第一章 妖祸 时值隆冬。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大地似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蓑衣。 零零散散的一片片矮房坐落于雪中,汇聚成一处村落,看上去约莫有百余户人家,其中有些屋房年久失修,屋顶破损,露出窟窿,被石头木块胡乱的堵住。 一缕晨曦沿着门缝照进漆黑的屋房内。 吴铭裹着破旧的厚棉被,蜷缩在一张狭小的床榻上,尽管天已经亮了,但如今这个时节天寒地冻,即便腹中不断传来阵阵饥饿感,他也完全不想钻出温暖的被窝。 每到此时,吴铭心中就不自主的怀念起前世的日子,虽说前世的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牛马,但至少辛劳工作之下,能吃得饱,穿得暖,比起如今的日子要强太多了。 再睡会儿吧。 吴铭心中想着,他翻了个身,恍惚间又梦见许多前世的光景。 但很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睡梦。 “……谁出事了?!” “唉,是四九爷,年前四九爷进山砍柴摔折了腿,躺了一个月,家里早就没了余粮,为了不让六儿饿死,昨儿个悄悄去了远河,想捞些鱼获去换米粮,结果撞上了鱼妖……” 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议论声。 吴铭迅速清醒过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严峻,很快从床上起来,推开门来到屋外,能看到村落里不少人影正在往村口走去。 他混杂在人群中,也是很快来到村口,旋即就看到惊悚的一幕。 只见一个人……或许勉强还能说是个人,正躺在村口的雪地里,那人鬓角半白,算是村子里的老人,叫吴四九,之所以说勉强还算个人,是因为除了还保留有人形之外,对方的整个身躯内部几乎都被掏空了! 血肉内脏近乎都不翼而飞,躺在雪地里的只剩下一副皮囊和骨架! “又是妖祸。” 吴铭看着这一幕,脸色很是难看。 类似的事情,基本上各家都遭遇过,他们这些穷苦百姓,没有资格在十几里外的景邺城安家,只能住在偏远村落里,基本上不可能避免妖祸。 在妖魔肆虐最为严重的时期,那些妖物甚至会进村吃人! 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抵挡妖魔,想要对抗妖魔,唯有武者才能做到,而整个吴村,百余户人家中,能温养出血气,称得上真正武者的,仅有寥寥数人而已。 妖魔肆虐,切实的发生在他身边。 从吴铭出生于这方世界算起,至今已有十七个年头,而从他恢复所有的前世记忆,彻底堪破胎中之迷算起,则他来到这方世界仅有一年多。 前世今生融合之后,人格重定的他,心中却是困扰重重,因为他依据他今生的记忆,他知道了这方世界,并非寻常的古代王朝,而是危机重重,妖魔横行,肆虐人间! “爷爷!!” 吴四九唯一的孙子吴六,此时扑倒在雪地里,哭的惨天动地。 旁边围着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是心有戚戚,各自叹息。 吴四九打拼了一辈子,终于替儿子说了个媳妇,结果不到三年,儿子儿媳就双双遭遇妖祸,只留下一个小孙儿吴六,现如今吴六刚到八岁,吴四九也撒手人寰。 吴铭站在一旁,也是一阵默然。 他虽也同情其遭遇,但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说起来,如今的他,也并非一无所有,自从他觉醒了胎中之迷,了悟前世今生后,常常梦见一尊状若神佛般的存在降妖伏魔的图画,每一笔都栩栩如生。 这幅图,名为黑帝伏魔图。 吴铭不知道这幅图是从何而来,但的的确确是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只不过他这一年多以来,无数次尝试探索,却始终一无所获,不知这幅图究竟有何作用。 从其本质来看,这幅图或许有降妖伏魔的作用,但问题是他此身不过是肉体凡胎,习武一年半有余,至今也不曾真正踏足武夫的境界,总不可能主动去寻觅妖魔。 况且不说什么降妖伏魔。 事实上如今的吴铭,面临着更为基础的问题,那就是生存。 在前世,哪怕是再懒惰的人,想要维持最基本的生存也很容易,但在这里却不行,且看那为了捕鱼换取米粮而去往远河,遭遇妖祸,而只剩下一副皮壳的吴四九便可见一斑! “小六儿,不哭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鬓角泛白,看上去也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但一身气血却是十分旺盛,他正是吴村的族长,吴曲。 吴曲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吴四九的尸体,旋即摇了摇头,道:“老四,去帮忙把人埋了吧,小六儿,今儿个往后,你到我家来吃饭。” 年仅八岁的吴六,没有生存能力,放任不管必然会饿死,虽说吴村百余户人家,有大半都是吴姓,或多或少都带点亲故,但如今这个时节,各家都很难拿的出余粮去接济吴六,作为吴村最有能耐的族长,对全无生存能力的吴族幼童,还是要照料一二。 吴铭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悄悄离去。 …… “铭儿,外头出什么事了?” 当吴铭回到家中时,就见一个年轻女子,正扶着一个妇人站在院里向外张望。 年轻女子是他的姐姐吴钰,妇人则是他的母亲刘氏。 吴铭一家四口人,父母皆健在,他父亲会一点修筑屋房的手艺,不久前接了城里一门大户人家的活,去了城里做事,家中只有他和姐姐、母亲三人。 “四九爷出事了。” 吴铭目光凝重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略去了吴四九那具尸体的惨状。 刘氏听罢,长叹一声,道:“都是苦命人啊,小六儿一家就只剩他一根独苗了,还好族长愿意接济……” 说罢, 刘氏又看向吴铭,低声道:“铭儿,如今外头不太平,你可不能出去,家里头的吃食虽然不多了,但我和你姐姐紧一紧,还是够你用的,只要撑到你爹回来就好了。” 家里的余粮如今也不多了,吴父久久不回,刘氏担心吴铭也如吴四九一般,到村外一些危险地方寻觅食粮,因而语气也有些严厉。 “阿娘放心,我不会贸然出村的。” 吴铭摇头回应。 其实村子外面的近山,近河,因为离景邺城近,倒也不算很危险,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附近的山河,统统都是有主的,不能随意上山捕猎、下河打鱼。 至于那些无主的远山、远河,远离景邺城,凶险可以说是成倍增加,别说是普通人,哪怕是练出血气的正统武夫,也不敢说能够安然往返。 “大姐,你扶娘去歇着,我去煮粥。” 吴铭嘱咐了吴钰一句,继而便转身进了屋内,从炕头里面翻出一个布袋,布袋里是小半袋的糙米,以及一些混在一起的杂粮。 吴铭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布袋,面色有些沉重。 “没多少了。” 以他的盘算,就算一家人减少消耗,这小半袋杂粮,也最多就吃个六七天。 盛夏时节,能做的活很多,刘氏还会一门编织草鞋和凉席的手艺,带着吴钰织席贩履,倒还算宽裕,但如今临冬之时,草鞋凉席卖不出去,也很难找到其他的活,一家人只靠吴父在外做活,便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了。 当然, 最大的问题是,他的消耗太大。 并不是他饭量太大,忍耐不了饥饿,而是他不能去忍耐。 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不知如何使用,暂时指望不上,他所能指望的自然只有切切实实,脚踏实地的武道修行。 今年他已是十七岁了,而十六岁到十八岁,是武道之中,凝练第一次血气的最佳阶段。 在这个时期,普通人即使没有那些价值珍贵的药草,亦或种种气血浑厚的肉食补充,也是有一丝机会能够凝练出一股血气,踏入武道修行的门槛的。 而这, 也几乎是底层贫民翻身的唯一机会。 十八岁若不能凝练血气,往后想要凝练,则所需资源成倍增加……对底层黎庶而言,若是最容易的两年都做不到,那往后自然更做不到。 “若能练出血气,那就截然不同了。” 吴铭很清楚这一点。 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能否练出一缕纯阳血气,那就是区别于寻常百姓和正统武夫的巨大分水岭,不说是云泥之别,那也是截然不同的层次。 寻常百姓,若是无法凝练血气,成为凝血武夫,那接下来的道路,无非就是帮大户人家耕田种地、修理宅院,甚至是喂马铲粪,饥一顿饱一顿,在底层碌碌一生。 但若是成为凝血武夫,那出路就太多太多了。 凝血武夫,直系三代可免除赋税,去了城里可以给大户人家充当护院打手,混迹帮派也能成为小头目,无论做什么都能吃饱喝足,更能轻易养活一家人,若是想要娶亲生子,消息只要一传出去,十里八乡有适龄闺女的人家,都会主动过问,任由挑选。 成为武者, 可以说是所有底层百姓的希望寄托。 第二章 引血 吴铭作为家里唯一的独子,也是被寄予厚望,一家人多年积攒,从他十六岁开始,便大量供应他吃食,虽然肉类几乎吃不上,但寻常米粮他基本上是顿顿饱腹。 对此,吴铭自然也不会浪费机会,从他十六岁至今,足足一年半的时间,他几乎都是足不出户,不曾离开过村子,全心全意修习武道,以求凝练出纯阳血气。 但, 现实终究有别于设想。 这一年半的时间,吴铭虽全力修行,可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原地踏步。 族长吴曲曾告诉他,对于他们这些寻常贫民之家,想要凝练纯阳血气,踏入武道门槛,属于极难极难,因为缺乏银钱,欠缺肉食的补充,更没钱使用那些补充血气的药方,所以想要凝练出血气,就只有凭借自身体质,也就是所谓的‘资质’。 而据吴铭的仔细了解,这所谓的资质,并不是什么根骨之类的东西,而是更为直观的‘消化吸收’能力。 寻常贫民欠缺银钱,欠缺肉食补充,要凝练出血气,那自然就得从那些普通的米粮中汲取足够的营养,因而消化吸收能力越强的人,越容易凝练出血气,反之则越难。 整个吴村,百余户人家,几乎每一家的男丁,在十六岁之时都会尝试习武,凝练血气,可真正天赋异禀,练出血气的,屈指可数,百不存一。 至少今世的吴铭,就不属于天赋异禀的那类。 从布袋中取了一些粗粮。 吴铭又从床榻里侧拿出了另一个干瘪的布袋,接着便从布袋内摸出了数个晒干的大红枣,掂量了一下布袋里所剩无几的红枣,吴铭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想他前世,虽也是底层小人物,但尚不至于吃不起肉食,连红枣都是家里珍贵之物,仅供他一人食用,且一年半以来,修行也始终原地踏步,难免令人困顿。 片刻后。 一锅杂粮粥煮好。 刘氏和吴钰只各取了一小碗,至于几颗红枣则分毫未动,全部留给吴铭。 吴铭看着碗中的红枣,心中有些杂念漂浮,或许他此生真的没有资质,也许不该追求武道,倘若老老实实的做活,思考一些赚钱的门路,说不定能够改善生活。 不过这些杂念也只是一闪而过。 且不说一家人省吃俭用,供他习武,至今一年半有余,纵然他觉得希望小,家里人也不会让他放弃,何况他脑海中还有一副不知来历的黑帝伏魔图,更不可能困顿于平凡。 吃过餐食之后。 吴铭便独自来到了院里,迎着朝阳,身躯挺立,一手下垂虚托丹田,一手上浮高举过顶,同时左膝微弯,右腿横起,停于左膝之上,摆出一个‘纯阳引血桩’的桩姿。 纯阳引血桩,一种有助于牵引气血,凝练血气的基础桩功,在这方世界基本上是完全普及的状态,一般来说无论高低贵贱,修行起步都是从这一桩功开始。 “引血为基,纯阳诛邪。” 吴铭摆出桩功架势后,便闭上眼睛,心中念诵口诀。 桩功的口诀本身其实没有什么效果,但其本身却蕴含着一些武道修行的至理,其中所谓‘诛邪’,并非诛杀外界邪魔,而是将自身杂念心绪视为邪魔,以桩功为基,镇压自身杂念,集中心神,以感受自身气血之律动,牵引气血,以凝练血气。 这方世界的武道修行,以蕴养血气为基础,一旦能凝练出一股纯阳血气,便能以此为基础,缓缓淬炼身躯,极大的改善自身体魄,等闲三五人难以近身,手持利刃,更能与妖物搏杀。 强大的实力,才是武夫们地位截然不同的根源。 就这样, 吴铭保持着桩姿,整个人一动不动,仿若与环境融为一体,不知不觉间,自身念头似都消失了,对外界的感知全然消除,所有的感官都收敛到了体内。 此刻的吴铭,能清晰的感知到他的心跳,随着每一次心跳,周身血液在体内奔流,同时便有一股股蓬勃的血气焕发,但这些血气根本不受控制,散乱一团,无法凝聚收敛。 “凝血引气。” 吴铭意念收敛合一,尝试引导体内那散乱的血气,一点点的将之收束,汇集,然后使其导向腹部丹田,整个过程犹如在泥泞之中拉拽车架,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不知过了多久,吴铭的双眼陡然睁开,整个人一下子脱力,跌坐在地上,同时汗如雨下,仅仅顷刻之间,整个内衫就被汗水完全浸透。 “差一点,又是差一点。” 吴铭坐在地上不断的喘息,一连缓了小片刻,这才缓过气来,紧皱着眉头。 只要将全身散乱的气血捋顺,引导聚敛,归入丹田,便算是完成第一次凝血,将一步踏入武道的门槛,但他每一次都在最后的归纳丹田时卡住。 气血搬运乃是有损耗的,每当他聚敛气血,将至运往丹田之时,都因损耗过大,而导致最后一步无法完成,在丹田之外溃散。 “我的资质,应当不算极差的那一种,以我如今的境况来看,每次都只差最后一步,倘若能够有一份温养气血的药方,或者是一些气血浑厚的肉食,便有机会冲破过去。” 吴铭反复思考自己的整个修炼过程。 若真是资质极差,那应该都无法做到聚敛气血,若是资质极高,那就应该是轻松凝血,似他这种境况,很像是介于中间位置,不上不下。 倘若他生于城内的大户人家,甚至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也许他早就完成了凝血,踏入武道的领域,但可惜他此生就是诞生在贫民之家,能够让他每一餐饱腹的同时,额外再吃上几个红枣,就已经是一家人的极限,甚至为此都有些难以维系了。 “想办法弄点肉食么?” 吴铭一念及此,脑海中闪过了吴四九惨烈的死状,不由得又摇了摇头。 像他这样没有凝练血气的普通人,无论是擅自进山,还是跑去远河,那都是极其危险的,何况肉食这种东西,并非饱餐一顿就必然能成,至少也得连吃一段时间才行。 只有那种温养气血的特殊药方,兴许能一份下来就助他功成,但问题是那一类的药方太过于昂贵,他曾询问过吴曲,吴曲说最差的温养药方,一份也至少要四十两! 四十两银子,这几乎是四口之家两三年的口粮。 练武, 就是烧钱! 这是族长吴曲的原话。 大户人家可以烧钱来积累血气,但穷人就只有依靠自己的根骨资质了。 吴铭思量许久,还是没什么赚钱的方案,主要是这方世界与他前世有着很大的不同,从武道、血气、妖魔等等方面便看得出来,他前世的许多知识,在这里都并不适用。 何况, 纵是真有适用的知识,他一个平民百姓,鼓捣出来也只会被人吃干抹净。 强者为尊的世界,唯有实力才是根本。 “呼。” 休憩片刻之后,吴铭起身,来到水缸旁,拿起水瓢,咕噜咕噜灌了一气。 生水不能直接饮用,这是前世的常识,但如今的吴铭却无能为力,因为这里并非前世的世界,想要烧水便需要生火,要生火便需要薪柴。 在这里,近山近河皆有主,上山砍柴也需要交钱,对于富裕人家来说这点银钱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本身贫困,吃都吃不饱的百姓来说,拿柴火来烧水喝是奢侈不起的。 吴铭也知晓这样不好,但只能不去在意,毕竟一旦练出纯阳血气,气血充盈则百病不生,反之若练不出来,那碌碌一生,贫苦挣扎,也更无须在乎这许多。 转念间, 吴铭又想起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 他觉得此图必然大有来历,非比寻常,一旦能够借用其力,摆脱当下的困境多半是轻而易举,只是每次夜里睡眠都尝试探索研究,却始终不得要领。 片刻后。 吴铭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看了看水缸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层。 “水不多了,趁着天亮,去挑一些。” 他看了看日头,当即便抄起扁担,挑起两个破旧的木质水桶,往村子的后方走去。 吴村村后有一口水井,村子里日常吃水,基本都依靠这口井,只有平时洗晒衣物,需大量用水,才会去往村前的近河,那条河虽有主,日常有人巡逻,但只禁渔业打捞。 很快。 吴铭便来到了吴村村后。 水井旁打水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同样挑着两个破木桶,见到吴铭过来,顿时憨厚一笑,打着招呼。 “吴铭哥,你也来打水啊。” “嗯。” 吴铭微微点头,道:“听说最近族长一直在提点你练功?练的如何。” 眼前的少年与他同在吴村长大,与他也是熟识,同样是吴姓,单名一个‘忠’字,不过吴忠一家与族长吴曲关系更近,吴曲是吴忠的亲二叔,故而彼此之间在吴曲那边的待遇也不同。 吴铭这里,吴曲只是将引导气血的桩功和心法传授给他,略微指点一二,而吴忠这里,则是亲自教导,基本上每日都会提点。 吴铭对此倒没有什么不平,一方面亲疏有别十分正常,另一方面,他与吴忠算是发小,关系也还不错,倘若吴忠能有幸练出血气,成为武夫,对他来说并无坏处。 “二叔说我练的不错,这样下去再有半年,有望练成。” 吴忠摸着后脑勺,憨厚一笑,旋即主动让开身位,道:“吴铭哥,你先打水吧。” “没事,打水还分什么先后。” 吴铭笑了笑,将水桶和扁担放下。 “行。” 吴忠咧咧嘴,便走到水井旁边。 咕噜。 水井底部,忽的冒出一个气泡,气泡啪的破裂,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悄然散溢。 第三章 伏魔 入夜。 随着太阳最后一缕余晖没入大地,寒冷的冬夜降临在偏远的吴村。 家家户户早已锁门闭户,都缩进了屋子里,各自裹上了被褥,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也看不见一丝火光,在这里除了族长吴曲一家,基本没人家里能烧起炭火取暖,而纵然是族长吴曲一家,也很少会如此奢侈。 吴铭在服侍了母亲刘氏安歇之后,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内,脱掉旧衣裹上被褥,被褥之中棉花份量并不多,称不上厚实,因而裹上之后,在寒夜之中仍能感受到丝丝冷意。 “若是蕴养出一缕纯阳血气,便不用受这寒冷了。” 吴铭裹着被褥呼了口气,继而便躺倒睡下。 朦胧之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吴铭哥,吴铭哥……” 吴铭迷迷糊糊的蠕动了下身体,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意识也很快清醒过来,脸色微微一凝,这声音他很熟悉,一下子就分辨的出来。 吴忠? 大半夜的,他来干什么? 寒冷冬夜几乎不会有人出门,尤其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深夜,吴忠这个时候过来找他很是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吴铭不动声色的抄起床底的柴刀,身体也渐渐绷起。 本来吴铭不想回应,但门口的声音呼唤了两句后,就开始晃起了门,门虽然是用木头从后方顶住的,但破旧的木门根本挡不住什么,便是八十老太也能进的来。 “吴忠,你干什么!” 吴铭听着动静,终于低声呵斥一句。 “吴铭哥,你醒了。” 门外传来吴忠欣喜的声音,就听着对方说道:“快起来吴铭哥,村里溜进了个狍子,我一个人逮不住它,吴铭哥你跟我一起堵住它,咱们明天就有肉吃了!” 吴铭听着吴忠那熟悉的语气和声音,没见有什么异常,心中略微松缓,不过手中还是紧握着那柄柴刀,低声问道:“你先告诉我,你几岁还在尿裤子。” “吴铭哥,你问这个干嘛?!” 门外传来吴忠惊愕的声音。 “快说。” “八……八岁。” 吴忠语气迟钝,似是很难为情,但还是小声回应了一句。 听到吴忠的回答,吴铭心底终于一松,他来到门口,沿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但见月光之下,外面一片银白,吴忠就站在门外,看起来并无异常。 “前几日下了雪,那傻狍子肯定是在山里没吃的,才跑进村子里的。” 吴忠这边还在继续说着。 吴铭终于开了门,反手将柴刀藏在身后,压低声音问道: “狍子在哪呢?” “在……在……” 吴忠站在一片银白的院子里,看到吴铭开了门,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张憨厚的面容忽的开始扭曲变形,整个身躯迅速的干瘪下来,仿佛被抽干了水分。 “……就在这啊!” 他面皮干枯,一张嘴向着两侧裂开,向着吴铭一扑。 吴铭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退后一步,瞬间关上了门,将吴忠挡在了外面,但只听噗通一声,吴忠撞上门后,整个干枯的身躯直接断裂摔倒。 与此同时。 一股黑气更是从吴忠天灵盖上猛然涌出,穿透了破旧木门,向着吴铭笼罩而来。 “什么鬼东西!” 吴铭见状露出一丝惊悚之色,他虽见过被妖魔袭击之人的惨状,也听吴曲讲述过一些妖魔的事情,但在吴曲的描述中,那些妖物也就是身躯更强横一些的野兽罢了。 眼前这个伪装成吴忠模样,突然变化,涌出诡异黑雾的东西,委实超出他的认知。 唰。 虽是事发突然,但吴铭动作还是很快,立刻放弃顶门,整个人往后退开,同时手中柴刀翻出,向前一顿劈砍乱挥。 然而他手中的柴刀对那股黑气却是毫无用处,挥砍之下,黑气仍然毫无阻碍,向着他整个人扑来,似是想要钻入他的体内。 惊险之间, 吴铭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生死关头猛然发狠,强行鼓动周身血气,一下子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向前喷出。 “纯阳伏妖,破邪诛妄!” 他依稀记得吴曲曾言说,此方世界虽妖魔横行,然而纯阳武道自能斩尽一切妖魔,纯阳血气就是妖魔鬼物的克星。 滋滋! 伴随着吴铭这一口鲜血喷出,泼洒在那一片黑雾上,终于是有了点效果,整片黑雾发出滋滋的声响,仿若油锅滴水。 “有效果。” “但是……好像不够……” 吴铭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没有半点欣喜,因为在他的视线中,一口鲜血仅仅只是让黑气略微停顿了一个刹那,紧接着就仿若无视一般再次扑向了他。 显然纯阳血气的确能对付这诡异的黑雾,但他的境界太低微了,也并未真正凝练出纯阳血气,连武道的第一个境界都尚未踏入,再怎么鼓动气血也无法迸发出去。 下一个瞬间。 那股黑雾终于笼罩了吴铭,沿着他的眉心一瞬间钻入进去。 吴铭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身体的支配能力,同时他的视线之中,整个世界陡然变幻,天翻地覆之间,他一下子仿佛来到了一片茫茫虚空之中,而眼前则出现一股黑雾汹涌弥漫,不断的壮大,继而化作一尊青面獠牙的魔头! 那魔头通天彻地,脚踏日月,仅仅看上一眼,就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令人几乎生不起什么抵抗的心思,更是令吴铭的思维运转都陷入了巨大的迟滞。 “坏事了……” 吴铭此时只觉得每一个念头的运转都变得十分艰难,他本能的意识到,这黑气变化的邪祟恐怕是要吞噬他的魂魄,夺占他的身,而他却毫无挣扎之力。 但, 就在吴铭一颗心飞快下沉的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那茫茫无尽的意识虚空之中,本来形体磅礴,脚踏日月的巨大魔头,其青面獠牙的狞狰样貌忽的定住,继而一道漆黑之阳,在意识虚空中猛然升起,映照出万道黑光! “是它?!” 吴铭的意识无法动弹,但此时将念头投向茫茫虚无,却赫然见到一副浩瀚无垠的图卷,遮天蔽日,席卷星河,宛若一道天幕,悬挂苍穹之上。 赫然正是他一直以来,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借用其力量的黑帝伏魔图! 此刻, 随着黑气邪魔的入侵,这幅一直静静陈列在他脑海深处的图画,仿佛被唤醒一般,终于是发生了变化,但见图画之上,那尊宛若神佛般的黑帝尊身,本来就栩栩如生,此时更是犹如活过来一般,蕴含着无尽的威严。 其一双眼眸高挂九天,忽的闪烁了一下,似将视线投向了那虚空中的巨大魔头。 魔头那张青面獠牙的巨脸之上,陡然露出无比人性化的惊恐和骇然之色,之前的狞狰和暴戾一下子消失不见,它惊骇万分的一下子崩解,化作滚滚黑气,尝试逃离这里。 哗! 但就在下一刻,万丈幽光从伏魔图中垂落而下,将黑气笼罩在内。 …… 外界。 吴铭的屋内。 唰!唰! 只见一道人影迅如疾雷,仅仅几个纵跃,就落入院内,正是吴村的族长吴曲,他只扫了一眼院落中的情况,顿时就脸色一变,继而便看到了屋中已然直挺挺倒下的吴铭。 “不好!” “纯阳真血,破邪伏魔!” 吴曲脸色十分难看,此时一声长啸,整个人身躯猛然一震,一股炽烈血气从他身躯上汹涌而动,一下子涌入他的右掌,只见其整个右掌立刻胀大,粗壮,化作赤红之色,表面甚至隐约有一丝丝鲜血渗出。 吴曲一个闪身,瞬间冲入屋内,将大手盖在了吴铭的额头之上。 滋滋!! 刹那之间,滋滋之声作响,同时一股凄厉的惨叫从虚无之中弥漫开来,肉眼可见一缕黑色魔气在触碰到吴曲的鲜血后,迅速的溃散破灭。 “还好,还好……” 见此情景,吴曲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邪祟入体,但时间不久,加上吴铭修炼武道,虽不曾凝练血气,迈入武夫门槛,但也一直在修炼引导气血的功夫,也不算毫无抵抗之力,还救得下来。 接着, 吴曲又扭过头,看到门外吴忠那具蜷缩成一团,仿佛被抽干了精血,完全干瘪下去的尸体,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恰在此时,又是一声尖叫传来,却是听着外面动静,终于忍不住开门来看的吴钰,看到了吴铭门前雪地上的尸体,一时惊恐尖叫起来,也终于吵醒了整个村子。 黑夜下的吴村,一片鸡飞狗跳。 第四章 内视 不知过去了多久。 吴铭的意识渐渐复苏,他所能体会到的第一个直观感觉,就是虚弱,全身无比的乏力,一直以来辛苦积攒的气血仿佛消耗一空,以至于连抬动眼皮都十分艰难。 “身体好虚弱。” “一丝一毫的气血都无法调动,周身每一滴血液好像都萎靡不振。” 吴铭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心中先是为之一沉,因为他能感知到他的身躯此时难以言说的虚弱,艰苦一年半所修行出来的气血,尽皆消耗一空,损失殆尽。 他知道那之前侵袭他意识的黑气邪祟,必然已被他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镇杀,只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似乎也有些太大了,日夜苦修的气血毁于一旦。 吴铭一颗心正渐渐下沉时,忽然他却发现了奇异之处。 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吴铭,无比的虚弱,是躺在床上的,也根本没有摆出纯阳引血桩的姿势,但不知为什么,对于体内血气却感知的无比清晰,察觉这一点后,他终于有了一丝惊诧。 而当吴铭意念集中之时,他赫然发现,自己甚至都能‘看’到身体的各个部分,能清晰的望见一处处血管,一处处经络,乃至一处处脏腑的蠕动! “内视?” 吴铭心中惊异。 纯阳武道的修行之路,便是磨砺血气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引导乃至调动、运转自身气血,调理周身。 但哪怕是如族长吴曲这样的正统武夫,也做不到内视,最多只是对身体内部的感知清晰,能如臂指使而已,不可能像他这样,意念集中便能直接洞悉体内各处。 此刻, 吴铭能感受到的是,他的身躯虽无比的虚弱,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以往需要依靠长久站桩才能逐渐镇压杂念,现在整个意念却都流转清澈,宛如清净的湖水。 吴铭忽的有所醒悟。 那邪祟黑气入体,虽然对他的身躯造成了很大破坏,抽取了他体内大量的血气,但由于那邪祟最终被镇杀,故而导致这股被抽取的血气并未损失,而是滋养了他的神魂! “这才是黑帝伏魔图的真正用途?” 虽说气血亏空,一年半的积累损耗殆尽,但神魂的壮大却是实实在在的收获,且不说他从未听过武道修行能将血气转化为神魂之力,单单说神魂壮大之后,他对于身躯的感知和掌控力,都是巨大的提升。 倘若现在回到之前,以他如今的能力,要凝练血气,可谓易如反掌! “太虚弱了,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不过……” 吴铭心中喃喃低语一声后,将意念集中,不再窥探体内,而是试探性的观向外界,明明没有睁开眼睛,但一瞬间,外界的许多画面却都映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显然神魂的壮大,使得他不仅能做到内视,更能直接感知到外界的状况! 虽未曾睁眼,但他却‘看’到了,此刻的他正躺在家里的屋房之中,而床榻旁边,则有许多人或坐或站,其中有坐立不安的母亲刘氏、姐姐吴钰,也有正坐在他床边,给他号脉的族长吴曲,此外还有之前久久未曾回返的父亲吴起,也是满面愁容的站在后方。 …… 屋内。 吴曲将号脉的手放了下来。 “族长,怎么样了。” 一旁坐立不安的刘氏见状,立刻颤颤巍巍的问道。 吴曲摇了摇头,道:“我来得及时,邪祟虽已入体,但被我以纯阳血气破除,性命应当是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吴钰神色有些紧张。 吴曲叹了口气,道:“只是他这一年半的修行,积累的血气全部付诸东流,且经此一遭,或恐神魂亦有损伤,少说也需休养数月才能缓过来,想成为武夫却是再无机会了。” 一听这话, 站在后方的吴起,目光顿时黯淡了一些,叹了口气。 不过靠近床边的刘氏,却反而是松了口气一般,眼含泪花的看着床榻上的吴铭,道:“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啊……练不练的成,倒也无甚要紧……” 吴钰抿了抿嘴唇,眼眸中露出不忍和悲伤,她是知道吴铭对成为武夫何等向往,平日里习武修行,恐怕比村里任何一家的年轻人都要刻苦,如今一年多的努力,一朝付诸东流,等吴铭醒过来,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时。 吴起走近过来,先看了看床上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吴铭,接着又看向吴曲,低声问道:“族长,若是能给这孩子一些肉食,补充血气,让他尽早恢复,还能否有机会……” “难。” 吴曲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铭儿的资质,不好不坏,若是无此意外变故,当有少许机会能够练成,但经此一遭,气血损耗殆尽,再想从头养起,何其艰难。” “便是顿顿以肉食补充气血,怕也要月余才能恢复身体,而想要补回温养血气的进度,怕又是要数月之功,以你家的境况,恐怕难以供应的了,且真能供应,也不好说,毕竟邪祟入体有可能伤及神魂,杂念纷呈无法集中意志,引导气血也就无从谈起。” 吴曲没有将话说死,但在吴起等人听来,都传达了一个意思,就是吴铭想要成为武者已经是希望渺茫了,最好不要再白费力气去折腾,毕竟吴铭一家也并不宽裕。 吴起闻言, 短暂沉默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叹息,道:“此番还要多谢族长出手相救,若无族长,恐怕我一家人都要丧命于邪祟之手。” “哪里的话,你我皆为远亲近邻,我为族长,自当庇护整个吴村,只是我发现的还是迟了一些,铭儿虽是活下来了,可惜了忠儿那孩子……” 吴曲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 吴忠死了。 对于吴曲而言,内心十分伤痛,伤痛之大更甚于吴铭这边。 一方面吴铭毕竟还活着,另一方面,吴忠乃是他亲侄,且天赋资质是吴村这一代年轻人里几乎最好的一个,远比吴铭要强,更有极大的可能凝练血气,成为武夫。 他几个儿子资质都很一般,想强行培养成武夫需要耗费重金,且也很难更进一步,因而他想将吴忠培养起来,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日后也和他几个儿子互相照应,结果经此一遭,人却是彻底没了。 “忠儿近日没出过村子,村子里不可能平白冒出邪祟,此事必有缘由。” 吴曲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现在怀疑,是不是他一时不慎,着了别人的道,毕竟吴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关系并不太好,也曾发生过几次冲突,而他也同样有一些过去的仇敌。 不过这些话吴曲并未说出来,毕竟若真是冲着他去的,吴忠和吴铭就是糟了无妄之灾,他救了吴铭这份恩情,也就不算什么恩情了。 虽说这份恩情多半也没什么用,但也的确没必要多说。 吴曲同吴铭一家告辞,吴起将吴曲送到了屋外,站在门口望着吴曲一路远去。 “可惜。” 吴曲一边远去,心中又不由得暗叹。 其实吴铭比起吴忠,资质虽较为一般,但心性却是不错,人也更聪慧一些,若真能成为武夫,或许也能有一番作为,毕竟这方世道,实力虽是第一位,但头脑也不可缺少。 若他当初‘资助’一番,说不定吴铭现在已凝练血气,成为武者了,这一次也就不至于辛苦修行,一朝尽毁。 只不过他家里那几个儿子,资质更为一般,想要成为武夫,需要耗费的资源不在少数,他也的确舍不得资助其他人家,何况资助了吴铭,其他的远亲近邻又要如何对待。 总归是各有各的难处。 第五章 恢复 吴起在门前站了会儿,目送吴曲离开之后,才回到屋子里。 等他来到床榻边时,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吴铭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一旁的刘氏和吴钰见吴铭醒来,则是各自喜极而泣,在一旁不住的关切问叨。 “爹,族长走了?” 吴铭在应付了刘氏和吴钰几句后,有些虚弱的看向吴起,主动说道。 吴起略微一怔,然后走近过来说道: “走了……你早就醒了?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吴铭平静的应了一声,神情比吴起预想的要平静的多。 吴起看着吴铭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好好养着,族长也没把话说死,只要你还想练武,爹还能再拼一把,总归还是有机会的……嗯,对了,这一趟我出去,还给你姐寻了一门好亲事,亲家那边是一大家,家里也有正经的武夫,他们娶你姐,能拿出十斤干肉,三十斤细粮,足够你养好身子了。” 听到吴起的话,吴铭看了吴钰一眼,就见吴钰低着头,没什么反应,显然是已经知道这事了,刘氏那里也同样没什么反对。 “我,能行的,不用为了我……让大姐……” 吴铭的意识虽无比清醒,但声音仍旧虚弱,每一个字都有些艰难。 以吴钰的年纪,也的确早该置办婚事了,只不过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而吴铭此前则一直想着,等他凝练了血气,成了武夫,地位变化,自然能为吴钰安排好人家。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情况突然,倘若吴起和刘氏是为了让他恢复而安排吴钰的婚事,那非他所愿,他不希望吴钰嫁到不好的人家,吃苦受罪。 虽说以他如今的境况,他有把握在半月之内就恢复身体,月余之内就凝练血气,成为武夫,到时候以他的能力,也自然能让人不敢欺负吴钰,但嫁人总归不是随便的事。 “好了,你身子弱,别说话了。” 吴起打断了吴铭的话,板起脸沉声道:“放心吧,爹不可能把你姐推进火坑里头,你姐的亲事是我许久之前就在盘算的,这一趟出去也是专门处置这事,才回来迟了,跟你糟了邪祟没有什么关系,你就好好养身子罢,我知道你也是不甘心的。” “咱们这一家,你曾祖是武夫,你爷爷也是武夫,可惜你爷爷走得早,到了爹这里,爹没那个能耐,练不成功夫,但你有些资质,又有那股冲劲,只要你没失了那股心气,再是希望渺小,爹也不会让你放弃。” 吴铭的爷爷曾是武夫,所以吴起年幼之时,也体会过武夫之家的生活,只是他没能享受多久的好日子,吴铭的爷爷就因妖物袭击而身死,他自己没能练成,自然就希望吴铭能成,虽说遭此厄难,他也知道多半是没机会了,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还是不愿堕其意志。 总归, 还能最后拼一把。 就算最终一无所获,好歹还有他大半辈子的木匠和修筑的手艺兜底,吴铭跟着他学,学全了这手艺,将来总也有机会混一口饭吃。 吴铭听到这里,知道事情并非他所想,加上身体的确虚弱乏力,连睁开眼皮都似要耗尽全身力气,也就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慢慢恢复体力。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五天过去。 院落里。 吴钰正在淘米做饭。 虽说她的亲事已经算是定了下来,但这些时日里倒也没有太多心思想七想八,吴铭遭逢厄难正在养着身体,刘氏又腿脚不便,吴起早两天就又去城里找活了,照顾一家人的事情暂时就都落在她的身上,不过平日里吴铭练功的时候,也基本都是她在照料。 正淘着米,吴钰忽的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却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赫然正是吴铭,就见此时的吴铭,气色比起之前明显好了许多,不过面色仍有一丝苍白,此时行走也是搀扶着墙壁,缓慢的从屋里走出。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床上躺着,族长可是说你至少得休养一个月。” 吴钰见状顿时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米,就要过去搀扶吴铭。 然而等她走近过来,吴铭却是摆了摆手,道:“没事,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得下来走走,熟络一下筋骨。” 说罢。 拒绝了吴钰的搀扶,吴铭便沿着院落缓慢的踱着步。 吴钰担忧的站在旁边,见吴铭步伐虽有些虚浮,但走的缓慢且沉稳,也并不怎么踉跄,看了一会儿总算是心底放心下来,于是又回去淘米做饭,但仍时不时关注着吴铭。 吴铭视线偶尔和吴钰对上,只神态随和的笑笑,便又继续走动,吴钰所不知道的是,在此刻的吴铭的视角中,他自己整个身体的构造都清晰的映照在他的脑海之中。 四肢骨骼,每一块肌肉,乃至心脏的搏动,血液的流淌,都仿若透视般清晰可见。 “果然是大不相同了。” 吴铭在院里反复踱步走了几圈后,心底也不由得感叹。 自从经历邪魔入体,黑帝伏魔,使得他神魂壮大之后,他的知觉可谓是大大增强,暂且不说这种无比清晰的自我内视,就算是对于外界,他的感知也敏锐了许多。 吴钰淘米的动作,在他的感知中,那些米粒每一粒都清晰可见,甚至相隔两三米,他都能看到那一粒粒米粒上的细微瑕疵和缺损。 “这算是感知入微?” 吴铭曾向族长吴曲请教过许多关于武道的事情,不过吴曲讲述的大多只是从凡俗到武夫的过程,至于凝练血气,成为武夫之后的部分,则很少去讲。 对于吴铭一些好奇的询问,吴曲往往只会说没有练成血气,不必去想那么多。 虽是如此,吴铭却也大致知道,武夫凝练出血气之后,只是壮大了本身,有了身体的基础后,便需要磨砺拳脚技法,他不清楚吴曲的感知能否如他现在这般敏锐,但毫无疑问,有这样敏锐的知觉,同样的体魄之下,他必然会远胜其他人许多。 不过, 在考虑这些之前,还是凝练血气,踏入武道的第一个门槛最为重要。 “知觉大大提升,的确也使得我身体变化了许多,本以为至少要七八日才能下床行走,没想到仅用短短五天就差不多了。” 感知着身体状况,吴铭轻吐了口气。 第六章 变化 吴铭知道,他的身体‘资质’并未增强,但知觉提升之后,他对于身躯的掌控力却比之前强大多了,同样的两碗粗粮几颗红枣,他的身体从中汲取的‘血气’和以前一样多,但这些‘血气’经由他的细细引导,却几乎不会产生多少浪费和流失了。 规避了许多血气的浪费,自然也就使得他身体的恢复能力大大提升。 本来如他这般,气血亏空,身体大损的状况,身躯几乎犹如漏风的筛子,处处都在流失气血,可有了敏锐的知觉和掌控,规避大部分的流失,自然与常人有了巨大差别。 短短五日,他便能下床行走了。 依照吴铭此时的判断,他估摸着,恐怕最多再有七八日,他的身体就会恢复到如常人一般的状态,不再虚弱,尔后最迟一个月,他就能重返受难之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 一个月便可抵之前一年半的苦工! 虽然那一年半的修行,是从幼儿学步到逐渐熟练,其中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原地踏步,实际有效的修行时间达不到一年半,但如今的他仅需一个月就能完成这一过程,无疑也说明了他如今相比之前,变化之巨,可谓非比寻常。 在院内走了几圈后,活络了一番身子骨,吴铭也没有多耗费体力,很快便又重新回到屋内,上了床榻,依靠着墙边半躺着。 闭上眼睛。 收敛思绪。 茫茫无尽的意识空间内,吴铭再次看到了那副遮天蔽日的黑帝伏魔图。 “黑帝伏魔……” 仰望这幅浩瀚威严的图卷,吴铭喃喃低语一声。 这五日以来,他卧床休养期间,一直都在研究这幅图谱的变化,但这幅图谱自从那一日镇杀了侵入他体内的黑气邪祟之后,就仿佛又陷入了沉寂,再无任何变化。 不过经历了邪祟侵袭,神魂壮大后的吴铭,对这幅图谱的了解,却已不再是一无所知,至少目前的他清楚,这幅图有着镇杀邪魔,滋补神魂的效用。 只是, 他无法主动驾驭这份力量。 吴铭曾尝试,以意念去接触这幅图卷,但给他的感觉就如蝼蚁试图撼动山岳,根本就无法令其挪动半点,也更无法主动将其唤醒,激发其中的力量。 至于这幅图的来历,则依旧是两眼一抹黑,一概不知。 “这幅图的本质必然远超想象,如今的我还难以探究,若能利用好它,我必然能够于武道一途,青云直上。” “不过……这幅图雷打不动,无法驱策,想要借助其力量,难道要像之前一样,主动令邪祟入体,然后将其唤醒,使其镇杀邪祟?” 吴铭心中一阵深思。 那种黑气邪祟,他如今也尚未搞明白,只知道似乎是肆虐世间的‘邪魔’的一种,一般武夫应对这种邪魔的方法,便是以纯阳血气破之。 武夫凝练血气,血气越是旺盛强烈,则驱魔辟邪的效果越强。 但这种驱魔辟邪往往都仅限于体外,需要在邪魔临身之前,以纯阳血气将其击破或驱退,而一旦被其侵入体内,就会直接钻入眉心识海,到那时一身血气非但发挥不了作用,反而会被邪魔夺占意识,抽取全身血气作为其食粮。 就如他之前,那黑气邪祟入体,哪怕只是短短瞬息就被黑帝伏魔图镇杀,但仍旧以他的眉心识海为基础,强行抽调了他全身血气,使得他陷入气血亏空的境地。 毫无疑问。 邪祟入体是极其危险的行径。 毕竟若是黑帝伏魔图的力量唤醒的慢了一些,那黑气邪祟再多抽取几分气血,恐怕就会将他一身血气完全抽干,那样就算黑帝伏魔图能将其镇杀炼化,滋补神魂,但他的身躯被抽干了气血,就会化为干尸,直接失去所有生机,这显然问题很大。 吴铭心中的直觉告诉他,黑帝伏魔图的用法绝非如此贸然,也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风险,必然是有着更为完善的方法,只不过如今的他还探索不出来。 “嗯,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思忖良久之后,吴铭暂时将之抛到脑后。 这一次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唤醒黑帝伏魔图,已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收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要慢慢消化这些收获,也的确不必急于探究这幅图的深层力量。 …… 一晃眼。 又是十余日过去。 吴铭的身体已然完全康复,只是气血尚未恢复到遭受邪祟侵袭之前的状态,但完全恢复乃至凝练气血,踏入武夫行列,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吴铭能够恢复的如此之快,刘氏和吴钰也都欣喜异常,归结于是老天保佑,毕竟族长吴曲说过吴铭至少要月余时间调理身体才能下地行走,而吴铭却短短数日就能下地了。 吴村的族长吴曲,一直在调查邪祟出现的缘由,十分忙碌,对吴铭的情况并未持续关注,几日前得知吴铭已能下地行走,也只是略微惊讶,却没有太多在意。 吴铭的状况他细致检查过,遭受邪祟入体,气血亏空极其严重,就算短短半个月就能下地行走,看上去宛如常人,多半也只是浮于表面,内里的空虚不是短时间能够弥补的。 这一日, 院落中,吴铭摆出了纯阳引血桩的架势,保持了一段时间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进展的确很快,和我预料的差别不大。”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此前他的判断的确大差不差,神魂壮大之后,以内视的能力和更为强大的引导气血手段,他凝练血气可谓是事半功倍,远非此前所能比拟。 在身躯完全恢复后,短短数日他就积累了许多气血。 “呼。” 吴铭没有修炼太久,很快停止下来。 如今的他,身子骨尚未恢复到此前的巅峰状态,并且有了更为强大的知觉后,他也发现,凝血的修炼实际上也需张弛有度,不能强行硬来,否则反而会亏损气血。 像纯阳引血桩,这门桩功并不适合长久修炼,一次站桩一个时辰最为合适,超出这个时限,不但事倍功半,还会令气血有损,需要休憩片刻,然后再重复修行。 这种细节,便与吴曲的指点有着区别。 吴曲指点的纯阳引血桩的修行,是一次站桩两个时辰,然后再行休憩。 当然, 吴铭倒不觉得是吴曲故意没有指点到位,而是以他如今对人体的细致探究和了解,每个人的根骨体魄都是截然不同的,故而每个人的适应程度应该也都不相同。 两个时辰的站桩,多半属于是最为通用的那一类,而且也的确不会导致太大的亏空。 只不过相对于个人而言,每个人适宜的时间都有差距,如他自己最适合的便是一个时辰左右,有些骨骼惊奇的人,则有可能三个时辰都没什么问题。 从这一点上,吴铭却也大致看出,吴曲这位族长,对于肉体的感知,多半不会比如今的他强上多少,因为吴曲对他的几个亲儿子,指点也都是一样的两个时辰的站桩,估计是吴曲也做不到细致的衡量每个人的根骨,为不同的人量身定制最为契合的修行方法。 不过一想也是。 若是能够做到这种事情,那吴曲也不必在城外村子里做个族长,大可以在内城开设武馆,广招门徒,想必会有许多人愿意让他指点的。 包括吴铭自己,其实也最多只是感知清楚自己的情况,对其他人也是无法探知清晰。 第七章 出嫁 “弟,在外面吗?过来帮我插个发簪。”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吴钰的声音。 “来了。” 吴铭舒展了一下四肢,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就见吴钰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正坐在水盆前,对着水盆里的映照扎着发髻,不过水盆里倒映的影子终究不是太过清晰。 今天是吴钰出嫁的日子。 黎庶乡民的婚嫁迎娶往往都很快,从定亲到婚嫁都是尽可能的节约时间,吴钰这里经过了半个多月,已经算是比较长的了,毕竟这方世界妖魔作祟,危险重重,夜长梦多。 吴铭来到吴钰身后,配合着吴钰,给吴钰插上一根磨的清亮的铜制发簪。 “真美。” 吴铭绕着吴钰转了一圈,看了看吴钰的样子,笑着称赞道。 因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常年营养不够充足,吴钰的肤质与寻常贫民之家的女子差不多,都不够白皙,不过五官端正,底子不错,仔细梳洗打扮后,也称得上秀丽。 对于吴钰的婚事,吴铭在仔细了解之后,也没有去阻拦,他一家人都是本分的,况且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吴起和刘氏自然不会随意卖女儿,另一边的确是个好人家,据说是和他爷爷那辈有过一些亲近关系。 此外, 那一家人中,长子比他年长四岁,是凝练了气血的武夫,据说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说媒的人早都踏破了门槛,但其心高气傲,却是一个也看不上。 吴钰当然也不在其中,吴钰要嫁的是那一家的二儿子,年纪比他大两岁,没有什么练武的资质,也没有成为武夫,但性格本分老实,加上家境不错,也称得上是优选。 吴钰这门亲事能够说成,一方面是早年爷爷辈的一些交情,另一方面也是吴起一家同样老实本分,加上吴钰生的也有几分秀丽,最终这事才算谈成。 吴铭觉醒了胎中之迷后,虽是两世为人,但一家人的亲情在他心中也很看重,自然也希望姐姐吴钰能有个好归宿,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也未尝不好,总归将来有他帮衬,无论如何都会过上好日子。 “贫嘴。” 吴钰听到吴铭的称赞,抿嘴笑了一下,看着水中的倒映,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头看向吴铭,低声说道:“弟,我走以后,爹娘这边就都靠你照料了,娘的腿脚不好,你让娘少走些路……” “还有爹那边……也别让爹太苦了,来年开春又要上税……” 吴钰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起来,语气也稍微有些低沉,这个世道的女子,嫁出去基本上就很少会再回娘家,哪怕是逢年过节也基本不会回来,毕竟路上对女子来说很不安全,往后她能与家人说话的机会就很少了。 吴钰说着,又有些欲言又止,她知道吴铭身体恢复了些之后,就又开始习武练功了,他也清楚这个弟弟心中有着非比常人的志气,但家中情况并不宽裕,如族长吴曲所言,几乎不可能练成功夫的话,不愿放弃也只是更多遭罪而已。 只是看着吴铭,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劝退的话来。 总归也就剩半年了,吴铭的性子她知道,也不会乱来,半年之后实在不成,应该还是会安下心来考虑家中生计的,这一次她出嫁,有不少聘礼,家里总还撑得住半年。 这边吴钰同吴铭絮絮叨叨说着话,忽的听见外面一阵喧闹起来。 “来了来了,我的盖头呢?” 吴钰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是接亲的人来了,连忙停止了絮叨。 这边吴铭顺手拿起桌上的红盖头,递给吴钰,然后就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旋即就看到院子的远处,一大群人正向着这边涌来,带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其中大多是看热闹的,也有些兴奋的孩童跑前跑后,等着领铜板,另外也有吴起一家的许多亲属,都跟着一同过来。 为首一人,穿着新郎官的服饰,正是吴钰的未婚夫,许潼。 “是吴铭老弟吧,我是许潼,以后可多多关照啊。” 许潼看上去并不壮实,但体格也不瘦弱,一副敦厚的模样,来到院外一见吴铭,立刻就笑着上前,主动和吴铭打招呼。 吴铭听说了不少许潼的事情,此时见到本人,仔细审视了一下,见的确老实本分,便让开了路,同时也点着头招呼了一声。 众人纷纷走进院内,各自笑着一阵招呼。 许家那边来了不少亲属,不过许潼那位身为武夫的大哥许濠倒是没有出现。 这边众人各自打招呼的同时,从许家来的一众亲属也各自打量吴铭一家这边的情况,以及披着红盖头,被许潼从屋中背出来的吴钰。 “记得老吴家是出过武夫的吧,如今也是没落了啊。” “唉,是啊,吴老叔走的太早,当年为了培养吴起老兄练武,也没攒下多少家底,到了如今已经不剩什么了,可惜。” 许家那边来的一些人,三三两两的站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着,有人看着吴铭一家的几个古旧矮房,提及过往的事,各自惋惜。 在城外的十里八乡,出过武夫的人家,和没出过武夫的人家,区别往往是相当大,一般出过武夫的人家,就算没落了,家底也往往殷实许多,毕竟武夫的地位截然不同。 许家那边人也都听说过吴钰一家出过武夫,是爷爷辈的人物。 不曾想, 这一趟过来,看到吴钰家里的境况,与寻常民家也没什么区别。 “练武这种事,到底还是太难了些,若是能成的确一飞冲天,但成不了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些,吴起老兄当年要是不练武,如今家底多半会殷实许多。” 有人摇头说道。 贫苦之家,一人练武,全家挨饿,而且往往不是短时间能知晓结果的,故而代价都很大,虽说贫苦人翻身的唯一希望就是练武,但许多人家甚至都没资格去尝试。 “好像吴起老兄一直在让他家的娃儿练武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嘘,你可别过去问,我听说不久前,他家那娃儿遭了邪祟,命是保住了,但身子却是亏空了气血,这武怕是练不成了。” “还有这事?” 许家二叔闻言顿时惊讶了一下,旋即摇头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听说吴起老兄早一年多就在供着他家娃儿习武,这一下可是彻底打了水漂。” “别说那些了,依我看,遭了邪祟能保住命,那已经是祖宗保佑了,人还在,总归身子骨能慢慢养好,就算练不了武,跟着老吴学学木匠的手艺,也还是能混口饭吃的。” 旁边一人咳嗽了一声。 “也是。” 许家二叔点点头,有些可惜。 另一边。 许潼背起吴钰,旁边的许家人拿出一小吊钱,约莫百来文,猛地往天上一洒,一直前后跟随的村中孩童顿时欢呼一声,雀跃着飞扑去抢。 也有一些年纪稍大,外貌困苦的人,也跟着扑到地上去抢铜板。 “走吧,走吧。” “以后就有安生日子了。” 刘氏和吴起站在后方,看着许家人逐渐远去,刘氏口中喃喃几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而一旁的吴起则沉默着,保持着正容,过了一会儿说道:“许家人有本事,许潼这娃儿的大兄,那个许濠,可是他们村的年轻才俊,日后多半就是许村的新族长,有这么个亲家,将来咱们走了,铭儿也有一分保障。” 这边吴起和刘氏看着许家人远去,而吴铭则与几个吴村的远房亲属,跟随着一同去送亲,许村距离吴村不算远,不过十余里地,没多久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到了许村。 第八章 凝血 相比起吴村那边的动静,许村这边明显就热闹的多了,光是站在村口聚集的人群就一大堆,到处洋溢着喜气,等到了许潼一家的大院,这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吴铭与几个吴村的远房亲属,也被迎进了许家。 能看到, 许家整片院子都是翻修过的,最中间的屋房更是新盖,明显一派截然不同的气象。 吴铭在许家转了一圈,也是将许家人大致认了一遍,许家人倒也和气,并无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只不过许潼那位大兄许濠还是迟迟未曾现身。 待到晌午饭点,许濠终于出现了。 对这个名字吴铭早已听到了许多次,此时就见一个身形魁梧威猛的壮汉,从外面踏步走进院内,身躯健壮,一看就与面黄肌瘦的贫民截然不同。 “这就是濠哥啊,长得真壮实啊,感觉比咱们族长还壮一些。” “听说濠哥快要二次凝血了。” “那岂不是赶上咱们族长了?” “濠哥本来就会接替许村族长吧,你看里里外外这些人,都是趁着喜事来攀关系的。” 吴铭身旁的几个吴村亲属,此时见到许濠出现,也各自一阵惊叹。 “二次凝血……” 吴铭也在观察许濠,心中自语一声。 凝血九变,纯阳不灭! 所谓武道修行便是凝练纯阳血气的过程,每一次凝练血气,都宛如一次脱胎换骨,如吴村的族长吴曲,便是一位凝血两次的高手,因而能成为吴村百余户人家的族长,甚至在村外还占据了一片属于自身的田地和园子,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收成。 相比起来,因为田产赋税太重,寻常百姓不能免税,很少能有自己的田地,大多都是给那些城里的地主和豪绅们当佃户,种田产粮经过层层剥削,所剩无几,只能勉强糊口。 而据吴铭的了解,凝血两次已经称得上好手,凝血三次则就算是在城内,也有一定地位,基本也都会搬进城中定居,至于四次以上,他还没有资格知悉。 正思忖间。 却见许濠忽的走了过来。 “吴铭?” 许濠冲着人群说了一句,旁边人立刻都让开,露出后方的吴铭。 许濠上下打量了吴铭一眼,微一点头,道:“你的事我听说了,没成武夫遇到邪祟,能活下来已是很好了,你我两家既然成了亲家,我自会照顾你一二,等你养好了身子,跟着伯父学些手艺,到时候来寻我,我自会给你安排个去处。” 对吴家的情况许濠也听说了一些,不过他对村里的琐事懒得费心。 如今的他,心思基本都在习武之上,他距离二次凝血,已是相差不远,与十里八乡这些寻常黎庶村户,早已是云泥之别,将来是要去景邺城里安家立业的。 现在也只是因着许潼的关系,顺带照料一下吴家人。 简单说了两句后,许濠也没有同吴铭多说,便直接转身离去。 而随着许濠的离去,院里院外不少视线都落到吴铭身上,一时间三言两语的低声议论起来,很快关于吴铭的情况也在许家的院子内外传开,投向吴铭的视线也都带着几分异样,有的感叹吴铭遭了邪祟还能活下来,定是祖宗保佑,也有的可惜吴铭练武的一番苦工付诸东流,不过这也是大部分人家的常态。 毕竟城外十里八乡,村村户户,不是谁都能凝练血气,成为武夫的。 吴铭此时倒是神色如常,尽管以他如今的感知,院内一些压低声音的议论,他也都听的清清楚楚,但内心中却没有什么波动,毕竟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很清楚他凝练血气,成为武夫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但这些他自然不会去说。 这一趟跟随送亲,主要是过来看看许家的情况,看看吴钰将来生活的地方,这一圈看下来吴铭倒也没什么不满意,哪怕是身为武夫,内心傲气,自视甚高的许濠,对亲弟弟许潼以及弟媳吴钰较为宽和的,不是漠视于人的态度。 见此情况,吴铭也就放下心来。 村落里的婚喜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基本上都是一切从简,吴铭这里吃过了饭,又与吴钰最后说了几句话,便与同村人一起返回了吴村。 …… 吴钰出嫁之后的日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吴家。 古旧的几间矮房中,除了少了一人,一切仍旧如常。 吴起照例外出做活,虽说吴钰出嫁换回了许多聘礼,足足有十斤的干肉,三十斤的细粮,但一来这些粮食要供吴铭滋养身体,二来等开春之后,就到了朝廷收缴人头税的时候,因而日子还是要继续操劳,紧衣缩食,不能懈怠。 时间一晃, 便是近一个月过去。 这一日清晨,煮过粥食,服侍过刘氏的吴铭,来到了院落里。 时隔近一个月之久,他形体却是有了不小的变化,之前的虚弱感早已荡然无存,且本来有些干瘦的身躯,也肉眼可见的饱满了一些。 “吃上肉食以后,这效果倒真是明显。” 吴铭感知着自己身躯的变化,体会着周身那充盈的血气,内心不由得感慨。 这世道,贫穷人家,若不出武夫,则代代平庸,但富裕的大户人家,则能历经数代不衰,究其缘由,也是与资源有着巨大的关联。 像这些细粮和肉食,大户人家自幼便日常食用,要凝练血气那自然也是无比容易。 吴铭这里为了避免浪费,几番衡量之后,对那十斤干肉,每日仅食用二两,这是对他的身体消化吸收能力来说,最恰当的份量,利用率最高,最不浪费。 而有了这二两肉食的补充,他的恢复积累也更快捷了许多,早在两日之前,他就有把握凝练血气了,只不过修成武夫已是必然,他反倒不那么急迫,而是又多休养了两日,将身体彻底恢复到此前的巅峰状态。 “是时候了。” 吴铭感受着体内充盈的血气,此时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体内气血早已恢复到了此前的巅峰状态,在有肉食补充的情况下,甚至还能再多积累一些气血,哪怕换作之前,他也有机会凝练血气,现在更是十拿九稳。 伴随着吴铭念头一转,刹那间万籁俱寂,心中杂念顿时褪去,一片空灵。 “纯阳引血。” 他面向朝阳,缓缓摆出了武道最基础的纯阳引血桩。 一缕朝阳的金芒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一个朝气蓬勃,面容稚嫩中又带着少许俊俏的少年,他单足踏地,身形稳若老树,体内气血随着意念被一一调动,宛如滚滚烈火。 噗通,噗通,噗通。 伴随着心脏有力的跳动,汩汩血液流淌全身,一缕缕无形无质的血气,在吴铭的意念引导之下,从周身各处收敛聚拢,沿着经络或由双腿上浮,或由头颅下沉,直至丹田。 滚滚气血汇聚,敛于脐下丹田,令吴铭感受到一种炽烈的灼热感,只觉得丹田小腹中好似吞入了一轮太阳,滚热发烫。 “凝血聚气,抱敛归一。” 吴铭在此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继而猛然一吸,一股新生之气入体,同时丹田内酝酿的汩汩气血,在他的引导之下猛然再次一敛,好似终于戳破了什么。 这一刹那间,一切都霍然为之改变,那本来以桩功和意念引导,强行收敛归纳的滚滚气血,突然自行滚动起来,不再需要刻意引导和控制,便自行聚敛于丹田小腹之下。 这股纯正血气不断的内敛,收缩,变得越来越烫,直至霍然之间,突破了某个界限,一瞬间吴铭不再感受到滚热和滚烫,而只能感受到一种至极至正的感觉。 纯阳血气! 凝练血气,化为纯阳,即为武夫! “成了。” 吴铭此时心中无悲无喜,没有什么情绪涌动,只静静的观察着自身的变化,他能感受到那一缕纯阳血气,在凝练之后,便安静的聚敛成一团,呆在他的丹田小腹之中。 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但这一缕纯阳血气,其实还在进行着微不可查的震颤,这种‘震颤’以丹田为中心,透过经络,往四肢百骸渗透,逐渐以微小的幅度淬炼躯体。 “血气凝成,则宛若婴儿,自然律动,反哺周身百脉。” 吴铭眸光清澈。 真正的凝血武夫,为何与普通人截然不同?为何普通人将一身肌肉练的再怎么雄壮,也比不上凝血武夫的力量?因为一旦凝血,则纯阳血气盘踞丹田,以此为根基,渗透周身百脉,将会让整个身体于昼夜之间,不断蜕变。 此时此刻,他初凝血气,比起普通人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只需要经受一段时日的纯阳血气的淬炼,使得身躯彻底完成蜕变,就将变得截然不同。 举手投足之间,两三百斤的磨盘都能轻易掀翻! 此外, 世间但凡妖物、邪祟、鬼魅,往往都有种种诡异手段,或惑人心智,或无形无状……这一切都唯有纯阳血气能够克制。 如鬼魅邪祟,普通人便是挥砍千次万次,也无法伤其分毫,而纯阳血气一引,以血破邪,则立刻就能造成杀伤,这两者之间,是质的不同。 故此, 凝练血气,成就武夫,则立时脱胎换骨,如鱼入大海,再不受困于泥塘之间。 吴铭缓缓收敛桩功,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忽的看向院落外侧的篱笆,但见篱笆上一滴露水轻轻滚落,落在篱笆下一朵浅黄色的小小野花上,令花叶轻轻跳动。 篱笆之外,银白褪尽。 村外不远处的近山,悄然显现一片绿意。 开春了。 第九章 春税 开春。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渡过了寒冬之后的春季,便迎来了世间复苏,大地回暖的时候,粮食生长,生命繁衍,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活计,基本只要熬过了寒冬,就很少会再有人饿死了。 但与此同时,相对应的,饥饿与寒冷褪去,万物复苏也迎来了新的危机,那就是从春至开始,种种妖物邪祟也将变得更为活跃。 大部分的低等妖物,习性与野兽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它们更为强大迅猛,也更残暴嗜血。 “再过些日子,就该谋求生计了。” 吴铭心中思忖。 之前的他没能力改变当下的处境,便一门心思都投入在习武之上,而今练出了血气,成为了凝血武夫,接下来自然便要着手面对新的境况。 一方面,他如今有了赚取银钱的能力,便该当着手改善家中生活,刘氏和吴起为了他习武紧衣缩食,辛苦劳累大半辈子,而今到了他回报的时候。 另一方面,修成凝血武夫之后,也基本上离不开细粮和肉食了,不说顿顿饱餐肉食,也至少每日都需要食肉以滋养血气,否则的话一身血气长久得不到滋养,将趋近于萎靡,体魄也无法维持武夫的巅峰状态。 武道修行,不进则退。 踏入了这个门槛,进入了一番新的天地,一切也都截然不同,武夫们每日食肉不是为了口舌之欲,而是成为了一种必须条件,越是强大的武夫,对于血食的需求也越高。 “练武,的确就是烧钱。” 吴铭又暗暗念叨了一句族长吴曲的言论,在他看来也的确如此。 武夫们地位不同,能赚取的银钱远非常人可比,但日常消耗也大大提升了,光是维持自身状态就是不小的消耗,倘若想更进一步,需求的资源则更为庞大。 “成为凝血武夫,便有资格去往景邺城,寻找一些报酬丰厚的活,不过我这里暂且不急于一时,还是再多休养一段时日。” 目前来说,家中的肉干和细粮暂时还够自己吃上一段时间,正好他也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来依靠凝练的血气反哺,滋养身躯,让身体完成凝血之后的蜕变。 在那之后,吴铭就需要考虑入城之事了。 他对于凝血武夫所面对的境况知晓不多,对城里的事情了解也很少,到时候还需要去向族长吴曲请教一二。 …… 凝练血气之后,吴铭的身体每日都在蜕变。 这种蜕变,比起他依靠肉食和细粮来滋养身体有所不同,之前的他饱餐细粮,辅以肉干,身体是有明显外观上的变化,肌肉明显的更为扎实,身体也更壮实了,但那种壮实只是一种表象,而成为凝血武夫之后,蜕变的则是内里本质。 在凝练血气之后的半个多月里,吴铭的身体非但没有继续壮大的迹象,比起之前还略微缩水了一些,但吴铭却很清楚,他的力气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比起之前是天壤之别。 院中。 吴铭穿着缝补了数个补丁的旧衣,衣衫虽旧但却还算干净整洁,他看上去与月余之前变化不大,但若仔细观察,精气神已然有所不同。 一双眸子迥然有神,目光中隐约也有着一种自信和底气,所谓体壮而心坚,道理在心不如武力在身,便是如此。 吴铭面向朝阳,仍然是摆着纯阳引血桩的桩姿,这个桩位不光能引导血气,同时也是武夫们修行的基本功,利用这个桩位也能更好的刺激丹田中的血气,使之勃发。 此刻的吴铭能感觉到,他的臂膀之间,有着一股浑然巨力,一旦勃发,两三百斤的磨盘恐怕是仅凭单手,就能轻易掀翻,这种力道已远非常人所能及。 就这样, 吴铭迎着晨曦,沐浴日光,站着桩姿,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的目光微动,看向村口的方向。 就见此时的吴村村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人,显得有些喧嚣吵闹。 “又出什么事了?” 吴铭看着村口方向的动静,目光微微一凝,继而便吐了口气,缓缓收起练功的架子。 而就在他收功的时候,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着一个粗布麻袋,向着院落的方向走来,正是前往景邺城做活回来的吴起。 “爹。” 吴铭立刻出了院子,走近过去,从吴起肩上接过麻袋,道:“村头出什么事了。” “城里收春税的人来了。” 吴起点点头,微沉着脸,面色显得有些积郁,一边同吴铭走进院内,一边沉声说道:“今年的春税又涨了一些,一个人头要收整整二两银子了,咱家就要交上六两。” 赋税,徭役。 这是底层黎庶百姓要面临的最麻烦的生计问题之一,常言妖祸不及税祸,邪魔不及徭役……主要是妖祸虽时有发生,但毕竟不是常常有,只要行事谨慎一些,运气好一些,底层百姓一辈子遇不上一次妖祸都很正常,可赋税却是年年有,无人能躲。 所谓‘春税’,便是春季需要上交的赋税,其中包括有最基本的‘人头税’以及‘安居税’,除此之外,倘若是拥有田地的人家,还需要上交‘田税’,开设商铺则需要上交‘商税’,如此种种。 吴铭一家没有田地,亦无商铺产业,需要上交的便仅有人头税和安居税。 去年是一个人要交一两六钱银子,一家四口交的是六两四钱,而今年吴钰出嫁,家中只剩三口人,本以为能缓一笔开支,结果却因为涨了春税,依然要交足足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对于穷苦之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是要交春税了?” 就在这时,屋内的刘氏也听到动静,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吴起冲着刘氏点点头,道:“今年咱们家要交六两。” “六两?怎么涨了这么多?” 刘氏吃了一惊,道:“上次涨春税还是十一年前吧,是涨了人头税?” 吴起在院里一块石墩子上坐下,有些闷气的说道:“不,听说涨的是安居税,说是近些年妖魔出没的频繁,内城镇妖和慎刑两司整日忙碌,为了扩张人手,便涨了安居税。” “那也不能涨这么多啊,而且交了这么多安居税,也没见妖魔被灭除干净,之前小六儿他爷爷遭了妖祸,小忠那孩子也糟了邪祟祸害,连咱家铭儿都险些丢了命……” 刘氏脸色难看的絮叨着。 一个人多交四钱银子,对那些富裕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落在贫苦人家,一个人多出这四钱银子的税钱,那可能就是吃饱和饿肚子、甚至是饿肚子和饿死的区别! 第十章 改籍 “嘘,小点声。” 吴起一直沉着脸,听着刘氏的絮叨声,眼见刘氏要说出一些不当说的话来,便立刻出声打断,沉声道:“这种事儿,可由不得咱们乱说,既是要交,那便交罢,钰儿嫁出去了,咱家总归还交得起。” 说到这里,吴起转头看向一旁的吴铭,见吴铭一直默不作声,心底叹了口气,道:“铭儿,涨了春税,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些了,留不下多少银钱,家中的肉干和细粮应该也差不多吃光了吧。” 吴铭离十八岁还差着两个月,本来他是寻思着,有许家聘礼给的肉干和细粮,他再咬咬牙,多节省一点,怎么也要再多撑上两个月,哪怕时至今日,吴铭练成武夫的希望应该已是十分渺茫,但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也不在乎多熬这两个月了。 可不曾想,春税一个人头涨了四钱银子,一家人就是一两二钱,这一笔钱几乎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再怎么紧衣缩食,也是供不起吴铭继续练功了。 或许, 这就是他们老吴家的命。 吴起心中已是打算过两日便带上吴铭一起出去做活,将自己的手艺一点点教给吴铭,给吴铭将来的生活留一条门路。 “嗯,家中细粮和肉干吃的差不多了。” 吴铭点头回应,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他自然是听出吴起话语中的意思,未曾练成武夫,这条路恐怕也的确是到此为止了,但他既然已修成武夫,一切自然皆已不同。 之前因为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巩固境界,滋养体魄,不想过早闹得人尽皆知,故而他练成的事尚未告诉吴起,连刘氏也还不知晓。 就在这时, 外面的喧闹声已是逐渐接近了这边。 篱笆院中的吴铭一家人,往篱笆院外看去,就见院外不远处,一名身披黑色官袍的户曹,手中端着一叠户籍,身旁跟随着五六个税吏,正向这边走来。 雍国以武治天下,武运昌隆,故而凡朝廷正职官差,皆为武夫,那身披官袍的户曹,身形魁梧而雄壮,目光威严,寻常百姓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族长吴曲也只是在一旁作陪。 “徐大人,这里便是吴起一家。” 吴曲将户曹徐威一行人领到吴家院外。 徐威听罢吴曲的话,微微颔首,继而拿出户籍簿子,简单的翻阅了一下,念叨:“户,民籍,吴起,家中四口,长女吴钰已于正月二十一出嫁,现今家中三人,名下无田产、无地契……嗯,此番春税一共需上交纹银六两。” 吴曲站在一旁,目光瞧过一眼满脸沧桑,鬓角泛白吴起以及刘氏两人,见两人此时都是面露愁容,心中也是微微摇头。 朝廷突然涨了春税,对整个吴村来说都是加重了负担,但对于这种事他也没什么法子。 最多就是对那些最贫苦的几家人,在事后稍稍帮上一些,令那些人家不至于饿死。 “户曹大人稍候,小民这就去取银钱。” 吴起眼神有些愁闷,但这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冲着户曹徐威等人行礼。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 吴铭却忽然拦住了吴起,同时上前一步,向着徐威恭敬一礼,道:“户曹大人容禀,据雍国律,凝血武夫可入武籍,直系三族免除人头税与安居税,在下于前些时日,侥幸凝血成功,尚未来得及上报,还请户曹大人核正。”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为之一顿,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纷纷投向吴铭。 吴起、刘氏站在一旁,都是露出惊愕之色,而族长吴曲也是为之一怔,视线一下子看向吴铭,却见吴铭此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身上却有一股炽热无形的血气升腾而起。 凝血的事迟早要说出去,如今时机也算恰当,自是没有必要再刻意隐藏。 真成了?! 吴曲稍稍有些愣神。 吴铭的资质称不上差,但也称不上强,否则凝血早就成了,之前遭了邪祟入体身子亏空,可谓大伤元气,在资质不够耀眼的情况下,受此一难,再想凝血无疑是难如登天。 不过转念间,吴曲又很快想到,此前吴铭的姐姐吴钰嫁去了许村,或许是由此从许家那边得了一些好处,得以补足身体的亏空,最终搏到了一丝机会,迈入凝血。 许家的那位,在城里比他更受看重,将来的成就也多半在他之上,家境殷实,拿出一些资源助吴铭调理身体,也在情理之中。 “咦。” 徐威本来威严漠然的眼眸中,这时也是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以他的武道修为,比吴曲还要更高深一些,此时看着吴铭鼓动气血,自然也是一瞬间就判断出,吴铭的确是越过了那条界限,完成了凝血,已经是一位武夫了。 “你就是吴铭?” 徐威看了一眼手中的户籍簿子,又转而看向吴铭,本来威严淡漠的面容,稍微露出了一丝缓和,语气也有些温和的询问开口。 吴铭垂首而立,恭谨回应道: “是。” “你习武多久了?” “一年零十个月。” “唔,一年零十个月么,稍微久了一点,不过于你而言,生在贫民之家,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 徐威听着吴铭的回答,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惜,微微摇头。 近几年,景邺城境域,妖魔作祟比以往严重了许多,景邺城中镇妖司和慎刑司这两大重要衙司都在设法扩张人手,若是能为这两大衙司送去一位有天赋的年轻武夫,对他来说也是一份功绩,可惜以吴铭的程度来看,最多也就是个‘中下’的资质。 对镇妖司和慎刑司这地位最高的两大衙司来说,中下资质仅仅只是勉强达到参与考核的门槛,也基本不在两司的选拔范围之内。 徐威心中念头闪过之后,便提笔在户籍簿子上勾画了一道,然后将户籍簿子交给一旁的税吏,冲着吴铭微微颔首,道:“你既已是凝血武夫,按律便不需上交春税,我已替你一家勾去此次春税,回去之后就会将你改入武籍。” “多谢户曹大人。” 吴铭再次躬身一礼。 徐威见吴铭心性沉稳,并无年少轻狂的表象,内心评价倒略微提高了些许,脸上神情也更缓和了些,道:“你虽非官身,但凝练气血,已是武人,也无需多礼。” 跟随在徐威身旁的几个税吏,看向吴铭的目光也是各有异色,他们自然都很清楚,像吴铭这样贫苦出身,能凝练血气,已然称得上改命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片刻后。 徐威一行人便在吴曲的陪同下离去,继续去吴村下一家收取春税。 待户曹徐威以及族长吴曲等一行人走远,院落里的吴起和刘氏这才纷纷如梦初醒,纵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一辈人,但这会儿心绪也是如风浪一般难以平息。 “好,好。” 吴起只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看着吴铭,眼眸中尽是欣慰。 当年吴铭爷爷还在时,几乎倾尽资源助他习武,可他一直练到二十六岁,用尽各种资源都没能成功凝练血气,以至于家中都没有留下多少资财。 吴铭如今的处境,比他当年何止困苦了十倍,家中全部积蓄也只够吴铭修行一年半载,而且平日里几乎吃不上肉食,甚至中途还遭遇了邪祟之祸! 本以为没了希望,没想到还是成了。 刘氏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这会儿又是激动又是喜悦,这世上如他们这般的贫苦人家,谁不期望子嗣后代,能有人凝练血气,走出普通人难以逾越的那一步? 毕竟这一步踏出,就不再是困顿于污泥中的底层黎民,而是迈入了另一个阶层,是质的变化。 第十一章 反应 吴铭凝练血气,成就武夫的消息,也是传的很快,短短不到半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吴村。 一时间,吴铭一家院里院外都是挤满了人,比当初吴钰出嫁时汇集的人还要更多,近乎整个吴村百余户人家,全都过来庆贺。 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惊叹。 毕竟许久之前听说吴铭撞邪,损了身子,他们心底都是有些叹惋的,结果不曾想,遭此一劫,吴铭仍能扶摇直上,还是练成了血气,不得不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我就说嘛,吴铭这孩子,邪祟都奈何不了,将来那是必成大器的。” “那是,当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那是狂风暴雨,我当时在屋外,就看到突然一道漆黑的惊雷一下子劈了下来,在院子里炸开,那云层里面好像有神兵天将在护法……” “咳咳,过头了老李,我那时候也在,怎么没瞧见什么神兵天将,不过那天狂风暴雨倒是真的,说来也是惊奇,这孩子一生下来,那雨立马就停了。” “……” 院外的众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津津乐道的说着话。 虽说绝大部分人与吴铭一家,都攀不上什么近亲,但同处于一村之内,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哪怕关系再偏远,托不上什么福,至少在这妖魔横行的乱世之中,村子多出一位年轻武夫,也更能庇护村子的安危,整个村子都会更安全一些。 院子里面,吴起和刘氏这时候都是满面笑容,招待一位位来客,这家拿来鸡蛋,那家送来米面,片刻之间院子里就摆起了宴席,各家交完春税的愁闷都被冲淡了许多。 忽的。 院外人群让出一条道路,就见两道人影一并走来,这两人与其他村民皆不同,身上各自穿着干净的青布长衫,并无缝补的痕迹,身形也明显更壮硕魁梧一些,目光迥然有神。 正是吴村除了族长吴曲之外,另外两位凝血武夫,平常吴村的几位武夫都在外做事,恰好今日是景邺城收取春税,便有两人留在家中,听闻吴铭的事,也是亲自赶来。 “扬二爷!” “白老哥! 见到来人,一众院里院外的吴村村民纷纷面露敬意,主动打招呼。 在吴村之中,除了族长吴曲之外,另外四位武夫自然也一样受吴村村民敬重,像妖魔袭击的事件虽不是时常发生,可一旦发生了,能为村子抵御妖魔的,也唯有几位武夫。 “行啊,咱们村可算后继有人了。” 吴杨一上来,就用力拍了拍吴铭的肩膀,语气感慨的说道。 不是谁都能练成血气的,像他家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几乎是天天吃肉,但到了和吴铭一样的年纪,还是完全练不成功夫,甚至还天天叫苦。 吴三白家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族长吴曲一家也一样,几个孩子都不太成器,一方面是资质确实不够,一方面是生在武夫之家,从小吃得苦少,便欠缺了几分意志。 吴铭能脱颖而出,是吴起这一支的福分。 “扬叔,白叔。” 吴铭看着两位族叔笑了笑,将两人迎进屋内,都是吴村的远亲近邻,关系都不远,不过以往这两位没有主动上门来过,而今还是第一次主动上门。 正好吴铭也有些事想要向两人请教。 关于景邺城中的事情,以及成了武夫之后要面对的事,这些他父亲吴起也了解的不多,而吴曲过去也是很少谈及,现在他练成了血气,自是到了该了解的时候。 …… 许村。 一间干净轩敞的卧房中,吴钰挽着人妻的发髻,脸上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些许成熟,她手中正拿着针线,在缝制一件小衣。 嫁到许家将近两月,她尚未怀上孩子,但也在缝制小衣,为此做着准备。 “呼。” 她缝制了一会儿,停了下来,露出一丝隐隐的忧愁。 听说这一次的春税涨了银钱,家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多涨一点银钱,那就多一份负担,也不知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了,吴铭是不是已经跟着吴起一同外出做活了。 相比起娘家,她在许家这边倒是很好,尤其是不久之前,许潼的大哥许濠,二次凝血成了,更是引得整个许村都前来庆贺,她虽是妇道人家,但在以武为尊的雍国天下,也知晓武夫们亦有地位差距,一次凝血和二次凝血,又是一种质的不同。 许濠成为许村的新任族长,基本上是铁板钉钉,而且在二次凝血之后,许濠在城里也是小有身份了,很轻松的就帮许潼安排了个城里的活,轻松不累,银钱还不少。 不过自己这边生活好了,吴钰也没忘了娘家,只是她嫁到许家来,已经是许家的儿媳,也不能随便拿许家的东西去帮衬娘家,最多就是在许潼枕边稍微吹吹风,让许潼有机会的话,稍微帮衬着吴家那边一点。 只是到目前为止,她甚至连娘家那边现今如何了都不清楚。 而正当吴钰一阵思虑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外面院内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惊讶看去时,就见四五个孩童欢快的跑了进来。 “喜事!喜事!二嫂子快出来!” 一群孩童就这么簇拥在院子里一起张嘴喊着,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神色,见吴钰从屋里走出来,便纷纷冲着吴钰伸出手,索要报喜的喜钱。 吴钰也不知道是什么喜事,但看着一众孩童都是满脸喜庆,也知道多半是好事,便笑着从口袋里取出几个铜板,在每个孩童手中放上一枚。 “二嫂子,你弟弟练武练成啦,现在也是武夫了!” 所有孩童都拿到喜钱之后,为首稍大一点的那个孩童立刻喜气洋洋的说道。 弟弟? 吴钰先是一怔,第一时间想的却是许家这边的近亲,但没有适龄的习武之人,接着她念头一转,便想到了吴铭,眼眸中顿时露出一丝愕然之色。 “练武练成了……你们说的是吴铭?” 吴钰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冲着几个孩童又问了一句。 当初族长吴曲不是说,吴铭遭了邪祟,虽然命保住了,但想恢复身子都要很久,而且也几乎不可能再凝练血气,练成武夫了吗? “是呀是呀!” 一群孩童拿着铜板,欢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各自欢天喜地的跑了。 吴钰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几个年长一些的许家亲属,走进院子里,各自带着几分笑容,同她分说几句,她才总算是相信,她弟弟吴铭练武练成了,如今也是武夫了。 “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话的确不假啊。” 许家二叔捋着胡须,略有些感叹的说道。 当初许潼去吴村接亲,他是听说了不少吴家的事情,只以为吴铭这孩子一番努力付诸东流,已然废了,可不曾想一转眼,两个月的功夫,吴铭一跃而上,仍是成了武夫。 听说之时,他自然是惊讶不已,本来对吴家这门亲属也没有太过在意,只要吴钰老实本分就行,而今听说吴铭练成了武夫,态度自然又有所转变。 虽说许家这边出了一个许濠,早早就成了武夫,如今更是二次凝血,但这年头谁都不会嫌弃自家多一个身为武夫的亲属,总归吴家有了吴铭,境况和之前就大不相同了。 “潼儿,你明天带些米粮,去亲家那边道个喜。” 到了晚间,许潼做活回来,便听到许母在饭桌上向他叮嘱。 得知了吴铭这个小舅子练成了武夫,许潼也是惊讶不已,他对吴铭其实印象不深,接亲的时候也没说多少话,只知道吴铭性子有些内敛,不太喜欢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 唯一就是听说吴铭曾经遭遇邪祟,侥幸活了下来,令许潼有些印象,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年头妖魔横行,遭了邪祟妖祸也是常有之事,最多就是活下来有些侥幸罢了。 不曾想, 才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吴铭却已练成了血气,成为了凝血武夫。 许潼也是练过武的,而且一连练了两三年都没成,他更清楚要凝练血气何其不易,尤其是如吴铭那样的贫苦人家,能练成武夫,那是真正有着一些天赋在身的。 “好,知道了。” 许潼对许母的叮嘱也是没什么二话,他哥哥许濠或许对吴铭练成武夫不太在意,但他却不可能不在意,这个有些本事的小舅子,以后的确还是要多往来的。 吴钰这边则一直静悄悄吃着饭,她这一整天都没说什么话,但微微弯起的嘴角却是一整天都没怎么放下来过,她当然也很清楚吴铭成为武夫意味着什么,之前对于刘氏、吴铭等人当下境况的忧虑,也是尽数消退了。 有成了武夫的吴铭在,爹娘自然也能过上好日子。 第十二章 六方势力 吴村。 位于村落中央的,是一片明显宽敞许多的宅院,这片宅院也明显有别于其他人家,不是以篱笆墙围起来,而是以草木泥灰堆砌,约有近两米高,将内院遮住。 这里是族长吴曲的家。 作为吴村族长,吴村唯一一位二次凝血的武道高手,吴曲的家境自然与其他村户截然不同,他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更有一片果园,平日里都交由村民打理。 一次凝血的武夫,只能免除人头税与安居税,并不能免除田地税,但若是能二次凝血,经过朝廷认证,则可免除十亩地的田税,因而往往只有二次凝血的武夫,才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田地,寻常黎民都是负担不起沉重的田税以及一些其他麻烦的。 倘若再往上,能达到三次凝血,除开能免除百亩地税之外,还有资格在城中开‘府’,纳收奴仆等等,到这一步,便称得上是真正的城中大户了。 院内。 “……总而言之,景邺城的局势便是如此,你已是凝血武夫,自可随意挑选一处势力加入,不过慎刑司和镇妖司太难,想要入司,要么有背景关系,要么天赋极高,血刃楼不合适……故而这一盟两司三宗之中,最适合你的还是七武盟。” 吴曲正在给吴铭讲述景邺城中的几方势力。 吴铭在练成武夫的事情公开之后,便想要了解关于城里的事,他之前也向吴杨和吴三白两位身为武夫的族叔请教,但吴曲随后也过来了,吴杨和吴三白两人便都笑着让吴铭跟吴曲走。 吴曲也不再像过去一般只言少语,而是将吴铭领到家中,先是感叹夸赞一番后,便主动为吴铭讲述起了雍国、景邺城以及成为武夫之后的事情。 对于雍国,吴曲的讲述很简略,只说雍国以‘城’为制,划分有五十四城,景邺城属于其中之一。 而对于景邺城,吴曲的描述就详细多了。 据吴曲所言,在景邺城里,真正执掌权势的有六大势力,被称作一盟两司三宗。 一盟指的是‘七武盟’,由七位强大的武师各执一堂,联合而成,本质上是多股松散势力的联盟,最初在景邺城中地位很低,但随着时间的发展,由于七武盟广纳人手,几乎来者不拒,因而在武人数量上,逐渐超过了其他几大势力,在景邺城也是举足轻重。 两司不用多谈,乃镇妖司和慎刑司,乃是雍国朝廷直属的两大衙司,位高权重,景邺城虽然也有掌管户籍、盐运等等的衙司,但地位权势都排在镇妖、慎刑之下。 至于三宗,其中‘黑煞宗’与‘玄玉宗’是景邺城境域的本地宗派,都历经了数百年传承,据说是景邺城立城时期就存在,为建城立下巨大功勋,因而两宗被雍国朝廷准许在景邺城境内开山立派,并且两宗的历代宗主,皆承袭四品列侯的爵位,以示尊崇。 最后一宗‘血刃楼’则最为神秘,位于景邺城的仅是一个分楼,本宗势力有多庞大,连吴曲也并不知晓,并且谈及血刃楼时,吴曲更是讳莫如深,只是三言两语便直接带过。 这六大势力错综复杂,彼此之间也并不泾渭分明,难以一一理清。 对于吴铭而言,他初步凝血,踏入武夫的领域,便需要寻一方势力加入,一方面是为了以武夫的身份去赚取银两,满足自己日常消耗和修行所需,另一方面,凝血之后的路途,也需要从一方足够大的势力中,才能寻找到最合适的指引。 而据吴曲的讲解,黑煞宗和玄玉宗相对封闭,有各自的渠道招收弟子,一般不会收纳吴铭这样的闲散武夫,镇妖司和慎刑司也很难通过,血刃楼虽不限出身,任何武夫皆可加入,但做的是‘暗花’生意,更不适合初步凝血的吴铭。 故此, 对于吴铭这样的闲散武夫,最为合适的去处便是广开门路,较为松散七武盟。 “比起规矩森严的其他几方势力,七武盟最为宽松,几乎没有什么强制性的规矩,你加入七武盟的话,不光能在那里找到合适的活,也能在那里锻炼拳脚。” 吴曲冲着吴铭简单的介绍着七武盟的情况。 从吴曲这里,吴铭也是很快就了解了七武盟的结构,与其说是一方势力,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伢行,七武盟与景邺城上上下下大小势力几乎都有联系,加上本身趋近于中立,因而凡是需要雇佣武夫的活,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到七武盟。 甚至, 连镇妖司、慎刑司在遇到事件,人手不够充裕的时候,也会雇佣七武盟的武夫。 故此闲散武夫最适合的去处就是七武盟,因为在这里,想赚钱便能第一时间接到各种合适的活,而不需要自己慢慢去找。 除此以外,七武盟的生意更是构造齐全,在其中能买到米面粮肉,乃至各种修行所需的药方药散,并且也有内部的习武堂口,能在其中习练拳脚技艺。 倘若天资足够高,那么还有可能被招入七武盟的‘内堂’,相比起庞大而松散的七武盟外部结构,七武盟的七大内堂才是七武盟的核心,待遇也与松散的外堂截然不同。 “对了,你姐夫的大哥许濠,就加入了七武盟内堂之一的‘回山堂’。” 吴曲说到这里,语气中多了些许涟漪。 他当初也是在吴村老一辈武夫的指引下加入的七武盟,但却没能进入七武盟的内堂,尽管竭尽所能完成了二次凝血,但也止步于此,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相比起来,许濠能进入‘回山堂’,天赋资质自然是比他更高一些,未来甚至有机会三次凝血,这对于附近几个村落来说,无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俊才了。 吴铭听出了吴曲话语中的些许波澜,自然不会主动去问‘那族长你加入了哪一堂’这种话,他只在一旁一阵思忖后,问道: “如此说来,加入七武盟只有好处?” “若是你能加入内堂,自然只有好处,但外堂嘛……” 吴曲摇摇头,道:“所有外堂武夫,通过七武盟接到的所有活,所赚的银钱需要扣去两成,这也是七武盟为盟下武夫们承接各种活计的抽成。” 听到吴曲的话,吴铭心中已然如同明镜。 本质上来说,七武盟的内堂,应该才算是七武盟的真正主体,而外堂则更像是七武盟的一种‘生意’,只不过覆盖范围极广。 诚然, 吴铭若是只想赚取银钱,也可以自行在内城寻找一些诸如‘护院’、‘押镖’之类的活,不用去付七武盟的抽成,但一方面零散找活很麻烦,除非是找到长期的活,另一方面,唯有加入七武盟的外堂,才能得到武道修行的后续指引。 其中包括种种拳脚功夫,也包括更为重要的,通往第二次凝血的道路! “我听族长的。” 吴铭权衡各种利弊之后,便冲着吴曲说道。 吴曲见状,当即微微颔首,道:“好,那明日你收拾一下,便随我进城。” 第十三章 景邺城 进城。 这件事对吴铭来说,此前还稍微有些遥远。 尽管吴村距离景邺城算是较近了,仅仅只有十余里路程,但由于这年头妖魔作祟,外面的世道自然不太平,故而吴铭从生下来至今,还从未去过一次城里。 但从今日起,他大概就要如吴起一样,频繁往来于吴村和景邺城之间了。 所幸吴村和景邺城离得足够近,故而往返较为容易,平日里吴起进城会与村中几位叔伯同行,但似吴铭这样的武夫,十余里路程即便独行也没有什么。 当然第一趟的入城,还是跟随吴曲一起,毕竟此时的吴铭对外界的了解还是甚少。 “铭儿,这些银钱你拿着,进了城之后,或许便需要用到。” 吴起将一些散碎银子和几串铜板塞到吴铭手中。 吴铭掂量了一下,心中略一盘算,就算出折合价值约莫有十五两左右,不由得微微惊讶,道:“这些银钱是……” “是春税的银钱,还有你杨叔、白叔……几家送来的喜钱,凑在一起,你不用在意家里,你姐夫那边还送来了十几斤的米粮,足够家里用度了。” 吴起神色沉稳,冲着吴铭说道。 村里有人练成武夫,算是一场喜事,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嫁娶更为喜庆,村里刚刚收过春税,平常人家拿不出什么银钱来,但吴杨等几家人还是富裕的,给新晋的武夫一家送上些喜钱,也算是一种传统,毕竟贫苦人家能练成功夫,基本都是倾尽家资,这个节点基本上属于最困难的时期。 实际上以武夫的身份,想要借一些银钱也容易,但都是一村子的远亲近邻,不至于让人如此窘迫,零散一点银钱对吴村几户有武夫的富裕人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何况吴铭成了武夫,将来早晚有互相需用的时候,这时候送上的喜钱也算是一点微薄的人情。 “的确不同以往了。” 掂量着手里的银钱,吴铭心中也不由得感叹。 若他没练成武夫,纵是家境再困难,上门去找人也未必借的出百余铜钱,除非是困苦到快要饿死,族长吴曲或许会资助些许粮食帮忙渡过难关。 可一当成了武夫,都不需去借,知晓他当前处境窘迫,很需要一些银钱,吴杨等几户较为富裕的人家,立时就主动送来喜钱庆贺,随便凑一凑就是七八两银子之多。 “行,那这钱我就先拿着。” 吴铭知晓了这些银钱的来源,也就没有推拒。 “这一趟跟着你曲叔,记得多听,多看,少说,少做,多听你曲叔的指点,他是过来人,能让你少吃些亏,你虽然练成了功夫,但还是万事谨慎,城里和村里可是不同。” 吴起将银钱装在一个布兜里,藏在吴铭的衣服内层绑好,继而目光郑重的冲着吴铭谆谆告诫,他虽然不是武夫,但这么多年,也见过大风大浪,别的倒不怎么担心,就只怕吴铭成了武夫之后年轻气盛,在城里惹出什么祸来。 但好在吴铭性格一向随他,虽是年轻但十分沉稳,这一趟进城又是有吴曲带着,吴起心中的担忧也就没有多少,只是将他的一些处事经验告诉吴铭。 “爹放心,我都晓得。” 吴铭回应一句。 倘若他未曾觉醒胎中之迷,仅是十七岁的少年,那的确可能诸事不通,但如今的他在得到前世记忆后,相当于两世为人,虽说这一世的处境和前世大不相同,有武道有妖魔,但唯有一点无论到哪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复杂的人心。 行走在外,他自然会提起警惕,除了自家人之外,就算是族长吴曲他也只信任九分。 “行了,那你去吧。” 吴起听到吴铭的话,也知道这个儿子聪慧稳重,便也放下心来。 刘氏从一旁走了过来,从一早开始她就已唠叨了数次,这时候眼见吴铭要出门,便走近过来,又想再多说几句,不过篱笆院外忽的传来脚步声,却是吴曲已经到了。 “曲叔。” 吴铭当即便从屋内迎了出去。 吴曲冲着吴铭摆摆手,旋即看向跟随到院里的吴起和刘氏,道:“起三哥,三嫂,不用远送了,时候还早,我带铭儿去城里认认路,顺利的话晌午过后就能回来。” 吴起和刘氏见状,也就各自停下脚步,老两口对于吴曲自然还是较为信任的。 “走吧。” 吴曲冲着吴起和刘氏微微点头后,便领着吴铭往村外走去。 要说这是吴铭第一次出村,倒也不至于,不过此前即使偶尔走出村子,也最多就是在一两里的范围内活动,或者是去一里多外的近河挑水,跟着吴钰浣洗衣裳。 这一趟远离吴村,去的地方是景邺城,从妖魔祸乱的角度来说,城里无疑更为安全,但若是从其他一些方面来说,城里却又比村里混乱很多,毕竟以武为尊的世道,以武乱禁的事情比比皆是,一些强大武夫对于雍国律法根本置若罔闻。 雍国虽有慎刑司,监察上下,但武夫一怒,血流十里,也不可能完全管辖的住。 这些都是沿路上,吴曲对吴铭的闲谈。 出了吴村之后,走了约莫两三里路,视野便开阔了许多,前方也是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路,正是景邺城的一条官道,再往前看去,隐约还能看到驻守官道的巡逻兵卒。 吴铭本以为村外的世界危机重重,但这一段路走下来,却觉得十分安全,用吴曲的话说就是,平常时日,景邺城方圆二十里内都较为安全,祸患十分少见。 两人都是武夫,吴曲为了照顾吴铭,没有走的太快,但纵然如此,十余里路程也是顷刻而过,很快吴铭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座绵延展开,十分壮观的城池。 城墙之高,至少有十余丈,看上去极其宏伟。 “这就是景邺城。” 吴铭遥望城墙,不由得微吸了口气。 此世的确与他前世大不相同,至少这景邺城的规模、城墙大小,就已经远超过他前世那些古代王朝的国都了,而景邺城仅仅只是雍国五十四城之一。 似这样的巨城,寻常凡俗之人恐怕也难以搭建,材料方面也是问题,显然这世间的许多东西都超出他前世的认知范围,不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 身旁。 吴曲见吴铭怔然仰望城墙,不由得微微一笑,想他当年武道初成,第一次来到景邺城,也是入吴铭一样,为这座巨城的高耸和壮观而惊叹,在城下愣神了许久。 曾几何时,他甚至还曾畅想,自己定然要在这座宏伟巨城中拥有属于他的一席之地,但后来遭遇的种种困境,让他认清了现实。 想必, 如今的吴铭,仰望这座城,心底也有和他当年一样的一些心气和念想,就是不知道其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能否有一丝在这城中开府立邸的机会。 …… 城门口。 数十个身披甲胄的兵卒手持器械站立,冰冷而锋利的长矛隐隐透露出些许煞气,入城的民众都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接受盘查,进出城皆是静悄悄的,秩序井然,无人敢闹事。 吴铭和吴曲也被盘查了一番,不过很快就被放进了城中。 “这景邺城的守备每日都是如此森严?” 等进了城中,吴铭这才冲着吴曲悄声问道,他看着城外那么森严的守备,心底有些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吴曲的回答打消了他的顾虑。 “景邺城的守备自然森严,每日都是如此,既是防备一些被悬赏通缉的凶恶盗匪,更重要的还是防备妖邪之类的东西混入城中。” 吴曲微微点头,回应吴铭一句,旋即说道:“好了,七武盟的分堂就在前面。” 七武盟的生意遍布整个景邺城,涉足方方面面,因而城中各处都有七武盟的分堂。 吴铭跟着吴曲进了城之后,仅仅只是穿过了三四条街道,拐了两三个弯,就到了一片占地十分开阔的大院之前,院外也是有十分醒目的‘七武盟外堂’的牌匾。 第十四章 七武盟 七武盟外堂,院门敞开,零零散散有人进出。 虽然仅仅只是外堂的一个分堂,但一进入院内,便能感受到其占地还是十分开阔,内部分割成多个不同的院落,而且到处都是人影走动。 远处一些院落里,相隔很远,吴铭都能感知到一丝无形的灼热气息,那是十分浓郁的血气,不止一位武夫在修炼、磨砺气血所形成的无形气息,这炽烈的气息远非吴曲一人能够相提并论,只是粗略判断,恐怕也有不下上百位武夫。 据说, 那些实力强悍的盖世武者,血气之旺盛,勃发之时,普通人肉眼或许无法看到,但若是站在一旁闭上眼睛,能感受到漆黑之中仿若多出一抹炽烈骄阳,刺目而耀眼。 吴曲领着吴铭进了七武盟外堂的院内,轻车熟路的带着吴铭一路往里走,沿途有不少武者认识吴曲,各自笑着同吴曲打招呼。 很快, 吴铭便跟着吴曲来到北向的一个小院子。 “喔,吴曲兄,许久不见。” 一个身穿青衫的魁梧男子站在院外,看到吴曲走来,冲着吴曲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继而又看了一旁的吴铭一眼,道:“看来吴曲兄家中又出了个年轻俊杰啊。” 吴曲冲着魁梧男子微微颔首,道:“这是我远房的侄儿……田勇兄到这儿来,也是送家中子侄加入七武盟?” 魁梧男子田勇哈哈一笑,道:“不是子侄,是我那不成器的犬子,修炼引血桩,用了半年多才凝练气血,这不昨日练成,今日我便将他带过来了。” 说罢。 田勇冲着小院子里的一个年轻人抬了抬下巴,其人长相与田勇明显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倨傲,独自一人站在院子的一侧,正是田勇的儿子田宏。 院子里还有其他十余个年轻人,三三两两的聚集,都是要加入七武盟的年轻武者。 吴曲听到田勇的话,也往院内田宏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丝吃惊之色,道:“半年凝血?这份资质,恐怕能位列中上了罢。” 世间之人,习武资质各不相同,因而也有上下之分,当下雍国比较通用的区分,便是划定九个层次,从下下,到下中、下上,再到中下、中中、中上……直至上上。 大部分人都是位于下下到下上的区间,没有大量资源的支撑,基本很难凝血。 而到了中下,哪怕生于贫苦人家,也有一丝凝血的可能,生在稍微富裕些的人家,常吃肉食,基本上都能轻松凝血,纵是二次凝血亦有机会,但想要三次则极难,吴曲自己便属于这一层次,前半生也是历尽艰苦,最终还是没能三次凝血。 从中中开始,则逐渐少见,中中资质纵然是在贫苦之家,只要能够吃得上饭,想要凝血都十分容易,二次凝血也没有什么难度,就连三次凝血亦有机会。 达到中中资质,想拜入七武盟内堂就基本不难。 至于中上,那已经是十分少见,别说是七武盟的七大内堂,就算招收人手十分严苛的镇妖司、慎刑司两司,都基本是能够进入的,未来更是大概率能够三次凝血! 这哪里是什么不成器的犬子。 能生出个这样的儿子,恐怕田勇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吴曲一念及此,目光也是变得复杂起来,他跟田勇是熟识,田勇的境况和他差不多,也是景邺城外一村的族长,可他的几个儿女都不成器,有他供应顿顿吃肉,都迟迟难以凝血,田勇却是生出了一个半年凝血,资质中上的儿子来,这下可就大不相同了。 他还在为自己儿女的将来找寻出路,田勇这里却已经肉眼可见的看到亲子田宏崛起,将来一旦三次凝血,在景邺城中开府立邸不是问题。 “田勇兄真是好福气。” 吴曲摇头开口,心底却是暗叹一声。 他都不求儿女能达到田宏这般资质,能达到吴铭这样,他都是能接受的。 “还好,还好。” 田勇摆了摆手,但微微扬起的嘴角怎么都沉不下去。 一旁的吴铭听着田勇和吴曲的交谈,此时却是神色如常,只稍微打量了一下单独站在院子一角的少年田宏,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同时心中闪过些许念头。 不知道若以资质而论,如今的他算是在哪个层次……嗯,倒也不太好横向对比,毕竟神魂蜕变,感知入微所带来的的,其实并不是根骨资质方面的提升,他身体对于‘气血’的吸收消化能力并未增强,只不过在感知入微的状态下,他能从细节方面更好的调理身体,利用好每一丝气血,并极大程度的减少损失。 就在吴铭心中思索之时。 忽然前方的院落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见一名身穿灰布衫,胸襟处绣有一个‘七武盟’图案的中年男子,身后跟随着几个仆从,从内院的方向踱步走来。 一见来人, 吴曲与田勇脸上都露出一丝恭敬之色,同时抱拳行礼道:“张管事。” 张和。 七武盟外堂分院的管事,在外堂中的地位仅次于堂主,亦是一位三次凝血的高手,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远在吴曲和田勇两人之上。 张和也认识吴曲和田勇,但对两人仅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旋即将目光看向院内一众年轻武夫,道:“都是来加入七武盟的吧,规矩想来应该都知晓了。” 说罢。 他微微示意。 一旁跟随的仆从就连忙上前,其中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笔墨,另一人也端着木盘,盘中放着的则是一叠册子。 “姓名,年纪。” 两个仆从就这么上前,对着院中的众人一一询问,得到回答后便一一记录在册。 随后, 张和身旁的另一个仆从上前,同样端着一个木盘,盘中却是一个个粗瓷茶盏,茶盏很小,每一个都盛放有小半杯浅红色的液体,仆从将这茶盏每人分了一杯。 吴铭也已进入了院里,将自己的姓名年纪记录在册,此时也拿到了一杯茶盏,他将目光投向院外的吴曲,见吴曲冲着他微微颔首,便与其他人一样,将茶盏中的液体饮下。 液体无味,饮下后略有辛辣。 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 第十五章 资质 “各位,还请撸起袖口。” 几个负责登记的仆从,在稍微等待了片刻后,便又走上前来冲着吴铭等人开口。 吴铭撸起袖口,看向自己的胳膊,就见胳膊内侧一根经络,呈现出殷红的色泽,色泽在腕部扩散开来,呈现出近似花瓣状的图案,总共四瓣,其中第四瓣略显黯淡。 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情况,吴铭心中已经了然,那液体应该是某种特殊的药散,服用之后能够测量出身体消化吸收的效率,也就是所谓的资质。 四片花瓣,应该是属于中下资质,与吴曲很早之前对他的判断基本一致。 “吴铭,中下。” 走近过来的几个仆从,看到吴铭腕部的图案,点点头后便念叨一声,随即记录在册。 很快。 整个院落里十二个年轻武夫的资质便全部测出。 其中下上资质,共计九人,中下资质一人,中中资质一人,另外还有一位中上资质,正是面色倨傲,孤身站在院角的田宏! “咦,中上?” 在景邺城,中上资质虽算不上罕有,但也称得上少见,在几个仆从惊讶的报出田宏的资质后,本来半眯着眼的张和,也是一下子睁开眼睛,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他一步走出,来到田宏身旁,看了一眼田宏腕部的六瓣图案,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满意之色,目露欣赏的看向田宏,道:“不错不错,你叫什么?” “田宏。” 田宏对院里其他年轻武夫目光倨傲,但面对七武盟管事张和还是恭谦的回应。 “可愿加入我青蛇堂?” 张和看着田宏笑呵呵的开口。 七武盟七大内堂对外虽是共进退,但内部其实也有微妙的彼此竞争,七个堂口各成一股各自发展,张和既是外堂管事,同时又属于七大内堂中的青蛇堂,此时见到一个中上资质的好苗子,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要将其纳入青蛇堂麾下。 田宏听到张和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由得向着外院田勇的方向看了一眼,而田勇则连忙进入院内,冲着张和抱拳,道: “张管事,承蒙关照,犬子自是愿入青蛇堂。” “喔,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张和见状,对待田勇的态度也有了些许变化,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最近几年,妖魔出没较为频繁,不仅两司感受到压力,七武盟同样也有些许压力,七大内堂都在扩张人手,但内堂是七武盟的根本,也不能随意招纳,至少也得达到‘中中’资质,有一定机会三次凝血,才会招纳入内堂。 至于中上,乃至更高资质的,很多都被两司收走,放到七武盟中更是会引来七大内堂的争抢,现如今出现一个勉强算是‘自家人’的中上资质,张和自是十分满意。 “将田宏的名册列入青蛇堂。” 张和与田勇说了两句后,便满意的冲着一旁的仆从吩咐。 端着名册的仆从,立刻提笔圈点。 这时, 另一名仆从拿着记录走到一旁,小声道:“管事大人,那这两位……” 张和看了一眼记录,上面有特意圈出的两个名字,一个是‘刘浩’,中中资质,一个是‘吴铭’,中下资质,其余九个下上资质则都被搁置一旁。 “刘浩留下。” 张和只看了一眼记录上刘浩的‘中中’资质,便直接提笔勾出,继而又看向吴铭,看着名字后方的‘中下’资质露出一丝沉吟。 旋即,张和又循着仆从的指引,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吴铭,瞧了一眼吴铭腕部的花瓣图案。 “第四瓣有些黯淡……勉强中下么,稍微差了一点。” 短暂思索后, 张和提笔划掉了吴铭的名字。 中下资质,虽然也有一丝机会三次凝血,但十分勉强,这一类往往耗费大量资源培养,最后能三次凝血的寥寥无几。 加上这吴铭也没有什么背景来历,在有两块珠玉在前的情况下,没有留下的必要。 “好了,你等皆已是七武盟外堂成员,现在可以各自散去了,田宏和刘浩留下。” 决定了人选后,张和便冲着院内众人开口。 话音落下。 院子里的一众年轻武夫,彼此对视一眼后,或羡慕或嫉妒的看了看留在院里的田宏和刘浩两人,便纷纷跟着仆从走出院外。 院外吴曲看着跟随众人一同出来的吴铭,眼眸中也是闪过一抹遗憾之色。 “可惜了。” 虽然中下资质很少被七武盟的内堂招纳,但偶尔也是有那么一丝机会的,不像下品的三类完全不作考虑,只可惜最后还是没成。 虽说以中下的资质,纵是拜入内堂,将来也未必能够三次凝血,但内堂和外堂的待遇毕竟是天差地别,内堂有各种资源供应,又有武师亲自指点,而外堂就只能自力更生。 “没入内堂,也不必丧气。” 吴曲走上前,拍了拍吴铭的肩膀,宽慰道:“你资质达到中下,纵是不入内堂,将来也有一丝机会能走到三次凝血的程度,七武盟外堂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物。” 外堂中崛起的三次凝血,的确也存在一些,只不过数量极其稀少,十分罕见,故而吴曲也清楚这些话只是宽慰,但总要给吴铭保留一点信念,毕竟当年的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实际上,中下的资质在他看来,也算不错了,尽管凝血入门这一步稍难一些,但只要完成了第一次凝血,成了武夫,那第二次凝血基本难度不大,像他当年便与吴铭的处境差不多,耗费了两年多时间完成了二次凝血。 二次凝血,虽远不够在景邺城中开府立邸,但至少也能如他一般,当上一村的族长,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嗯。” 吴铭应了一声,跟着吴曲往外走去。 他心中倒是十分平静,以他的资质,没能进入内堂早在预料之中。 其实以他如今的能力,若是展现出内视、感知入微等手段,未必不能进入七武盟的内堂,只是这些手段涉及到邪祟入体,涉及到黑帝伏魔图,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一个解释不好,就有可能弄出更多的麻烦来,权衡利弊自然是谨慎为上。 他修成武夫的事,没必要藏拙,但内视和感知入微这些暂时弄不清楚,更不知如何解释的东西,自是不适合暴露出去,眼下能进入七武盟的外堂,武道的大门敞开,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第十六章 武院 跟着吴曲,将整个分堂转了一圈。 吴铭也是将这一处七武盟外堂分堂的各院情况都记在了心里。 尽管只是外堂的分堂,但内部占地依然极其开阔,实际上除了最初进入的院落之外,外堂的区域还与其他几个院落相连,仅以一墙和小门隔开。 各处区域,各有分工。 有的区域是负责餐食,有的院落则布满沙袋沙坑,用以磨炼拳脚,有的院落空旷,用以彼此切磋,也有的院落里张贴着各种征召人手活计,如巡山、巡河、看守田地等等,此外还有一些空置的院落,可以供人居住。 如此繁杂的诸多区域,却都与唯一一个核心挂钩,那就是银钱。 外堂成员,在七武盟分堂中,吃饭自是需要用钱,粮肉都按份量计算,想要住在这里,一样需要付出寄居的费用,甚至一些特殊的练功场地,也需要付银钱才能使用。 “感觉如何?” 吴曲领着吴铭转了一圈后,冲着吴铭问道。 吴铭目光扫过一眼院落,看着零零散散不断进出的一些武夫,摇头道:“在这儿,只要有银钱,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方便。” “不错。” 吴曲听罢吴铭的回答,微微点头,道:“有银钱在手,什么事都能办成,没有银钱,那就寸步难行,天底下到哪都是如此……我们这些人出身不好,但练成了血气,有了功夫在身,就有了挣银钱的办法,挣到了银钱,也有本事守得住。” 说到这里, 吴曲停顿了一下,忽的一扬手,将一块木牌抛向吴铭,同时冲着吴铭笑了笑。 “咱们吴村,能走出一位武夫很是不易,这块七武盟武院的‘外堂武牌’给你,就当是我这个族长给你练成了血气的一点小贺礼吧。” 吴铭抬手接住,就看到那块木牌似是以坚硬的铁木制作,正面铭刻着‘七武盟’三个大字,背面则是‘外堂武牌’,‘限期三月’等一些小字。 “多谢族长。” 吴铭只看了一眼,立刻便向着吴曲道谢。 吴曲所赠的这一块武牌,价值可不低。 他知道这块武牌的作用,持有这块武牌,不但可以进入七武盟外堂的‘武院’自由修行,还能在武院中自行挑选需求的刀剑拳脚等练法。 在七武盟外堂,一切资源都需要用银钱购买,由于武院中收录的各种练法,以及各种锻炼所用的器械兵刃,也都属于资源,因而这块武牌自然也有其价格,一块武牌能够使用三个月的时间,而价格则是足足‘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足够三口之家吃上一年,可谓一笔巨款,吴铭身上从家里带来的银钱,属于是东拼西凑合在一起,也才不过十五两银子而已。 他父亲吴起,做木匠和屋房修缮的活,在行情不错的情况下,一年合计也只能赚取个二十多两银子,扣除春、夏、秋三个季的赋税,往往都难以剩下十两。 当然, 吴铭也很清楚,这也是因为他凝练了血气,成了武夫,加上资质达到‘中下’,未来二次凝血的可能性很大,故而吴曲对待他自然和以前大不相同。 送到眼前的资源,恰好也是他如今需求之物,吴铭当然不会推拒绝,至于说欠下的这份人情,日后有了机会再还就是。 “好了,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去处置,你就先去武院那边吧,我估计你应该也有些等不及了,晚些时候我再去武院寻你。” 吴曲冲着吴铭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便转身往其他院落走去。 这一趟他送吴铭来景邺城,既是提点吴铭,也是有许多琐事要处置,其中也包括顺路再接一份活,以及购置一些滋补血气的肉食。 七武盟外堂中的资源虽都需要银钱购置,但比起外界要稍微实惠那么一点。 目送吴曲远去。 吴铭很快收敛思绪,调转方向往武院的方向走去。 七武盟的武院位于外堂的西南侧,是整个外院占地范围最大的区域之一,之前吴曲带着吴铭简单的认了一遍路,吴铭早已记在心中,此时也是轻车熟路的一路抵达。 一踏入武院,一股炽烈风浪便迎面而来。 武院内部也分为许多个小院子,有的院落十分开阔,其中有不少武夫,赤裸上身,手持刀兵枪剑,挥舞的虎虎生风,也有的院落中,一些武夫围着沙袋,熬练拳脚。 数量众多的武夫汇聚起来,气血调动运转,纵然是普通人都能感受到一种灼热,这种地方几乎也不可能有邪祟或阴鬼侵入,相隔几丈都难以承受如此旺盛聚集的血气。 吴铭沿着武院中央一路深入,很快抵达了位于武院最深处的一个院落,前面几个院落都是热火朝天,到处都是修行磨砺的武夫,但到了这里,环境立刻就安静了许多。 这个院落,是七武盟外堂武院的核心。 在这里有仓库,堆放着各种用来锻炼的兵刃器械,同时也是收录诸多功法典籍的地方,也唯有这里,必须要手持七武盟外堂的‘武牌’才能踏入。 院落门口处,摆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一个穿着黑色马褂,鬓角泛白的老者闲散的仰躺着,见到吴铭靠近也不起身,仍然悠闲的靠着椅背。 “前辈。” 吴铭不敢怠慢,上前抱拳一礼,将武牌递了过去。 黑马褂老者睁开一只眼睛,随意的瞥了一眼吴铭手中的武牌,又打量了吴铭一眼,旋即便又闭上了眼睛,淡淡的道: “老夫姓洪,是这武院的管事……进去吧,记得里面的武道典籍只能看,不可抄录,不可带出,所有练功所用的兵刃粗坯,皆需登记在册方可带出,日落之前必须归还。” 说到这里,黑马褂老者停顿了一下后,又随意的补了一句道:“当然,你要是有银钱,也可以买下来,里面的兵刃粗坯,一概只需五两。” “是,晚辈晓得了。” 听到黑马褂老者的提醒,吴铭垂首应了一声,便即迈步走进院落。 院落里静悄悄的,与外面的喧闹俨然如同隔世,吴铭仔细打量了一眼位于前方的一圈屋子,正前方应该是收录各种武艺典籍的地方,左右两边应该是放置兵刃器械的屋子。 没有过多停留,吴铭径直向前,走进了收录典籍的正堂内。 第十七章 选择 映入吴铭眼帘的,是一排排的木架,木架上摆放着一卷卷的武道典籍,每个木架上还挂有牌子,牌子上用红色的毛笔写着‘拳法’、‘掌法’、‘刀法’等等字样,显然是不同的技艺,在这里都有清晰的分类。 而在这众多的木架前方,还有一部稍微薄一些的小册子,纸页呈黄褐色,似乎是以皮革制成,极其坚韧,难以摧毁,表皮上书写着‘武道精要’等几个文字。 这方世界虽以武为尊,但如吴村这样的村落,在村中幼童三四岁时,基本都会跟着村里老人认字学字,虽然大部分孩童都是偷懒耍滑,但吴铭倒是学的很认真,虽然村里老人也没什么水平,可跟着学久了,至少基本的字还是认得全。 “武道精要……” 吴铭上前一步,拿起那本皮册子,翻开之后便仔细阅读起来。 ——人生而孱弱,故而需修行武道,以对抗妖魔,所谓武道,便是强身健体,壮大自身实力之法,而人体之精华,在乎于血,凝练血气,便可刺激筋骨皮肉,使之一一蜕变。 故此,世间一切武道,皆以凝练血气为根基。 …… 武道精要中的内容,基本以大白话的形式来描述,都是十分简单易懂,前面的部分吴铭基本都有所了解,而诸如武道修行的基础,纯阳引血桩,也都收录其上。 略过开头一些自己早已知悉的内容,吴铭直接翻阅到自己需要的部分。 ——初次凝练血气,血气聚于丹田,透过经络刺激周身,则体魄自然壮大,最迟月余功夫便能达到饱满状态,至此再想提升体魄,则需使血气二次凝练。 要使血气二次凝练,首重‘养血’,也即滋补,一日三餐,肉食不可断,从肉食中汲取养分,以滋补自身血精,再修习种种拳脚技法,活络周身,自然使血精凝练为血气,聚敛血气使之壮大,至丹田饱满,则可身心入静,引导血气,使之汇聚于一点,则自然蜕变,是为二次凝练…… 看着武道精要上的诸多描述,吴铭终于有所了然。 难怪吴曲不曾传授凝血之后的武道路途,原来一次凝血练成之后,至第二次凝血的过程中,其实已经没有特定的修炼之法,完全是一个积累、滋养的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除了需要饱餐肉食,汲取养分滋补身体之外,唯一需要的就是活络周身,让汲取的养分能够充分转化为血气,而如何活络周身,也同样十分自由。 任何一种拳脚技法,甚至刀剑枪技,修炼起来都一样具备活络身躯的功效。 “也就是说,到了这一步,除了积累滋养血气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搭配拳脚技法的修行,一方面是活络血气,配合血气的凝练,另一方面,拳脚技法本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吴铭露出一抹沉吟之色。 实际上,每个人的体质、根骨都各不相同,故而不同的人之间,适合修炼的技法方向也不同,有的人更适合拳法,有的则适合腿法,还有如刀、枪、剑等等皆可习练。 如族长吴曲,虽然吴铭没见过吴曲出手,但却知道吴曲用的是刀。 “不知道这武道精要中有没有合适的技法介绍。” 吴铭继续往下看去,很快便看到,在武道精要的后半部分,的确有着教人如何选择技法,实际上也是十分简单,那便是运转血气,使之通往四肢。 若双臂更通透,那就是拳法更合适,双腿更通透,那就更适合以腿法为核心。 “试试看。” 吴铭翻看了武道精要的讲述后,当即便收敛思绪,意念一动,霎时间丹田之中的血气便被他调动,继而沿着周身经络,向着四肢涌动。 “嗯,双臂似乎更通透一丝丝,不过差别很小。” 感受着四肢中,血气涌动时,带来的不同体感,吴铭很快判断出,他应该是双臂更通透一些,但差距十分微小,也是以他入微层次的感知,才能勉强分辨出差别。 这么细微的差距,那其实修炼任何一种技法,区别都不是很大,因为武道精要中也有记载,当今武道无论拳法腿法,都比较全面,修炼深入后都会练到肩腰胯乃至全身各处。 “以我的情况来看,空手技艺,拳法最合适,至于兵器……” 吴铭眼眸中闪过少许微光,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枪! 所谓一年练刀,十年练枪,枪法在诸多兵器之中,是入门最难的一类,但同时却也是对付妖魔最趁手的一类,毕竟相较于刀剑,枪为长兵器,攻防的范围都要更大! “无论刀剑拳脚哪种技法,练到高深境界之后,修习难度都相差不大,唯一的区别只在入门阶段,恰好我对身体的掌控,以及感知方面都很强,那任何一种技法对我而言,入门应该都不难。” 吴铭的认知很清晰。 武道技艺修炼到高深境界之后,难度和强度都差不多,而枪作为长兵刃,对抗妖魔更有优势,唯一缺陷就是入门较难,但以他的能力,却也有把握弥补这一点,由此综合来看,选择兵刃的话,自然是选择枪法最为合适一些。 当下, 吴铭便将翻到了最后一页的‘武道精要’合上,放回原处,接着将目光看向那一排排的木架,很快来到木架之中,属于枪法的那一排。 这里的木架上,也是放着一本本典籍册子,册子同样是某种皮革质地,古旧且坚韧,而吴铭也敏锐的注意到,枪法这一排的木架,比其他几排上的灰尘要明显更多一些。 显然, 相比起更为简单的拳脚和刀剑,入门难度较高的枪法,在众多武夫的选择中,属于是不太受待见的一种,从痕迹上来看也显然是选择修炼枪法的人要更少一些。 吴铭看了一眼木架上的各种枪法,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好坏,而且以他的判断,能被随意放置在外堂,供所有人习练的武道技法,应该也都相差不多。 闭着眼睛随便挑了一本。 《落叶枪法》 吴铭看了一眼封面上的枪法名称,旋即便将其翻开,仔细观察阅读起来。 第十八章 落叶枪法 落叶枪法的起始,讲述的并非什么玄乎乎的招式,而是最为基础的‘练枪’,整个练枪的部分用了好几页的篇幅,几乎详细到每一块肌肉该如何发力。 所谓练枪,练的既是枪法,也是体魄,是在打熬体魄、凝练血气的同时,又去锻炼长枪的发力和发劲,使得一枪扎出,迅如疾风,能够刺中落叶。 其中, 核心要点有两个,其一为‘四平八稳’,其二为‘双龙覆海’。 吴铭继续往下看去,就见落叶枪法第一页中详细描述,四平八稳,为顶平、肩平、脚平、枪平,八稳为两肩稳、两跨稳、两臂稳、两腿稳。 人要发力,要使枪法威力大,则力道需要贯通全身,而贯通全身的前提,就是要先将身子练到四平八稳,使得周身肌肉筋骨能步调一致,这样使出的力才不会分散。 尔后便是双龙覆海,其中枪为龙,上下抖动,翻江倒海,这是第一条龙,而第二条龙便是人体自身,人体发力以脊柱为基础,故而脊柱便是那条大龙,贯通全身。 人如龙,枪如龙,发力之间,全身筋骨肌肉皆被调动,如同一条蛟龙翻涌闹海,再以这股力量带动手中长枪,使得长枪也宛如一条大龙,一枪刺出,自是迅如风,疾如雷! “四平八稳,双龙覆海。” 吴铭看着落叶枪法中描述的基础练法,眼眸中露出些许微光,同时也是微微点头,如此细致拆分的练法描述,也是刷新了他对于武功秘籍的认知,他以为所谓的刀枪剑法典籍中,描述的都是种种招式,然而实则大篇幅的讲究基础。 又往后一连翻了好几页,那以某种皮革制成的秘籍册子上,绘制着一幅幅清晰而形象的人体图,这些人体图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发力架势,清晰而形象的同时,旁边又有着大量的标注,标注了每一块肌肉该如何发力,何处该收,何处该放,何处该提。 就这样, 吴铭沉浸在其中,一直翻看了不知多少页,终于才翻到了落叶枪法的具体招式,整个基础篇,占据了这一部落叶枪法的将近一半的篇幅。 回过神来后,吴铭又往后简略的翻看了几页,发现后半部分,关于落叶枪法的具体招数,就没有前面的基础篇那么详细了,每一页除了招式图谱之外,仅有寥寥几笔,点出这一招的核心重点,显然是经历过基础篇的锻炼后,到了真正招式便需要深入揣摩了。 略微沉吟后。 吴铭又拿起另一部枪法典籍,简单的翻看了一下后,便看到其前半部分的内容,和落叶枪法基本相差不大,他又随手拿来一本拳法看了看,里面也是一样的内容。 “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哪一种技艺,最根本的要点都是发力,初始都是统一的。” 吴铭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 武道精要中有记载,武道的技艺与凝血境界一样,也有十分清晰的高低划分,从弱到强总计五大境界。 分别为散手、贯通、合一、化境、极意。 其中,散手即为掌握了发力技巧,会打会躲会招架,但基本上以乱挥乱打为主,招式技艺尚未形成体系,或者招式修炼的不够纯熟,往往使上两下就会被带入乱打的状态。 显然, 这些刀剑枪法,拳脚技艺的武道典籍,无论哪一部,只要练成其中前半部分的基础篇,掌握了发力运力的手段,就基本达到了‘散手’的层次。 吴铭又回到‘落叶枪法’的册子,重新返回开头,从最初的部分一路看下来,将每一个细节都牢记在心中,待到将整体都记的差不多了之后,便开始感觉到一阵手痒,已然有些忍耐不住,想要切身尝试体会一番了。 “呼。” 吴铭当即便将落叶枪法的册子放回原处,然后转身出了屋子,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旁的另一间房屋之中,如他所料,这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刃器械,还有数位外堂的仆役正在忙活,将那些堆放的兵刃一件件的擦拭整理。 吴铭简单扫过一眼,这些兵刃器械,基本都是未开刃的状态,并且看上去材质也十分一般,那些堆放的刀剑,质地感觉也就比他家里用的菜刀勉强好上一档。 “这种玩意都要五两银子一把。” 随手捡起一把刀,看了看外形,想到黑马褂老者的话,吴铭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过据他所知,真正用上好精铁锤炼出来的兵器,往往都是三十两银子起步,价格都是十分高昂,堆放在这里的这些粗坯,虽然质地差了一些,但五两银子也不是漫天要价,只能说兵器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比较昂贵。 转了一圈后,吴铭从屋子内侧,挑出了一杆长枪。 长枪枪杆以牛筋木制成,具备很强的韧性,枪头则是铁质,未曾开锋,但枪这种兵器实际上就算是不曾开锋的枪头,也已经具备一定的杀伤力。 反正只是用来练枪,并非是购买兵器,吴铭也就没有太过精挑细选,只看这一杆比较新,或许是新锻制的一批,便选定了下来。 “吴铭,牛筋枪一杆,戌时前归还。” 负责整理兵刃的仆役,在一个册子上将吴铭的姓名以及取走的兵器记录下来,这种借用都是需要在戌时之前归还,归还后便划掉名册。 若是超过了戌时,兵刃堂就关门了,第二日再来归还,就需要额外付出少许银钱作为租借费用,或者是直接以五两银子将其买下来。 提着牛筋枪, 吴铭迈步走出,往外堂武夫们自行锻炼的地方走去。 离开院落时,那洪姓的老管事,依旧穿着黑马褂靠着躺椅,只一旁的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瓷茶壶,茶壶旁边还有个盘子,盘子里摆放着一些红枣杏仁等干果。 吴铭见其似是睡熟,便只站在远处抱拳一礼,然后就提着枪悄悄离去。 而就在吴铭压低脚步,转身离去时,那靠在躺椅上神态悠闲的老管事洪九,闭着的眼睛忽的眯开一条缝,冲着吴铭的背影瞥了一眼,也将吴铭手中提着的牛筋枪看在眼中。 “选了枪法?” 洪九轻‘啧’了一声,咂了咂嘴,懒懒的伸手拿过石台上的茶壶,就着壶嘴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茶,然后又将茶壶随手丢回了石台上。 枪法可是很难练的。 没能被选入内堂的,资质都较为一般,练什么也一个样,将来都难有什么大成就,不过从吴铭的衣着来看,多半是穷苦人家出身,能成为凝血武夫,已经算是翻身了,还奢求什么? 悠闲的抓了一把杏仁,丢进嘴里咀嚼,洪九闭上眼睛,不再多想。 第十九章 抖枪劲 开阔的院落内。 大量的武夫手持刀剑兵刃,各自磨炼着技法,挥舞之间虎虎生风,旺盛浓郁的血气更是宛如一团团火苗,令整个院落的温度都明显比外面高了几度。 吴铭提着牛筋枪,在众人当中毫不起眼,他来到院落中观察几眼,便挑选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走过去站定,身体微侧,双手持枪横放,双膝微微弯曲,摆出一个‘横枪立马’的基础桩姿。 持有‘武牌’,其实他可以请武院的武师来指点入门,不过因为整个练法都已熟记于心,吴铭打算先自己试上一试。 此时, 按照落叶枪法典籍中的描述,吴铭双臂缓缓运力,一挑一压,使得手中的牛筋枪枪杆弯曲抖动起来,每一次抖动都明显有着劲力在其中纠缠。 抖枪,这是一切枪法技艺最基本的锻炼,既是磨炼枪法运力的技巧,同时也能够活络血气,将人体中虚无的‘精气’调动起来,使其慢慢转化为更具实质的‘血气’。 由于是第一次锻炼抖枪,吴铭的动作十分生疏,但他脑海中却是不断的回忆着落叶枪法中关于抖枪的锻炼要点,以及各处的肌肉如何运力,何处该松何处该紧。 “筋骨要松,皮毛要攻。” 吴铭心中默默念叨。 抖枪,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内里技巧也是十分复杂,力道并非单纯的以双臂来发出,而是要先稳住全身,继而足稳、腰松,使力道自下而上,从双腿传递到腰跨。 就好似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身子在随着马步而起伏,一起一伏之间,爆发出一股股劲力,再将这劲力传递到枪身之上,使得长枪犹如一条蜿蜒的龙蛇,甩出抖动的质感。 周围到处都是挥舞刀剑的呼呼风声,但这些杂音却对吴铭毫无影响,他内心之中一片安寂,念头全部收敛,精神都集中在了身体的运转和手中长枪的抖动之上。 有一年多的纯阳引血桩的基础,要做到四平八稳可以说十分容易,难点在于双龙覆海,做到人体如龙,全身运劲。 “呼。” 第一次抖枪,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吴铭就停了下来,体力倒还够充沛,但双臂却已然感到酸麻。 看似长枪本身并不沉重,但全身运劲抖动起来,上下摆幅中蕴含着巨大的劲力,以双臂强行把控这股劲力,自然是十分吃力。 “这长枪抖动中爆发的劲力,不能以双臂强行遏制,得要顺应其势……” 吴铭短暂休憩,待手臂的酸麻恢复一些后,便再次运劲练起。 一连反复练了数次。 凭借入微的感知和洞察,他不断进行调整,很快使得手臂不再那么吃力,但抖枪本身劲运全身,堪比奔跑,也是十分耗费体力,一连多次习练之后,吴铭的脊背便被汗水浸透。 “这抖枪也十分耗费体力,常人恐怕都片刻都难以坚持。” 吴铭拄枪而立,微微喘息。 过去他凝练血气,修炼纯阳引血桩,以桩姿来入静,引导血气聚敛,整个过程中对体力的损耗很小,或者说第一次凝血的过程,本就是着重于‘养’,着重于‘静’,要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损耗,让血气能够积累下来。 但从一次凝血到二次凝血,这个过程就截然不同,身体历经蜕变之后,整体呈饱满的状态,即使再怎么站桩,也不会让血气自然产生,到了这里就必须要使身体动起来,由‘静’的阶段迈入‘动’的阶段,在练劲运力的过程中,从四肢百骸中淬炼出血气。 抖枪这一锻炼,力道贯通全身,全身各处都在发力,几乎堪比全力奔跑,哪怕是体魄强横的凝血武夫,连续不断的抖下来,也能明显感受到体力的下降。 “这种练法,恐怕我的食量会大大增加,难怪到了凝血武夫的层次,都是银钱消耗大户,若不练功夫,我的食量也就比常人略多一些,但这样高强度的练功,恐怕至少得吃上常人一两倍的食量,才能维持体能的消耗,而且饭食中至少得有一定量的肉食。” 此前吴铭对于练武就是烧钱这一点,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短暂休憩后, 吴铭再次提起手中长枪,平稳呼吸,双膝微曲,身子稍稍下沉,再次发力,令手中长枪随身躯运劲而抖动起来。 相比起前几次的抖枪,这一次明显更熟练了一些,不过也仅仅只是熟练,哪怕以吴铭入微层次的控制力和感知力,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次间,就把抖枪的练法琢磨到圆满,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发力还是有着许多瑕疵。 呼,吸,呼,吸…… 吴铭内心一片寂静,他目光沉着稳重,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感知着身体的发力,细细体会每一处肌肉的运动,与落叶枪法中的指引图一一比对,寻找缺陷并一一补足。 基础技法,需要先练对,再练熟,最后练到圆满,才算是掌握了精髓。 就这样,吴铭沉浸在了修行之中,不知不觉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嗡! 吴铭手中长枪猛然停止抖动,发出一声厚重的嗡鸣声,接着整个人猛然张口,剧烈的喘息了几下,身上汗如雨下,仿佛溺水之人,身下的地面甚至明显出现一片浸湿的汗渍。 饶是以吴铭凝血武夫的体魄,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能感受到身体的乏力,周身各处肌肉都传来酸痛的感觉,同时更是口干舌燥。 但相较于躯体的疲惫,他心中却十分喜悦。 两个时辰的练枪,他清晰的感受到,从自己的骨肉深处,一缕微弱的血气被淬炼了出来! 能练出血气,就说明他练对了! “看来是不需要请武师指点入门了。” 吴铭吐了口气。 枪法练不对,那非但不能练出血气,甚至还会损伤肌肉腰椎,能练出血气便是练到位了。 这一缕微弱的血气,相比起他丹田中凝练的那一股来说,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但凝血武道就是积累的过程,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一缕一缕的积累,逐渐凝聚,便能令丹田中的那一股血气不断壮大,最后量变而质变。 除开这一缕血气的萃炼之外。 吴铭也能感受到,他对于抖枪这门基础练法,也已然有所熟练,全身各处的发力基本都与那部典籍中描述的差距不大,只在一些最细微的地方,还稍有不足。 “练对,练熟,下一步就是练到圆满,掌握这一式的精髓,一旦掌握了抖枪式的精髓,也就算是掌握了枪法发力的技巧,稍微再练练戳刺挑劈,就能达到散手的层次。” “不知道我掌握这一式的精髓需要多久。” 吴铭心中自语。 据落叶枪法典籍中描述,悟性弱者需苦练数月乃至半年方才能掌握抖枪式的精髓,而悟性强者则只需月余就能掌握。 一旦掌握了发劲基础的抖枪式精髓,后续的戳刺挑劈等手法就十分简单,基本上稍加习练就能练的娴熟,然后便能练习落叶枪法的正招。 掌握落叶枪法的完整一十六式,并练到圆满掌握精髓,便即踏入技艺的第二层,贯通。 常人要练到这一步,即使是相对容易一些的刀法,往往也要两三年的苦工,而枪法则更难许多,悟性平庸的练上四五年难以贯通都很正常。 第二十章 沙船帮 天色将晚。 吴铭没有继续磨炼。 他走到武院的一角,这里放置着多个大水缸,供院内武夫们练武时饮水所用,吴铭先是咕噜咕噜灌了一气,解了口渴,然后便离了院子,去将手中长枪归还。 归还牛筋枪时,吴铭心中也琢磨要不要将这杆枪买下来,但一番思忖之后还是放弃了,毕竟七武盟提供的兵刃器械皆是粗坯,仅供锻炼使用,若想真正拿来用,还需要再送去铁匠铺打磨一番,一来二去十分麻烦。 况且, 凭借武牌明明能够租赁白用,更没有必要去购买,毕竟练的过程也在损耗这些粗坯,他大可以等到枪法练的差不多了,再去考虑购置一件趁手的长枪。 离开了七武盟的外堂,吴铭一路来到了七武盟外堂的正门口处,这里是他与吴曲汇合的地方,不过吴曲还没见踪影,不知是他来的太早,还是吴曲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吴铭也不急迫,便在这里等待起来。 片刻后。 没等来吴曲,倒是等来了个身穿粗布麻衣,主动向他打招呼的汉子。 “敢问可是吴铭吴兄?” 汉子凑近过来,冲着吴铭一抱拳,道:“在下赵四,是沙船帮的……” 赵四的外貌比吴铭年长许多,但对吴铭却是敬称‘吴兄’,一番言语之后,吴铭便知晓了赵亮的来意,是试图招揽他进驻沙船帮,每个月愿意奉上七两银子,平日里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事,只需要在一些关键时候,让他过去帮忙镇场子。 沙船帮干的是渔业生意,在景邺城外近河有一段便属于他们。 吴铭听罢赵四的话,心中倒是一阵奇怪,他今日才第一次进城,这沙船帮的人怎么就能准确的找上门来,不过念头一转,立刻就想明白过来。 他加入七武盟的时候,是经过了测资质、登记在册等一系列过程的,当时有不少七武盟的仆役在场,多半是这些仆役将新加入七武盟的武夫们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他们或许能凭此赚到一些银钱,也算是生存方式的一种。 一个月七两银子,还不需要专门做什么事。 这就是凝血武夫的待遇? 像他父亲吴起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到三十两银子,其中一大半还要替一家人交付各种赋税,差距这就清晰体现出来了。 不过, 吴铭对于银子虽然心动,但他对接活的事情还是两眼一抹黑,具体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下来,正思索如何应对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做什么的?” 一转头就见吴曲背着个包袱,正往这边走来,眸光闪烁的看向他旁边的赵四。 赵四不是凝血武夫,被吴曲凌厉的目光一瞪,心中顿时就不自主的一缩,连忙赔着笑说道:“在下是沙船帮的,想找吴铭老兄镇个场子。” 吴曲听到这话,眼眸中的凌厉之色消退了一些,摆了摆手道:“吴铭已经入了七武盟,有事就走盟里的路子来谈,莫要私底下商量!” “是,是。” 赵四讪讪一笑,连忙告退。 吴曲盯着赵四,见其离去,这才将目光转向吴铭,目光缓和下来,道:“你成了武夫,又进了七武盟,事儿很快就会传开,估摸着会有不少势力私底下找上你。” “他们这么找上来,不经过七武盟也成?” 吴铭有些好奇的问道。 吴曲摇摇头,道:“七武盟不禁止私底下接活,但你要知道,凡是私底下找你的,基本和七武盟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你接了他们的活,遇到了什么事儿,七武盟那是不管的,就算强行压了你的银钱不给,你也找不到地方说理。” “但你从七武盟这里接活,就不同了,你拿银子都是从七武盟这边拿,每一笔都能切实到手,而且能经过七武盟审核的活,也基本都没有大问题。” 听罢吴曲的话,吴铭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私底下找他的活,虽然能避开七武盟的抽成,但这里头有什么弯弯绕谁也不知道,出了协定之外的事,也没处说理,而在七武盟内部接的活,是经由七武盟核查的,要更稳妥的多,甚至出了什么协定之外的麻烦,七武盟也不会不管,两边都受到七武盟的庇护。 毕竟这属于七武盟的生意范围。 “总归,私底下的黑活,于你而言,最好是一概不接。” 吴曲简短的说道。 实际上,私底下接黑活的也有,甚至还不少,有些黑活的酬劳更是十分丰厚,但这些黑活毫无保障,里面藏着什么陷阱谁也不清楚,全凭自己分辨,他当年也曾接过几次黑活,有一次出了意外,险些丧命,自那以后就万分谨慎。 吴铭初入凝血,如今才刚刚接触武夫的世界,要分辨各种黑活里的弯弯绕,无疑是很难,既然很难分辨,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概不接,统统回避掉。 “嗯。” 听罢吴曲的告诫,吴铭也是点头应声。 “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明日进城,就要你自己过来了。” 吴曲看着吴铭的样子,眉头松缓下来,道:“你如今刚进七武盟,还是先以练功为主,接活这事儿不必刻意,等你练稳了基本功,就找个夜间护院之类的活,既能有个住处,免了来回奔波,也不会耽误你练功。” 吴曲的建议倒是正中吴铭的下怀,他也觉得若是有这类的活很合适,不过这种活也不是想接就能接到,只能慢慢去看,总归他身上银钱还够用,暂不急于一时。 眼下对他而言,还是练枪最为重要。 武夫之间,实力的不同,得到的待遇自然也大不相同,像初入凝血,尚未学会发劲,连‘散手’都不曾踏入,待遇算是最低的一档,甚至吴铭之前曾注意到,在七武盟里张贴的招募告示上,大部分都明确标注了,需要至少‘散手’层次的凝血武夫。 显然没达到散手层次,在外都不太受待见。 由此一想,那沙船帮私底下请他一个初入凝血的年轻武夫去坐镇什么船帮,这事儿里或许真有什么古怪,不过就算没有吴曲的提醒,以他的谨慎也不会轻易答应。 …… 与此同时。 某处角落。 赵四紧张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似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没答应?” 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影,微微摇头,语气平淡的道:“无妨,换一个就是。” 第二十一章 需求 跟随吴曲,返回吴村。 虽然出城的时候,天色已经略有些暗,但一路上仍然是十分顺利,并未遇到什么麻烦,显然从吴村到景邺城的这段十余里路途,相对来说还是足够安全。 不过这也是吴曲和吴铭两人皆为武夫,才敢在天色将晚时出城反村,实际上到了两人出城的时候,城门口已经几乎没几个进城出城的人了。 “铭儿,这一份你带回去。” 到了吴村村口,吴曲忽的停了下来,解开背上的包袱,包袱里赫然是一条一条的肉干,他从中随手抽出一条,递给了吴铭。 “这……” 吴铭接过肉干,微一掂量,判断足有五斤的份量。 肉干是去除了水份,以特殊法子腌制过的肉,故而价格也比寻常鲜肉要昂贵许多,加上这方世道,肉类价格本身就昂贵,一斤最普通的鲜肉也要四五百铜板,而一斤肉干则更贵许多,需要一千多铜板,也就是一两纹银多一点。 这一大块五斤的肉干,价值差不多便有六两银子左右了。 “拿着吧。” 吴曲笑了笑,道:“你凝血初成,需要温养血气,不能少了肉食,我知你那里应该也还有些银两,不过最好一日三餐都补充一些肉食。” 吴曲都这么说了,吴铭自然也没了拒绝的道理,一番道谢之后收了下来,总归他已经欠了吴曲不少人情,也不在乎多欠一些了,将来总有还的机会。 拎着肉干, 吴铭与吴曲各自返家。 家中,吴起和刘氏已做好了饭食等他,待吴铭回来,看到吴铭手中拎着的肉干,吴起也没有询问来历,只说跟着吴曲涨了见识就成,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吴曲商量,实在有什么吴曲也解决不了的麻烦,还可以到他姐姐吴钰那边,寻许家大哥许濠帮忙。 一夜无话。 翌日。 吴铭早早起来,吃过餐食之后,便动身前往城里。 路他都记得清楚了,这一趟没有吴曲领着,他也是轻车熟路的进了城,找到了七武盟的外堂院子,然后拿武牌换了兵刃粗坯,在武院中选了个角落锻炼起来。 及至日过正午,感受到体内又淬炼出一缕微弱的血气,被引导纳入丹田后,吴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走向位于七武盟外堂南边的食院。 此时, 整个食院内也是相当热闹。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张古旧的木质长桌,一个个粗糙的四角板凳上,坐着许多身穿练功马褂,或是干脆打着赤膊的汉子,各自手中端着饭碗,热火朝天的吃着饭。 吴铭一路走到食院里侧,这里的伙食全都是明码标价,比外面的酒楼餐馆要稍微便宜一些,故而七武盟的武夫们,除非出身大户人家,都愿意在这里吃饭。 “来一碗米饭。” 吴铭说着,便排出十文大钱。 “好嘞!” 里面立刻有仆役高高应声,收走了铜板,很快一个盛满米饭的大陶碗就递了出来。 当今米粮价格波动不大,一斤生米都是二十几个铜板左右,七武盟食院里用的陶碗很大,一大碗熟米饭价格十个铜板,不算贵。 实际上这里的主要饭食也分多种,有粗粮、细米以及灵米三种区分,一般穷苦人家都以吃粗粮居多,但武夫们则很少食用粗粮,因为质地很差,对于需要温养血气的武夫们来说,食用细米是基本的,至于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则往往会食用灵米。 灵米。 据吴铭的了解,这是他前世不存在的一种米粮,似乎是在所谓的‘灵地’才能种植出来,价格极其昂贵,是细米的近百倍! 七武盟的食院中也有灵米饭食,但很少有人会购买,毕竟一碗灵米饭就要足足一两银子,除非大户人家,否则就算是二次凝血的武夫们,也往往都吃不起。 “这灵米饭怎么比昨日又贵了一些?” 吴铭目光瞧向里间标注价格的木板,注意到灵米饭的价格达到了一千零五十个铜板,昨日他与吴曲一起来的时候,还是一千个铜板的价格。 “因为近来妖物肆虐严重,破坏了不少灵田,致使灵米的价格一直在涨。” 里间的仆役没人回答,回答吴铭的是一个刚走到旁边年轻武夫,这人吴铭倒是有印象,是昨日与他一同加入七武盟的年轻人之一,好像名叫陈贵。 从其衣着来看,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 “吴兄,在下陈贵,昨日见过的。” 陈贵走上前,也从里间要了一份饭食,客气的向吴铭打了个招呼。 “陈兄。” 吴铭客气回礼,与陈贵简单招呼一下后,又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在几案上,同时冲着里间又喊了一声:“再切二两熟肉。” “好嘞。” 里头的仆役飞快的拿走了碎银子,称量之后找回几十个铜板,并切了二两熟肉,放在陶盘上,旁边还送了一个小碟,碟子里是浅浅的一点酱料。 依照入微层次的感知,吴铭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有清晰的判断,突破为凝血武夫之后,要满足每日习武练功的滋补需求,一天至少要吃四五两左右的肉食。 比起没突破之前,需求的份量大了许多。 当然, 就算是再有一两斤肉食,吴铭也吃得下,只不过一方面他的吸收能力不够强,大量食用肉类,吸收不了会较为浪费,至于另一方面,则更为重要,那就是——穷! 一天吃小半斤的肉食,那就需要花费两三百个铜板,四天就得花掉一两银子,一个月差不多就要七八两银子,就算这么节省着吃,他手里那十五两银钱也只够两个月而已。 这点银钱,对于习武来说,其实根本不够看。 别的不说,就光是在七武盟内,想要温养气血的法子就多种多样,像吃的饭食,效果更好的有灵米,有精肉,甚至还有更为昂贵的妖肉乃至药膳! 这仅仅只是吃食方面,像药院那边,还有各种的滋补药散,一份就要几十两银子,而其中最为奢侈的,则要属‘药浴’! 起步就是数百两银子以上。 对于这些,如今的吴铭都只能看看。 第二十二章 散手 片刻后。 将一大海碗的米饭和二两熟肉吃的干干净净。 同坐在对面的陈贵道了一声,吴铭便站起身来,提起牛筋枪离去。 这位与他一同进入七武盟外堂的年轻武夫,的确是出身大户人家,家中做着药材生意,似乎规模还不小,至少出手便十分阔绰,吴铭这边吃着二两的熟肉,而陈贵则随意的点了半斤更为昂贵的精肉,言语谈吐与底层百姓截然不同。 像这种大户人家出身,家中往往兵刃器械、功法典籍、陪练武师样样齐全,就是不知道为何要跑来七武盟加入个外堂,不过吴铭也没有刻意深究,只旁敲侧击的在闲谈中,从陈贵口中稍微探听了一些城内城外的事。 吃过饭食, 吴铭孤身回到武院。 他仍是来到角落,提起牛筋枪,提气之后运劲练起。 他要早些达到‘散手’的标准。 对于凝血武夫而言,达到散手,才算是有了实战的基础,否则空有一身力气,也就只是欺负欺负普通人而已,面对熊虎等猛兽都有可能应付不了,更别说对抗妖魔。 呼,呼,呼, 长枪抖动之间,爆发出的是一阵阵嗡鸣,不过在武院中,各种锻炼的声音无比嘈杂,宛如密集的锻器打铁,吴铭抖枪的声音混在其中,可谓毫不起眼。 不知练了多久,感觉到双臂疲惫乏力,吴铭才深吸一口气停止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对于抖枪这一基本功越来越熟练了,各方面的瑕疵基本都被抹平了。 “运劲发力方面,基本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就是水磨工夫,得将这一招练到圆转纯熟,练到不再需要固定的架子,随时都能爆发出这股‘抖枪劲’,才算掌握精髓。” 吴铭思路十分清晰。 落叶枪法中,关于抖枪式的‘精髓’,没有具体描述,只说这是一种感觉,无法用文字描绘,需要自己去体悟,要练到圆转纯熟,自然而然的掌握。 而依照吴铭这两日的锻炼,他的理解是,这所谓的精髓,就是将运劲发劲的动作,练成一种纯粹的‘肌肉记忆’,此前他运劲发劲能够做到完美无缺,依靠的是入微层次的感知以及对于全身细节方面的掌控,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减少这份感知和掌控。 使得自己的身体,不再需要刻意去把控,念头一动就能完美运起劲力。 有了清晰的方向,后续的修行过程便简单起来。 接下来的数日, 吴铭往返于吴村和景邺城之间,每日清晨早起,傍晚时归返,一整日都呆在七武盟的外堂武院,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苦练抖枪运劲。 如此直至第九日上,吴铭站在那里,双手握着长枪,姿势四平八稳,运起劲来,他没有刻意控制身体的节奏,视线也没有注视枪尖,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掠过院落里一个个正在练功的汉子,看到有些人进入院落,也有些人从院落中离开。 新来旧去,这是外堂武院的常态,大部分进入七武盟外堂的年轻武夫,都会购置一块武牌,在这里磨炼两三个月的时间,练成散手之后,便会离开这里,开始接活做事。 “愚钝!” “横刀立马,重点不在于你手中的刀,而在于你的身子,要像骑着一匹奔马一样,双腿要紧,腰胯要松,一刀之间,要把全身的劲力都运足,而不是仅凭双臂挥动!” 不远处,有武院武师的呵斥声、训诫声。 种种声音混在一起,无比嘈杂,但在吴铭入微层次的感知下,却能从中分辨出自己想要听见的声音,训诫声、挥刀声、抖枪声,尽皆清晰分明。 不知何时起, 吴铭的注意力已然全部转移到了喧嚣的外界。 明明没有一丝的念头在控制身体,但他的身体却仍然保持着抖枪的姿态和动作,全身筋肉鼓动,犹如蛟蟒,手中长枪抖出嗡嗡之音,如同龙吟虎啸。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吴铭的意识霍然回到身体之中。 “成了!” 吴铭感知到,自己没有刻意去掌控身躯,但身体仍然以完美无缺的姿态,将劲力从双腿到腰胯,一路传递到双臂,再从长枪之上爆发出去。 此时他意念一动,瞬间停止了抖枪,枪身一阵震颤,迅速静止下来。 接着, 吴铭心念一转,手中长枪猛然向前递出,接连数记戳刺。 他没有练过具体的枪法招式,这几下戳刺也不是什么招法,只是胡乱的前戳,可尽管毫无招式可言,每一下戳刺却都迸发出清晰的嗡鸣,劲力运转,贯透长枪! “这就是散手。” 吴铭心如明镜,此时横枪挥扫,尔后又自上顺劈,几下招数都是十分粗糙,也毫无观赏性,但每一下挥出或劈出,枪身内里都蕴含了一股猛烈的劲力。 倘若是普通人站在面前,即使身穿厚实的皮甲,能够挡住没开锋的粗坯枪头,但这一扫之下爆发出的巨力,也足以将一个百余斤重的人直接抡飞出去。 所谓散手。 虽是尚未掌握足够精妙的招式,爆发的力道也较难做出精准的打击,但每一招中的劲力却都是实打实的存在,即使是二次凝血的高手,皮膜强横,再身穿厚实的甲胄,硬挨一下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必然会受伤。 “散手和贯通的区别,在于招式的精妙和灵巧,劲力威能方面差距不会太大,这种差距在面对武夫时会很明显,但面对妖物的话,区别就很小。” 吴铭回忆着落叶枪法中的描述。 贯通相较于散手,掌握了完整而精妙的一套技法,在与人对抗时差别较大,毕竟以散手对贯通,在体魄相当的情况下,凭借贯通层次的技艺,能轻松找到散手那粗糙招式中的破绽,几招之间就能从破绽入手,撕开防线,将其解决。 但对付妖物的话,往往招式是否精妙,差别也不是很大,更看重实际的杀伤力。 不过, 若是能跨过贯通这一阶段,抵达第三个境界‘合一’,那就又是截然不同的领域。 第二十三章 实战 落叶枪法中对于合一境只有十分简略的描述,称其为身与心合,力与气合,技与体合,不再拘泥于形式,一招一式间皆具备极大威能。 若是二次凝血的武夫,能够迈入技艺‘合一’的领域,那甚至能够跨越凝血带来的体魄差距,与一些三次凝血的存在相对抗! 这种差距,无疑是一种质变。 如今的吴铭对于武道已经有了很清楚的了解,譬如从一次凝血跨入二次凝血,少量增幅力量,更多的蜕变是在于皮膜的强韧,具备更强的耐力和抵抗力。 在全部身穿甲胄的情况下,一个二次凝血,技艺贯通的武夫,一般也就对付三四个一次凝血,同样技艺贯通的存在,再多的话往往就难以正面对抗了。 可三次凝血却不同。 三次凝血后,血气透过经络淬炼周身,不仅会让肌肉进一步蜕变,更是开始渗透进四肢筋膜之中,使得爆发力大大提升,迈入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二次凝血的武夫,就算是十个联手,都对抗不了一位三次凝血的高手,这也是为何一旦三次凝血,身份地位都将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的原因。 在各大势力中,也唯有三次凝血,才能得到重视。 但, 倘若技艺能够抵达‘合一境’,那么即使只是二次凝血,都能与三次凝血对抗,只不过据吴铭的了解,哪怕是三次凝血,技艺练成‘合一’的也很少。 吴铭没有想太久,很快便收敛思绪,无论是三次凝血,还是技艺合一,对他来说都还十分遥远,习武之道需一步一个脚印,砥砺前行。 感受了一下丹田内的血气状态。 接连九天的修炼,吴铭也是练出了九缕血气,尽皆纳入丹田,也是令丹田内的那一股血气壮大了近一分,不过距离二次凝血仍然还很遥远。 依照吴铭的感知和粗略判断,按他如今的餐食状态和练法,即使是他的神魂强度异于常人,能够凭借入微层次的感知减少不必要的气血损耗,想要令血气积累到二次凝血的标准,恐怕也至少要一年以上的功夫。 想要加快这一进度,就需要吃的更好,亦或有更好的滋补。 但那需要钱。 大量的银钱。 “练成了抖枪劲,迈入散手的领域,我已经有资格接一些赚钱的活了,稍稍改善一点伙食,不过在那之前,最好还是再练练实战……能打和真打还是不太一样。” 吴铭心中考虑着。 七武盟的武院,其实也是很适合练打的地方,在隔壁的院落,就有一片开阔的练打场,里面基本每天都有许多年轻武夫进去对练切磋。 实际上,从散手跨入贯通这一步,光靠硬练也是很难的了,需要的本身就是实战功底,因为哪怕是散手武夫,只要找一本如‘落叶枪法’这样的典籍练一练,总能练成几招,可会用其中的几招,甚至全部能用出来,不代表就是贯通的水准了。 贯通。 要练到在实战之中,无论何种情况,都不会散了架子,始终能灵活运用一切招式,这才是真正的融会贯通。 其实就像是练出‘抖枪劲’的精髓,把这种运劲的技巧练透,练到任何时候都能发挥出来,贯通境界也是一样,要将一招一式练到骨子里,练成实战中运用自如的肌肉记忆。 “呼。” 吴铭吐了口气,走到远处的水缸边上,灌了几口水,又洗了把脸,短暂修整之后,他提着牛筋枪离开了锻炼的院落,走向位于北面的另一个院子。 越过圆形的石拱门,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片开阔的场地,这片场地分割成了七八块,有的是泥土地面,有的是木板搭建的擂台,有的则是纯青砖堆砌,甚至还有个浅池塘。 分隔开的几块场地上,都零零散散的围着一些人。 “好!” 忽的有叫好声传来。 吴铭侧目看去,就见距离最近的一块场地上,两个年轻武夫正在对抗,其中一个手持大刀,以力破巧,强行将另一人的剑压住,最后一个扫腿,将其扫倒在地。 在一旁围观的几人中,有人注意到了吴铭走近,顿时笑着看了过来。 “吴铭?你也来了,也打算练练手?” 说话的人正是陈贵。 这七八日的时间里,吴铭与陈贵多次接触,也算是熟悉了许多,彼此之间也少了客套。 以陈贵的家境,城中大户人家出身,本来不需要进七武盟的外堂,但他有三个兄长,武道资质皆比他高,他仅有‘下上’的资质,在家中虽是衣食无忧,但却没有什么地位,甚至将来也继承不了家业,最多就是继承一块铺面。 陈贵年纪轻轻,自然是不甘于此,便主动离开了家,进入了七武盟,想靠自己的能耐,结交一批人手,磨砺一番武艺,凭本事打下一片家业,让家里人瞧瞧他的能耐。 “我先看看。” 吴铭走到一旁,冲着陈贵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前方正在对练的两人。 陈贵主动走近,咧嘴笑笑,道:“我早跟你说,这习武不能练死招式,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必须得实战才能练出真本事,不然架子练的再好,一到真打起来的时候,可能就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走走走,去拿一副皮甲,今儿个我陪你练练手。” 近来加入七武盟的一批年轻武夫中,陈贵算是结识了不少人,但其中要说最看重的,吴铭却是当属其中第一,一方面吴铭‘中下’的资质,虽然进内堂不够格,可在外堂这边那是属于拔尖的了,两次凝血基本不难,悟性再差,技艺也总有一天能达到贯通水准。 当然, 若只是这些,倒也不至于让陈贵极为看重,毕竟他是大户人家出身,父辈祖辈皆是三次凝血的高手,亲兄长中也有人身在七武盟内堂,主要是和吴铭的多次接触,他发现吴铭不光是练武资质还行,对于生意方面也有一番独特的见解。 数日之前两人一同吃饭时,吴铭随口聊到的什么‘生产力’、‘供求’、‘市场’,令他惊讶不已,虽然他对这些概念也模模糊糊有所了解,但要知道,他可是出身大户,从小就接触各种生意,而吴铭却是贫苦百姓出身,凭自己悟出这些东西,那就十分难得了,倘若将来能做他的副手,必然能助他干出一番基业来。 毕竟这世道,就是得又有武力,又头脑精明的人,才能站着把钱挣了。 “行,那就练练。” 吴铭见陈贵盛情难却,正好他也的确有意锻炼一下实战,当即便去借了一套皮甲,套在身上,这幅皮甲上面全是各种刀剑痕迹,算是‘严重战损’版,不过没有破损,便仍然具备保护的效果。 在刀剑不开刃的情况下,身上再套一副皮甲,即使一着不慎,闪躲不及,凭借武夫的强横体魄,也基本只会受点皮外伤。 第二十四章 对练 陈贵也换上了一副皮甲,左右手各持一刀,练的乃是双刀的刀法。 “来来来,试上一试,我且先让三招。” 提起双刀换好皮甲的陈贵,来到宽敞的地方,便冲着吴铭招呼起来,尽管吴铭使的是长枪,但他仍然神态轻松,毕竟他出身大户人家,自幼练刀,别看他凝血仅止一次,但双刀的刀法,他早已练到了贯通的层次。 吴铭见陈贵‘热情相请’,便也提枪上前,摆好了架势。 一旁, 数个年轻武夫聚在一起。 “你们说吴兄能坚持多久?” “长枪对双刀,略有优势,我猜能挡住十招。” “陈兄可是要先让三招的,让过三招,我估摸着再有三招差不多了。” 几人看着场中形势,各自谈笑。 他们之中也有出身还算不错的,也是自幼习练招式,但都不及陈贵,而他们也都知晓吴铭出身一般,凝练血气之后才开始习练招式,如今恐怕也就刚刚学会发劲,对上已经是贯通层次的陈贵,那自然不可能有胜算,散手对贯通,就是看能坚持几招。 一般来说,只需两三招,散手就很难招架了。 场中, 吴铭也并不矫情,他知道陈贵体魄与他相差不大,但技艺境界远强于他,此时摆出架子全神贯注后,忽的向前一步,手中长枪一抖,猛然直刺。 落叶枪法中的十六式招法,他还记得个大概,但这种实战情况下,别说是只记个大概,就算是练过一番,只要不够熟练,效果可能都还不如最寻常朴素的戳刺。 “好!” 陈贵眼见吴铭一枪刺来,顿时目光一亮。 他知道吴铭练枪没有多久,寻思着吴铭可能都达不到稳固的散手层次,但这一枪刺来,虽只是最朴素的戳刺,但动作却是四平八稳,长枪一抖如蛟龙出海,劲力浑厚。 唰。 陈贵脚底一个侧步,左手持刀一架,将吴铭这一枪的枪势挑开。 “还有两招。” 挑开枪势后,陈贵没有追击,而是笑眯眯的看向吴铭,等待吴铭继续出招。 吴铭也不废话,长枪被挑开之后,立即左手收劲,长枪回抽的同时,一记横扫,向着陈贵拦腰扫去。 陈贵双刀一横,将吴铭的扫枪挡住。 吴铭收枪再攻,这一枪从上往下,打了一招顺劈,但仍是被陈贵双刀交叉一格一挡,拦在了头顶上方。 “哈哈,我来了!” 一连接下吴铭三招之后,陈贵顿时哈哈一笑,整个人陡然前冲,手中双刀连环,使出一记蝴蝶穿花,灵活摇摆,一个绕步上前,挥刀斩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吴铭也是初次对上贯通层次的手段,虽是掌握了抖枪劲的发力,达到了散手的水准,但在招式的精妙方面明显逊色太多,他的三招进攻几乎没对陈贵造成什么威胁,但陈贵上来第一招,就给了他不小的压迫。 不过, 在吴铭全神贯注之下,他入微层次的感知完全发挥,虽是技艺境界上有差距,但面对陈贵的反击,动作却还是十分敏锐,一个后撤步,避开陈贵反击的同时,手中长枪也是一缩一抖,再次直刺,迫使陈贵侧身回避,一瞬间再次拉开距离。 “反应挺快。” 陈贵嘿嘿一笑,再次挥刀上前。 适才突然绕袭没有效果,发现吴铭动作敏锐,反应也很快,当下便舍弃了出其不意的打法,直接将一门八卦刀法三十六式展开,一记白猿献果上挑,荡开吴铭的长枪,继而双刀连环,依靠着招法技艺的压制,从正中一路直取。 面对陈贵这一番迅如奔雷般的狂攻,吴铭却是临危不乱,他虽达不到贯通的境界,对于招式的拆解也并不详知,但凭借敏锐入微的感知,还是能够隐约察觉到陈贵刀法挥舞中露出的一些薄弱点,手中长枪接连戳刺,落向那些薄弱处,同时一步步抽身后撤,始终保持着距离,不给陈贵近身的机会。 眨眼之间, 便是十余招过去。 这下不光是周围的几个年轻武夫惊讶莫名,连陈贵也是心中诧异不已,他能看得出吴铭的招式粗糙,没有招法,但每一枪总是能隐隐约约戳向比较麻烦的方位,迫使他必须分出部分心力去闪避或招架。 在这个过程中,吴铭又在步步后撤,保持距离,看似是被打的节节败退,被陈贵完全压制在下风,但实际上却始终接的住招,架子丝毫没有散乱。 正常来说,散手对上贯通,往往两三招一过,就会因为招式的差距而被打的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动作和脚步只要一散乱,那基本上就会立刻落败。 但吴铭这里却硬是凭借长枪的些许优势,以及敏锐的反应和对形势的判断,在巨大劣势的情况下强行支撑了下来,虽是步步后退,但始终没有崩溃的迹象。 不过, 很快又是十余招过去,吴铭终于停止了抵抗。 “不行了。” 他摇摇头停下动作。 此时他已经退到了院落的边缘,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就是青石院墙,再往后退,退到墙边就退无可退了,只要被陈贵近身,那基本就是立刻落败。 虽然他也想改变这种劣势,但陈贵的刀法连绵不断,给他的压力极大,使得他抽不出空暇来改换方位,只能步步后退,不得不说技艺层次的差距的确十分明显。 当然, 这也有他初次实战,对于对抗中的招式技法实在不熟悉的原因,这种生疏导致他并不能完全发挥出入微层次的感知所带来的敏锐和反应力。 吴铭觉得,倘若他能够熟悉一番实战,对于刀法、枪法都有所理解,那即使尚未练到贯通的境界,凭借入微层次的感知,他都能够与陈贵这样的贯通武夫对抗一番! “神魂壮大带来的效果的确非凡。” 吴铭心中也不由得暗道,不光是凝练气血、锻炼招式他能从中受益,如今看来,恐怕感知入微在实战之中的发挥空间才是最大的。 可惜他脑海中的那副黑帝伏魔图,在那次镇杀邪祟之后,就陷入了沉寂,他每次入夜休息时都有尝试去研究,但始终得不到任何反应。 这边, 吴铭还在回忆刚才的对抗,反思自己对抗中都有哪些失误。 另一边的陈贵却是放下刀,惊奇的看着他,道:“咱们都是厚道人,可不带骗人的,你这打法,之前能没练过实战?” “骗你作甚,不过实战这事儿,我虽没练过,但练功的时候早就预想了很多次,长枪这门兵器,距离就是关键,对上刀剑拳腿,只要能保持距离,就能立于不败。” 吴铭看向陈贵笑了笑说道。 “想法和真练那可完全不一样。” 陈贵摇了摇头,给吴铭竖了个大拇指,道:“虽然我只使了七成力,但你能挡的下来,在散手武夫里面已经称得上强了。”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用手背拍了一下吴铭,冲着吴铭眨眨眼,压低声音道:“有这水平,你已经能出院了,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里做事?” “你来的话,我就送你一杆赤蟒枪,一个月再给你开十两银子。” 第二十五章 磨砺 赤蟒枪。 吴铭知道,这是用上好的赤蟒木制作的长枪,远非他手中的牛筋枪所能比,在外面购买的话一杆至少要四十两银子,就算是在七武盟内部,去七大内堂之一的‘炼兵堂’购买,也得花上足足三十两才能买下,价值可谓不菲。 至于一个月十两银子的酬劳…… 凝血武夫的活有很多种,类似押镖之类需要出城,且去往远处的活,因为危险,故而报酬都是相当高,往往以‘趟’论价。 而诸如巡山、巡河、看守庄园之类,因为是在城外,也同样价位颇高。 以陈贵的开价来看,应该不是去城外的活,多半是驻留城内的,而驻留城内的活,一个月能开到十两银子,那的确是不低了,对于散手武夫,一般开个六七两就不算少,贯通武夫的话,往往也就开到十三四两一个月。 “我只是一说,你慢慢考虑就是。” 陈贵拍了拍吴铭的肩膀,咧嘴笑着退开,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其他几个年轻武夫,吆喝道:“喂,你们还有谁想练的,来陪吴兄弟练练。” 那几个年轻武夫,对于吴铭能顶住陈贵几十招,都是惊讶莫名,一听陈贵吆喝,也纷纷都来了兴致,主要是这年头长枪难练,因而练枪的人少,而锻炼实战就是得和各种各样的人对抗磨炼,难得遇见吴铭一个练枪的,自然是都想试试对抗长枪。 毕竟之前也看得出来,吴铭能支撑那么久,最主要的还是借助了长枪的优势。 “吴兄,可否赐教一二。” 有人主动上前,向着吴铭相邀。 吴铭自是不会拒绝,他还在回忆之前与陈贵交手的战斗细节,到了如今他这一步,的确很需要实战的磨砺,当下便上前几步,回到开阔的地方,横枪应邀。 “我练的是单刀的刀法,也勉强融会贯通,吴兄请先出手吧。” 何进持刀而立,向着吴铭一拱手,由于陈贵四处结交的缘故,他和吴铭也算认识,不过关系就要远上许多,只是彼此知晓姓名,他出身虽不如陈贵,但也是城里富裕人家,同样是自幼锻炼招式,也达到了贯通层次,不过与陈贵交手败绩居多。 听到何进的话,吴铭自也不会客气,毕竟对方的技艺境界高于他,当下手中长枪一抖,向前一戳刺出,仍是直取胸膛正中。 有了之前与陈贵交手的经验,吴铭对枪法实战已有初步理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保持距离是关键,同时手持枪尾,发劲之后稍微抖动,枪头就会产生摆幅,因此便能演变出诸多灵活的招式,也即落叶枪法的十六式正招。 唰。 面对吴铭这一招刺出,何进也是第一时间侧身,同时单刀下劈,压开枪身。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吴铭一枪递出,早已想好了后续,这一枪直刺被侧身避开后,右手紧握枪尾,发劲一振,刹那间枪头偏移,向着何进斜里扫去。 却正是落叶枪法一十六式中的‘回风拂柳’! 虽然招式使的粗糙,远不够娴熟,但其中蕴含的劲力却是实实在在,刚猛无匹,长枪回扫之下,迸发出嗡鸣之声,这一枪若是扫中,纵然身披皮甲,也必然会被震伤。 何进察觉不妙,当即闪身退避,让出吴铭的枪路。 吴铭毫不迟疑,趁势追击,持枪继续向前,回风拂柳过后衔接一记‘梨花挑’,枪挑梨花,斜斜上撩,刺向咽喉。 何进本来依仗贯通的境界,让吴铭先行出手,却不曾想吴铭与他交手时,比和陈贵交手明显娴熟了不少,一上来就仗着长枪的优势接连抢攻,反而迫使他连连后退。 “好意识。” 陈贵站在一旁,啧啧称奇。 一般人面对技艺境界强于自己的对手,往往都会心生怯意,不敢随意出招,担心被抓住破绽,但吴铭却反其道而行之,依仗长枪之威,接连抢攻。 虽然招法明显生疏,衔接之间也有破绽,但问题在于长枪终究是‘长’,一寸长一寸强在这里就展现的淋漓尽致,纵然招式衔接之间有破绽,但距离没有拉近,何进一时间也难以抓住这破绽,不得不接连退避,招架抵挡。 “吴兄这枪法选得好啊,枪法虽难练,但我看吴兄使的如此顺手,恐怕是天生练枪的苗子,等吴兄的枪法融会贯通,同层次的武夫里恐怕罕有对手。” 旁边有人说道。 散手武夫对上贯通武夫,又是长兵对短兵,一上来抢攻占据些许上风其实不足为奇,毕竟再是散手,也至少会一点点招式,相较于贯通,只是不够纯熟连贯罢了,抢攻的时候施展出来,那也是实打实的招式威力,就是往往数招一过,便会开始散乱。 但吴铭初练实战,就能有这样的意识,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是习武的材料。 唰!唰!唰! 何进被吴铭一番抢攻,搞的有些狼狈,但他毕竟是贯通武夫,在一连数招的窘迫之后,终于是稳住了阵脚,与吴铭一阵交锋,数十招后终于是抓住了破绽,持刀近身直入。 “吴兄承让。” 赢下这场,何进终于是松缓了口气。 虽说有陈贵的交锋在前,他数十招拿不下吴铭也不丢人,但要是一着不慎,被吴铭反攻取胜,那丢人就丢大了,眼下能够取胜,面上也就过得去了。 当然这也是他让吴铭先攻在前,否则若是一上来就寸步不让,直接对拼抢攻,倒未必会陷入那般狼狈的境地,一度被吴铭占据上风接连压制。 “多谢何兄赐教。” 吴铭倒是很坦然,冲着何进拱手。 以散手对贯通,能斗上数十招,纵是仰仗兵器优势,也已经十分惊人,实际上他要是没有入微层次的感知,相差一个大境界的技艺差距,根本支撑不了十招。 “陈兄,何兄,你们两人如此这般,我可就有些不敢上了啊。” 旁边有人见状笑道。 众人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达到了贯通水准,除了陈贵与何进之外,其他几人都达不到贯通的水准,眼见陈贵与何进以贯通层次的技艺,拿下吴铭如此艰难,他们对于初练实战的吴铭,一时间倒没什么底气了。 但对练终究是一种磨砺,很快还是有人主动上前,向吴铭邀战。 “吴兄,我的剑法可没有融会贯通,不敢让你,咱们便直接开始吧。” 李崔持剑上前,冲着吴铭拱手。 吴铭还以抱拳,两人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下一刻陡然斗在一处。 有了前两次交手的经验,吴铭这次更为熟练,一上来就仰仗长枪之利,冲着李崔接连戳刺挑劈,靠着长枪的距离优势,短暂交锋几招后,就迫使李崔不得不后退避让。 一占据上风,吴铭自是不可能再让李崔近身,持枪不断进攻,李崔虽数次施展灵巧剑招,试图破解吴铭的枪法,然后迅速近身,但之前何进能够近身,依仗的是融会贯通的刀法,而李崔的剑法明显逊色一筹,不够圆转纯熟,给予吴铭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在感知入微的情况下,吴铭牢牢把控手中长枪,接连数次将李崔的剑招破解。 如此, 一连斗了上百招,李崔猛然收剑后跃,喘着气道:“不打了不打了!娘的,这枪太长,也忒难破了,根本近不了身。” 李崔能感觉到,吴铭的枪法施展的越来越熟练,而他数次尝试反击都毫无效果,继续打下去说不定就得落败,虽说同为散手层次,败了也不丢人,但总归吴铭是初练实战,他是不想做第一个败给吴铭的人。 第二十六章 洪九 连战三场,吴铭也是略感疲惫。 他暂时退到了一旁,一边休憩,一边回忆之前的战斗,总结实战之中获得的经验,对于枪法逐渐有了些许体会,不再是只懂得发劲发力的原始状态。 众人见吴铭到一旁休憩,倒也没有闲着,很快又有人上前切磋磨炼,在这边院子里的基本都是达到了散手层次,都在以实战磨砺技艺,去迈向贯通的境界。 吴铭休息了一阵,又看了几场切磋,旋即又再提枪上场。 这次, 与他交手的是习练技艺仅有两个月的一人,只是初步踏入散手的境界,实力远不及陈贵等人,比起李崔也要逊色不少。 两人一阵交手过后,最终在十余招后,吴铭一枪扫中对方左胸,将其震的连退数步,也算是尝试实战之后的第一次取胜。 接下来,吴铭混迹在众人之中,一练就是半日功夫,对实战也是越来越熟练。 而就在众人切磋磨炼之时。 一个穿着黑马褂的老者背着手,悠闲散步般的走过前院,目光随意的掠过院内众多锻炼发劲的武夫,旁边有些人注意到老者出现,连忙恭敬行礼。 “洪老。” 作为武院管事,洪九虽年事已高,血气与体魄皆不复年轻时的巅峰状态,但毕竟曾是三次凝血的高手,威望自然不低。 洪九看着几个里院的武师凑近过来,懒散的摆了摆手,道:“我就过来转转,不用跟着了,忙你们的去。” 说罢, 他便自顾自的在院中踱步,看似悠闲漫不经心,实则不断瞥过的目光,却是将院内众人习练的动作都一一纳入眼底。 作为武院管事,他基本不会亲自指点旁人习武,不过若是孝敬他三五十两银子,他也不是不能亲自指点一二,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会来武院这边溜达一圈。 在南院转了一圈后,又进了磨砺实战的北院。 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后,洪九忽的目光微动,向着西侧的一个方向看去,目光落向场中正在切磋相斗的一人,那人手持一杆长枪,正是吴铭。 “嗯?” 作为三次凝血的高手,哪怕年事已高,记性仍是远超常人,洪九依稀记得,吴铭应该是不久之前,用武牌进了里院,最后选了枪法去习练,算下来最多不过十天。 短短十天,不光练成了枪法的运劲,踏入了散手的层次,实战也如此娴熟了? 洪九心中有些讶然。 念头略微一转,他冲着一旁跟随的一个仆役招了招手,问道:“那个用枪的小子,姓甚名谁,什么资质?” “回禀洪老,他叫吴铭,资质中下,初四进的外堂。” 仆役立刻恭敬回应。 若是武院的那些传授武师们,未必个个都认识吴铭,毕竟武院几乎每日都有新武者进入,也每日都有武者离去,但仆役却对所有人都认得清楚,毕竟他们就是负责为武夫们处理各种琐事,譬如抬水运水、搬运沙袋木桩器械等等。 “唔,中下,还成。” 洪九听罢仆役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又短暂观察片刻后,他背负双手,悠闲的转身踱步离去,同时冲着一旁的仆役吩咐道:“一刻钟后,请他到后院来见我。” “是。” 仆役恭敬应声,目送洪九离去后,看向吴铭的视线中露出一丝艳羡。 洪九作为武院管事,资历最老的三次凝血高手,极少会召见外堂的武夫,像这样单独召见吴铭,多半是觉得吴铭天赋资质还成,虽不够格进内堂,却也值得他稍微指点。 …… “洪老要见我?” 吴铭提着牛筋枪,看着前来传唤的仆役,露出一丝讶然之色。 来到武院将近十天,他与那位老管事洪九仅仅只见过数面,也不曾有过交谈,却是不知道这位老管事为何忽然要召见他。 “洪老传唤你,就快些过去吧。” 陈贵站在一旁,冲着吴铭微微颔首,低声道:“这位洪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物,年轻时候曾是三次凝血的大人物,甚至技艺境界都达到了合一境!” “洪老这会儿传唤你,或许是听说了你技艺方面的天赋,打算提点你一番,这是好事,在这院里寻常人想要请洪老亲自指点,至少得敬奉几十两银子才行,” 听罢陈贵的话,吴铭心中了然,当即脱掉皮甲,提着牛筋枪,跟随那位前来传唤的仆役,一路离开了前院,很快来到了放置各种功法典籍的后院里。 院中。 洪九一身黑布马褂,背着手站在那里。 吴铭提着枪走了进来,走到相距约莫一丈左右的近处,冲着洪九恭敬一礼。 “后辈吴铭,见过洪老。” 洪九背对着吴铭,听见吴铭的话后,神态悠闲的转过身来,目光上下打量了吴铭一番,忽的说道:“外堂收录的七部枪法,追风、落叶、八卦、六合、破阵、双蛇、羚角……其中双蛇与追风是双手双短枪,其余五门皆为双手长枪。” “你所练落叶枪法,讲究的是精准破击,风吹落叶,提枪刺去,能于顷刻之间将落叶尽皆刺中,聚于枪头一处,有这种精准,临敌对战时,自是能招招袭击要害关键。” 说罢, 洪九冲着吴铭微抬下巴,道:“你来攻我。” “这……” 吴铭略有迟疑。 洪九神态悠闲的道:“不必忧疑,全力出手便是,老夫虽空手,你也伤不了我。” “是,那晚辈就失礼了。” 见洪九如此说,吴铭也就恭敬的应了一声,持枪一礼后,旋即双手握枪,猛然一枪向前刺去,枪身抖动间,化出三点寒芒,分袭洪九咽喉与双目。 正是落叶枪法十六式中的第一式。 面对吴铭的攻击,洪九仍然背负双手,仅只脚步微微一晃,飘然横向移出一步,看似动作缓慢,实则极快,于毫厘之间,轻巧的避开了吴铭的枪刺。 一击未中,虽在预料之中,但也令吴铭心中微微一惊,若是他没有入微层次的感知,恐怕都看不清洪九的动作,而即使他能够看得见,身体动作也完全跟不上。 两人之间,仅仅只是速度便有着天壤之别。 第二十七章 实力与指点 唰。 吴铭知道洪九是要考教他的枪法,此时自是全神贯注,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右手握住枪尾猛然发劲,长枪一抖之下,横扫撩回,正是回风拂柳。 洪九面对这一击,仍然只是身形一晃,整个人就飘然后退,仿佛足不沾地一般,身形如若鬼魅般,又是精准而飘逸的避开了吴铭的枪击。 吴铭目光严肃,又是一连三枪刺出,这是他经过多次实战磨砺出来,勉强还算熟练的几招,被他连贯用出,但仍旧是触碰不到洪九的一丝衣角。 “好了。” 洪九见吴铭又是一枪刺来,终于悠然的开口,左手忽的前伸,二指迅捷如电,一下子夹住枪身,继而就是这两根纤细的指头,夹住枪头轻轻一抖。 吴铭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力沿着枪身传来,剧烈震荡,一瞬间双手握持不住长枪。 洪九两指一扯。 嗤。 吴铭受到一股猛烈‘震劲’,握持不住长枪,此时被洪九以二指之力一扯,彻底拿捏不住,长枪脱手,向前飞出,飞向洪九胸膛。 洪九二指夺枪,此时手指一抖,枪尖便调转向下,笔直刺落,扎入他身旁的青石砖地面上,看似并无力道,但接触瞬间,半截未开锋的枪头便悄然没入石砖内部。 这就是三次凝血,技艺合一的实力? 看着这一幕,吴铭目光凝重,心中也是涌起波澜,此前他只是知晓三次凝血的强大,但如今才是切身体会,仅以二指发劲,运起一股震劲,就能夺去他双手握持的长枪。 “还不错,的确是块练枪的材料。” 洪九将牛筋枪夺下后,先是目光上下审视了吴铭一番,旋即微微点头,悠闲的评价了一句,接着伸手握住枪尾,轻轻一拔,将半截枪头刺入砖石中的长枪拔出。 嗤。 青石砖上余下一个印痕。 吴铭深深的凝视了一眼青石地砖上留下的印痕,那印痕无比清晰,最惊人之处不在于令未开锋的枪头刺入青石中半截,而是那青石砖上,除了枪头凹陷的印记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痕迹,甚至都没有开裂和破碎! 按理来说,以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将青石砖贯穿半截,足以令这一块青石砖完全破碎,甚至连附近的其他几块青石砖都可能被震裂。 然而, 实际情况却是,青石砖上毫无裂痕。 说明这贯穿的劲力,完全凝练合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扩散。 若说以二指之力夺去他手中的长枪,体现出的是三次凝血的强横力量,那么这枪头入石却不裂,呈现出的就是技艺合一的强大掌控力。 “老了。” 洪九目光也在看着青石砖上的印记,此时却是感慨了一声。 若是他年轻时,血气鼎盛,仅凭二指之力发劲,也足以贯穿整个青石砖,而今却仅仅只能刺穿一半,他的力量和体魄比起年轻时,已然衰落了许多。 吴铭听着洪九的感叹,垂首静立一旁,并不多说话。 片刻后, 洪九提着手中的牛筋枪,向着位于院落一侧,种植的一株槐树走了过去。 “你天赋不错,短短十日就能掌握枪法发劲的精髓,不过枪法技艺,光看图谱典籍却也不够,图谱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尤其落叶枪法,讲究的是精准、速度和力量。” 说罢。 砰! 洪九忽的提枪一甩,枪头轻轻打在槐树的树干之上。 整株粗壮的槐树猛然一震,巨大伞盖摇摆,一片片落叶洋洋洒洒从树梢上飘落。 唰,唰,唰,唰。 洪九立于树下,提枪挥洒,落叶枪法一十六式被他从头至尾一一施展出来,每一招都迅如风,疾如雷,席卷起一股股劲风。 待最后一招使完,所有从槐树上垂下的落叶,全部都消失不见,仔细看去,只见一叠清晰完整的落叶聚集在一起,尽皆被枪头刺穿,挂在其上! “去练吧。” “能从中体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洪九右手横枪,向后一送,整杆长枪立刻破空飞出,落向吴铭。 吴铭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思绪仍然沉浸在洪九之前施展的那一十六式落叶枪法中,一十六式灵活的招法,与他记忆中那部落叶枪法典籍上记载的图谱一一对应。 此前他对于落叶枪法的了解,仅限于典籍上记载的那些固定的图谱,以及他在实战中依靠自己缓慢的摸索,但现在除了固定的图谱之外,又有了洪九亲自演示的一十六式,这一下动静相合,皆存于心,之后修炼这门枪法,至少能省去他一半的苦工! “晚辈拜谢洪老指点。” 吴铭将洪九之前演示的一十六式,尽力全部记在脑海中,一连将印象加深了数次,这才迅速收敛思绪,端着长枪,向洪九行礼道谢,然后这才小心离去。 洪九就这么负手立于槐树下,待吴铭离开了院子,这才将目光远远投去一眼。 临时起意,亲自指点了吴铭一番枪法,倒不是忽然之间心血来潮。 外堂的武夫,虽都是落选于内堂的,绝大部分都是平庸之辈,但偶尔也会冒出那么一两个出类拔萃的,像寻常的外堂武夫,要请他出手指点,奉上三五十两银子,还得看他心情,但如吴铭这般,资质不算很差,天赋又还行的,他碰见了都会随手指点一二。 尽管这些年轻后生,想三次凝血极难,想练到合一境的技艺更难,但凡事都很难说得准,类似的人物,在数十年的时间里,也是冒出过零星少许的。 仅仅指点一二,于他来说又不会损失什么。 到了他这个年纪,除了自己享享清福外,也就只为子孙后代谋求一点金银和福缘了。 将来万一真有一人,从中崛起,走到三次凝血的高度,那如今他的这一番指点,就是一份恩情,哪怕他自己用不着,他的子孙后代也能凭这份恩情得到些许受益。 “不知道这小子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洪九收回视线。 他迈着步子,回到了院前的太师椅上。 第二十八章 药茶 “招式技艺,存乎一心,融会贯通。” 得到了洪九的指点后,吴铭对于落叶枪法这门技艺也有了诸多体悟,纵然是在梦中,他眼前都在不断回忆着洪九施展枪法的景象。 落叶何其轻柔? 枪刺何其迅猛? 按理来说枪法戳刺带起的劲风,足以将落叶轻松卷飞,但洪九的枪,却是能够将飘忽不定的落叶刺中乃至贯穿,这份力道,比起一枪贯穿青石地砖还要惊人。 其中既是蕴含了猛烈的刚劲,又结合了绝对的柔劲,可谓刚柔并济,才能达到那种程度,也是毫无疑问的合一境层次的技艺,远非散手和贯通所能比拟。 以吴铭对于技艺的体悟,想要直接参悟刚柔,练就合一,显然是好高骛远,因此他着重参悟的方向,还是洪九所展现出的具体招式,那每一招的变幻和角度,以及每一招之间彼此的衔接。 接下来的数日里,他又再次翻阅了一遍落叶枪法的典籍,将招式的部分完全记住,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心中,并以固定的图谱和洪九施展的动态招式之间一一对照。 由于有了抖枪劲的基础功底,将这些招式本身一一拆解练熟,并不困难,难点在于招式彼此之间如何衔接,以及在实战中,如何能够灵活运用,达到真正融会贯通的层次。 前者需要的是练,后者则除了练之外,还需要一定程度的悟。 吴铭性情沉稳,并不好高骛远,始终从基础开始,他只将所有东西都牢牢记在心中后,便从最基本的招式拆解练起,在约莫七八日后,便将落叶枪法一十六式尽皆练熟。 “仅仅只是招式练熟,还称不上融会贯通……” 武院内。 吴铭手持长枪站在一处角落,目露沉吟之色,心中慢慢体悟着枪法。 散手和贯通,不像凝血次数那样,有着十分明显的分界线,这两个技艺境界之间更像是一条较为平滑的曲线,整个提升过程是稳步上升。 像刚练会发劲的散手,三个联手都很难对抗一个贯通武夫,但如果是将招式基本练熟,又有了一定实战功底的散手武夫,那就算两个联手,贯通武夫应对起来也不轻松。 而就在吴铭细细体悟枪法的时候。 忽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吴铭。” 陈贵从远处走近过来,笑着一拍吴铭的肩膀,道:“走走走,带你试点好东西!” 这七八日间,吴铭倒是没遇见陈贵几次,听说是对方家中有事,此时见到陈贵,也没去问近几日都在忙什么,只略有些奇异的道:“什么好东西?” “你来就知道了。” 陈贵半拉半拽的将吴铭带出了武院,来到了七武盟后方的一个较为宽敞安静的院落里,这里坐落着一些屋宅,屋宅前方还建有凉亭。 陈贵一路将吴铭带到凉亭旁边。 凉亭中是一方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副茶盏,陈贵笑呵呵的端起茶盏,倾倒了两杯水液,水液呈浅红色,似是浸染了血液一般,但嗅起来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血草茶,我家的特产,你尝尝如何。” 陈贵笑吟吟的看着吴铭,说罢便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这里是七武盟内院,吴铭倒也不疑有他,端起茶盏微抿一口,旋即便目光微怔,只觉得一股温暖的热流,沿着喉咙涌入下去,很快扩散开来,令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的。 隐隐约约之间,吴铭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气,似也受到刺激了一下,变得轻微活络。 好东西! 吴铭已然大致明白了这血草茶的功效,目光微微一亮,旋即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很快那股暖流便充斥四肢百骸,一身气血也是活络起来,如同苦练半日一般。 “怎么样?!” 陈贵冲着吴铭眨了眨眼睛。 吴铭点点头,道:“感觉上应该是有滋补气血的效果。” “哈哈哈哈。” 陈贵哈哈大笑,道:“这是我家新培植的一种药茶,近几日就要在城中售卖,价格倒也不贵,一两药茶只需十两银子,每日只需取‘半钱’泡茶,便有滋补气血的功效,比起那种药性猛烈的滋补药方,效果虽差上一筹,但药性却温和许多。” 说到这里,陈贵看向吴铭,道:“吴兄,你只要来我这帮忙,我先前给你开的条件不变,另外每个月再送你一两‘血草茶’,你觉得如何?” 听罢陈贵的话,吴铭心底倒是有些意外。 按照陈贵的说法,这种血草茶,一两便价值十两银子,不过这是陈家对外售卖的价格,实际成本肯定低上不少,但毫无疑问,本身价值是肉眼可见。 他只品尝了一杯,便能体会到这种血草茶活络气血的效果,有这种血草茶辅佐,他每天修行凝练气血,恐怕一天能抵过去一天半的积累,可以说十分显著。 吴铭的确动心了。 主要是相比起技艺方面的突飞猛进,他在温养气血方面,进度不能说雷打不动,但也是十分缓慢,想要积累出能支撑第二次凝血的充裕血气,至少要一年以上。 倘若有这种血草茶供应,无疑是能大大提升他积累血气的效率。 眼见吴铭明显有所意动,陈贵便又加了一份码,道:“若吴兄你觉得这待遇还成,咱们就去七武盟正堂那边签契据,七武盟那边的抽成,可以从我这里出。” 七武盟是陈家药材生意的最大主顾,陈家雇佣人手自然都是通过七武盟内部的正经路子,只不过七武盟外堂的武夫,通过七武盟这边接活,虽能得到七武盟的保障,却要付出两成的银钱作为七武盟的抽成,陈贵给他开一个月十两银子,七武盟就要抽成二两。 现在陈贵说抽成可以从他那边出,那就相当于又加了二两银子的薪酬。 “陈兄如此盛情,我再推辞就有些失礼了。” 吴铭心中念头一转,终于是做出了决定,直接答应了下来。 他与陈贵已经算熟悉,对于陈家的药铺生意也有所了解,在七武盟内部也是很正经的路子,实际上陈贵开出的这份价码,对于一次凝血的散手武夫来说,可以说是极高了,甚至都要接近一些二次凝血的武夫所接的活了。 也就是他之前得到了洪九的召见和指点,消息在七武盟武院传的很快,令他的身价立刻就有所提升,再加上陈家新弄出的‘药茶’生意,多半也真的欠缺人手,如此各种方面的因素合在一起,才让陈贵给他开了这么一份待遇出来。 第二十九章 药铺 “好!快人快语!” 陈贵听罢吴铭的话,顿时欣然,猛地一拍吴铭的肩膀,道:“走走走,我请了几个人,咱们今儿个好好喝上一杯!” 说罢不等吴铭反应,便拉着吴铭出了武院,又喊上了几个武院结识的年轻武夫,一同来到了与七武盟只相隔两条街的飞羽酒楼,点上了满满一桌好菜。 待酒足饭饱后, 陈贵便领着吴铭,一路穿过八九条街巷,来到了一条稍微僻静些的街道,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有着一家铺面,铺面上挂着‘陈记药铺’的牌匾。 这处铺面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规模,不过吴铭很快就了解到,陈家药铺生意做得很大,而景邺城又占地极其开阔,因此在景邺城中有着许多处铺面,眼前这一处,仅仅只是其中之一,也是在陈贵成年之后,陈家交由他负责的一处。 陈贵领着吴铭,没有进入铺面的正门,而是绕过铺面,来到了铺面后方的一个院子里,院子还算宽敞,东西北三个方向各有几间平整的屋宅,彼此相连。 院内, 两个穿练功马褂的汉子正在喝茶,还有一个明显年长许多的,则拎着一柄厚重的环刀,正在院子里练着刀法。 一见陈贵走进来,年轻些的汉子纷纷拱手一礼,喊了一声‘少东家’,而那年长一些的则放下手中的环刀,笑呵呵的说道:“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勇伯。” 陈贵也是笑着上前招呼一声,继而便为吴铭介绍起来。 很快, 吴铭便知道了,院内两个年轻些的汉子,是孙旺和马六,都是一次凝血的武夫,而使环刀的那位,名叫胡勇,则是一位二次凝血的人物。 这三位武夫,负责的便是看守这处药铺,防止窃贼和盗抢等情况。 这世间武道昌盛,以武犯禁之事自然是屡见不鲜,哪怕朝廷有慎刑司掌管全城秩序,但仍是剿灭不尽,故而凡是做生意的,耗费重金聘请护卫都是必要的。 如陈家的药铺生意,日夜都需要有人巡守,白天甚至还稍好一些,到了夜间,各种盗匪出没之时,没有护卫巡守,不用一个时辰,整个铺子里就连一根毛也找不见了。 而从陈贵那里得知了吴铭的情况后,胡勇看向吴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正视,孙旺和马六更是露出一丝艳羡之色,别看吴铭‘中下’的资质,在洪九张和等人那里有些瞧不上眼,可实际上,大部分的武夫都还达不到这种程度,想要二次凝血都很有难度。 很快。 陈贵有事先行离去,便由胡勇给吴铭交代事项。 “……这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仅止于白天,一到夜里,那几乎是牛鬼蛇神出没,飞贼到处乱窜,慎刑司的通缉令换了一茬又一茬,数量从没消减过。” 胡勇知道吴铭是城外村里出身,之前又只在七武盟练功,对城内情况了解不深,便主动为吴铭讲述情况,像类似偷盗的事,基本每夜都有,哪怕这一处药铺,有着数位凝血武夫,日夜轮换守着,也不止一次招来飞贼。 实际上招了飞贼还是好的,一般来说飞贼只求财不害命,一旦被发现,基本上就立刻逃走了,而有一些凶名在外的恶盗,不光是偷窃,甚至还会硬抢杀人! “城里有慎刑司,这些恶盗也敢如此乱来?” 吴铭听罢,不由得蹙眉问道。 胡勇‘嘿’了一声,道:“景邺城这么大,慎刑司那点人手,哪能管得了全城?最多就是出了事之后,象征性的查一查,只要不是当场撞上,事后基本追查不到。” “那些被悬赏通缉的,其实只是少数被人看到了样貌,或是被确认了身份的,其他很多不知身份的,根本都无从去查,毕竟这城中武夫何止几万人。” 听罢胡勇的一番赘述,吴铭对城里的境况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像那些飞贼、恶盗,一方面自持武力,能飞檐走壁,行事肆无忌惮,无所畏惧,另一方面,他们大多都是为了资源铤而走险,走上歪门邪道。 许多武夫,由于资质不够高,想要突破境界,就需要大量的资源支撑,而依靠正常做事收获的银钱,根本不足以购置那么多资源,自然就会有人走上盗抢的路子。 这也是为何景邺城秩序森严,盗抢事件却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你使什么兵器?” 胡勇忽的冲着吴铭问道。 “枪。” 吴铭回应。 听到吴铭的话,胡勇顿时眉头一挑,摇头道:“枪在这种地方,可有点不太施展的开啊,倒是出城巡守庄园,对付妖物要厉害一些。” 胡勇虽然是用刀的,但对兵器很了解,越是开阔的地方,越能发挥出枪法的优势,而像药铺这种地方,较为狭小,尤其若是发生室内的争斗,枪是根本施展不开的。 陈贵安排吴铭到这药铺来,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安置,不过他也从陈贵那里知道,吴铭曾得洪九赏识,被洪九亲自指点过,资质也不错,二次凝血只是时间问题,安排吴铭到这里来看守药铺,多半只是为了增进一些交情。 “狭小之地的确不易施展。” 吴铭微微点头,他自己就是练枪的,自然更清楚枪法的优劣之处,但其实这些问题也只局限于一两次凝血的阶段,待到三次凝血,武夫便能具备改变环境的强横力量,长枪一扫,坚固的青石院墙都会瞬间崩碎,环境造成的影响就会逐渐降低。 “嗯,不过其实也无妨,咱们防备的都是飞贼,恶盗基本不会光顾,在屋内一般斗不起来,在外面的话,这院落和外面的巷子勉强还算宽敞,倒也能够施展。” 胡勇摇头笑笑,不再细谈,转而介绍起了这处院落。 院落是位于药铺后方,基本上价值比较珍贵的药材,以及每日收纳的银钱,都会在正北方向的那件主宅内收纳安置,而胡勇便是亲自坐镇北向的主宅。 东西两侧的屋宅,则是空置出来的,合起来总共有六间,孙旺和马六便分别住在其中两间,如今吴铭来了,剩余四间可以随意选择一间,作为平时休憩歇脚的地方。 第三十章 安定 吴铭将东西两侧的几间屋子都看了一遍,都相差不大,都是空置的屋子里,以木板搭着一张矮床榻,除此之外都是空空如也。 当即吴铭便随意挑选了一间,然后又到外面的集市上买了一卷凉席,一卷粗布铺盖,将屋子简单的整理了一番,便决定暂时在这里安置下来。 傍晚, 他回了一趟吴村,告知吴起和刘氏,在城里找了活,夜里有了住的地方,不会回来住了,又给吴起和刘氏强塞了几两银子,翌日便正式住进了陈记药铺的后院。 陈贵的动作倒是很快,就在第二日,于七武盟中签好契据后,便将一杆崭新的赤蟒枪送到了吴铭的手中。 这根长枪的枪身笔直,细密的殷红色木质纹理好似有蛟龙盘旋其上,正是一根上好的赤蟒木,搭配精铁锻制的枪头,毫无疑问是枪中上品。 “比牛筋枪只略沉一点,适应起来应该很容易。” 吴铭抚摸着手中的赤红色长枪,一时间颇有些爱不释手,毕竟这可不是七武盟里那些被千人提万人用的牛筋枪粗坯,而是一杆全新的上等长枪,价值至少也要四十两银子。 这种赤蟒木,其强韧更胜于寻常钢铁,一般的劣质菜刀砍在上面,都难以留下痕迹。 “如何?” 陈贵笑呵呵的站在一旁,道:“这可是我昨儿个让炼兵堂的人新锻制的,枪头用的是上等的精铁,要是放在外面售卖,恐怕没个五十两银子都买不下来。” 吴铭听罢,也是十分客气的冲着陈贵拱手,道:“多谢陈兄相赠。”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何况你也是要守着铺子,防备飞贼盗匪,有一杆趁手的兵器,自然是更好应敌,这枪赠于你,也是替我这铺子多上一层保障。” 陈贵十分豪爽的开口。 说罢,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小包内是一种殷红色的药草,已经被晒制干净,精细的切碎,他将这小包径直递给吴铭,小包中自然便是那种‘血草茶’。 吴铭伸手接过,微一掂量,就知道份量不止一两,大约应该在一两三钱左右,像这种价值颇贵的药茶,取用时肯定都会精细称量,不会有这么大的误差,毫无疑问这多出的一些份量,是陈贵额外赠送于他。 这位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哥,看似大大咧咧,性情豪爽,实际上吴铭多日接触下来,却知晓其人粗中有细,方方面面处置都十分周到。 为人处世,若只是一味的豪爽大度,那只会结交到一群为利益而来的狐朋狗友,像陈贵是与他长时间接触,熟悉并知晓他的为人之后,才逐渐对他‘豪爽’起来的。 “好了,雇佣的银钱,你得去七武盟那边取,这是七武盟的规矩,其他便没什么事了,你只需跟着勇伯,别让这铺子进了飞贼就行,要是有什么凶煞恶盗,能防则防,防不住便想法子自保,银钱财物毕竟只是身外之物……” 陈贵说到这里,又笑了笑道:“不过我这铺子,规模不大,又离七武盟的外堂不算远,过去也没有什么恶盗光顾过,倒也不用太过忧虑。” 与吴铭分说了一阵之后。 陈贵便离开了药铺。 待陈贵离开之后,吴铭这才细细的端详起手中那杆崭新的赤蟒枪,他走到院落中央,随手抖了几个枪花,只觉得枪身厚重,抖出的劲力也明显与使用牛筋枪时不同。 以精铁锻制,完全开锋的枪头,在日光的映照下挥洒出点点寒芒,远非锻炼用的牛筋枪所能比拟,这种质地的长枪,以他的劲力,一枪扎下去,就算是厚实的皮甲,也能毫无疑问的一枪扎穿,甚至薄一点的铁板,都能戳出凹痕。 “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吴铭抖了几个枪花之后,舒了一口长气。 之前呆在七武盟的外堂磨砺武道,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每日的开销只有出账,没有进账,眼下接了一份合适的活,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能够支撑自己的日常开销,加上又居住在了城内,不必再每日往来于景邺城和吴村之间,日子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 “如今我每个月净收入能得十两银子,手头总算是宽裕起来了,一个月的伙食花销控制在七八两左右,余下一点钱买几身干净的练功马褂换洗,还能再给家里补贴一些。” 吴铭盘算着自己的收入和支出。 实际上一个月十两银子,又不需要交付各种赋税,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是一笔花不完的巨款,能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但对于凝血武夫来说,却依旧是有些拮据。 毕竟每日的肉食支出就是很大的开销,其他方面其实都已经能省则省了。 “倒是好久没这么掰着指头盘算开销了。” 吴铭盘算一阵后,失笑摇头。 这种熟悉的感觉,上一次还是在他记忆中的前世,刚刚入世开始打拼的时候。 从本质上来说,如他这般平民出身,成了凝血武夫,只是从低级牛马变成了高级牛马,虽然有了一定的身价地位,但距离‘富裕’还差得远。 但万事开头难,眼下生活处境和早前皆已大不相同,他已经往前走出了扎实的几步,只要继续向前迈进就是。 接下来的数日, 吴铭逐渐习惯了往来于七武盟外堂和陈记药铺的日子,也适应了看守药铺的活。 以胡勇为首,包括他在内的四人,在夜晚时轮流巡夜,白天则自由一些,偶尔能够去七武盟中翻一翻武道典籍,磨砺一下枪法技艺。 与此同时。 陈家耗费资源,历经数年研究培植出来的药茶,也是正式开始在各处药铺售卖,一经上市,立刻就十分火爆。 对凝血武夫们而言,这种药茶直接填补了普通肉食和昂贵药散之间的空缺,吴铭知道,在药铺中积存的数斤药茶,短短几日就售出一空,可谓供不应求。 如此情况,自然也引来不少势力的关注,由于不清楚这种药茶的成本,故而对陈家能靠着这种药茶从中赚取多少银钱,只能各自猜测。 第三十一章 恶盗与阴煞 武院。 开阔的场地上,吴铭手持长枪,正在与陈贵交手。 两人的动作都十分迅捷,数十招一过,陈贵抽刀纵身后跃,喘着粗气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这种开阔地方,你的长枪太赖。” 吴铭笑笑,收枪而立。 自从他逐渐练熟落叶枪法后,同为一次凝血,哪怕是贯通武夫都很难过得了他的枪法,像曾经能够完全压制他的陈贵,现如今却根本攻不进来。 实际上吴铭持枪防御,已经是有在藏拙了,倘若他主动进攻,哪怕陈贵刀法贯通,也很难抵挡他如今的枪法,他如今的枪法距离融会贯通,差距十分细微,而凭借入微层次的感知,他在招式上甚至比一般的贯通武夫还要更为圆转纯熟。 “走走走,喝酒去。” 陈贵拉上吴铭,就往武院外面走去。 近来药铺的药茶生意十分火爆,供不应求,他也是十分高兴,时常拉着吴铭一起下馆子,去附近的酒楼里喝酒,吴铭闲暇之时,也基本都是陪同一起,一方面他现在本就是干着护卫的活,另一方面,能白蹭饭食不去白不去。 离了武院, 才走了没多远,吴铭忽的瞧见街道上,一群穿着差服的官兵正在张贴告示。 凑近一看,就见告示上用猩红的字体写着,近期城北有‘恶盗’出没,连番作案,无辜丧命者不下数十人,属于穷凶极恶,警醒城中民众小心防备,夜间莫要出门。 “最近这城里好像不怎么太平。” 吴铭看着告示。 陈贵面色如常,泰然道:“这种恶盗,年年都有,不过一般在连续犯事后,被慎刑司盯上,上了通缉告示,就会消停一些了,慎刑司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吴铭也是微微点头,慎刑司负责景邺城的治安秩序,与镇妖司地位并列,择取人才比七武盟的内堂还要更严苛一些,地位极高,下辖的城卫司又至少有数千人马,一旦彻底动真格的,那是能封闭城门,大搜全城的。 也就是有慎刑司坐镇,才使得武力如此充沛的世道,城中仍然能够维持秩序,而不是形成各方武者肆意乱来,到处乱斗争抢资源的局面。 短暂驻足后,吴铭将恶盗的事记在心底,跟着陈贵远去。 …… 景邺城内城。 庄严肃穆的一片青石建筑坐落。 这里是两司之一的慎刑司府衙所在,由于雍国以武为尊,故而慎刑司作为纯粹的武力机构,也是权力极大,负责景邺城中一切秩序,包括对于数以万计的武者们的管辖治理。 其中一处幽静的府衙内,数张紫檀木制的几案摆放四周,其中一张几案的后方,一名披着深蓝色官袍的男子盘膝而坐,正在审理桌上的一叠叠文案。 忽的, 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城北的案子,有什么眉目了?” “嗯,有一点眉目,但作用不大,这伙人应当不属于城外那几股势力,也不是城内‘盗帮’的人马,估计是一些凶恶之辈,临时凑在一起,组成一队打家劫舍,我估摸着他们再多犯两次案子,捞取了足够的银钱,可能就会分了脏银,各奔东西。” “……” 端坐几案后方的慎刑司主事黄麟目光一冷,道:“若是让他们各奔东西,事后追查就麻烦了,务必在他们分崩离析之前,将这一干人等揪出来。” 作为慎刑司主事,黄麟位高权重,一般只有城外游荡徘徊的几伙凶恶大盗才会引起他的重视,一伙仅由一些一次凝血、二次凝血拼凑起来的恶盗,本来是不入他的眼,但这伙恶盗行事恶劣,劫掠之际肆意屠戮,一夜之间伤亡数十条人命,事情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披着浅蓝色官袍的副主事,应了一声后,又继续说道:“大人,那群恶盗不过是些无名鼠辈,倒是明天夜里的阴煞阴时,该如何应对?” “阴煞……” 黄麟露出沉吟之色。 天地乾坤,阴阳轮转,每隔一段纪年,就会出现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的特殊时辰,在这一时辰里,阴煞之气将会极其浓郁,往往会由此滋生出一些恶念阴鬼之流。 不过这些东西不能长久,一般只要过了鸡鸣之时,就会自然破灭。 “要不要通告全城,令各家各户闭门不出?” 副主事思索着问道。 黄麟摇了摇头,道:“不,不要引起城内恐慌,些许阴煞,造成不了太大破坏,倘若通告出去,夜间人人恐慌,若是引起全城混乱,反倒是更有可能给予恶念鬼魅可乘之机。” 阴煞之气浓郁,会使得平时不会出现的一些阴鬼,都会冒出来徘徊游荡,但实际上那些阴鬼,对人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只要心气正,不畏不惧,哪怕不是凝血武夫,一声呵斥也能令鬼魅退散,倘若通告全城弄得人心惶惶,反倒有可能助长其势头。 “魑魅魍魉不足为虑,只是数月之前,我司与黑煞、玄玉两宗联手,处置掉了一头阴煞邪魔,那邪魔解体溃散为邪煞魔气,当时虽被我等灭除了九成九,但仍有少许奔向四方,潜藏于地下深处,我只担心这股残存的邪煞魔气会趁此机会再次冒出来作祟。” 副主事目光凝重的沉声说道。 黄麟闻言,目露沉吟之色,道:“邪煞魔气的确棘手,寻常阴魂鬼物根本无法靠近凝血武夫,但这邪煞魔气本质介于虚实之间,却能侵袭武夫身躯,一旦被其入体,就有可能被其吞噬魂魄,抽干血气,化为其滋补……” “不过此事倒也不必太过担忧,那日我等已将其本念灭除,这些崩散的残破魔念,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嗯,为防意外,倒是可以联络一下镇妖司那边,明日夜里,我等两司人马联手,在城中严加巡视,只需过了至阴之时,便一切无事了。” 听罢黄麟的话,副主事也点点头,道: “大人所言极是,我这便去一趟镇妖司,将事情告知他们。” 第三十二章 伏魔图的变化 陈记药铺。 后院。 天色渐渐昏暗,吴铭坐在院子里,赤蟒枪横放于一旁的石台上,石台上还有一副茶具,茶盏中还有着少许茶水,倒并不是血草药茶,只是普通的茶水。 “时候不早了,该歇息去了。” 马六也坐在一旁,正品着茶水,这时候看看天色,舒展着身体站了起来。 “吴兄弟,那今夜前半夜就由你来看守了。” 孙旺也在一旁,冲着吴铭抬了抬下巴,说道:“到后半夜我来换你。” “好。” 吴铭微微颔首。 药铺的看守,白天不用太过麻烦,夜里就不同了,是包括他在内的胡勇四人,两两轮换,今夜是他和孙旺轮换,他负责前半夜,后半夜则由孙旺替换。 这时候胡勇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吴铭沉声说道:“小吴,听说今夜好像是什么阴月阴日,或许会冒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夜里若是撞见,可莫要被吓到。” 阴月阴日? 吴铭闻言一怔,目光也是为之一凝。 但就在这时,一旁的孙旺看着吴铭变得有些凝重的脸色,却是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吴兄弟虽然年轻,但也是正经的凝血武夫,纯阳血气在身,别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真有阴煞邪祟,也是避着走的,那些玩意也就只能唬唬普通人。” 伴随着孙旺的大笑,胡勇本来故作郑重的脸色,也是同样一乐,拍了拍吴铭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适才只是相戏,我辈武夫,就算深更半夜,至阴之时,行走于乱葬坟岗,也撞不见什么阴邪鬼物,那些民俗志怪,都是血气虚弱的普通人,被阴气所激,见到一些幻象罢了,至少我这辈子还没亲眼见过什么鬼物。” “是这样。” 马六悠闲的摇着头说道:“阴邪鬼物,从来都没什么可怕,若论可怕,人心可比阴邪鬼物可怕得多,那伙恶盗至今未被剿灭,才是个麻烦。” 听马六提到‘恶盗’,胡勇脸色也郑重了些,的确相比起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物,这种横行城内,肆意杀人,穷凶极恶的盗匪才是令人忌惮的麻烦。 “诸位安心休息,若有风吹草动,我会立刻警醒各位。” 吴铭短暂沉吟后,冲着众人说道。 他曾经亲眼见到过邪祟,知晓邪祟鬼魅在这方世界并非虚无缥缈,但如今他已是凝血武夫,也的确没有必要惧怕什么邪祟,正如胡勇所言,他自练成凝血之后,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阴邪鬼物,像他们这种纯阳血气充盈的武夫,便是真有阴魂鬼物,也会远远退避。 相比起来, 的确是那股横行城内的盗匪更为麻烦。 孙旺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休憩,他后半夜还要来替换吴铭,而胡勇则在院落里与吴铭闲聊了一阵,待天色彻底昏暗下来,这才走进屋中,熄灭了灯。 吴铭就这么手持长枪,坐在了院子的正中央,待又过了片刻,四周便彻底昏暗下来,耳畔也是一片安静,仅有一些虫豸时而低鸣。 不知过了多久。 吴铭忽的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动,立刻提起手中长枪,一个借步跃起,单手抓住了外院的墙沿,将头探出墙外,向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望去。 在那个方向,就见一群人影攒动,闪烁着些许光亮,正向着他所在的院落而来。 “那是……” 吴铭先是目光一凝,但很快神色就又微微一松。 他看到那群人马,从前方的街巷飞快掠过,那群人皆身披深青色的飞鱼服,手持兵刃,腰间都悬挂着一种在夜间散发光亮,如同火苗般的特殊照明之物。 这种招摇过市的着装,以及那相隔很远,就能感觉到的一种隐隐压迫,对方的身份早已不言而喻,并非什么夜间横行的盗匪,而是正在城里巡逻的慎刑司巡夜人。 在陈记药铺看守多日,吴铭也不是第一次见过他们了。 那群巡夜人之中,也早有高手察觉到了吴铭这边的窥探,但仅仅只是在黑夜中遥遥看过来一眼,并未过多理会,很快就沿着街道一路巡查远去。 就在慎刑司巡夜人过去之后,附近的街巷变得更为安静,吴铭提着赤蟒枪,来到靠近院墙的一处阴影中驻足,持枪不动,保持着警觉,时刻感知院内院外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院子内外越发安静,逐渐的连虫鸣声都消失不见,陷入一片彻底的死寂。 渐渐的, 夜深了。 此时仰头望天,能看到天穹之上,一片漆黑,不光看不见半颗星辰,就连月光都变得无比昏暗朦胧,仿佛被一片黑雾掩盖。 明明时值入春,早已不是寒冬腊月,但此时吴铭站在院落里,却莫名的感受到一丝丝透体的凉意,这种‘凉意’并非来自于温度,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来源。 “这就是阴月阴日,至阴之时?” 吴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虽然穿着衣衫,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但他自己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胳膊上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怀疑,若是孙旺、马六等人在这里看守,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而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莫名的寒意,是源自于他那与常人不同的强大精神感知,这种感知使得他能察觉到天地之间,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 吴铭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能感觉到一根根汗毛莫名乍起。 他看了看院墙,忽的以长枪一撑,一个借力,整个人径直翻身上墙,然后沿着院墙,又轻轻跃上了屋顶,悄然蹲伏下来后,目光掠向四面八方的街巷。 这不看还好。 一看之下,倒是吓了他一跳。 在他的视线之中,整个街巷都处于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烛火,但那一片幽寂的黑夜深处,却有着零零散散的有几个诡异的白影,在黑夜之中缓缓飘动。 吴铭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就发现,他若是将眼睛闭上,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彻底看不见街巷的轮廓,但那些白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清晰了。 显然, 那些诡异的白影,并不是他通过肉眼的视觉看到的,而是以精神层面的感知‘看’见的,倘若是孙旺马六等人在这里,可能一眼望去,什么都瞧不见。 诧异过后,吴铭倒是很快镇定心神,如今的他乃是凝血武夫,自然不惧怕什么阴魂鬼物,不过以他那强大的精神感知,竟然能直接‘看’见这些所谓的脏东西,在短暂的惊异之后,反倒是觉得有趣起来,饶有兴致的观察起了那一团团白影。 那些白影,只能勉强看出一点人形的轮廓,都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应该就是志怪故事中所谓的‘游魂’,是在至阴之时,由浓郁的阴气诞生,本身并无意识,常人肉眼也不可见,只要阴气稍微消退,就会很快散去,对普通人恐怕也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只有那些本身就极其虚弱的人,才有可能会‘看’见,继而受到惊吓。” 吴铭观察着那些白影,心中一阵若有所思。 忽的。 他注意到其中一团白影,漫无目的的游荡片刻后,恰好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而来。 吴铭心中忽的一个念头闪过。 这东西能否加以利用? 他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自从上次镇杀了邪祟之后,就一直毫无动静,那种魔气邪祟十分凶险,就算再现,他也不敢贸然乱来,但这种阴气淤积所诞生的游魂,对他来说毫无威胁,他只需鼓动纯阳血气,近距离一冲,恐怕立刻就崩散了。 略微思忖之后,吴铭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他悄悄纵身一跃,从屋顶跃出院外,径直落向那漂浮而来的虚浮白影。 “……” 吴铭才一靠近,那白影立刻就呈现出模糊的迹象,隐约有溃散的征兆,其也是本能的停止了前进,开始向着远离吴铭的方向退避。 吴铭见状,控制并收敛周身气息,尽可能的令一身血气内敛,然后径直走到那白影的前方,探手向着白影一把抓了过去。 这一抓不出意外,他的手掌直接透体穿过,没有触碰到任何实质。 但也就是在他接触到那幽幽白影的时候,他脑海中沉寂了数个月之久的黑帝伏魔图,仿佛被唤醒一般,终于再次荡起了轻微的涟漪。 嗡! 在吴铭的感知中,他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涌出波痕,产生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一下子将那团幽幽白影卷入其中,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将其直接绞碎,然后悄无声息的吞噬殆尽。 将这游魂吞噬之后,黑帝伏魔图便再次陷入沉寂,但吴铭冥冥中却有所明悟,这种纯净阴气凝聚的无意识游魂,正是黑帝伏魔图需求之物! 倘若能够多积累一些,或许就能令这幅奇异的神图发生一些玄妙的变化! 吴铭心中一定,扫了一眼远处那些徘徊的白蒙蒙轮廓后,立刻转身,翻身回到院内。 他走到孙旺的房门口,敲了两下房门。 “孙兄,时辰到了。” 第三十三章 ‘临’字真言! “到了吗?” 孙旺睡的很浅,吴铭敲门的第一下就已经醒了过来,第一时间握住了放在床头的兵器,听到吴铭的声音后,略微放松,爬起床并走了出来。 吴铭与孙旺简短闲谈了两句,发现孙旺的确感知不到天地间的细微变化,也体会不到那种阴气厚重而带来的一丝丝凉意,至于那些白蒙蒙的游魂自然也是瞧不见的。 找来孙旺轮换后,吴铭便说去外面巡视一圈,拎着赤蟒枪出了门。 孙旺觉得吴铭今夜好像有点疑神疑鬼,但只在心底微微摇头,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几天‘恶盗’的事情四处传开,到了深夜,多上几分警惕也属正常。 …… 噗嗤。 一口老水井旁,吴铭伸手贯穿了一团白蒙蒙的游魂,脑海深处的黑帝伏魔图再次荡起波痕,将这一团游魂吞噬。 从他借口到外面巡视一圈,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利用黑帝伏魔图吞噬了七个游魂了,隐约之间,吴铭感觉这幅充满神韵的古朴奇图,表面似渐渐多上了一层朦胧的质感。 “还不够么。” 吴铭观察着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见其仍然未曾发生什么实质的变化,于是短暂沉吟之后,他提枪纵身,几个翻越后,来到一处屋顶,将目光投向远处。 能看到在较远的方向上,依稀还有一些白蒙蒙的游魂在飘荡。 深夜之时,在城里到处游走其实较为危险,不说那些凶煞恶盗,就算是撞上了巡逻的慎刑司巡夜人,也有可能会被当成是飞贼,当场抓捕起来,事后要解释清楚也很麻烦。 但吴铭短暂思忖后,决定还是稍微冒一点险,一方面那些游魂,离这里也不算很远,仍然是他熟悉的街巷区域,另一方面,这种阴年阴月,至阴之时,也不是很容易就能碰上的,好不容易有个研究黑帝伏魔图的机会,错过了的话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下, 吴铭提枪纵跃,落回街巷之中,沿着街巷迅速前行。 他一连疾走,先后穿过十余条街巷,将陈记药铺方圆数里之内都走了一遍,寻觅到了约莫二十余团游魂,利用黑帝伏魔图,将其一一吞噬。 黑帝伏魔图上的朦胧质感越来越浑厚,但除此之外,始终没有其他更多的变化,这也令吴铭有些沉吟不定,难道是他的判断错误,吞噬这种游魂对这幅图谱并无益处? 但, 就在吴铭又往更远处走了一段,再次吞噬一团游魂之后,变化陡生! 但见黑帝伏魔图的表面,那朦胧的雾气忽的开始向内聚敛,凝聚成一道道白色的丝线,在图谱的上方交织勾勒,最终形成了一个玄妙的符文。 这个白色丝线勾勒的符文玄妙异常,不属于任何一种吴铭所熟悉的文字,但吴铭却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立刻知晓了其含义以及本质,乃是一字之真言。 其名为, 临! 临者,定也,身心皆定,如如不动,万魔不能摄其魂,诸邪不能惑其心! “临。” 吴铭眼眸中闪烁着些许微光,整个意识都陷入了沉浸之中,他的心念全都集中在那个玄妙又玄的真言字体之上,将这个文字的所有痕迹细节都一一牢记心间。 仅仅只是一个符文,一字真言,但却仿佛是一片恢弘博大的经文,蕴含了难以言说的无尽玄妙,吴铭知道,能掌握此一字真言,只需一念运起,则身心皆定,群魔辟易! 不知过了多久,那副黑帝伏魔图上,勾勒出‘临’字真言的白色丝线,终于渐渐模糊溃散,而整副伏魔图也是再次归于沉寂,不再有什么变化。 吴铭知道自己这一次已经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这‘临’字真言,乃是一种未知的法门,一念之间身心皆定,诸念不起,万法不侵,无惧邪祟,此外自身心神聚敛,定心摄神,亦能凭此唤发神魂之力,震慑他人! “呼……” 吴铭长出了一口气。 正待细细体悟这临字真言的妙用时,忽然他的耳畔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 得到了这临字真言后,吴铭也清晰的发现,在运起这一字真言镇定心神的时候,他的感知能力会进一步增强,此时此刻察觉到的动静,就在很遥远的方向。 而那个方向,似乎是—— 陈记药铺! 吴铭面色微变,难道药铺那边出什么事了? 他提枪纵跃,迅速往药铺的方向折返。 …… 陈记药铺。 后院。 还算宽敞的院落内,此时一片狼藉。 胡勇、孙旺、马六三人联手一处,各自俱都面色凝重,盯着前方,他们此时面对的,却并不是什么夜间横行的凶煞恶盗,而是一道极其诡异的鬼影! 说是鬼影,其实依旧是人躯,但这具人躯,从上到下几乎已经看不出人的模样,皮肤干瘪凹陷,眼球消失,整个身子犹如一具恐怖的干尸,仅仅只是尸皮裹着一层骨架! 饶是胡勇、孙旺等人皆见多识广,这会儿也是一阵阵心惊。 双方已经交手了一阵,这具邪祟干尸看似身躯干瘪,皮包骨头,但却坚韧无比,刀剑难伤。 “区区邪祟,也敢猖狂!” 胡勇一声大喝,手持环刀猛然劈落,他运起血气,集中于刀锋之上,悍然一刀斩下,正中那具干尸的头颅,但以他二次凝血的体魄,如此巨力一刀命中,却仅仅只是令那具干尸的脑袋轻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犹如金铁撞击古铜般的嗡鸣。 干尸挥舞手臂,仅仅一下子,就将胡勇的刀砸开。 “不行,这阴尸太强,仅凭血气无法破除其邪祟本质……” 孙旺目光凝重,此时绕到后方,猛然偷袭,刺出一剑,这一剑在刺出的同时,他运转血气凝聚于舌尖,猛地咬破,吐出一点殷红的精血,落在剑锋之上。 凝聚了血气的纯阳真血,其效果自然非凡,这一剑刺出,终于是有了效果,直接从背后将那具干尸的身躯直接贯穿! 但打出这一击后,孙旺的气息也是一下子萎靡了许多。 和血气在体内运转不同,他这一下是将凝练的血气聚敛,混合在血液中吐了出去,是真正的损失掉了那一部分血气,不过效果倒是十分明显。 第三十四章 除魔 咔。 干尸似是有些愤怒,猛然回身一扫,孙旺仓促之间,勉强抽剑格挡,但仍然无法卸去那股狂暴的巨力,整个人一下子被抡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数丈外的院墙。 孙旺的剑拔出后,那干尸的胸膛之间,仍然残留着一点殷红血迹,而那伤口的内部,则是一团朦胧可怖的黑气,给人一种极其暴戾邪恶的感觉。 “果然。” 胡勇眸光一闪。 今日虽然是所谓的至阴之时,但寻常魑魅魍魉,根本不可能窃夺常人身体,吞噬精血,并寄居于其中化出一具干尸,唯有传闻中的邪魔之气才有可能做到。 显然这具干尸,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邪魔之气侵袭入体,吞噬了魂魄精血,尔后这邪魔又循着陈记药铺赶了过来,胡勇猜测极有可能是正堂里面新到的‘血草茶’,其中蕴含有浓郁的妖血血气,引来了这头邪魔。 “马六,速速出手。” 胡勇眼见那具干尸仍试图冲入正堂,当即面色一沉,低声开口。 正堂里面有不少的血草茶,甚至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他不知道那些东西若是被这头邪魔吞了,会发生什么异变,总归绝非好事,眼下吴铭不知道去了哪,可能是在外面遭遇了邪祟,总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先解决这头邪魔。 这东西金铁难伤,力大无穷,但动作笨拙,毫无招式可言,破绽十分明显。 “好。” 马六也是一声沉喝,此时猛地动手,与胡勇一左一右向前夹攻。 他使得也是刀法,乃是厚重的斩马刀,此时斩马刀挥出,配合胡勇,眼眸中寒芒一闪,也是咬破舌尖,同样喷出一口精血,落在刀锋之上。 咔!!! 马六和胡勇的两刀,都以纯阳真血附着刀锋,一左一右,在那具干尸动作的空隙中,沿着其脖颈横穿而过,伴随着仿若金铁崩碎般的咔嚓声,干尸的头颅直接冲天飞起。 损耗了精血,马六和胡勇的气息也都明显有所萎靡,但那具干尸的头颅被他们联手一招斩下后,其动作也停顿在了原地,断裂的脖颈处,一缕缕黑色魔气涌动。 哗。 就在下一个瞬间,那股魔气骤然从干尸断裂的脖颈处汹涌而出,化作一团黑雾,没有选择冲向正堂,而是陡然往后,扑向了跌坐在墙角,身体负伤的孙旺! “不好。” “当心!” 胡勇和马六见状,顿时脸色一变,试图向前援手,但却有些来不及。 孙旺也是悚然一惊,他其实也是第一次遭遇邪魔,不过他听说过一些关于邪魔的事,一旦被这种黑气侵入体内,往往就会被其摄魂汲血,化作干尸。 孙旺第一时间,试图运转血气,阻止魔气的侵袭,但之前他损耗血气此出一剑,此时周身血气萎靡,急促之间难以调动起来。 眼看形势千钧一发。 砰。 院外一道人影疾冲而来,手中赤蟒长枪,在黑夜下挥出一点寒芒,拦在孙旺的前方,向前猛地一送,骤然贯穿了那一团邪祟魔气。 “小心!” “这是邪魔,要用精血!” 见到吴铭出现,救下孙旺,胡勇却不及松懈,连忙大声提醒。 但就在胡勇话音落下之际,却见那漆黑魔气被吴铭贯穿之后,便仿若无损一般,迅速沿着枪身蔓延而上,一下子将吴铭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滚滚黑气汹涌之间,就要灌入吴铭体内,但紧接着却猛地一震,仿佛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发出滋滋般的声音,一下子就溃散了大半,剩余的少许更是试图远离吴铭。 哗。 吴铭的身形从魔气中浮现,气息有些萎靡,似乎是损失了一些血气,但他脸色却是丝毫不变,手中长枪横扫,残余的一点魔气被他的长枪迅速的打散破灭,消失不见。 眼见吴铭灭除了魔气,胡勇等人也终于是松了口气,此时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眸中的几分庆幸,此前都不曾预料到今夜竟会如此凶险,至阴之时,邪魔出没。 “吴兄弟,你此番回来的可真是及时。” 孙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看向吴铭,长出了一口气。 此前吴铭忽的出去巡查,恐怕就是察觉到了邪魔作乱的什么征兆,亦或者是中了邪魔的调虎离山之计,所幸是及时赶了回来。 胡勇也是喘息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走近过来,正待询问吴铭之前出去撞见了什么的时候,忽然远处再次传来动静,有一批人马正迅速向着这里靠近。 瞬间, 院内气氛为之一紧。 好在数息之后,院外便传来声音。 “慎刑司巡查!” 唰! 伴随着声音落下,数位慎刑司的巡夜人从院外涌入进来。 为首的一人,身披深青色的飞鱼服,乃是慎刑司的正七品巡司周怀安,他目光掠过整个院落,看着一片狼藉,沉声道: “此地发生何事?” 慎刑司巡司,皆为三次凝血,乃是以武力执掌权势的大人物。 胡勇等人不敢怠慢,纷纷各自行礼,尔后胡勇立刻上前,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告知。 听罢。 周怀安眉头微蹙,目光巡视四周。 他今夜已经解决过一头邪魔了,知晓这种邪魔残念虽然不成气候,但三次凝血以下,或许能应对,但想要彻底灭杀却不易。 不过那头邪魔之前吞噬的血气和魂魄或许不够强大,以至于魔气薄弱,加上胡勇等人全部都损耗自身血气,以纯阳血气与之硬拼,最后将其灭掉,倒也的确很有可能。 周怀安当即看向麾下的巡夜人,沉声道:“赵虎,冯用,你们两人留在这里,不要懈怠!其余人跟我继续巡查,离天明最多只有一刻钟了!” 说罢。 留下两人在此戒备后,周怀安便率领其他人迅速离开,再次奔入黑夜之中。 见周怀安等人离去,胡勇也是微松口气,他虽然不曾犯过什么事,但面对慎刑司的七品巡司,难免有几分压力。 此时缓了缓后,胡勇这才小心的看向一位巡夜人,冲着对方低声问道:“赵兄,今夜城内为何会冒出邪魔作祟?” “不要问!” 赵虎目光冷冽,态度并不客气,同时又将视线投向孙旺、马六以及吴铭等人,道:“今夜之事,尔等明日也莫要乱说!否则当治非议之罪!” “是。” 孙旺马六等人顿时心中一凛。 吴铭此时靠在墙边,拄着赤蟒枪站立,他看起来气息虚弱,血气损耗,与胡勇、孙旺等人状态相似,并不起眼。 无人注意到,吴铭的一双眸子,正闪烁着些许明灭不定的微光。 胡勇等人血气损耗,皆是与那头邪魔对拼所致,而他却并非如此,他的血气损耗,是因为黑帝伏魔图在那一刹那间,镇压了邪魔之气,并产生了一种效果,令他体内的血气自然损耗了一部分,取而代之的,则是他的神魂之力进一步的增强! “果然这黑帝伏魔图,能镇压邪魔残念,并利用魔念,炼化血气以滋补神魂。” 吴铭心中已经无比清晰。 这件事,此前就已发生过一次了,只不过那一次经历,他意识承受不住冲击,直接就昏死了过去,但这次他却是全程洞悉,看清了黑帝伏魔图的运转过程。 眼下这幅黑帝伏魔图,呈现出的能力有两种,一种是汲取阴煞之气,达到一定程度后,就能演化出真言秘纹让他体悟并掌握,这种真言秘纹也是驾驭神魂之力的法门。 第二种,则是镇压魔念,伏魔炼魂,化魔念为己用,借此炼化血气,滋补并壮大神魂。 适才那一下,他虽然损失了大量的血气,这段时间来习武积累的血气尽数耗尽,但取而代之的却是神魂之力进一步蜕变,甚至冥冥之中,似乎突破了某个界限。 “我的神魂之力比之前壮大了许多,似乎都能一念之间离体而出了,若是我的神魂离体,恐怕远比那些游魂要强大的多。” 吴铭细细感受着自身变化。 他的神魂之力比之前那种阴煞滋生的无意识游魂要强大了太多,倘若他尝试神魂离体,游荡徘徊,迷惑个普通人是轻轻松松。 而若是运起‘临’字秘法,定心凝魂,恐怕连凝血武夫都要受到他的精神震慑! “不知道这招对人施展,效果如何。” 吴铭若有所思。 单纯震慑并无意义,但如果是武夫近身搏杀,突然来上一下,不论是谁,只要动作停顿一个刹那,恐怕都要被他的长枪直接贯穿要害! 第三十五章 七味养血散 喔喔!! 随着鸡鸣之声在城中响起,留在陈记药铺的两位慎刑司巡夜人也是神色微松。 鸡鸣三声,就说明至阴之时已过,淤积的阴煞已经开始散去,那些邪魔残念就算仍有余留,也如同无根浮萍,难成什么气候了。 直至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破黑夜,映入院落之内,负责留守陈记药铺后院的赵虎和冯用便彼此对视一眼,从搬进院落的几个石凳上站了起来。 “天已放亮,接下来已无事了。” 赵虎语气淡漠的开口。 “尔等可以收拾院落了。” 冯用也面色随意的开口说了一句,便与赵虎一同往院外走去。 胡勇站在一旁,客气道:“两位大人,既已无事,要不喝杯早茶再走?” “不必了。” 赵虎态度疏远,没有理会胡勇的套近乎。 身为慎刑司巡夜人,就算同为二次凝血,他的权势地位也非胡勇所能比,将来更是有一定的把握能够成就三次凝血,对待胡勇等人自然是漠然疏远,没有丝毫结交的兴趣。 别说是胡勇等人,就算是这处药铺背后的陈家,年轻一代的几位公子当中,也只有那位进入了七武盟内堂回山堂的二公子陈华,在他看来勉强算个人物。 赵虎和冯用径直离开了院落,对院落中的胡勇吴铭等人,丝毫没有多看一眼。 见两人离去。 胡勇一路送到院外,同时心中微微摇头,毕竟是慎刑司的官差,懒得搭理他也很正常,倘若是陈贵在这里,邀请对方喝一杯茶,或许对方还能给个面子。 总归今夜是有惊无险,守住了正堂,没有经受什么损失。 “诸位,一同喝一点药茶,等少东家过来吧。” 胡勇转身看向后方的孙旺、吴铭等人,说了一句后,便走进了正堂之中,取出了几钱血草茶,烧开水后,满满的泡了一大壶。 孙旺、马六等人也都没有客气,他们昨夜为了守住正堂,都出了很大力气,甚至血气都有所损耗,享用一点血草茶自然不算什么,等到陈贵来了,还会有其他的补助。 吴铭也在一旁坐下,与孙旺等人各自分取一杯。 饮下之后,立刻便感受到,药茶的暖意在腹中化开,化作一缕缕温暖的暖流涌入周身各处,这一次他的感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多,甚至能感知到这种药茶内里的构造,是蕴含了某种特殊的精气,能够温养身体,刺激血气。 “之前亏损的血气,像这样饮用血草茶,应该要耗费一个月左右的量才能补回。” 吴铭对于血气的变化感受更为细致。 不考虑平日里肉食滋补等其他方面,单说血草茶提供的血气温养,每日饮用一次,大概一个月的量就能补回之前被黑帝伏魔图抽取炼化的血气。 当然实际上他每日还会食用肉类,滋补身体,恢复的会更快一些,实际应该用不了半个月,大概十余日左右,就能恢复如初。 血气这种东西,恢复总是比积累要更容易一些,尤其是在年轻时期。 没过多久。 陈贵也终于闻讯而来。 “昨夜之事,我已知晓大概,诸位都辛苦了。” 他已经知晓了昨夜铺子遭受袭击,以及胡勇等人竭力守住的事情,一到院子里,立刻便连连慰问众人,这一处铺子对于整个陈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现今却已经是家里分给他的独有私产,也是他想要打下一片基业的根基。 若是铺子损失惨重,虽然他还能向家里讨要补助,但到时候势必会在几个兄长面前抬不起头来,被老爷子训斥不算什么,被那几个兄长讽刺却是难以忍受的。 陈贵也没有多说场面话。 他径直进入正堂,很快就取出了四份药包,直接分给众人。 “这是七味养血散,诸位昨夜镇守铺子,血气有损,便以这份药散来弥补损耗的气血罢,另外这个月的酬金,我这里也给各位多取一倍。” 陈贵出手很是大气。 七味养血散,是滋补类的药散之一,以七种珍贵药材,按特殊份量配比而成,在铺面里一份的价格要卖到四十五两银子,实际成本多少吴铭不清楚,但也必然不会很低。 另外一个月的酬金增付一倍,那又是十两银子的额外酬劳。 虽说一般人家,真遇到了麻烦,伤了护卫,也会给予护卫一些补贴,但往往都只是稍微给予一些银两,像陈贵这般出手阔绰的,也属于是少数。 “多谢少东家!” 孙旺和马六见此,自然都是十分满意,一份七味养血散足以弥补他们的血气损耗,让他们很快恢复,额外的银两酬劳也是不少。 吴铭收下陈贵给予的补贴,也是同样冲着陈贵拱手道谢,但被陈贵摆手打断。 “不必道谢,昨夜吴兄和诸位奋力与邪祟相斗,守住了这铺子,没让正堂里的药材被毁坏,是我该多谢吴兄与诸位才是。” 其实这一番给出这么多补贴,一方面是守住了铺子的确回避了很大的损失,另一方面也是故意给吴铭看的,展示出他绝不会亏待替他做事的人的一番态度。 不拿出这般态度,将来如何让吴铭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为他做事? 吴铭倒是不知道陈贵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的想法,但陈贵出手阔绰,毫不吝啬,给予他诸多帮助,这份情他自然是领了的。 众人也没有闲谈多久,昨夜一番奋战,又各自负伤,很快就都回房休养歇息。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三天过去。 有陈贵给予的七味养血散,短短三日功夫,吴铭之前损失的血气就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尚未完全补回,但对于身体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这两日吴铭都住在陈记药铺的后院,与孙旺等人每日闲谈,夜里的巡守也不需要他们,陈贵临时从陈家找来了一位护院,负责这几日的夜间巡守。 “这‘临’字真言,的确是妙用无穷。” 屋内, 吴铭坐在简朴的床榻上,一手托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几日里,他一边在休养,恢复血气,一边也在钻研黑帝伏魔图演化出的‘临’字真言,将这一真言运用的越发熟练,基本上每天夜里都观想这一真言入眠。 持‘临’字真言,几乎是瞬息之间,他就能入静,进入睡眠的状态,而且与常人睡眠失去意识不同,他从入静到睡眠的过程,意识抱守‘临’字诀,始终是清醒的。 看上去他这种状态,似乎是没有入睡,但实际上却是一种抱元守一的入定状态,比常人的睡眠效果要好了十倍,一天甚至只需要这般抱守一个时辰,就能精神饱满充沛。 这对于吴铭来说,无疑也是又一种惊喜。 身在江湖,各种危机层出不穷,睡眠本身其实就意味着一种危险,很多武道修行深入之后,都讲究以呼吸法控制睡眠,维持一种极其浅层的休眠,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苏醒,防备暗算,可即便如此,本质上也依旧是需要入眠的。 而如他掌握了‘临’字诀后,则没有这种无意识的休憩时间,一天十二个时辰,时刻都保持着对外的感知,想要不被他发现,靠近他并暗算他,可谓难如登天! 第三十六章 过目不忘 “伏魔,伏魔,伏的不仅是外魔,也有心魔……所谓人之七情六欲,皆是魔毒,恐惧这种情绪,本身也是一种心魔,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需要时刻警觉外界,本质上就有一种恐惧,久而久之,看似习惯了警觉的状态,实际却是被心魔所支配,精神处于紧绷状态,时刻自我损耗,自然得不到增长。” “而持‘临’字诀,身心皆定,万魔退散,念头运转不眠不息,自然无需因外物而恐惧,等于是消除了一种心魔,长此以往,神魂之力自然而然便会慢慢壮大。” 吴铭心中念头闪过,尔后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身体血气尚未复原,但活动能力基本不受影响了,也是时候该去一趟武院了,他想再去翻一翻武院的那些武道典籍,看看能否从中找到一些关于精神意志方面的内容。 …… 七武盟。 武院后方,僻静的小院前。 洪九仍然是那一身黑布马褂,悠闲的靠在太师椅上。 “洪老。” 吴铭来到小院前,见洪九正闭目小憩,并未直接从旁边走过,而仍是规矩的行了一礼,同时小声问候了一句,礼毕之后,这才准备转身进入后院。 “等等。” 但就在这时,本来微微眯着眼睛的洪九,却是忽的睁开眼睛。 他上下打量了吴铭一眼,眉头微蹙,道: “你的血气为何如此虚浮?” 旁人或许看不出吴铭的变化,但他当然一眼看得出来,吴铭此时身子似乎无碍,内里血气却有所亏空,血气对于武者来说相当重要,尤其是如吴铭这般的年轻人。 想要追求武道的进境,往往在这个时期,都要克制节欲,不能随意放纵,毕竟越是年轻,血气越容易壮大增长,而一旦过了这个时期,则再想上进就极难了。 为何资质能决定一个人的上限。 就是因为资质高的人,加以各种资源培养,能够在短短数年之内,就抵达三次凝血的门槛,然后趁着年轻,血气旺盛,就能有多次冲击三次凝血的机会。 可一旦在这个过程中,肆意纵欲,导致自身血气长期萎靡,那就是在一点点断绝自己将来的希望,像吴铭本身就属于资质一般,仅有极小的机会能够三次凝血。 倘若是武院里的其他人,洪九根本懒得理会,但吴铭毕竟经过他的指点,而且礼数方面从来不曾怠慢,一见吴铭血气虚浮,似是纵欲过度,心底自然就有些不悦。 “回禀洪老,是这样……” 吴铭见洪九主动询问,便将此前的事情简短的叙述一下,隐去了黑帝伏魔图以及炼化血气的部分,只说自己与胡勇等人一样,为了对抗邪魔,伤了血气。 洪九对于前几日至阴之时,城中因邪魔和鬼魅而引发的些许乱象,也是有所耳闻,听到吴铭的回应,顿时便心中了然,点点头道:“唔,若是如此,倒并无大碍,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用过滋补一类的药散了,恢复的还不错。” 见吴铭不是因肆意纵欲而损伤气血,洪九心中便平和下来,毕竟纵欲之损,损在长期,而邪魔之损,不过是短时间受损,有滋补药散,几日就能恢复,影响并不大。 并且, 与邪魔对抗,对于吴铭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其实也有一些好处。 邪魔虽恐怖,但武者越是面对危险,则越容易唤醒人体深处的潜能,有许多武者,都是在生死危机和种种磨难之间,才得以突破,如吴铭这样,资质本身不够高的,想要追求武道进境,也必须经受各种历练和磨难,才可能有所成就。 吴铭看到洪九态度缓和,心中念头一转,当下随口说道:“那邪魔的确棘手,刀剑难伤,只有纯阳血气才能勉强克制,不知除了纯阳血气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什么门路,能够应对这些邪祟妖魔?” 洪九瞥了吴铭一眼,淡淡的道:“纯阳血气,诸邪辟易,这世间最克制邪祟魔物的就是纯阳武道,练好了功夫,你就无需惧怕那些邪祟。” “武道称雄,可破万法,至于其他,皆是一些旁门左道,不值一提。” 说罢。 洪九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吴铭可以退下了,言语之中,尽是对武道的推崇,以及对其他旁门左道的不屑。 吴铭见状,便只能恭敬一礼后,转身告退。 “这世间除了武道,皆为旁门左道?” “恐怕未必。” 吴铭心中暗自摇头。 他脑海中的黑帝伏魔图,绝非武道方面的兵器,而是一件助长道法的至宝,其绘制的那尊黑帝,脚踏日月星河,又岂是凡尘? 尤其是那门‘临’字真言秘法,给吴铭的感觉可以说是玄妙无穷,远超他所练的武道枪法。 或许。 武道修炼强大,的确能横压一切,破尽万法,但黑帝伏魔图演化的传承,也绝非洪九所说的那么不堪,至少以他目前所接触的武道修行,内含玄妙都远远无法与伏魔图相提并论。 并且从洪九的语气中判断,这世上也的确有与武道并行的法门,只不过不在世间流传,常人根本都不知晓。 就像陈贵,身为大户人家子弟,他此前也曾旁敲侧击试探过,但对方对于神魂层面的修行也同样一无所知。 迈入后院。 吴铭来到放置武道典籍的屋子里。 落叶枪法他已然彻底练熟,而今凭借强大的感知和入微层次的控制力,施展起来已经是圆转纯熟,说是达到贯通层次也毫不为过。 甚至,就算是贯通武夫,面对他也不可能在招式方面占据任何上风,都必然要弱他一筹。 这趟来吴铭自然也不是为了再看落叶枪法,而是打算将其他几门枪法也都尽皆观看一遍,希望能从中参透枪法的本质,窥探技艺合一之境。 很快。 吴铭便将其余几本枪法皆翻阅了一遍。 在他神魂进一步壮大后,他也发现,除开神魂感知更进一步提升,他的记忆力也大幅上升,真正具备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繁杂的典籍图谱,只需看上一眼,便能将所有细节都牢记心中,不会有丝毫缺漏。 “凭我如今的感知和记忆力,或许……我可以到北街那边,找点旁门的路子搞些银钱?” 吴铭心中若有所思。 北街,是这一带城区的享乐之地,既是勾栏听曲之所在,也是各种赌坊,玩乐之处。 陈贵此前就带他去逛过一次北街,不过他为了武道修行,不致血气有损,不曾入内。 第三十七章 北街 北街。 晌午已过,天色尚未昏暗,但这一带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桂花糕,香甜的桂花糕嘞!” “卖绿豆糕咯!” 与喧闹的集市不同,北街的街巷之间,基本上贩卖的全都是各类点心和饭食,为了那些去赌坊、勾栏中玩耍的客人准备。 虽说赌坊、勾栏之中也都能点上一些伙食,但价格都较为昂贵,一般只有那些有钱人,或者是赢了钱,上了头的人,才会在场子里直接叫上酒水和点心。 吴铭穿着一件朴素的马褂,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这里是景邺城北部城区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出入这里的有帮派混混,有凝血武夫,有富贵人家的子弟,也有做着各种服侍行当的穷苦人。 吴铭沿着街道一路向里,很快便来到了最中心的主街上,这里十分宽敞,因为天色尚早,故而人也没有多少,但左右两边的勾栏和赌坊都早已敞开了大门。 “爷,上来玩吖。” 最左边的勾栏二楼,一个小姑娘甜声细语的冲着吴铭唤了一声。 吴铭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就见对方看上去,也就年方二八的模样,虽然称不上有多俊俏,但肌肤还算白皙,加上年轻水嫩,又穿着若隐若现的裸露衣衫,倒也足以令年轻人血气涌动,生出欲念,难以克制。 吴铭虽然心中平静,但他血气旺盛,年轻的体魄本能的产生了丝丝血气上的躁动,当然这是他的身体产生的本能,与他的意愿无关。 “年轻人的确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再是意志坚定,要对抗身体本能也不易,尤其是在这最需要积累血气的阶段,一旦伤身,则自损极大。” 吴铭若有所思。 他默运‘临’字真言,刹那间万念俱寂,心魔不生,目光所及,一个个燕肥环瘦,莺莺燕燕,各有千秋的姑娘,在他眼底只如红粉骷髅,连同身体本能的欲念也被悄然抹平,一下子就慑服了欲念之魔。 吴铭神色平静的往前走了一段,然后脚步一拐,进了右边的一家赌坊。 这条主街,左边是勾栏,右边是赌坊,据他所知,两边的生意都有帮派势力的背景,而那些帮派势力,背后也是盘根错节,这地方也给朝廷上税,因而也受到慎刑司的庇护,但最直接的背景,据陈贵所说,似乎是两宗之一的黑煞宗。 景邺城的几大势力,七武盟掌管着武者们的各种活计,黑煞宗和玄玉宗也同样各有各的生意,而朝廷两司则端坐主位,从各方势力的生意中抽取赋税。 四喜赌坊内。 吴铭方一踏入,就立刻有小厮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道:“这位爷,里面请,您想玩点什么?咱们这有猜单双,有赌骰子,还有押花牌……您要是觉得无聊,小的还可以替您去对面喊个姑娘过来服侍,想要什么样的,只要您开个口。” 吴铭无视了小厮的话,神情泰然,仿若常客一般,道: “我先逛逛。” “好嘞。” 小厮见状,也不纠缠,仍是点头哈腰的赔了个笑脸,就立刻退到了一旁。 吴铭悠闲的在赌坊里转了一圈,这会儿天色尚未很晚,赌坊这边要比勾栏那边热闹不少,这一间赌坊内,摆着七八张台子,基本上每张台子都围着十几个客人。 他之前来过这里,但没进赌坊看过,这是第一次进来,自然是先观察情况,很快就获知了好几个信息,首先就是这赌坊里,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都是银两的大进大出。 最外侧的几个台子上,堆放的都是些铜板,银两较为少见。 只有里面的两个台子,是以银两为注码的,不过也都是几两几两的散碎银子,基本上没有完整成锭的整银。 吴铭也注意到,这赌坊上面还有二楼,毫无疑问二楼应该才是所谓的‘雅间’,用来招待赌注大的真正贵客,在这一楼的大厅里,甚至能看到一些穿着破烂的人,拿着零散几十个铜板,也在台子旁边跟着人群大呼小叫。 此外, 赌坊四周都有凝血武夫巡逻,人数不下十人之众,虽然都只是一次凝血,但暗中必然还有二次凝血的高手盯梢,甚至在这北街里,肯定也有三次凝血的高手坐镇。 吴铭实际要确定的只有几件事,第一是他的神魂感知,是不是真的能洞察这些台子上的所有赌具,第二则是在确定第一条的基础上,判断一个赚取银钱的区间。 像这样朝天开门做生意的赌坊,基本不会有赢了钱不给走的情况,那样只需一两次,就没人过来玩了,况且作为庄家,他们只赢不输,本来也不必做这些事。 可虽说如此,也不能做的太过显眼,过于引人瞩目。 吴铭看了看几个台子,细微感知了一番,先是确认了自己的手段后,又根据他们的输赢规模,判断了一个合适的区间,旋即便踱着步子走到最里侧的一张台子旁。 这个台子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小木盆,木盆里装着半盆豆子,一个侍者拿着赌盅站在台子后方,台子上铺着一张粗布,粗布上绘制着‘单’,‘双’,‘四四’等几个图案。 吴铭刚才已经看懂,玩法十分简单,无非就是用赌盅随机捞起一把豆子,摇晃几下,然后让人押注,之后再看能四四整除,就是‘四四’,能二二整除,就是‘双’,否则就是‘单’。 哗啦!!! 侍者瞥了一眼来到台子旁的吴铭,并未太多在意,清算完上一轮的银钱后,便再次拿起赌盅,在木盆里舀出一把豆子,哗啦啦的晃了几下,然后盖在了桌上。 “买定离手。” 侍者吆喝一声。 吴铭看着赌盅,早在对方捞起豆子的一瞬间,他的神念感知就将豆子的数量全部分辨清楚,现在赌盅底下是总计四十七颗豆子,是单数。 他混在人群中,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拿出了一粒‘半两’的银豆子,丢在单数上,这张赌桌上的银子基本以‘钱’为量,半两就是‘五钱’银子,下注已然不小了。 很快。 侍者将赌盅打开,用一根竹竿四颗四颗的理开豆子,最后数量果然是‘四十七’。 正如吴铭所料一样,在这台子上玩的几人,基本都是凝血武夫,赌坊的庄家自然不会轻易在这上面搞鬼,这些武夫们或许无法如他一样,拥有强大的神念感知,能直接分辨清楚赌盅下的豆子数量,但庄家是否弄鬼还是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的。 “爷,今天财运当头。” 侍立在台子旁边的一个小厮,冲着吴铭满脸堆笑的道喜,将吴铭赢的部分清点过来。 吴铭也与其他赢了的人一样,露出笑容,并随手丢出几个铜板。 “谢赏!谢赏!爷您多赢,多多赢,大发财!” 那小厮接过铜板,顿时连连道贺,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就真实了许多。 …… 约莫一个时辰后。 吴铭悄然离开了赌坊,兜里总共多出了六两七钱银子。 依照他的判断,这个数量的银子,不多也不少,混在众多客人里,刚好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然后下一次来还可以换一家赌坊,仍旧找一个适中的量,这样细水长流方能持久。 “不错不错。” 在离开赌坊后,吴铭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虽然北街这边鱼龙混杂,不是什么善地,但对他而言,至少是多了一处能够打秋风的地方,而且收获相当可观,如今的他最欠缺的可就是银钱了。 “以我如今的状态,若是能吃上妖肉,乃至药膳,那我积累血气的效率还能更进一步的提升,或许用不着半年时间,就能积累够冲击二次凝血的血气!” 第三十八章 半个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 陈记药铺。 后院。 吴铭手持赤蟒枪,站立在院落中央,正面面对着手持厚重环刀的胡勇。 胡勇目光郑重,身形不断的辗转诺腾,回避吴铭的长枪的同时,试图突破吴铭的长枪,欺近吴铭的身前,但他虽是二次凝血,力气比吴铭更大一截,但这差距并不足以让他在力量方面碾压吴铭,以至于要强行突破吴铭的长枪十分困难,不断的受阻。 两人就这么切磋了数十招后,胡勇挥刀后撤一步,停止了进攻,有些感叹道:“少东家说你是练枪的天才,我先前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彻底信了,你才这个年纪,枪法就已经练到了圆转纯熟,滴水不漏的程度,连我都找不到丝毫破绽,真是难得。” “不过你也莫要大意,你招式虽精,但毕竟尚未二次凝血,二次凝血与一次凝血之间的差距,不止在于力量方面,韧性、体力也都更为强大。” 胡勇话语一转,又点出一些关键。 他与吴铭切磋交手,在较为开阔的院落里,看似凭借二次凝血的境界,也无法突破吴铭的枪法,但这毕竟只是切磋,而并非真正的生死搏斗。 倘若真正相搏,他有不止一种方法能够强行破解吴铭的枪法,譬如依仗二次凝血的悠长体力,强行狂攻,短短时间内硬拼上百招,不给吴铭丝毫喘息的机会,这样即使吴铭能守的滴水不漏,体力方面也必然跟不上,很快就会因为体力衰退而露出破绽。 其次, 身为二次凝血,皮膜强韧,若是穿上厚实的皮甲,他甚至能够硬抗吴铭的一些招式,除了正面的穿刺硬抗会有危险,一般的长枪横扫,只要加以卸力,是可以硬抗几下的,就算受点伤,也不会很严重,这样以伤换伤,也能将吴铭拿下。 不过不得不说,陈贵这少东家眼光不错,将来吴铭就算走不到三次凝血的高度,假以时日成为二次凝血中的一把好手,超越他,却没问题。 “多谢勇伯指教。” 吴铭听罢胡勇的话,也是客气的抱拳回应。 胡勇笑着摆了摆手,收起环刀,道:“好了,歇息一会儿吧,我出去转转。” 说罢, 胡勇便出了院子,院落里只剩下吴铭持枪而立。 他掂着手中的赤蟒枪,眼眸中露出一丝沉思之色,心中喃喃低语:“身与心合,气与神合,力与血合……要如何才能做到身心技凝练合一?” 这半个月以来,他夜晚抱守‘临’字决,白天便磨炼枪法,在大约两天之前,彻底将落叶枪法的一十六式融会贯通,做到一招一式皆落叶,枪出夺影了无痕。 无限接近于贯通,和真正的贯通,区别就在于,再怎么接近贯通,也只是掌握了枪法的‘形’,在施展固定招式的时候,与贯通无异,但一旦面对复杂情况,生出诸多变化时,就难以将一十六式枪法融入到所有寻常招式中,无法将其本质融入骨子里。 而融会贯通,则不再完全拘泥于招式的固定形态,譬如落叶枪法中的‘大雁行’,乃立足于地,自上而下的顺劈,枪法融会贯通之后,即使不是双足立地,而是纵跃悬空,亦或者是横向踏墙借力,一样能够爆发出‘大雁行’的招数威力。 枪法达到贯通后,吴铭自然也开始揣摩探索‘合一’境,只是两三天下来,仍然还是毫无任何头绪,也找寻不到具体的方向,显然要迈入合一,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呼。” 吴铭思索了一会儿,不得要领,最终吐了口气,将心中杂念平复。 或许是他的身体强度太低了,连二次凝血都尚未迈入,周身皮膜尚未壮大凝练,根本承载不了‘合一境’的发力技巧,故而才困顿于此,不得要领。 技艺方面暂时难以向前摸索,神魂方面也没有什么更大的提升,至于血气的积累,则仍旧是水磨工夫,好在有了去北街‘打秋风’的能力后,他在资源方面不再那么窘迫,每天已经吃上了滋补效果极强的‘莽牛肉’,血气正在一天天的壮大着。 莽牛属于是妖物的一种,也是极少数被朝廷批准,可以饲养的妖物之一,其肉食极具滋补效果,远强于寻常肉类,当然价值也十分昂贵,一两莽牛肉便要足足一两银子。 换做之前的吴铭,自然是吃不起,但现在他倒是能够每日吃上二三两。 对于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变化,吴铭也是心如明镜,对于自身实力更是知晓清楚,如今的他对上陈贵、孙旺等同为一次凝血的武夫,即使不依靠入微层次的感知,也能凭借长枪的兵器优势占据上风,而若是借助神魂感知…… 虽然吴铭已许久未曾全力出手,但他却很清楚,若他全力以赴,恐怕短短数招之内,就能击溃同样一次凝血的贯通武夫,将其重创,甚至是取其性命! 如今的他在神魂进一步壮大后,入微层次的感知是相当恐怖的,他感知完全展开的情况下,视线中所感受到的,其他人的动作招式,几乎都像是放慢了数倍! 别说是陈贵等人。 就算是二次凝血的胡勇,要是真搏斗起来,吴铭自忖也未必会输。 而这,还是建立在他只运用体魄武力的情况下,他神魂经历半月前的壮大,掌握了‘临’字诀之后,更是拥有了‘临’字诀的心魂震慑手段,这种手段更难防备,一次凝血的武夫承受一下,基本上会瞬间失神,意识至少混乱数个呼吸。 而二次凝血的武夫,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挨上一下,也一样要陷入短暂的失神。 要知道,武者之间的交锋,毫厘之差,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这种能令人在战斗中陷入短暂失神的手段,比起什么‘暗器’、‘毒镖’之类效果可是强大了太多,而且根本无法回避。 虽然吴铭不曾真正尝试过,但若是让他去出手暗算,他甚至有把握在一瞬间,将胡勇这样的二次凝血武夫,一枪贯穿咽喉,格杀在当场! 日渐强大的实力,也是吴铭的底气。 当然,这一切目前都只是吴铭的预想和判断,尚未真正经历过实战的印证。 “如今的我倒是需要一些真正的实战了,只是眼下却也不宜太过招摇……” 吴铭心中沉吟,他知道切磋磨砺和真正见血的实战有本质区别,如今实力积累起来,心中有了底气,他自然也对实战有了念想。 记得陈贵前几天说过,陈家在城外的庄园灵田快要到收成的时候了,需要一些武夫去巡守,或许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跟过去涨涨见识。 …… 而就在吴铭心中盘算的时候。 城北。 某处偏僻的街巷,昏暗破旧的宅邸内。 一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面貌凶恶的汉子,来到院子里,缓步走进正堂,正堂深处的昏暗中,还有七八个人影或站或坐。 “老赵,怎么来的这么迟。” 有人冲着走进来的刀疤汉子沉声问道。 “在北街多耍了一会……你们倒是来的挺快,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已经商量好了?” 刀疤汉子咧嘴问道:“说吧,这次是哪家?” 屋子深处的几个人影,彼此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看向刀疤汉子,语气森冷的开口。 “陈记药铺!” “药铺?” 刀疤汉子眉头微蹙,道:“抢个劳什子药铺有甚益处,那些药材抢过来还得想法子出手,岂不是给慎刑司追查的机会。” “呵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阴影中的一人淡淡一笑,道:“陈家最近靠着药茶生意,赚了太多银子,他们不愿分出药茶的利润,可是让很多人都有些不满了。” “所以不必担心那些药材出手,自会有人拿走的,慎刑司更不必担忧,他们今夜的巡逻路线,我也早已知晓。” “至于那陈记药铺,只有一个胡勇,二次凝血,还算有点本事,其他三个武夫,俱都不值一提,只需一刻钟就能解决,万无一失。” 听到这一番话。 刀疤汉子顿时放松下来,咧嘴道:“那就没问题了,最近慎刑司追查的很紧,咱们半个多月都没机会出手,我瞧着干完了这一票,咱们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收手散伙了。” “可以。” “是差不多了。” 阴影中其他人也出声附和。 第三十九章 恶盗来袭 食院。 吴铭平常一日三餐,依旧是习惯性在七武盟这边,虽然这边的饭菜,味道称不上极好,但胜在实惠,也基本没有克扣,多少两肉,就是多少两。 坐在院落一角,吴铭将最后一块‘莽牛肉’放入口中,这种妖肉韧性极高,即使煮熟,也需要反复咀嚼才能勉强嚼碎,不过吞入腹中后,稍微消化,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浑厚血气,化作暖流滋补身躯。 “过几日,倒是可以再买一份滋补药散。” 吴铭心中盘算着。 因为人体的消化能力和承受能力有上限,故而能够凝练的血气也有着一定的局限,像肉食可以每日都吃到饱腹,而药茶则每日最多饮用两次,再多就没有效果,至于滋补类药散,则往往半个月到一个月使用一次为最佳。 滋补类药散的效果最强,但常言‘是药三分毒’,短时间内连续使用滋补类药散,人体也难以承受,故而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平缓和恢复。 将最后一口饭吃下。 吴铭看了看天色,起身离开食院,准备回去陈记药铺。 不过就在他离开食院,来到七武盟外堂前院的时候,却是意外撞见了一个熟人。 姐夫许潼的长兄,许濠。 吴铭加入七武盟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一直不曾碰见过许濠,主要是许濠身在七武盟内堂之一的回山堂,平日里基本不在外堂做事,与他一样也很少返回许村。 此时的许濠身上背着包袱,包袱里鼓囊囊的,似是携带了不少东西,他也注意到了吴铭,冲着吴铭微微点头,道: “吴铭。” “早听说你凝血功成,进了七武盟,不过我近来一直事情繁忙,不曾过来寻你。” 此前在吴钰嫁给许潼的时候,他对吴铭的态度比较平淡,也就是冲着吴钰的关系,愿意在空暇之时,对吴铭提点一番,在城里给吴铭谋求个生计。 但不曾想吴铭却是赶在十八岁之前,成功凝血,一下子从底层百姓中跃出,不需要他再扶持什么,这令许濠略微讶然的同时,对待吴铭的态度自然也有所变化。 他是七武盟内堂的弟子,再过些年,有望三次凝血,一旦他能够迈入那一步,便能在城中开府立邸,到时候他总不至于对一些小事还事事亲为,而吴铭作为亲弟媳的弟弟,总归是值得信任的人物,将来要是能迈入二次凝血,便能替他做不少事。 “长兄。” 吴铭冲着许濠回了个招呼。 许濠微微颔首后,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块深色的肉条,向着吴铭抛了过来,道:“这是莽牛妖的肉,滋补效果远强于寻常肉食,我这次买了一些,是打算回去给我二弟温养血气,助他冲击一下凝血,在这碰见你,刚好也给你一份。” 吴铭的事情他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不久前才迈入凝血,拜入了七武盟的外堂,虽说成了武夫之后生存无忧,但在资源上多半还是十分拮据,既然刚好碰见,作为长兄,对吴铭扶持一二自是理所应当,毕竟吴铭能成武夫,也的确小有一点资质。 不像他弟弟许潼,他已扶持了不少资源,但始终无法成功凝血。 吴铭接住那块肉条,微一掂量,足有两斤沉重,两斤沉重的莽牛肉,价值就在二十两银子了,显然也就许濠是七武盟内堂弟子,又早已二次凝血,才能出手如此阔绰。 “长兄客气了,这莽牛肉太贵重……” “不必推辞,你既拜入了七武盟,我自当照料你一二,此前只是一直没有空暇,嗯,在这外堂之中我也有些许地位,你若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来回山堂寻我。” 许濠冲着吴铭摆了摆手。 身为二次凝血的内堂成员,他的地位自然比外堂武夫高上很多,吴铭如今初入凝血,在外堂谋求生计,接下来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这里摸滚打爬,稍微提点一番,对他来说并不费什么事。 说罢, 也不待吴铭回应,许濠便出了外堂,阔步离去。 看着许濠的身影,吴铭手里拿着莽牛肉块,心中倒很是平静,这世道本来就是如此,得势者多助,失势者寡助,唯有自身有能耐,才会令人高看一眼,许濠对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也属于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 只不过如今的他,这一块莽牛妖肉,倒没有那么大的需求了,不过总归是许濠送过来,他也不介意收下,总归两家之间是姻亲,待到将来许家或许濠有什么事情,他也一样会出手扶持一番。 …… 离开了七武盟,吴铭回到了陈记药铺。 天色渐晚。 在院落里稍微休憩片刻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屋房中。 今夜负责守院的人是马六和胡勇,马六负责前半夜,胡勇负责后半夜,不需要他忙活,不过对如今的他来说,守不守院也没有区别,他对睡眠的需求已经很低。 床榻上。 吴铭将赤蟒枪横放在身前,他没有躺下,而是在床榻上盘膝而坐,微微闭上眼睛,心中默运‘临’字诀,霎时间万籁俱寂,整个人悄然入定,进入一种无法无念的状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彻底昏暗下来,卧房也陷入一片漆黑,但在吴铭的感知中,仍然与白天无异,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清晰的映入眼帘。 此外, 院落里坐在石凳上,守着院子的马六,其细微的呼吸声,也同样在吴铭的感知中无比清晰,整个院子里的所有动静,包括蝇虫的低鸣,都在耳畔无比清晰。 吴铭整个意识无比的清晰,心中仿若一汪清潭,幽深而又波澜不起,这种‘入定’的状态,意识并不陷入昏睡,但却丝毫没有疲惫之感,反而是心越静,神越足。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夜渐渐深了。 院子里,马六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打了个哈欠后,感觉到身子有些僵硬,便慵懒的站起身来,打算稍微舒展一下身体。 他拎着自己的斩马刀,沿着院落走了几步,在漆黑昏暗之中,摆出一个挥刀的基本架势,然后一板一眼的挥动起来,打了一整套斩马刀法,周身血气涌动,感到十分舒畅。 与此同时。 漆黑的夜幕之下,约莫十余个人影,身披漆黑的夜行衣,潜藏在黑暗之中,各自都收敛气息,将脚步声压到细不可察,悄然潜伏而至,渐渐靠近院落。 也就是在这十余人,来到院外的街巷,离院内仅有一墙之隔时,卧房内,一直在闭目入定的吴铭,他的一双眸子霍然睁开,将目光投向院外。 第四十章 人如龙,枪如鬼!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动静。 虽说这声音极其细微,但在寂静的深夜,却又十分清晰。 “谁?!” 正在院落中,拄刀而立的马六,整个人霍然扭头,猛地看向院门,一声大喝。 砰! 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 厚重的门栓,从中央处整齐的断裂开来,紧闭的院门霍然大开! 院落外,夜幕下,十余道人影,各自手持利刃,有条不紊的踏入院内,他们手中的兵刃,在月光的映照中闪烁着点点寒芒,冰冷刺骨寒意,悄然浸透整个院落。 “你们!” 马六的脸色变了。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看着眼前的情景,如何还判断不出这群人的来路,显然不是什么飞檐走壁的飞贼,而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恶盗,多半就是前一阵被通缉的那一批! 砰,砰,砰。 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院落东西两侧,以及正堂的房门,尽皆从内部被推开,手持环刀的胡勇、手握长剑的孙旺以及拎着赤蟒长枪的吴铭,三人一同踏步而出。 “山水有相逢,诸位今夜可否让过?” 胡勇脸色压抑沉重,手握环刀,冲着踏入院内的十二道黑影沉声开口。 “货要拿。” “人要死。” 十二道黑影中,为首的一道人影,语气漠然。 胡勇、孙旺、马六等人见此情形,一颗心皆是沉入谷底,知晓今夜有大麻烦了,也就是身为武夫,都经历过一些鲜血的洗礼,还能够勉强镇定心神。 但他们仅有四人,怎么抵挡十二个恶盗? 在整体实力差距极大的情况下,这群恶盗也根本没有避战的打算,而是要将他们全部格杀,以尽可能的减少他们身份暴露的可能。 夜幕下。 十六人站在院落中,彼此遥遥对视,一时间整个院落内的气氛仿若下降至冰点,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众盗匪便悍然出手了。 “速战速决!” 不知道是谁沉声说了一句。 盗匪中三道人影,爆发出浑厚的血气,直接展露出二次凝血的境界,齐齐冲向手持环刀的胡勇,联手围攻过去。 其余九道人影,则各自分出三道,分别冲向孙旺、马六以及吴铭三人。 一时间, 院落之中,寒风凛冽,杀机汹涌! 在境界相当的情况下,想要以一敌二,都可以说是极难,而以一敌三,那基本上就是速败的结果,往往都是支撑不了数招,就会被格杀当场。 赵宏手持一柄单刀,从正面袭向吴铭。 看着眼前这个面貌尚显稚嫩,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年轻武夫,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但出手却没有丝毫的留情,心中只有漠然。 “小子,只怪你命不好。” 另外两人也是一左一右,从两侧夹攻而至,各攻一路,皆是目光淡漠。 守着院子的几个武夫中,吴铭最为年轻,必然也最好对付,估计三两下就能迅速解决。 “三对一么。” 看着眼前的形势,吴铭心中清楚,这是他成就凝血武夫以来,遭遇到的第一场真正的危机,那充斥院落的杀机,冰冷刺骨的寒意,无不提醒着他,这是一群恶盗,以性命在相搏! 敌不过,便是死! 对于寻常武夫而言而言,哪怕是早就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真正第一次面对生死关头的危难时,也难免心中悸动,周身血气激发,刺激着大脑,仿若在三伏天浸泡于冰水之中。 这是人类身体的本能。 一些严重的,甚至可能手脚冰凉,身体僵硬,动作迟钝,乃至难以呼吸。 但此时此刻的吴铭,内心之中却只有一片绝对的平静,他知晓眼前之危机,只要稍微耽搁,恐怕数招之间,孙旺等人就将非死即伤,而后他也将面临一众围攻的局面。 形势严峻,刻不容缓,必须立刻破局! 他手持赤蟒枪,面对赵宏等三人的来袭,当即挥出一记‘横扫千军’,依靠长枪的尺寸优势,迫使三人尽皆退避一步,而后不退反进,一枪刺向其中一人! 枪芒凛冽,撕裂长空。 噗嗤。 血花飞溅! 赵宏手握单刀,双目猛然瞪大,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吴铭,眼眸中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腾腾腾的退后数步,右手下意识的捂向自己的咽喉,但触手所及,只有一片温热潮湿,那是喷洒而出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在夜幕下的青石地砖上,留下点点梅花印记。 “怎么会……” 赵宏无法理解。 明明他已经第一时间横刀招架,同时侧身退避,但那长枪却似如影随形一般,令他的招架和避让都毫无任何用处,仿佛是在他避让的路径之上,仅仅只是一枪,就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这枪法应该是落叶枪法,但怎么会使的如此诡异,简直如同鬼魅一般! 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更未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枪法,而这枪法的施展之人,只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初窥武道的青年! 干着杀人夺财,刀口舔血的活,他早就预想过自己的死状,但从未想过他会死在这里,如此轻易,如此突兀,如此的难以理解。 “老赵!” “这……”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是另一同围攻吴铭的两人尽皆脸色剧变,露出难以置信。 吴铭的血气程度,不过只是一次凝血的水准,他们三人联手围攻,哪怕是二次凝血的高手,也不可能在短暂的空隙中,一招杀掉他们中的一人,刚才那一枪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 两人毕竟都是刀口舔血的恶盗,虽是遭遇惊变,但动作反应却还是毫无迟钝,仍然是第一时间就挥起各自的兵刃,一左一右袭向吴铭。 吴铭刚才虽用诡异的一枪贯穿了赵宏的咽喉,但那一枪是在空隙之间强行刺出,左右两侧可谓是门户大开,破绽百出。 然而。 面对两大恶盗的左右夹击,吴铭的面色却平静如水,目光中更是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仿佛面对的根本不是生死危机,而只是日常切磋。 他在两道刀光的夹击之中,整个人凌空而起,手握赤蟒枪,身体与长枪一线,一个诡异而灵巧的旋转,几乎是擦着缝隙,避开了上下斩过的一记刀光和一记剑影。 凌空旋转半圈,避开两招夹击的下一刻,吴铭身在半空尚未落地,但长枪已经收回,此时借腰力猛的一挺,劲贯枪身,一枪斜刺而出。 这是一招‘正击式‘,本是正立施展,但却被他在凌空旋转回避的夹缝中刺出,也是将融汇贯通的枪法技艺清晰展现。 “不好。” 被吴铭长枪锁定的那名盗匪,只觉得一股透体寒意涌上心头。 早在联手夹击的一刀落空,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此时面对吴铭回避同时的一枪反击,只能第一时间改变招式,挥刀下压,同时身体纵跃离地,使出一招‘泰山压顶’。 这一下避招可谓堂堂正正,展现出的是身经百战的贯通层次的刀法,按说是无论如何,都能将吴铭这一枪躲避过去了。 但。 就在下一个瞬间。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吴铭的目光无比平静,他长枪尚在向前戳刺,右臂前伸,左手内收,反借对方泰山压顶的刀势,令长枪一抖,戳刺角度由平刺改为弯曲向上。 噗嗤。 鲜血再次飞溅。 吴铭与那名盗匪同时落地,不同的是吴铭身体着地一滚,灵活弹起,而那名盗匪则重重摔在地上,右手捂住自己的咽喉,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眼眸中全是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招?! 明明劲力方面并不比他强,招式上也看不出有多么精深,最多不过是贯通的水准,根本也不是合一境,但却在中途依据他的抵挡而变招,以无比诡异的角度强行撕开了他的防线! 他捂着咽喉,倒在血泊中,生机渐渐消散,眼眸中的光泽消失,临死前脑海中不断划过的场景,仍然是那诡异斜挑的一枪。 人如龙,枪如鬼。 两枪出手,两人殒命! 剩下围攻吴铭的第三人看着这一幕,终于为之胆寒,悚然道: “来人!这小子不对劲!” 第四十一章 临字诀的效果 相比起吴铭三招之间,格杀两人,马六和孙旺两人那边,也已经各自与三个对手交锋四五招,他们的情况就十分不妙了,孙旺勉强绕着庭柱不断闪躲,而马六后腰已经中了一刀,直接就挂了彩,只能连连怒吼的强行挥刀,守住近身。 而就是这短暂的瞬息,吴铭这里的变故,也是令全场都为之一惊。 围攻马六、孙旺的六人,动作皆是为之缓了一瞬,对于赵宏两人突然暴毙,都是有些震惊莫名,也是令马六和孙旺两人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怎么回事?!” 正在围攻胡勇的三人之中,手持一柄宽刃大刀的刘川眉头一蹙,察觉到后方情况有变,当即抽刀退后,舍弃了胡勇,向着吴铭踏步而去。 注意到倒在血泊中的赵宏两人,刘川又看着手持赤蟒枪,面貌年轻的吴铭,不由得眉头紧锁,赵宏两人也算是经历许多血战的老手,竟数招之间死在了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吴铭?” 由于刘川抽身退后,胡勇从遭受三人围攻,变成了应对两人,瞬间得到了喘息之机,也注意到了远处发生的情况,心中同样是吃惊莫名。 他与吴铭切磋过技艺,知道吴铭的枪法圆转纯熟,融会贯通,且极具灵性,比起一般武夫要更强一些,但吴铭毕竟年轻,面对这种血战,或许一对一能占据优势,一对三的话在他看来不可能有胜算,可结果却是短短瞬息之间,吴铭就接连格杀了两人! 这可不是吴铭此前切磋时展露的实力。 “竟让你杀了两个弟兄,你也下去给他们陪葬吧。” 刘川冷笑一声。 他不知道吴铭是怎么杀了赵宏两人的,但从血气程度来看,吴铭最多一次凝血,而他早已两次凝血,亲自对付吴铭,也算是足够尊重。 唰。 刘川步伐诡异,一斜一划,瞬息间跨过大半个院落,径直来到了吴铭近前,手中一刀猛然提起,向着吴铭斩去,无论身法还是刀法,都是迅疾凌厉,毫无破绽! 其爆发出的威力,也非赵宏等人所能比拟,长刀悍然劈落下来,裹挟了一股炽烈劲风,甚至能够清晰的听见空气震荡的嗡鸣之声。 “二次凝血。” 吴铭面对刘川的来袭,微微眯起眼睛。 他与胡勇对练过,知道二次凝血的武夫,劲力体魄都比他强上三分,速度也更快一些,更兼皮膜强韧,身穿皮甲的情况下,甚至能硬接他的部分招式,即使依靠他入微层次的感知,在招式上能胜过三分,但纠缠相斗起来没有个数十上百招,很难分出胜负。 眼下局势凶险,刻不容缓,胡勇那边少了一个敌手,尚能支撑,马六和孙旺以一敌三都是岌岌可危,几招之内就有可能殒命,吴铭知道眼下不能留手。 既然是二次凝血,那就…… 吴铭挺枪上挑,与刘川的宽刃大刀对抗了一记,尔后心神瞬息入定,一双眸子陡然变得幽深起来,临字诀被他瞬间运转起来。 刘川挥刀挡枪,试探出吴铭的力道,的确仅止于一次凝血的水准后,就准备仰仗二次凝血的体魄和力道,单刀破枪,强行撕开吴铭的枪路,将吴铭迅速格杀。 可还没等他出手,忽然只觉头脑一懵,仿佛有一方铜钟,在耳畔陡然撞响,沉闷的嗡鸣之声充斥耳膜,一下子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临字诀! 如如不动,真我神临,震慑诛心! 猝不及防,承受了吴铭的一记‘临’字诀的震慑,刘川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但他毕竟是经历无数血战的凶煞恶盗,哪怕一下子神魂承受了强烈冲击,头疼欲裂,仍是本能的连挥三刀。 重峦三叠嶂! 这三刀一刀快过一刀,迅疾如电,彼此呼应,形成一股顽强的守势,仿若重重大山。 但这仓促之下,仅凭本能挥出的三刀,在吴铭面前自然是破绽百出,毫无作用。 枪芒一闪。 噗嗤。 刘川整个人腾腾腾的连退数步,右手拎着宽刃大刀,左手捂向自己的咽喉,头脑仍然一片混沌,目光呆滞的看向前方的吴铭。 他勉强张口,试图说些什么,但口中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鲜血从中涌出。 刚刚是怎么回事? 暗器?毒物? 刘川无法理解自己之前遭受的变故,就像是有人突然敲了他一记闷棍,完全猝不及防,混乱之下他只能施展‘重峦三叠嶂’御守,但那个状态下使出的刀招显然破绽很大,被吴铭直接抓住,仅仅一招,就贯穿了他的咽喉要害。 任凭他是二次凝血的体魄,刀法贯通,身法迅疾,但他仍然只是血肉之躯,二次凝血的皮膜再怎么强韧,也抵抗不了赤蟒枪的贯穿戳刺。 砰。 刘川的身体踉跄两步,终于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夜空,死不瞑目。 “这就是临字诀的威能,果然二次凝血也难以抵挡,虽不会被当场震伤神魂失去反抗之力,但也会瞬间受到冲击,难以抵抗……” 吴铭对这一结果倒并不意外。 临字诀乃黑帝伏魔图演化的法诀,蕴含无上玄妙,远非他如今的枪法技艺所能相比,对方虽是二次凝血的高手,死在当场也并不冤枉。 施展临字诀,三枪解决刘川之后,吴铭也是丝毫没有停留,手持赤蟒枪向前一冲而出,直袭此前袭击过他的第三人。 那恶盗看着刘川倒下,一脸骇然,之前吴铭接连格杀赵宏两人,已经让他心中惊骇,眼下连二次凝血的刘川也死在吴铭手中,他心中甚至已经有些胆寒。 “你……” 眼见吴铭袭来,他一时间甚至不敢迎击,手持兵刃连连退后,一下子退到了东边的屋房旁,退进了另外三名盗匪围攻孙旺的战局中。 本来孙旺此时浑身浴血,已接连负伤几处,虽然都勉强避过了要害,但局势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倒下,但随着吴铭杀到,局势顿时为之一变。 唰!唰!唰!! 吴铭一个跨步,杀入战场,手中赤蟒枪一挥一挑,接连扫出数枪。 围攻孙旺的三人也是震惊不已,只余一人继续对付孙旺,另外两人折返过来,试图联手挡住吴铭,但面对吴铭那诡异的枪法,却根本无从招架,短暂数招一过,又有一人胸膛中枪,虽然身穿一件厚实的皮甲,但仍然被吴铭的枪头直接贯穿了心脏! 第四十二章 杀退 砰,砰。 吴铭接连横扫两下,将另外两人迫退,尔后踏前一步,一枪击刺。 正在与孙旺交手的最后一人,本来想趁着孙旺重伤,尽快将孙旺解决,但身后几人联手,却数招之间就被吴铭格杀一人,击退两人,一时间也是惊骇不已,但眼前孙旺发狂,浑身浴血疯狂挥剑,他一时间根本抽不开身。 吴铭背后的一枪袭来,他只能勉强侧身躲避,但面对吴铭的枪,哪怕正面躲避都往往难以避开,更别说背后闪躲,这一下仍然是被吴铭的枪直接贯穿了后腰! “好!” “哈哈!” 看着这一幕,孙旺浑身是血,却咧着嘴发出一声大笑。 本来已经绝望,以为今夜就要死在这里,结果吴铭枪法如神,强势格杀数人之后,连一位二次凝血的存在都不慎死在了吴铭的枪下,更兼围攻他的几人,一死一重伤,他心中一时间可谓畅快至极,哪怕最后自己伤重不治,也至少拉了几个垫背! 吴铭没有理会被他贯穿后腰,身受重创的那人,而是再次回身,袭向另外两人,夜幕之下,月光映照的枪芒,洒出点点寒光,短短数招之间,将两人格杀当场! 至此, 夜袭药铺的十二位盗匪,赫然已有六人丧命,一人重创,仅余五人还在战斗。 没有丝毫耽搁,吴铭在接连格杀数个盗匪后,立刻冲向西边的屋房,马六已经退进了屋房之中,抡着斩马刀,依靠屋房的复杂环境勉强招架三个盗匪,同样负伤不轻。 唰!唰!唰! 吴铭几步赶到,挥动长枪,将三个盗匪皆卷入长枪的攻伐之中。 马六虽身处险境,险象环生,但这个时候也早已注意到了院内其他几处的情况,看到吴铭杀至,也是‘嘿’了一声,目露杀机的挥着斩马刀,配合吴铭前后夹击。 三个盗匪皆面色惊骇,神色慌急,招式一时间越发凌乱,面对吴铭手中的长枪,仅仅数招一过,便接连被贯穿咽喉、胸膛、眉心等要害,陆续倒地身死。 正堂方向。 正在夹击胡勇的两人,也早察觉到了后方的惊变,尤其在刘川抽身前往,却仍然死在吴铭枪下之时,两人心中便‘咯噔’一声,知晓情况有异。 虽不知吴铭是使了什么手段杀了刘川,但毫无疑问,那个看起来最为年轻的小辈,却是场中四人里最难对付的一个,甚至比胡勇还要棘手的多,这也完全出乎预计! “不好,走!” 眼见吴铭配合马六,一个又一个解决剩下的人,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也是十分果断,联手一招强行逼退胡勇后,便即抢至院墙旁,各自翻身纵跃,冲出院子。 毕竟是二次凝血的好手,药铺后院的院墙虽高,足有七尺,但他们仍是轻松就翻了过去,后方胡勇追击不及,虽跃上院墙,但只能看见两道身影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 此时, 吴铭也早解决了最后一个盗匪,同样提枪赶到,也是持枪借力一个纵跃,翻身上了院墙,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隐约看向那两道飞快远去的黑影。 “穷寇莫追。” 胡勇伸手拦住了吴铭。 吴铭也同样没有深入黑夜之中追杀的想法,此时被胡勇拦下,也是平复了一下呼吸,与胡勇一同从院墙上再次跃下,落回院落之中。 此时的院落内,一片狼藉,一具具尸体横陈,场景十分惨烈,鲜血几乎将整个院落的青石地砖都尽皆染红,袭击药铺的十二个盗匪中,仅仅只有两人得以逃脱! “吴兄弟,好枪法,好枪法!” 浑身浴血的孙旺,此时提着剑踉跄走了过来,冲着吴铭畅快的开口。 枪号称百兵之王,威力非凡,同样的技艺境界,往往都难敌枪法,而吴铭的枪法他们也很清楚,已练到了十分精妙的境地,唯一只是太过年轻,尚未经历过真正的血战,不曾想今夜一场袭杀,吴铭却将枪法用的几乎如神,先后格杀重创整整十人! 孙旺和马六都近距离看到了吴铭的出手,那枪法在他们眼中,的确宛如鬼魅,比起平时吴铭和他们切磋的时候,精妙了不知道多少,简直不似人能抵抗,换作他们来抵挡,他们自问恐怕也挡不了几下,就会被那角度刁钻诡异的枪法击杀。 也难怪那几个一次凝血的武夫,顷刻间就被吴铭先后灭杀,甚至其中一个二次凝血,都一着不慎,死在了吴铭的枪下。 二次凝血死在一次凝血手中的事,虽不常见,但也偶有发生,毕竟刀剑无眼,二次凝血虽力气更大一些,皮膜更强韧了一些,但依旧是血肉之躯,挡不住锋利的刀枪,并且江湖之中,杀人的方法千百种,有下毒,有暗器,阴沟里翻船也很常见。 当然, 像吴铭这般,自身几乎无伤,纯以枪法的诡异,正面袭杀了一位二次凝血,还是属于十分罕见的情况,倘若吴铭是个年过半百,体魄尚能维持巅峰的‘老郎’,所谓‘棍怕老郎’,实战中发生这种情况,不算离奇。 可吴铭尚未弱冠,面临今夜这种凶险情况,能见血不乱,生死之间,出手果决,的确是年轻人中极其少见的英杰。 今夜若非吴铭,恐怕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孙兄,你的伤……” 吴铭此时收枪而立,看着孙旺浑身是血,不由得出声开口,他虽已是全力出手,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只能各个击破,无法顾及全面。 “死不了,不碍事。” 孙旺咧着嘴,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虽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但身为武夫,这辈子凶险局面他也不是第一次遭遇。 马六也同样如此,他扯碎了衣服,临时包扎缠绕了几下伤口,对自己的伤不太在意,只在看向吴铭的时候,眼眸中仍然残留着惊叹。 胡勇看着一地尸体,心中也是翻腾不休。 他的实力在二次凝血中,其实已经属于很强,像刘川这样的盗匪,一对一,他也有把握将对方斩杀,但绝对做不到在数招之内解决。 适才他对这边的战斗只是匆匆一瞥,看到的是刘川面对吴铭,似乎是想依仗境界压了吴铭一头,强行正面突破,结果失败,刀法露了破绽,以至于速败,被吴铭抓住破绽一招毙命。 这固然也有枪法的优势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吴铭的枪法,比此前展露过的更为诡谲多变! 第四十三章 周怀安的欣赏 夜幕下。 一个个火把熊熊燃烧,将陈记药铺的院落围成一圈。 慎刑司巡司周怀安腰间挎着宝刀,踏步迈入院落之中,身旁几个举着火把的巡夜人迅速跟上,众人皆将目光看向院落中那一地的尸体。 身为慎刑司的巡夜人,见多识广,更惨烈的场景也见过,面对院中的情景俱都十分沉着镇定,周怀安绕着院子走了几圈,看了看诸多尸体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人都是你杀的?” 周怀安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持枪站立的吴铭,眼眸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来的路途中,他就已经从汇报中知晓了大概的事情,起初还有些不太相信,此时来到现场,看到死亡的十个盗匪中,有九人都是要害之处被一枪命中而毙命,终于是信了。 这伙盗匪盯上了陈记药铺,试图夜袭劫掠,结果却被杀的十死二逃,这一切全仰仗眼前这一持枪少年的勇武,将枪法之利发挥的淋漓尽致。 周怀安清楚,就算是他们慎刑司的精锐巡夜人,身处吴铭的位置,也未必就能做到吴铭这种程度,至少孙旺、马六等人,多半会死于乱战之中。 “是。” 吴铭冲着周怀安恭谨回应。 “嗯,很好。” 周怀安看着吴铭的态度,眼眸中更多了一丝赞许,点头道:“盗匪夜袭,你持枪杀敌,虽是连杀十人,但为的是固守自保,本官裁定你此次杀人,不犯刑罚。” 慎刑司对于命案皆有裁定之权,这在武道昌盛的世道下实际上是极大的权力,因为武者之间难免争勇斗狠,而刀剑无眼,发生死伤都是常有之事,至于具体是否有罪,都要由慎刑司依照具体情况来裁定。 如吴铭这般,为了自保而击毙夜袭的盗匪,自然是属于毫无罪责,甚至因为击毙的盗匪都在慎刑司的通缉令上,故而不但无罪,还要论功行赏。 “据说还逃了两人,那两人有何面貌特征,功夫技艺?” 周怀安转回话题,冲着吴铭以及胡勇等人询问。 胡勇最为清楚,此时上前行礼,然后恭敬的将所有情况都一一陈述清楚。 听罢, 周怀安顿时微微点头,道:“知道这些,差不多够了,回去查一查,基本能确定那两人的身份,此番你们皆立下了功劳。” 胡勇摇头道:“功劳不敢当,我等皆只为自保而已,若说立功,今夜若不是吴铭兄弟,枪法如神,恐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尸体,便已是我等了。” “嗯。” 周怀安点点头,转而看向吴铭。 他想起了来的时候,从上司那里听到的一句‘提点’,略作思索之后,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冲着吴铭微微颔首,道:“你叫吴铭?” “是。” 吴铭应声。 “你是七武盟哪一堂的人手。” “回大人的话,在下资质愚钝,仅在外堂。” “哦。” 周怀安点点头。 只是外堂,那事情就好办了。 他微笑着看向吴铭,道:“以你之枪法天赋,七武盟的外堂不是你的好去处,我慎刑司向来广纳才干,不问出身,不知你可愿到慎刑司麾下做事?” 近来妖魔肆虐严重,镇妖司那边屡次从慎刑司抽调人手,以至于慎刑司人手都不够充足了,像吴铭这样有一定天赋,又称得上‘能打’的,也的确算是人才。 毕竟世间武夫众多,不是谁都有足够高的天赋,能够跨过三次凝血的界限的,绝大部分武夫都困顿于一次凝血和二次凝血,这种情况下,其中那些极其能打的佼佼者,对于慎刑司来说也属于用得上的人才,毕竟慎刑司的事务就是负责城中秩序,与各种盗匪、亡命之徒打交道。 此言一出。 在场的胡勇等人,立刻都将目光投向吴铭,皆露出惊讶和艳羡之色。 慎刑司说广纳人才,不问出身,这句话实际上是假的,想要进入慎刑司,要么就是天赋异禀,能通过慎刑司的考察,至少都得是‘中中’以上的天资,这一类人物会直接得到慎刑司的全力培养,将来都是有望成为七品巡司的存在。 除此之外,慎刑司也有下辖的办事人员,但往往都有慎刑司内部的背景,并不会对外公开招募,像吴铭今夜能得到慎刑司抛出的橄榄枝,属于是十分难得。 毕竟, 只要进了慎刑司,哪怕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部分‘天才’,也能直接拥有朝廷官职,权势和地位皆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七武盟内堂的人物,也不敢随意轻慢。 听周怀安抛出慎刑司的邀请,吴铭也是一愣,的确有些意想不到,但对于他来说,能够进入慎刑司的话,就进入了朝廷正统的势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在这景邺城,七武盟固然势大,黑煞宗和玄玉宗也是盘根错节,掌握各种生意,下辖诸多帮派,但要说谁才是景邺城的真正统御者,那只有朝廷正统的两司! 不论七武盟还是两宗,生意规模再大,也要在两司的威慑下,老老实实上交各种赋税,哪怕暗地里这些势力,都在与两司明争暗斗,但这种争斗也仅限于暗中,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哪一方势力,胆敢正面去触犯两司的威严。 “生为景邺之民,能为慎刑司做事,铲除盗匪,维持法纪,本就是人之夙愿。” 吴铭冲着周怀安回应一礼。 周怀安听罢,顿时‘哈哈’一笑,道:“好,那给你几天时间修整,三日之后,你来慎刑司登记入册,到时候会有一番考察流程,不过于你而言,都没什么问题。” 所谓的考察流程,基本上就是核查背景来历是否干净清楚,以及个人能力情况,武力方面不用说,至于头脑方面,以他对吴铭的观察判断,也绝非无智之人。 看着这一幕。 跟随在周怀安身旁的赵虎冯用两人,看向吴铭的目光也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个院落,半个月前他们就来过,但那一次是至阴之时,为邪祟而来,这一次则是为盗匪而来,两次过来都差不多,都没赶上时候,唯一不同的是,此前的吴铭只是这院落中一个寻常护院,根本都没被两人正眼瞧过,现在却展露了惊人的枪法实力,一夜击毙十匪,甚至连周怀安都有所看中,要将吴铭纳入慎刑司麾下。 不过。 两人对此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们都是凭资质进的慎刑司,将来都是有望三次凝血的,相比起来,吴铭连七武盟内堂都进不去,就算有些勇力,到了慎刑司,未来也只能是完成二次凝血后,慢慢去熬资历,将来的潜力是远远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的。 况且就算是他们三次凝血,升任了巡司,遇见吴铭这么个擅长枪法,出手凶悍,杀人果决的年轻后辈,也一样会升起纳入麾下,加以调用使唤的想法。 第四十四章 出事 翌日。 在慎刑司的处置下,院落里的尸体尽皆被抬走,只是青石地砖上的血迹经过冲洗仍然还残留着一些痕迹,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干净。 得知了昨夜的事情后,陈贵也同样是震惊莫名,毕竟他结交吴铭,看中的是吴铭有勇有谋,或者说更看重吴铭的头脑,却不曾想,吴铭的武力也能如此惊人,依仗长枪之利,同为一次凝血的武夫,杀起来轻易无比,甚至二次凝血的老手,都在吴铭手底丧命。 以至于。 陈贵看向吴铭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 他作为陈家公子,活了这么大年纪,死人当然是见过的,只是他自己的手底下还没有过真正的人命,而吴铭却一夜之间,毙杀十匪,这可是既冷静,又狠辣。 尤其是在得知,吴铭得到了慎刑司巡司的赏识,受邀进入慎刑司麾下办事之后,他心中这终于是暗叹一声,果然像吴铭这样的人物,并非轻易能够驾驭的。 不过。 吴铭进了慎刑司,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两人的交情始终是在的,这样将来吴铭若是能在慎刑司熬出一些资历,于他而言也是一份有用的关系。 像他这样出身陈家,与七武盟关联极深,基本上都是没机会进慎刑司的,根本过不了慎刑司的审查,也就吴铭出身清白,才有这种机会,而能在吴铭进入慎刑司之前,就与吴铭结下一些交情,也属于一件幸事。 毕竟,就算陈家这样的大户,若是遇到什么事,需要买通慎刑司内部的关系,那往往也十分麻烦,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总归自己看中拉拢的兄弟进了慎刑司,借着这事,他在家里也能风光一次,记得上次他二哥还斥责他整天不务正业,与一群狐朋狗友来往,这番倒要看看他二哥作何话说。 与此同时, 吴铭一夜毙杀十个盗匪的消息,也在七武盟外堂中悄然传开,不少认识吴铭的人,如何进,李崔等曾与吴铭切磋过的,也都是惊讶异常。 或许这消息有夸大之嫌,那十个盗匪未必都是凝血武夫,但当初他们与吴铭切磋,也的确都对吴铭的枪法十分心服,且这十条人命在手,也的确是一番风头。 而就在这消息,于小范围内悄然散播的时候。 吴铭却是孤身离开了景邺城,一路离了城门,往吴村的方向返还。 “呼。” 出了城门。 吴铭也是轻吐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后方高耸巍峨的城墙。 数月之前,他初来景邺城时,仅仅只是初入凝血的稚嫩武夫,空有境界,并无武力,说不上穷困潦倒,但也是囊中羞涩,甚至还要用着家里凑的银钱。 但到这一次离城,他算是在这城中真正站稳了脚跟,几日后就能进入慎刑司,拥有实实在在的官职官身,又有强大的神魂感知,能够捞取一些偏门,赚取一定银钱,摆脱了银钱极度欠缺的困境,甚至已经能在景邺城中租赁一处院落居住了。 “这一趟回去,告知二老慎刑司的事,也可以将他们接进城里安置了。” 吴铭心中盘算着。 搬迁进城,对于城外村户来说,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银钱并不充裕,又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情况下,进城居住,未必就比在城外村子里居住舒服,像吴杨、吴三白等吴村的老一辈武夫,没有携家眷搬迁进城,便是如此。 至于说族长吴曲,的确有能力携家眷进城,但他在吴村附近有田产,又是吴村族长,进城往返十分麻烦,加上他也不是三次凝血,没有资格开府立邸,城内城外区别也不大。 而吴铭这里,总是担心二老在村里居住不安宁,加上他已摆脱了囊中羞涩的困境,只要缺了银钱,就可以去北街打打秋风,少量弄点银两并不困难,将二老接进城里安置也是一件十分妥当的事,不过这些还要他回去和二老商议一番。 …… 吴村。 篱笆院内,吴起和刘氏正在收拾。 “孩他爹,把麻绳拿过来。” “来了。” 吴起拿过来一条麻绳。 刘氏面前叠放着好几张完整干净的草席,这会儿接过吴起的麻绳,将草席卷起来捆了捆。 吴起将草席扛了起来,道:“孩他娘,你脚步不灵便,咱们早些走,免得赶不上。” 虽然儿子吴铭成了武夫,将来已经有了妥当的依靠,但吴起和刘氏老实本分了大半辈子,如今尚觉手脚灵便,还没到需要吴铭供养的程度。 即便吴铭前段时间往家里送过一些银钱,他们也是收了起来不舍得花,刘氏平日里闲暇无事仍然是编织着草席贩卖,补贴家用,而吴起也是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偶尔接一些短期修缮的活。 今天正赶上集市的日子,两口子便结伴出门,去往几里外的集市上贩卖草席。 很快。 到了地方。 道路两旁许多地方都已摆好了摊子。 吴起也把扶着刘氏,找了个空缺的地方,将草席摆了下来,然后让刘氏看着摊子,自己则沿着集市走动起来,看看有无可买之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集市上人也越来越多,逐渐拥挤起来,各种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这草席怎么卖。” 有人挤了过来,看着地上铺开的草席问道。 刘氏憨厚一笑,道:“咱这草席都是自家编的,便宜,一卷只要四百文钱。” “四百文?贵了。” 那人摇摇头,也没还价,直接走了。 刘氏也不着急,她常年编织草席,知道大概卖个什么价格合适,等了一会儿后,便又等来一个问价的,看上去似乎真是要买。 “四百文贵了点,这样吧,咱也不多杀价,就三百六十文,大姐你看怎样。” 一个年长的汉子询问道。 这个价格在刘氏的预期范围内,她憨厚一笑,便准备要答应下来。 可就在这时,集市拥堵,忽然一只大脚横了过来,正踩踏在草席之上,不仅将草席踩上了一大块泥巴,更是踩的裂开了一小块。 本来要买的年长汉子,见状顿时就停住了。 “哎,你踩着咱的席了。” 刘氏也一下子急了,好好的草席被踩了一下,她顿时心疼的要命。 然而正当她蹒跚着脚步,试图拉开那踩着草席的大脚时,那只脚的主人却投来一个烦躁的目光,直接把脚一掀一扫。 “吵死了!” “唉哟!” 刘氏本来就腿脚不便,这下直接就一个踉跄摔倒,额角碰到了地上的碎石,一下流出血来。 这一幕恰好被拎着一袋杂粮回来的吴起看见,顿时惊怒交加,快步冲了过来,先是扶了一把刘氏,然后就见踢倒刘氏的那人根本都没多看,直接就要走掉,忍不住上前拉住对方,道: “你干什么,怎么能伤人!” 被拉住的男人,面容凶恶,回头扫了一眼吴起,看着吴起那一身庄稼汉的衣着,眼眸中露出一丝暴躁,道:“他娘的,还敢跟爷唧唧歪歪,拉拉扯扯,我看你也是活腻歪了!” 说罢。 抬起脚就踹了过来。 这一脚横出,却是带起了一股劲风,近在咫尺的吴起只一瞬间,就知道眼前的汉子并非寻常人,多半是个凝血武夫。 但此时此刻,知道也已迟了,他只来得及抬起胳膊去挡整个人就被那只大脚正中,一瞬间难以承受的巨力传来,胳膊发出‘咔嚓’一声,整个人也是向后横飞了出去,摔在几米外的地上。 这一下。 附近喧闹的人群顿时寂静下来。 本来拥堵的地方,立刻让开了一大片。 一脚踢开吴起的男人,只不屑的往旁边的草席上啐了一口,然后便扬长而去。 旁边的诸多村民乡邻看着这一幕,顿时都是一阵面面相觑。 “那是吴村的吴起吧。” “快,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我记得吴起家那孩子好像也练成武夫了,哎呦,这可真是……他们怎么惹到郭槐了。” 人群一片混乱,有人去看刘氏的情况,也有人赶忙跑去查看吴起的状况。 “快,老吴伤的不轻,去找郎中。” 有认识吴起的,已经奔向附近的乡里。 “刚才那人就是郭槐?” 也有人听到适才打人的男人的名字,一时间面露惊惧之色,其他人也都是为之色变。 郭槐可不是什么善类,在这十里八乡,那是恶名昭著,是无人敢惹的一霸,平日里横行乡邻,无恶不作,人人谈之色变,能止小儿夜啼。 其人本身是一尊凝血武夫,这倒还罢了,主要是还有个亲兄长郭相,传闻是两宗之一黑煞宗的内门弟子,甚至在黑煞宗里也有些地位。 仗着这层关系,哪怕郭槐本身只是个一次凝血的武夫,横行十里八乡也没人敢惹,诸如吴曲等一些村子的族长,也往往都是退避三舍。 本来吴起的儿子吴铭也成了武夫,在十里八乡基本没什么人能欺凌,但这一次偏偏是招惹了郭槐,可是麻烦不小。 要是吴铭年轻气盛,一怒之下去找郭槐寻仇,那乱子可就更大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说不定最后整个一家都要遭殃! 第四十五章 郭槐 为了让吴起安心,吴铭简单的提了几句自己在城里解决了几个盗匪,被慎刑司的一位巡司看中,招纳到慎刑司做事的事情,也是让吴起一阵愣神。 作为平头百姓,吴起虽然对武者们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但他却知道‘民’与‘官’的区别,寻常武者固然也有一番地位,能见官不拜,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官’,手中并无实际的权势,可一旦进入慎刑司,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慎刑司权势极大,能干涉整个景邺城的方方面面,除了镇妖司之外,其余各大衙司要么受到慎刑司的节制,要么就干脆是慎刑司的下辖部门,毕竟在这以武为尊的世道,慎刑司作为最纯粹的武力衙司,是以暴力统治着整个景邺城。 …… 流沙河远岸。 流沙河是一条宽约百丈的滔滔大河,途经景邺城附近,像吴村附近的近河,实际上就是流沙河的一些分离的支流,而流沙河在距离景邺城城约莫数里外的地方,恰好便是其河水流速最为缓慢的地方,这里也坐落着一处宽阔的码头。 码头的不远处,坐落着一片屋房,这里都是靠河生活的居民。 这年头景邺城内城由慎刑司维持着秩序,十里八乡有各自的族长、乡老管辖,而诸如一些码头河岸等闲散地带,则由鱼龙混杂的帮派统管着。 管辖这一片地带的帮派便是沙船帮,本身是由整个码头的所有船民汇集起来的帮派,不过寻常船民在帮派中只是底层,毫无地位,只有凝血武夫,才是帮派的头目。 这时, 一个浑身酒气的汉子,悠闲的走进一处院落。 “槐哥!” “槐哥回来了,快去倒茶!” 院落里一些沙船帮的成员,看到来人,连忙上前问候。 郭槐懒懒散散的来到院子里,在一张石凳上大马金刀的坐下,也不说话,等院落里的帮派混混拿来茶盏,给他沏上了一壶茶,这才慢悠悠的喝了几口。 “槐兄,今儿怎么没去城里耍?” 一个穿着练功马褂,看起来体面些的汉子走了出来,笑呵呵的来到郭槐旁边坐下,冲着郭槐打了个招呼。 “有人请我吃酒,就没去,再说那城里也没什么好耍的,到处束手束脚麻烦的很。” 郭槐懒洋洋的打了个酒嗝。 景邺城里,鱼龙混杂,就算是他也不敢放肆乱来,那只会给他兄长添麻烦,但在这城外的十里八乡,那就可以说是横行无忌了,看上哪个村的女人,也不管是不是寡妇,想硬来就硬来,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哈哈哈,那倒是,城里规矩多,哪有外面舒坦。” 鲁元咧嘴笑了下,然后忽的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槐兄,你前日在集市上打了个人,对方好像有点来头,他们家也有个武夫,在城里七武盟外堂谋着生计。” 郭槐对前日发生的事情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听到鲁元的话,才勉强想起来一点,眉头微蹙,摇头道:“还有这事?嗯,我倒是没在意,不过只是在七武盟外堂谋生计,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鲁元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鄙夷,他对郭槐其实也十分瞧不起,仰仗兄长横行霸道算得了什么,虽然自己也是个凝血武夫,但平日里疏于锻炼,和那些正儿八经练武讨生计的凝血武夫对上,恐怕三五招都走不下来。 不过。 内心鄙夷,鲁元面上却没有什么表露,他只低声提醒道:“七武盟外堂的人物,对槐兄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那家人的武夫,年纪不过二十,到时候要是怒气冲头,不管不顾的来找槐兄麻烦,槐兄还是得警醒一二。” 这年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碰上愣头青,不管不顾的就要找郭槐报复寻仇,到时候要真弄出事来,连带他们沙船帮都有可能被扯进麻烦里。 对于鲁元的提醒,郭槐却是浑然不在意,甚至这会儿酒劲上来,只觉得有股火气涌动,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种小事不用说了,我这会儿火气大,先去泄泄火。” 说罢。 他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鲁元见状,无奈摇摇头,他也管不了郭槐,别说他管不了,就算他们沙船帮的那几位当家,也一样管不了,毕竟沙船帮本就是依附于黑煞宗而存在的一方帮派,以郭相在黑煞宗的地位,就算是沙船帮大当家也得礼敬有加,对郭槐自然也得客客气气。 郭槐离了沙船帮的主院,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屋房前,砰的一下将门推开。 屋里是个有些简陋的卧房,一张稍显凌乱的床榻上,正坐着一个头发凌乱,衣衫裸露,双眼无神的女人,见到郭槐走进屋子里,女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郭槐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将女人按在床上,但无论他如何施为,女人都始终一脸麻木,没有任何反应,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他娘的,真没意思!” 郭槐见状也是骂骂咧咧,他还记得这女人第一天被弄过来的时候,挣扎吵闹,让他兴致上头,一连玩弄了半个多月,但后来就慢慢变成这幅德行,让他只觉得了然无趣。 而正当郭槐将女人推到一边,提上裤子起身,转身就要退开房门出去时。 嗤! 一点凌冽寒芒乍现,从门缝中穿了进来,悬停于他的咽喉前。 这一下可给郭槐吓得浑身一寒,整个人猛的一哆嗦,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而那锋利的枪尖仍然指着他的脖颈,他甚至能感受到脖颈处冰冷锋利的触感! “你,你是谁,要干什么?” 郭槐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心中却是一阵胆寒,尽管对方样貌十分年轻,可他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煞气,那绝对是见过血,手上沾有不止一条人命的煞气! 来人正是吴铭。 找到郭槐很容易,他只略微询问,就知道郭槐经常出没于沙船码头,本身也是沙船帮的一员,而沙船码头距离吴村也并不远。 吴铭目光冷淡的看着郭槐,眼前这个横行十里八乡的恶霸,有些出乎预料的废物,比起此前夜里他杀的那些凶煞盗匪,亡命之徒,根本就不值一提。 第四十六章 双死 郭槐额头冷汗直冒,这会儿看着吴铭,见吴铭只将长枪对着他,并不动手,心中的胆气终于稍稍恢复一些,酒劲也醒了大半,颤声道: “别,别冲动,兄弟,你是那个谁吧,是我之前不小心伤了你爹,咱们没必要这样,我可以给你认个错。” 他平日里虽然横行霸道,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尤其是这会儿,感受到吴铭眼眸中的冷冽,犹如锋芒在背,他不怀疑吴铭真敢杀了他。 凝血武夫,本来就是逞血气之勇,哪怕郭槐心中已经将吴铭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都已经在想着这事儿过去,要如何寻仇报复,但这会儿却只能求饶。 也就是在这时。 鲁元也听到了动静,带着几个沙船帮的帮众赶到,一见这边的情景,顿时也是大吃一惊,他虽是第一次见到吴铭,但直接就猜到了吴铭的身份,当即说道: “是吴铭兄弟吧?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鲁元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准备将吴铭拦下,但才走了几步,视线触及到吴铭冷冷瞥来的一个眼神,顿时心中一寒,脚步为之一顿。 这种森冷的眼神,这种弥漫的煞气,哪像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武者,根本就像一个暴戾的杀星,好像刚刚才从惨烈的血战中脱身一样,哪怕他混迹沙船帮多年,也算是身经百战,目光触及吴铭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心中一寒,升起一丝惊惧。 这会儿鲁元肚子里已将郭槐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十里八乡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好死不死怎么就惹了个武夫,而且惹的这个年轻人,又是哪来的这么一股见血的煞气。 这年头, 背景固然重要,可自身实力也很关键。 郭槐这样不学无术,拳脚生疏,惹到其他武夫,人家武夫一怒,血溅五步,当场要了你的命,就算事后你哥再有本事,也不能让你起死回生,替你报了仇又能怎样。 吴铭此时手持长枪,立在门前,漠然的看着郭槐,突然他手中长枪一甩,枪身一抖,带起一股猛烈的劲力,左右开花,带起两声嗡鸣。 咔!咔!! 两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郭槐闷哼一声,左右两条手臂尽皆折断,额头因疼痛而不断涌出冷汗。 “你……你……” “无故伤人,恃强凌弱,我断你双臂,你可心服?” 吴铭冷冷的开口。 “我,我……我服。” 郭槐脸色发白,双臂的剧痛让他冷汗淋漓,心中早已将吴铭骂了一万次,但触及吴铭那双冷冽的眸子,他却只能将所有的狠话都吞进肚子里,颤声开口。 吴铭见状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时,眼眸中却忽的闪过一丝异色。 噗嗤。 一根尖锐的发簪,突然从郭槐的身后戳了过来,一簪刺穿了郭槐的脖颈,鲜血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令鲁元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纷纷看去时,就见之前屋房内,那个神情麻木仿佛行尸走肉般的女人,赤裸着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爬到了郭槐的身后,紧咬着嘴唇,手中的发簪以一种难以言说的果决,趁着郭槐双臂折断,剧痛难忍的时候,从后方刺穿了他的脖颈! 要是换做平时,郭槐一个凝血武夫,再怎么疏于锻炼,也不可能被一个柔弱女子摸到背后袭击,也就是吴铭的出手,令郭槐双臂折断,剧痛之下根本没有察觉身后,而鲁元等人也为吴铭的悍然出手而震惊,注意力都是落在吴铭的身上。 “啊!!!” 赤身女人的发簪刺穿了郭槐脖颈后,她终于发出一声疯狂般的嘶吼,猛地拔出发簪,又再次插入郭槐的脖颈,如此一连戳刺十几次。 郭槐本能的想要护住脖颈,但手臂折断,双腿瘫软,脖子中鲜血喷出后,更是全身力气都在消退,眼眸中只露出一抹绝望之色,很快倒在了血泊之中。 “娘希匹!!” 鲁元震惊的瞪大双眼,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惊骂一声,整个人立刻冲上前来,试图拽开那赤裸着身体的女人。 但女人在郭槐倒下之后,只发出一阵‘嗬嗬嗬嗬’的惨笑声,手中的尖锐发簪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向着自己的脖颈刺去,在鲁元赶到之前,果决而无悔的扎了进去。 “……” 吴铭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他早察觉到了女人的动作,但却并未阻止,此时看着女人自决,也同样不曾出手阻拦。 他的神魂感知十分清晰,能清楚的感知到,女人不止是心存死志,而是早已心如死灰,唯一的决念就是刺杀郭槐,杀了郭槐之后,最后一丝执念破灭,也已然心死。 他不知道这女人受了郭槐多少折磨,也不知道其来历,也同样不打算去了解,总归眼前这一幕在他看来,正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事实上。 从他提枪而来,枪指郭槐的时候,心中就在怒火中不断的滋生杀意,只想一枪送其上路,但他也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无端杀意,是因他此前连杀十人,加上此时心中愤怒,滋生出的一缕无形的心魔,视人命如草芥。 虽然他不久后就要进入慎刑司当差,加上自身实力已经不弱,三次凝血之下,无惧任何人,就是杀了郭槐也有足够的底气,但若心中无道,他与那些恶盗匪徒也无甚区别,这其实也是他堂堂正正而来,没有选择潜藏暗杀的缘由。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的神魂经过临字诀的磨炼,远比常人强大的多,滋生的心魔也会更为强大,更需要维持心中的正道,不能被心魔所支配,否则神魂境界只会不增反降。 伏魔伏魔,降服心魔,唯有降服己心,才能壮大神魂意志,步步前行。 这会儿秉持心中的道理出手,又目睹郭槐作恶多端,作孽而死,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了悟,只觉得神魂境界似也有了丝丝的精进。 唰! 鲁元冲进屋子中,扶起倒在血泊中,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郭槐,一时间惊怒交加,抬头看向吴铭,道:“你,你知道他兄长是谁吗?” 吴铭漠然的扫了鲁元一眼,收起长枪,踏步走出门外,淡淡的道:“他兄长是谁,与我何干?人不是我杀的,不过要算在我头上也无妨,想要报复,尽可来找我。” 说罢, 吴铭踏步远去。 屋房外面的几个沙船帮帮众,各自面面相觑,仅仅只是触及吴铭的视线,就只觉得莫名胆寒,根本不敢上前阻拦,而鲁元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追去,他毕竟只是个一次凝血的小头目,不是沙船帮的几位当家,带着几个普通人想拦住一个武夫也根本不可能。 何况他和吴铭之间,仅仅只是短暂的接触,心底就莫名的胆寒,多年经历战斗而滋生的一丝属于武者的本能,也让他从吴铭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凶险之感。 这个年轻人不是他能应付的人物。 第四十六章 杀人 郭槐额头冷汗直冒,这会儿看着吴铭,见吴铭只将长枪对着他,并不动手,心中的胆气终于稍稍恢复一些,酒劲也醒了大半,颤声道: “别,别冲动,兄弟,你是那个谁吧,是我之前不小心伤了你爹,咱们没必要这样,我可以给你认个错。” 他平日里虽然横行霸道,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尤其是这会儿,感受到吴铭眼眸中的冷冽,犹如锋芒在背,他不怀疑吴铭真敢杀了他。 凝血武夫,本来就是逞血气之勇,哪怕郭槐心中已经将吴铭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都已经在想着这事儿过去,要如何寻仇报复,但这会儿却只能求饶。 也就是在这时。 鲁元也听到了动静,带着几个沙船帮的帮众赶到,一见这边的情景,顿时也是大吃一惊,他虽是第一次见到吴铭,但直接就猜到了吴铭的身份,当即说道: “是吴铭兄弟吧?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鲁元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准备将吴铭拦下,但才走了几步,视线触及到吴铭冷冷瞥来的一个眼神,顿时心中一寒,脚步为之一顿。 这种森冷的眼神,这种弥漫的煞气,哪像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武者,根本就像一个暴戾的杀星,好像刚刚才从惨烈的血战中脱身一样,哪怕他混迹沙船帮多年,也算是身经百战,目光触及吴铭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心中一寒,升起一丝惊惧。 这会儿鲁元肚子里已将郭槐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十里八乡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好死不死怎么就惹了个武夫,而且惹的这个年轻人,又是哪来的这么一股见血的煞气。 这年头, 背景固然重要,可自身实力也很关键。 郭槐这样不学无术,拳脚生疏,惹到其他武夫,人家武夫一怒,血溅五步,当场要了你的命,就算事后你哥再有本事,也不能让你起死回生,替你报了仇又能怎样。 吴铭漠然看着郭槐,视线又忽的偏转,看向屋里床榻上的女人,继而眉头微蹙,以他的神魂境界,能够感知到,那女人的意念已经微乎其微,说是行尸走肉也没区别,且看其裸露的身躯上下,到处都是伤痕,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吴铭转头看向郭槐,终于第一次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这,这个……” 郭槐支支吾吾,一时间说不出来。 “嗯?” 吴铭手中长枪枪身往前,冰冷的刺痛感让郭槐心中大恐,终于连声说道:“是,是帮里人从外面捡来的,跟我可没关系,我只是玩玩而已……” 鲁元看着这一幕,额头顿时有冷汗滴落,见情况不对,当即上前说道:“吴铭兄弟,咱们沙船帮可从来不干强抢民女的生意,这女人是活不下去,被我们带回来养着的。” “哦。” 吴铭点了点头,旋即长枪一送。 噗嗤。 一刹那间,鲜血四溅。 郭槐捂着咽喉,整个人向后倒去,眼眸中还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怎敢杀人!” 鲁元也是霍然色变,本来陪着的笑脸,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郭槐这人是废物不假,可死在沙船帮的地界,死在他的面前,那对他来说可就麻烦大了,尤其是几位当家都不在,事后郭相一怒之下,他可担待不起! “这等废物,留作何用?” 吴铭缓缓收回长枪,语气平缓的开口,仿佛适才所杀不过是路边野狗。 这年头,景邺城城外,基本属于三不管地带,若是武者肆意杀戮平民,情况恶劣严重,慎刑司还有可能会管上一管,但如果只是武者之间的争锋,那无论生死,城里的慎刑司都是不管的,何况郭槐作恶多端,早就死有余辜。 鲁元的脸色无比难看,锵的一声,拔出贴身的短刀,道: “既然如此,那你也留下来吧。” 他心中已经将郭槐骂了千万次,也将吴铭痛骂了几百次,郭槐好死不死,偏要死在他的地盘上,而吴铭也是好杀不杀,非要在这里杀人。 若是在外面,吴铭杀了郭槐,那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后郭相如何震怒也牵连不到他,寻仇自然只会去找吴铭,可郭槐死在这里,就死在他眼前,那他就难逃干系了,一想到郭相,鲁元心中也是畏惧不已,当下明知吴铭不简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拔刀向前。 “给我围上去,不要让他走了!” 鲁元沉声厉喝,身后跟随的四五个沙船帮帮众,也是纷纷目露凶光,一个个拔出船刀,向着吴铭包围了过来。 他们这些帮众,虽然并非武者,但常年跟着沙船帮做事,也都是凶恶之徒,手上几乎都沾有人命,在鲁元的领头之下,哪怕明知吴铭乃是凝血武夫,也并不慌乱。 凝血武夫虽然厉害,但也依旧是血肉之躯,他们这些行船的,也不是没和凝血武夫斗过,甚至多人联手的情况下,也在船上干掉过正儿八经的凝血武夫。 如今郭槐死在这里,再让吴铭走脱,事后根本没法交代。 “上!” 鲁元提着刀上前,眼见吴铭手持长枪,一路往外走,无视他们的包围,终于是按捺不住,眼眸中凶光一闪,同时一声令下。 也就是这一瞬间,包围吴铭的几个沙船帮帮众,都是目露凶光,他们一手拿着船刀,另一只手忽的往怀里一摸,一下子摸出一把生石灰,向着吴铭当头泼去。 他们不是凝血武夫,当然不敢和武夫硬碰硬,但常年行船,也自有对付武夫的办法,凭借人多势众,无非以各种手段暗算而已,生石灰就是十分好用的东西,在船上的时候一旦泼上满头满脸,随时都能再泼上一盆河水,再厉害的凝血武夫也受不了。 然而。 面对沙船帮众人的动作,吴铭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变化。 在他的感知中,哪怕凝血武夫,动作都稍显缓慢,更别说这些寻常帮众,其看似快速的动作,在他眼中就犹如慢放一般,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嗤。 众人只觉得一点寒芒闪过。 一名沙船帮帮众,连惨叫都喊不出来,脖颈便被赤蟒枪的枪头贯穿。 同时吴铭右臂发力一扯,并未拔出枪头,而是将那名沙船帮帮众的身体猛地甩飞起来,一下子挡在前方,将劈头盖脸泼来的生石灰全部都扫了下来。 唰!唰!唰!! 将生石灰悉数挡住后,吴铭踏步上前,手中长枪一抖,一刹那间寒芒连闪。 四个沙船帮的帮众,只刚刚泼完石灰,尚未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便尽皆脖颈中枪,手中的船刀毫无作用,一个个瞪大眼睛,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嗖。 早在一众帮众动手的时候,鲁元也果断出手了,他第一时间闪身,强行绕到了吴铭的身后,手中船刀一抖,悍然从后方挥砍上去,要趁着吴铭对付帮众的间隙,将吴铭解决。 然而他明明绕到了身后,挥刀之际更是压住了声响,几乎是无声之刀,但吴铭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一般,整个人只一步前跨,就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身后的刀。 紧接着。 一点寒芒在鲁元的视线中骤然放大! “糟糕。” 鲁元瞳孔剧烈收缩,惊骇之下,挥刀阻挡,又试图躲避。 但这一枪太快,更是在他一刀落空的间隙,陡然刺来,根本就难以躲避,哪怕他全力闪身,最终仍然是被这一枪直接贯穿了胸膛! 这正是落叶枪法中的‘回叶式’,在枪法中又被唤作‘回马枪’,练到融会贯通之时,身体还在向前,手中长枪却已然借助腰力折身戳刺,迅疾如电,纵然是提前有所防备,都极难闪躲,更不用说鲁元猝不及防,自然更是躲闪不开。 “你……” 鲁元乃是凝血武夫,尽管胸膛要害中枪,但踉跄后退了几步,并未直接倒下死去,而是捂着胸口的不断喷洒鲜血的窟窿,死死的盯着吴铭。 他口中吐出一点血沫,伴随着一句充斥怨念和不甘的话: “我等着你……” 吴铭杀了郭槐,又是在沙船帮的地界,再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干净,想要掩藏痕迹根本不可能,事后必然会面对郭相的怒火。 吴铭的枪法虽然精妙且恐怖,但适才短暂的交手,他也清晰的判断出吴铭的境界,仅止于一次凝血,而郭相作为黑煞宗的内门弟子,绝非吴铭所能抵挡。 噗通。 鲁元尸体最终摔倒在血泊之中。 第四十七章 反应 景邺城。 陈记药铺。 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爹,你们就先在这里休憩两日,等我忙完了事情,再来接你们安居。” 吴铭冲着屋子里的吴起和刘氏说道。 吴起面色镇定,将吴铭送到门口,低声道:“尽管去处置你的事,我和你娘没什么大碍,这世道本就危险重重,不要被我们牵绊了手脚。” 吴铭一怒之下,杀了郭槐等人的事,已同吴起说了一遍,至于刘氏那边,年纪大又受了伤,为了避免刘氏过多忧虑,吴起和吴铭都决定先瞒着。 吴起虽不是武夫,但毕竟也常年往来吴村和景邺城,也算是经历过一番风浪,得知吴铭杀了郭槐后,短暂默然后,没有批判,也没有报了仇的快意,只叮嘱吴铭凡事尽量处置妥当,武夫之间打打杀杀是常态,尤其是今后进了慎刑司,更免不了这些。 对于他和刘氏而言,平凡的老两口,空有年纪,但却已指引不了吴铭什么,供养吴铭到凝血成功,送吴铭踏上武夫之路后,接下来的路就只能让吴铭自己去走了。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成为吴铭的累赘。 “放心,我都有数。” 吴铭神色坦然,应了一声后,走出门外,来到院子里。 院中, 陈贵见吴铭出来,主动问道:“都安置好了?” 吴铭点点头,又冲着陈贵一抱拳,道:“这次劳烦陈兄了。” “哈哈哈,你我兄弟,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陈贵笑了笑,道:“等你进了慎刑司,咱们再好好喝上一杯。” “好。” 吴铭微微颔首。 郭槐和鲁元等人的死,他也略微处置了一番,不过想要完全掩藏是不可能的,甚至就算他是夜里悄悄袭杀,也一样不太能藏得住,毕竟他在城里一战杀死十个恶盗的事,早就已经悄然传开,而郭槐近来得罪的人中,他是最有动机和能力的一个,郭槐身死,无论怎样都会怀疑到他。 对于郭槐的兄长郭相,他倒并不惧怕,论及实力他无惧任何二次凝血的对手,论及背景,他明日就要去慎刑司报道,也同样不惧怕黑煞宗。 总归。 将吴起和刘氏接进城里,就安妥了许多,毕竟城内城外几乎是两种秩序,城外慎刑司基本不管,是纯粹弱肉强食的世道,城内则有慎刑司维持秩序,无故杀人属于重罪,如果是武者仰仗武力,随意杀死无辜民众,更是罪加一等。 吴铭不知道郭槐的兄长郭相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但总归在城里,即使对方想要报复,也得稍微掂量一番,不能随意乱来,而且吴起和刘氏只是在陈记药铺暂居两日,等他进了慎刑司,就能将吴起和刘氏安置到更为安全的慎刑司内城居住。 他也是和陈贵闲谈,才知道,一旦武者进入慎刑司,所能享受的诸多待遇之一就有一条,可以将直系亲属接到内城之中,位于慎刑司后方的‘安宁巷’居住。 慎刑司的官差,整日和各种凶恶匪徒打交道,都担心那些凶恶匪徒会报复家人,故而慎刑司对此自有安排,像位于慎刑司后方的安宁巷,那就安全太多了,且不说本身就在慎刑司的总司附近,更是日夜都有人巡视。 当然, 安排亲属进入安宁巷居住,多半还是要付不少银钱租赁那里的屋宅,但对于现在的吴铭来说,银钱也没有那么欠缺了,随时可以去北街打打秋风,实在不行也可以向陈贵借用一点。 吴起老两口的安危暂时不用担忧,至于姐姐吴钰那边……吴钰已经嫁到了许家,许濠乃是七武盟内堂的成员,身份地位并不比黑煞宗的内门差,比他更不好惹,郭相只要不是失心疯,就不会将许家也卷进来,当然这事儿他也得提前去找许濠知会一声。 与陈贵道别后。 吴铭又转道去了一趟七武盟的回山堂,找到了许濠,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番。 “杀了就杀了,一个废物而已,不必过多在意,事情我知道了,我这边你不用管。”许濠得知之后,态度甚至比吴铭还要更为淡然。 身为回山堂内堂的成员,他见识过的争斗,远比吴铭见识的要多得多,尤其是在城外,为了争夺资源,七武盟和黑煞宗、玄玉宗之间,本就斗的十分激烈,哪怕是内堂和内门的成员,死伤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一个郭槐根本不算什么。 相比起来,吴铭能有机会进入慎刑司,在许濠看来才是值得在意的事,毕竟慎刑司入司的难度,不比进入七武盟的内堂低。 能在一次凝血的阶段,一夜之间杀死十个恶盗,吴铭在枪法方面的天赋,的确称得上卓越,靠着这份枪法天赋,要进七武盟的七大内堂其实也差不多够了,只是慎刑司那边已经选择招纳吴铭,七武盟这边也就不会再横插一手。 毕竟, 相比起技艺天赋,武道资质还是更重要一些,吴铭将来若是成不了三次凝血,就算在二次凝血之中能横扫同阶,也还是上不了大的台面。 “你此次能进慎刑司,是个机会,好好把握住,至于其他的都无需理会,这世间资源有限,越是往上走,纷争就越激烈。” 武道是积累血气的过程,而积累血气就需要资源,世间资源有限,仅能供给一部分人,因而越想往上走,纷争就越多,他在内堂遭遇的争斗远比外堂要多得多。 尤其是到了二次凝血的极限,抵达三次凝血的瓶颈之前,那更是所有人都会竭尽所能,将其他一切都抛到脑后,只为冲击三次凝血,毕竟这一步跨过去,就是天高任鸟飞,无论身份地位,那都是一种质变,从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底层武夫,转而开始执掌权势! “听说郭相在黑煞宗内门地位颇高?” 吴铭见许濠对郭相似乎有所了解,便出言询问了一句。 许濠淡淡的道:“他的资质不错,自然有一些地位,但他也在二次凝血停了有些年了,这所谓的地位,只要不成三次凝血,便都是虚的,三次凝血也没那么好成,纵然是中上之资,一样有可能跨不过去。” 听到许濠的陈述,吴铭顿时也是有所理解。 不止是黑煞宗,其实七武盟内堂也是一样,像他初入七武盟时遇到的田宏,资质中上,被管事张和直接收入了内堂,会被内堂作为重点弟子培养,但专门培养也不意味着就必定能三次凝血,只要冲击失败几次,随着年纪渐长,跨过那道门槛的可能也会越来越小。 到时候在内堂的地位,也会随之慢慢的降低下来,等过了三十岁,彻底没有机会三次凝血,一般就会被内堂安排去接手一处生意经营,与外堂的武夫相比差别也不是很大了。 像慎刑司,斩妖司都是如此。 越是年轻,资质越高,突破三次凝血的可能性越大,那么待遇就越好,而若是迟迟过不去那道门槛,身份地位就又会随着年纪而逐步的降低下来,最后归于平常。 第四十八章 慎刑司 景邺城,内城。 慎刑司的总司坐落于一片高耸的青石院墙之中,占地足有近千亩,是内城之中区域最大的衙司,比起镇妖司都要更开阔一些。 在其中一处院落内,吴铭正在参与入司的考核。 考核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考评武力,一次凝血是最低门槛,技艺也需达到散手层次,这对于吴铭来说几乎只是走个过场。 第二个部分,则是一些实际问题的考核,是书面的形式,考评的是一些诸如遇到何种事态,如何选择,如何处置,没有固定答案,基本都是主观判断。 最后。 是由慎刑司的巡司当面问话。 实际上这一套入司流程,也仅仅只是流程而已,只要资质足够高,这些考核都只是走个过场,而资质不够,哪怕前面的考核全都通过,最后的‘当面问话’也会被筛下去。 吴铭是得到了周怀安的赏识,受到周怀安的提点过来的,故而整个过程,基本都是走过场,甚至最后当面问话的‘巡司’,也正是周怀安本人。 “大人。” 在一处宽敞而安静的屋房内,周怀安站在一方黄梨木几案的后方,面色羲和的看着吴铭,简单的提了几个问题,待吴铭悉数回答之后,突然问道:“昨日城外,沙船帮死了些人,其中有个叫郭槐的,此事是否你所为?” 吴铭对周怀安的突然询问,心中倒并不是太过意外,慎刑司作为景邺城六大势力之一,实际权势几乎是排在第一位,对于城外的种种纷争只是不管,而不是不知。 “回禀大人,是在下所为。” 在周怀安面前,吴铭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 武者之间争勇斗狠本就是这方世道的常态,慎刑司的各种秩序规则,也都仅限于城内,且他行的端做得正,父母受辱,去找回场子是合情合理,又见到郭槐作恶多端,虐待民女,一怒杀之也并不触犯慎刑司的规矩,鲁元等人试图围杀他,被他一一格杀也同样怨不得谁。 “年轻人有血性,是件好事,倘若父母受辱,都不敢出手,那又谈何镇守这一城之秩序,同那些凶恶盗匪、邪煞妖魔相搏?” 如吴铭预料的一样,周怀安对他所做之事并不贬斥,尤其见他大大方方,毫不隐瞒,更是微微颔首。 身为慎刑司巡司,他既然关注了吴铭,略一调查自然就知晓所有缘由,郭槐作恶多端早就上了慎刑司的记录,只不过郭槐作恶都是在城外,只有一次是在城中闹事,但情况并不严重,没有发生死伤,加上其兄长郭相有黑煞宗的背景,最后只关了一阵便又放了。 连许濠对郭槐之死都不怎么在乎,更不用说身为正七品巡司,位高权重的周怀安了。 “行了。” 周怀安在一叠名册上,将吴铭的姓名添了上去,便唤道:“来人。” “在。” 赵虎从后方走来,恭敬一礼。 周怀安将名册放到一旁,道:“你带吴铭去熟悉一下慎刑司的各处地方,告诉他慎刑司的待遇和规矩,他今后就在巡夜司第七队做事。” “是。” 赵虎应了一声,旋即看向吴铭,态度平缓道:“跟我来吧。” 说罢。 便领着吴铭离开了屋子。 周怀安站在几案后方,目送吴铭与赵虎离去。 与此同时,位于慎刑司最中央,宛如高塔一般的五层主司楼的顶层,一道穿着朴素青衣的人影,正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慎刑司,目光似是恰好望向吴铭的身影,微微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 …… 跟随赵虎将慎刑司的各个区域辨认了一圈。 吴铭发现,慎刑司的总司内部构造,与七武盟的外堂倒是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有专门磨炼技艺的武院,有负责餐食的食院,有作为中枢统管各种事务的总司楼。 慎刑司内部总共下辖五个分司,包括‘巡夜司’、‘缉捕司’、‘外事司’、‘城卫司’以及‘内务司’,其中巡夜司负责的是景邺城的夜间巡守,缉捕司专门负责缉捕各种凶悍盗匪,外事司负责城外的一些事务,也常负责与镇妖司交接,城卫司负责景邺城白天的秩序,至于内务司则镇守内城总司,负责内部卷宗以及和其他一切衙司的照应。 一般来说, 那些天资较高的年轻武者,初入慎刑司,都是在内务司做一些闲散的事,着重于武道的修炼,而等他们突破到二次凝血,就会被调度至巡夜司、缉捕司等衙司,经受磨砺。 慎刑司的待遇很丰厚,首先是吃住都有最基础的安排,其次只要是在籍的官差,皆有俸禄,最低的九品官差,一个月的俸禄是十五两银子,八品官差则是三十两,七品则为六十两。 除此之外, 所有慎刑司内部成员,只要综合评价达到‘甲’,每个月还能额外得到一份‘七味养血散’,用以滋补血气,这个综合评价,最主要的评估标准就是年龄和境界,年龄越小,境界越高则评分越高,尔后是技艺方面的天赋,最后是在实际任职中的表现。 “只要在二十岁以内,单靠年纪的占分,就能稳妥的达到‘甲’的标准,二十二岁以内,若是能达到二次凝血,也一样可以满足甲的标准,若是达不到,就需要在技艺方面拥有天赋,或者是实际任职中得到功勋,才能上升到‘甲’的标准。” 赵虎冲着吴铭简单解释了一番。 吴铭听罢,也是心中了然,这种待遇的依次划分,一方面是为了重点培养资质高且足够年轻的俊杰,另一方面,也是给予那些资质不高不低的人一些激励。 当然任职中所得‘功勋’也很重要,像巡夜司日常的夜间巡查,即便一夜无事,也能得到最基本的功勋,若是参与战斗,擒拿飞贼、斩杀恶盗,又或者是击毙潜伏入城的妖魔,则能得到更多的功勋。 这些功勋不仅作为综合评价的一部分,也能在慎刑司内部换取种种资源,譬如一些高深的武道技艺,又或者是滋补血气的资源,乃至珍稀昂贵的百炼兵器、内衬软甲等等。 …… 也就在在吴铭进入慎刑司,成为有正统官职在身的九品巡吏,了解着慎刑司内部各种情况的同时。 远在城外的沙船帮驻地。 “事情打听清楚了?” 沙船帮的大当家,身披一件黑色斗篷,坐在一张石椅上,看着面前的帮众沉声开口。 他的面色有些森白,看上去不像血气旺盛的凝血武夫,倒像是身体羸弱的普通人,但其身上却又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息弥漫。 “回大当家,情况应当是这样……” 听罢帮众的汇报,沙船帮大当家顿时眉头微蹙,喃喃道:“吴铭……夜杀十盗……慎刑司?” 思忖片刻后,他摇摇头,道:“将消息送去黑煞宗,告知郭相,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 事情牵扯到慎刑司就不好办了。 如今的他对慎刑司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想引起慎刑司的注意,郭槐经常在外惹事,倘若其不是郭相的亲弟弟,他早就将其拿去喂了水鬼……如今只能说,少了这个麻烦也是一件好事。 第四十九章 卷宗 慎刑司。 一处屋阁内。 这里摆放着诸多的卷宗,是吴铭作为慎刑司巡吏需要了解的必修课。 赵虎将吴铭带到这里后,让吴铭将这里的卷宗都大致翻看一遍,便先行离去了。 “景邺城城律……” 吴铭拿起一份卷宗,看着上面的文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翻开之后,果然是慎刑司管辖景邺城的一些条文律例,如夜间行盗者,民籍杖责四十,武夫则发配矿洞。 武者无故杀戮平民,三人以内,发配矿洞,三人以上,斩首。 武者彼此纷争,有冲突缘由,且不伤及平民,不造成恶劣破坏,则视情况而定,可在‘无罪’到‘发配矿洞’之间自由量裁。 …… 这份卷宗中记载的城律,基本上是慎刑司对于城内发生各种事态的处置方法。 吴铭也从中发现了慎刑司的律法特点,对于武者迫害平民惩罚十分严苛,而对于武者之间互相争斗,则较为宽松,甚至这还是在城内,如果是城外,则根本不管。 “慎刑司的城律,与其说是为了维持城中的秩序,倒不如说是维持这一城之地,各种资源的稳定产出,平民百姓属于资源产出最基础的一环,也就受到律法的庇护,反之武者们本身就是消耗资源的大户,所以武者互相争斗,则十分宽松。” 翻看着卷宗,吴铭心中很快有所了然。 像武者若是彼此约斗,哪怕是当街厮杀之中,一人直接被打死,慎刑司也根本不会去管,但反而像夜间行窃、抢劫、拐卖人口、奸淫等等,却惩罚极重。 因为前者对于城中的秩序运转,影响微乎其微,但后者的几种情况若是放任,那整个城中都将一片混乱,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商户,日常生活都受到巨大影响,也同样会破坏景邺城这一城之地的资源的产出,影响到赋税的收取。 当然, 城律中也有一些特殊部分,譬如杀死朝廷正职官差,无论品阶,都是死罪! 像他杀了郭槐,与郭相结仇,若他不是慎刑司的官差,那么郭相直接过来找他,在城中对他动手,无论生死,慎刑司都不会管辖,但如今他成为了慎刑司的官差,那就受到了朝廷律法的保护,不说区区一个郭相,就算是黑煞宗,也不能在明面上对官差下手。 不过对于黑煞宗这种庞大势力来说,真要对上慎刑司官差,自然也有种种办法,无非是暗地里下黑手就是,只要不被当场擒获,事后矢口否认,就是互相扯皮了。 毕竟,像黑煞宗的宗主,历代承袭四品列侯的爵位,从品级上来说比慎刑司的那位司主还要更高一级,并且黑煞宗的宗派也根本不是设立在景邺城之中,而是远在景邺城数百里之外,占据一片地域独立发展,景邺城这边只有黑煞宗的分舵。 吴铭将慎刑司的律法翻看一遍,便全部记了下来,继而又翻起了其他的卷宗。 ——四月二十二,城北,东屏巷三户人家遭到夜盗,损失财物数十两,行盗者未知。 ——四月二十四,城南,刘府遭到盗窃,盗匪行窃时被察觉,杀死两名护院后离去,盗匪使刀,境界为二次凝血,疑似习练了回风刀法。 …… 其余的卷宗中,记录的是景邺城中发生的各种案件,大部分都是无头案,也即找不到正主,不知道是谁干的,情报和信息都十分欠缺。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明确了盗匪身份的,譬如‘黑云盗何天’,众多卷宗甚至单独为其开设了一卷,记录了其种种恶行,最后的标注是至今仍未伏法。 “三次凝血的大盗,难怪犯下这么多恶行,依然逍遥在外。” 吴铭看着这份卷宗微微摇头。 在景邺城,能迈入三次凝血,就已经脱胎换骨,称得上一方人物了,但这个卷宗中记载的何天,在三次凝血之前就屡次行盗,或许是依靠行盗得来的资源,最终得以跨过三次凝血的门槛,三次凝血后更是极其猖狂,在城内屡次作恶,现今不知去向。 慎刑司固然强大,如周怀安这样三次凝血的巡司,远不止一位,甚至四次凝血的主事都有五人,可一位三次凝血的盗匪,潜藏在足有数百万人口的大城之中,要找出来还是太难,只有等其再次作案,才有将其缉捕的可能性。 类似黑云盗何天的三次凝血的通缉要犯,在卷宗中还有八人之多,至于二次凝血的明确了身份的通缉犯,则数量更多,多达上百人。 “这城里还真不安生。” 吴铭心中摇头。 此前他在景邺城里生活,无非是两点一线,往来于七武盟外堂和陈记药铺,遇见的纷争很少,但到了慎刑司这边,浏览卷宗,就能看到一年之内发生了多少案件。 在将这里大量的卷宗都大致翻阅了一遍后,吴铭走出了屋阁,不过赵虎早已不知去向,而屋阁外面,则时不时有慎刑司的‘吏员’往来,这些‘吏员’基本都不是武夫,不入品级,属于慎刑司最底层的办事人员。 吴铭往前走了几步后,就来到了另一个屋子前,屋子中也摆放着许多的卷宗。 略微惊讶后,吴铭走进这个屋子里,拿起一份卷宗查看起来,发现卷宗中记载的是城内发生的一些冲突,这些冲突大多不构成罪责,此外还有一些关于妖祸的事情。 大致翻了翻后,吴铭又将其放回原处,正打算离开时,忽然他目光一瞥,却注意到在他的左手边不远处,放置着一份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的卷宗。 “道法真解,这是什么?” 吴铭拿起那个妖皮簿子,其皮质明显比其他卷宗所用的材质要更突出一些,其上的文字也是让吴铭微微一怔,翻开之后顿时便看到一行行的文字描述。 ——世间皆以武为尊,凝练血气,灵肉合一,以武力可镇压一切妖魔,然道法一脉,驾驭神魂之力,深入之后,亦可执掌诸般法门,不弱于武。 神魂肉体,息息相关,一一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