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命题 雪下了四个小时,没有要歇的迹象。 这是一间荒山小屋,墙上挂满了猎具,虫蛀的长木桌摆在正中,桌边围坐了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还夹带了一个老外。 屋里很冷,所有人都沉着脸打抖,却没人起来生火,因为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正在说话。 【现在是北京时间17:30。】 【离考试还有30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入场。】 收音机声音沙哑,带着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特有的电流声,孜孜不倦地闹着鬼。 这已经是它第二次播报了,第一次是在三小时前,说【欢迎来到003712号考场】,直接把一个老太太欢迎昏过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而另一个不听指令、企图强拆收音机的人……拆完电池盒就中邪一样冲出去了,五分钟后尸体跟着屋顶的积雪一起滑了下来。 那之后,再没人敢碰过这东西。 【请没入场的考生尽快入场,切勿在外逗留。】 整段话循环播放了三遍,屋内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有人轻声问:“又发指令了……怎么办?它怎么知道有人在外面逗留?” 众人脸色难看,没人回答。 又过片刻,坐在桌首的人很不耐烦地问:“所以谁还没进来?” 这人烫了一头微卷的土黄鸡毛,身材精瘦,个头中等。两条膀子纹成了动物园,看不出是驴是狗,但架势挺吓人的。 旁边的人瑟缩了一下,答:“老于。” “哪个老于?” “进门就吐的酒鬼,带着儿子和外甥的那个。” 答话的人朝墙边努了努嘴,小心翼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墙边有一张破沙发,躺着那位外甥。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个子很高,模样极为出挑,扶着上门框低头进屋的时候,跟身后的山松白雪浑然成景。不过他从进门起就臭着脸,显得有点倨傲。 据喝大了乱抖户口本的老于说,外甥名叫游惑。 “他刚回国没俩月,趁着国庆假抽了个空,来哈尔滨找我。本来明早就要送他去机场的,哎……都怪我!没把住量!” 老于一顿送行酒把自己喝飘了,仗着夜里人少,在大街上蛇行。 儿童医院前面的人行道上,不知谁放了一堆银箔纸钱,老于蛇过去的时候没稳住,一脚踩在银箔堆里,然后天旋地转,连儿子带外甥打包送到了这里。 进这间小屋的时候,他还没缓过那阵晕劲,“哇”地吐了游惑一身。吐完老于就吓醒了酒,诚惶诚恐,不敢跟游惑说话。 来这里的人都是青天白日活见鬼,毫无准备。只有那位叫Mike的老外背包里有套干净衣服。 游惑换上之后就远离众人,窝在沙发上再没吭声,似乎睡过去了。 越过挡脸的手臂,可以看到他右耳戴着一枚耳钉,映着屋内的油灯和屋外的雪色,亮得晃眼。 · 天应该是黑了,但漫山遍野都是雪,衬得外头依然有亮色。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惊慌地看向橱柜,手机时间在这里变得混乱,只有橱柜顶上的钟能告知时间:“快6点了,那个老于会不会……” 咣咣咣! 话没说完,屋门突然被拍响。 众人惊了一跳,瞪眼看过去。窗户上的雪被人抹开,老于那张大脸抵在玻璃上,用夸张的口型说:“是我啊,开门。” 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在6点前回来了,没有送命。 进屋的两个雪人正是老于和他儿子于闻。 “外面怎么样?”大家急忙问。 老于原地抖了一会儿,用力搓打着自己的脸,又打了打儿子,终于暖和了一点:“我兜了一大圈,没用!不管往哪儿走,不出十分钟,一准能看到这破房子横在面前,走不出去!” “有人吗?或者别的房子?” 老于丧气道:“没有,别指望了。” 众人一脸绝望。 手机没信号,时间混乱,树都长一个样,分不出东南西北,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 哦,还有一个收音机,吵着闹着让人考试、考试。 考你娘的试。 老于前脚进门,收音机后脚就响起了沙沙声。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以让大家产生条件反射。众人当即闭嘴,看向收音机。 【考生全部入场,下面宣读考试纪律。】 刚入场的老于和于闻相继咽了口唾沫。 【考试一律在规定时间内进行。】 【考试正式开始后,考生不得再进入考场。考试中途不得擅自离开考场,如有突发情况,须在监考者陪同的前提下暂时离开。】 【除了开卷考试以外,不得使用手机等通讯工具,请考生自觉保持关机。】 【考试为踩点给分,考生必须将答案写在指定答题卡上(特殊情况除外),否则答案作废。】 收音机说完,再度归为寂静。 片刻之后,屋子里“嗡”地掀起了一阵议论。 “监考是谁?” “还有开卷?” “答题卡又是什么东西?” “还研究起来了,你们疯了”纹身男摸着一把瑞士军刀,不知道在憋什么主意。 “不然怎么办?”大肚子女人哭过的眼睛还没消肿,轻声说:“别忘了之前那个……” 她指了指屋顶。 纹身男想起那具尸体,脸也白了。他僵了片刻,终于接受现状,捏着瑞士刀冲这边招了招:“小鬼。” 于闻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对,就你,来,坐这。”纹身男拍着离他最近的空位。 “我他……”于闻转头看了一眼他哥,发现他哥依然死在破沙发上。他很识时务地咽下脏话,说:“我18。” 更何况那纹身男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哪来的脸管别人叫小鬼。 “称呼无所谓!”纹身男有点不耐烦,“坐过来,我问你,你是学生么?” 于闻:“是的吧。” 纹身男皱着眉说,“你会考试么?” 老于条件反射地说:“他会啊!他就是考试考大的!” “你可闭嘴吧。”于闻对着酒鬼老子总是不客气。 但他呵斥完亲爸一转头,发现屋里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 于闻:“……”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我6月刚高考完,疯球了三个多月,已经……嗯已经不太会考试了。” 大肚子女人惊慌了一下午,勉强冲他笑了一下:“那也比我们强。你才三个月,我们早就忘光了。” “不是。”于闻觉得有点荒诞,连害怕都忘了,“你们平时不看小说不看电影吗?闹鬼时候的考试能是真考试?那肯定就是个代称!” “代什么?” 于闻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反正鬼片都是死过来死过去的,谁他妈会在这里考你数理化啊?这房子教育部建的?” 他说还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加了句:“呵。” 那位死在沙发上的表哥终于被他“呵”醒了。 于闻转头看过去。 就见游惑坐起身,半睁着眼扫过众人,然后闷头揉按着脖子。他踩在破木地板上的腿很长,显得沙发更加矮旧。 时间仿佛是掐算好的,在他终于放下手抬头的时候,橱柜上的钟“当当”响起来。 6点整。 收音机的电流声又来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18:00,考试正式开始。】 【再次提醒,考试开始后,考生不得再进入考场,考试过程中不得擅自离场,否则后果自负。】 【考试过程中如发现违规舞弊等情况,将逐出考场。】 【其他考试要求,以具体题目为准。】 它哔哔着威胁了一通,停顿了两秒,说: 【本场考试时间:48小时。】 【本场考试科目:物理。】 于闻:“……” 【现在分发考卷和答题卡,祝您取得好成绩。】 收音机说完最后一句,又死过去了。 于闻:“……” 狗日的考卷和答题卡不是应该先发吗??? 大肚子女人低低叫了一声,惊慌地说:“这面墙!” 她说的是火炉子上面那堵墙,之前这块墙面除了几道刀痕,空空如也。现在却多了几行字—— 题干:一群旅客来到了雪山…… 本题要求:每6个小时收一次卷,6小时内没有踩对任何得分点,取消一人考试资格,逐出考场。 这两行字的下面是大段空白,就像考卷上留出的答题区域。 这叫什么题目?问什么答什么? 众人都很茫然。 别说6小时,就是600个小时,他们也不知道得分点怎么踩。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裹着雪珠灌进屋,劈头盖脸砸得大家一哆嗦。 他们循风看过去,就见游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打开了半扇窗。 “你干什么?!”纹身男怒道。 游惑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正要往外伸,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可能是他目光太轻的缘故,总透着冷冷的嘲讽和傲慢。 纹身男更不爽了:“开窗不知道先问一声?万一出事你担得起?” “你谁?” 游惑丢下两个字便不再理他,兀自把左手伸出去。 老于忍不住了,拱了拱儿子,低声怂恿:“你问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老于总显得很怕这个外甥。 于闻喊道:“哥,你在干嘛?” 游惑收回左手,朝他晃了一下,总算给了个答案:“试试逐出考场什么后果。”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因为殷红的血正顺着他的手指流向掌心,因为皮肤白的缘故,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他随意擦了一下,又在窗台上挑挑拣拣,拿起一个生锈的铁罐丢出窗外。 众目睽睽之下,铁罐在瞬间瓦解成粉,随着雪一起散了。 这时再看墙上的“本题要求”,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惊恐。 墙边。 游惑把窗户重新关好,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背影。 唯一跟考试沾得上边的于闻……他再了解不过。 这位同学高中三年周旋于早恋、聚众被殴、翻墙上网和国旗下批·斗,公务繁忙,还要抽空应付高频率突发性中二病,目前尚未脱离危险期。 物理? 指望他不如指望狗。 至于其他人…… 老、弱、病、孕,还有小流氓。 五毒俱全。 开局就是送命题。 监考官 游惑把墙角装炭的铝盆踢过去,老于小心翼翼地生了火,映得炉膛一片橙红。 于闻蹲在炉边,垂头丧气地往里扔木枝。 火光摇晃,他闷闷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临死前有必要找人聊聊感受。结果一抬头,就见他哥站在旁边烤手,一副兴致缺缺的冷淡模样。 于闻考虑了两秒,决定还是安静地死。 · “诶,那什么。”老于突然出声。 游惑朝那边掠了一眼。 “不知道称呼你什么。”老于拍着大肚子女人的肩:“你挺着肚子呢,怎么能在这发呆挨冻呢?太不讲究了,过去烤烤。别受了寒气,回头弄个两败俱伤。” 大肚子女人闻言愣了一会儿,眼泪啪啪往下掉。 老于吓一跳:“干什么,怎么了这是?” 女人低低哭着:“有没有命生还不知道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挪了椅子坐到火炉边。 女人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了。她鼻音浓重地冲老于说:“对了,叫我于遥就好。” 老于努力哈哈了两声,宽慰道:“没想到还是个本家,我看你跟我外……” 他余光瞥到游惑在看他,舌头抡了一圈改道:“……儿子差不多大,挺有缘的,回头出了这鬼地方,我们给你包个大红包冲冲晦气,保证母子平安。” 纹身男阴沉着脸咕哝了一句:“都他妈这时候了,还有兴致聊天呢……操!” 众人闻言面色一僵,四散开来,在屋子各处翻翻找找。 只不过其他人是奔着题目去的,纹身男奔的是各式防身猎具。 游惑站没有走开,他烤暖了手,在写着题目的墙面上轻抹了几下,又低头拨着炉台上的杂物。 那上面搁着几个瓶瓶罐罐,一堆发黑的硬币,几块形状奇怪的卵石,七零八落的鸡毛,甚至还有不知哪个世纪遗漏的发霉奶嘴。 于闻看游惑没走,也没敢乱动。 他记起高考前老师叮嘱过的话,让他们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多读几遍题干。于是他就杵在墙壁前,反复咕哝着。 “一群游客来到雪山……” “游客……” “雪山……” “嘶……” 念完一回神,发现屋里格外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 于闻:“……我就念念。” 老于有着传统家长都有的毛病,人多的时候,希望孩子当个猴儿:“想到什么了吗?说说看?” 于闻翻了个白眼:“没有。” 众人满脸失望,又继续翻箱倒柜。 只有纹身男不依不饶,他怀疑地打量着于闻:“真没有?别是想到什么藏着掖着吧?” 于闻:“我干嘛藏着掖着?” 纹身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弄得人很不爽快。 “行吧,最好是没有。” 这小流氓可能威胁人威胁惯了,句句不讨喜。说完又转头去翻猎具了。 于闻无声地伸出一根中指,心说:傻比。 此同学高考前刚成年,正处于自恋的巅峰期,觉得普天之下尽傻比,亲爸爸都不能幸免,唯一的例外就是游惑。 其实他跟游惑熟悉起来,也就这两年的事。老于说游惑之前在国外待着养病,后来时不时会回国一趟。每次回来,都会去他家小住两天。 两天两天地加起来,实际也没多长。 但于闻凭借着从未用在学习上的钻研精神,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事。 比如游惑的记忆力有点问题,他对某几年发生的事碰到的人毫无印象。在国外养病也是因为这个。 再比如家里几个长辈都有点怕他。 这点于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问过老于几回,老于说他成天不干正事净瞎想。 时间久了,他又觉得这很正常。 毕竟连这屋里刚见面的小流氓都有一点怕游惑。 仗着他哥在旁边,于闻本打算跟纹身小流氓叫个板,气他两回。结果一回头,发现游惑早没了踪影。 于闻:“……人呢?” 大肚子的于遥问:“找谁啊?” 她身体不方便频繁移动,没法满屋子翻东西。 于闻:“我哥。” 于遥:“他往那边去了。” 她冲屋子另一头努了努嘴。 · 这间屋子其实不算小,一楼连客厅有三个房间,边角的阴影里还有一个老旧的木梯,连着上面的小阁楼。 实在是堆放的东西太多,又塞了这么多人,才显得昏暗又拥挤。 一层的卧室门都锁着,锁头锈迹斑驳,构造古怪。 更怪的是,一间门上挂着公鸡,一间挂着母鸡。 那两只鸡被放干了血,羽毛却梳得很整齐,头被掰着冲向同一个方位,看着有种怪异的惊悚感。 于闻过来的时候,游惑就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比鸡吓人。 “哥你手里摸着个什么东西?”于闻搓了搓鸡皮疙瘩。 “斧头没见过?”游惑懒懒地抬了一下眼。 “见过……” 于闻心说就是见过才慌得一比,你好好的为什么拎斧子? 拎也就算了,游惑是松松散散地捏着那个小型手斧,另一只手的拇指毫不在意地摸着刃。 “屋里转一圈,想到线索没?”他头也不抬地问。 “啊?”于闻有点茫然,“应该想到什么?” 游惑看向他。 他的个子高,看人总半垂着眼。眸子又是清透的浅棕色,眼皮很薄,好看是好看,但不带表情的时候,有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 别的不好说,反正感受不到亲情。 于闻怂得不行:“你举个例子。” 游惑:“跟雪山相关的题有哪些?” 于闻:“……不太知道。” 游惑:“你没上学?” 于闻:“上了……” 游惑:“上给狗了?” 于闻:“学了点技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全选C。物理基本靠这个。” 游惑:“……” 于闻:“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游惑:“……” 于闻:“学会放弃。” 游惑:“滚。” 于闻怀疑再说下去,斧头会插在自己脑门上,于是讪讪闭了嘴。 他亲爱的表哥总算收回眼神,懒得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于闻没忍住,又憋出一个问题:“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找笔。”游惑说完,略带嫌弃地冷嗤一声,把那巴掌大的小型手斧丢进了一只废桶。 于闻盯着斧子:“找什么玩意儿???” 游惑说:“笔。” 于闻觉得他和游惑之间肯定有一个疯了。 不过游惑没有多搭理他,说完就沿着木梯爬上了阁楼。 · 挑挑拣拣,时间居然走得格外快。 墙上红漆的数字总在不经意间变换模样,从6变成5,又变成4。 第一次收卷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也越来越焦躁。找不到头绪,没有线索,还有个堪比高考倒计时的东西悬在那里。 高压之下,总会有人病急乱投医。 游惑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大肚子女人于遥正用手蘸着一个小黑瓶,要往答题墙上写东西。 一股浓郁的酸臭味从瓶子里散发出来,像是放久了的劣质墨水,但那颜色又跟墨水有一点差别。 可能是灯光昏黄的缘故,透着一点儿锈棕色。 “我……我这样写真的没问题吗……”于遥面容忐忑,声音慌张,似乎在征求其他人的再次确认,“跟物理没什么关系吧……” “题目一点信息都没透,谁知道什么东西能得分!”一个秃顶小个子中年人阴沉着脸骂:“我怀疑根本没他妈什么正确答案!现在空着是空,等到六个小时结束,空着还是空,左右跑不了要死人。” 他又瞪向于遥:“有胆子写么?没胆子我来!” 于遥瑟缩了一下,湿漉漉的手指还是落在了墙壁上。 她划了两道,却发现指尖的水并没有在木石墙壁上留下什么痕迹,笔画在写下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了。 还伴随着极为细微的水声。 就好像被那个答题墙……吞咽了一样。 “我、我写不上去……”于遥慌了。 “怎么可能!墨水不够?”秃顶跨步冲过去,在墨水瓶里满满蘸了满满一手指,用力地画在答题墙上。 结果和之前如出一辙。 那倒长长的捺还没拖到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种细微的水声又若隐若现。 秃顶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情绪陡然失控:“不会……怎么会写不上呢?一定是墨水不够多……墨水不够多……对……”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个墨水瓶。 眼看着一整瓶墨要被泼上墙,秃顶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他转头一看,游惑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着脸不耐烦地喝道:“别疯了,墙不对劲!” 秃顶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脸都憋红了,也没能把手抽回来。 “于闻。”游惑转头,“墙边的麻绳给我。” 秃顶脸红脖子粗跟他较劲:“干什么你?!” 游惑单手灵活第挽了个结,在他身上一绕一抽……连胳膊带手一起捆上了。 于闻同学惊呆了:“哥……你以前干什么的?怎么捆得这么熟练?” 游惑浅色的眼睛朝他一扫。 于闻这才想起来……他哥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秃顶被扔在破沙发上,游惑把那瓶根本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墨水”重新盖上。 拧紧瓶盖的瞬间,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谁?!” 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答题墙最后一点污渍消失后,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一行字: 违规警告:没有使用合格的考试文具,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公鸡打鸣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于闻差点儿吓得一起打鸣。他一把抓住他哥的袖子,缩头缩脑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就见那只挂在门上的公鸡脖子转了一个扭曲的角度,死气沉沉的眼珠瞪着大门。 游惑抬脚就要往大门边走,于闻死狗一样坠在袖子上,企图把他拖住。最终,他被一起带到了大门边。 窗外,狂风卷席的漫天大雪里,有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到了近处。 为首的那位个子很高,留着黑色短发,穿着修身大衣。即便只有轮廓也能看出身材挺拔悍利。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风斜刮而过,雪雾迷了眼。 他低头轻眨了一下,雪粒从眉目间滑落。再抬眼的时候,乌沉沉的眸子映着一点雪色,刚好和屋内的游惑撞上。 游惑几乎是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耳钉。 于闻在他耳边用蚊子哼哼的音量轻轻问:“你不会认识吧?” 游惑皱了皱眉,低声道:“忘了。” 关禁闭 从所站的位置来看,为首的男人应该就是监考官001。 他就像个避雪的来客,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摘着黑色皮质手套,笑了一下说:“还不错,知道生火。外面雪有点大,过来一趟挺冷的。” 没人笑回去。 屋里大半的人都往后缩了一下。 他就像是没看见这种反应一样,自顾自走到炉边,借火烤手。刚才的笑意依然停留在他唇角,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戏谑。 衣肩和领口落的雪慢慢消失,留下一点洇湿的痕迹,又慢慢被烘干。 众人盯着他,却没人敢开口。 铁罐扔出去都成了粉,可他们跋涉而来,连皮都没破。 于闻藏在游惑身后抖,连带着游惑一起共振。 这没出息的用气声问:“他们还是人吗?” 那位001先生似乎听见了,转头朝游惑看了一眼。 他的眼珠是极深的黑色,掩在背光的阴影里,偶尔有灯火的亮色投映进去,稍纵即逝。但那股戏谑感依然没散。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摁住了乱抖的背后灵,平静地问:“能闭嘴吗?” 于闻不敢动了。 · 直到那位001先生烤完了火,重新戴上手套,留在门口的监考官才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们是本次的监考官,我是154号,刚刚收到消息,你们之中有两个人没有按规答题。” 大肚子于遥脸色惨白,本来就站不住,此时更是要晕了。 她就像个水龙头,眼泪汩汩往外涌。 至于那位捆在沙发上的秃顶……他已经不敢呼吸了。 “但是……” 有人突然出声。 154号监考官停下话头,朝说话人看过去。 于闻猛地从游惑背后伸出头。 令人意外,这个不怕死问话者竟然是他的酒鬼老子,老于。 “最……最开始也没规定我们要用什么答题啊。”老于被看怂了,结结巴巴地说。 “一切规定都有提示。”154说。 “提示在哪?” 154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是考生。” “可、可我们不知道啊!不知者不罪……”老于越说声音越细,到最后就成了蚊子哼哼。 154号:“这就与我们无关了。” 154号顶着一张棺材脸,继续公事公办地说:“我们只处罚违规的相关人员,其他人继续考试。” 他说着,摸出一张白生生的纸条,念着上面字迹潦草的信息。 “据得到的消息,违规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小姑娘——” 他转头看了001先生一眼,又转回来看向纸条,停了几秒,绷着脸重复了一遍:“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女士。两名违规者跟我们走一趟。” 在他说话的功夫里,另一位监考官922号已经一把拎起沙发上的秃顶男人,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门口。 屋门被打开,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雪珠劈头盖脸,屋里人纷纷尖叫着缩到炉边,好像被雪珠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922号监考官带着秃顶跨出屋门,忽地消失在了风雪中。 徒留下秃顶惊恐的嚎叫和地上的一片水渍。 154号继续顶着棺材脸,说:“还有一位小,嗯,一位女士在……” 他抬起眼,皱着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 老于和两位好心的老太太趁乱把于遥挡在身后,却抖得像筛糠。 154号的视线刚要落在那处,001先生朝游惑抬了下巴,“另一个是他,带走。” “谁?” 154号低头看了眼纸条。 上面凌厉潦草的字迹明晃晃地写着——小姑娘。 154号一脸空白地看着游惑。 被看的游惑拧着眉盯着001先生,面容冷酷。 154号毫不怀疑,如果这位冷脸帅哥手里有刀的话,他们老大的头已经被剁了。 “这——” 他刚要开口,下指令的001先生翻起大衣衣领,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 · “操!哥!!” “狗日的!!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老于蹦起来。 “不是他!是我啊!不是他——”于遥茫然两秒,连忙拨开人往外挤。 结果就看见屋门敞着,沙粒状的雪被风吹搅着,一捧一捧扑进来。 门边哪还有什么人影。 那三位监考官带着秃顶男人和误抓的游惑,早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别喊了!人都没影了,有本事追去!”纹身男啐了一口,大步走过去把门拍上了,又挂了两道锁。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老于满眼血丝,气得一拍大腿,重重坐在地上。 于遥跌回椅子里,哭得更厉害了。 从进了这屋子起,她就没停过,快把一辈子的眼泪哭完了。 于闻白着脸在门口僵立半晌,又转头捞起他爸,皱着眉低声说:“我哥给我留话了。” “什么?”老于惊住了。 那监考官速度快得不像人,游惑还有时间留话? “让我找把刀。”于闻说。 “什么刀?” 于闻缓缓摇了一下头,没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那面答题墙。 老于跟着看过去。 他先是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终于定在了一处。 那是几道细细的刀痕。 “谁划的?”老于愣了一下。 于闻:“之前就有,显示题目之前就有,我看到了。” 他又回味了一下,终于明白他哥之前的举动了。 “我知道了。” 老于很懵:“又知道什么了你?” “哥他之前一直说要找笔,但手里翻的却是斧子和猎具。”于闻看向墙面的刀痕,说,“刚才监考官不是也说了么,所有的规矩都有提示,那些刀痕就是。” 墨汁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那柄刀可以。 所以它是规定的笔。 老于眼睛一亮,咕哝了一句:“果然还是厉害的。” 于闻:“啊?” “那咱们就找刀去!也算帮点忙。” 老于刚要转头隆重宣布这个消息,就被于闻死死按住了嘴。 “不不不别!” 于闻假装在安抚老于,啪啪啪猛拍老于的背,一边说:“放心放心,我哥一定不会有事!” 老于血都要被他打出来了。 他又用极低的声音说:“哥说 ,刀被藏了。” · 雪下得更大了。 风没个定数,四面八方地吹。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山和树影的轮廓,但远处有灯。 游惑冷着脸走在雪里。 他被推出门的瞬间,身后的屋子就没了踪影,想回也回不去。 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在监考官的陪同下,他们不会在雪里粉身碎骨。 但比起雪,监考官更让他糟心。 秃头还在号丧,搞得他像个送葬的。好在路不算很长,在冻死之前,他总算看到了房子。 那是一座小洋楼,孤零零地被树林包围着。 一般来说,鬼片就喜欢盯着这种房子拍。 “到了。”154号把游惑往屋里推了一下。 灯光映照下,游惑那张好看的脸可能冻硬了,薄唇紧抿,皮肤冷白,薄情寡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小楼也不知是哪个鬼才搞的装修,一层到处是壁画和雕塑,大大小小填满了角落,随便一转头,就能看到一张白生生的僵硬人脸。 秃头一进屋就坐地上了。 眼看着又要晕开一滩水迹,922号毫不犹豫把他拖进了走廊。 秃顶的哭叫从那边传来:“干什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来了!你要干什么?” “怕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 那位001先生正站在游惑旁边摘手套,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游惑看了他一眼,径直掠过他走了进去。 154号看了一眼游惑,又看了一眼001。 “看我干什么?”001监考官冲走廊一抬下巴,懒洋洋地说:“快去,有人迫不及待。” · 小洋楼看上去不大,那条走廊却很长。 长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碰到了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去。 好在并不是真的没有尽头。 几分钟后,922在前面停住了脚步,打开了一扇门,把秃头推进去,然后上了锁。 游惑终于冷脸开了口,问:“怎么处罚?” 154号愣了一下,说:“关禁闭。” 游惑:“……” 他觉得这群人可能玩过家家上瘾。 他看了154号一眼。 154:“没骗你,确实是关禁闭。”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监考官,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居然一改常态,有一点紧绷。 “你在害怕。”游惑说,“你被关过?” 154皱了一下眉:“我怕什么,你比较需要害怕。” 这话刚问完,他感觉脚下有点怪,鞋底的触感不一样,似乎变得有点……黏腻。 紧接着,他又听见了一点细微的水声。 他低头一看,就见一片浓稠的水从一扇门底下渗出来。 那扇门关着秃头。 愣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血。 没过两秒,秃头的叫声隔着门穿了出来。因为隔音很好的缘故,显得闷而遥远。但即便这样,依然能听出凄厉和崩溃。 “放心,死不了。”154说着,打开了对面的另一扇门,趁着游惑出神,把他推进了门里:“抓紧时间。” 说完,他嘭地关上了门,在外面咔嚓咔嚓地上锁。 游惑听见他的声音从门缝里模模糊糊地传进来:“拿错文具而已,不至于那么狠。禁闭室只会让你反复经历这辈子最恐惧的事情,3个小时之后我来接你。” · 小洋楼2层的一间屋子里,001号监考官坐在一张扶手椅里,一手支着下巴。 桌上有个金属制的鸟架,上面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 他的眸光落在窗外的雪林里,手指正拨弄着鸟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922号监考官正在疯狂抱怨:“踏马的一路上尿我四回,我说一句他一个尿惊,说一句他一个尿惊!” 154号进来,手里的纸条抖得哗哗响:“小姑娘!你自己写的小姑娘!” 他那张棺材脸终于绷不住了,如果借他一百个胆子,他就敢把那张小纸条怼到001的脸上去。 可惜他不敢。 不过他俩骂了一会儿后发现,扶手椅里的人毫无回应,依然目光沉沉地落在窗外。 “老大?老大?”922试着叫了两声,最后不得不提高音量:“秦究!” 那位001先生终于回过神来。 922把154往前怼了一步,自己溜得八丈远。 154:“……” 我日。 秦究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扫了一圈:“走神了没听清,重抱怨一遍?” 154摇头说:“算了算了。” 922讪讪上前:“老大……你干嘛了?” 秦究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没……我就是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好。”922说。 “有么?” “有……一点。”922斟酌道:“因为被拽过来监考?” “不是。” “那你怎么……”154咕哝了一句。 “声音高点,后半句没听清。”秦究瞥了他一眼。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不安,哪怕154和922跟了他快三年了,也依然不太习惯。 154又往后缩了半步,清了清嗓子说:“我说……您心情很好,干嘛还拽个没犯规的人过来。这有点违反规定吧。” 秦究说:“我在遵守规定,他手上沾了那’墨水’你没看见?” 154愣了一下:“哦,我没细看……” 秦究拨着黑鸟的头,说:“况且……” 922和154竖起耳朵。 然而他们这位老大况且了有十分钟吧,也没且出什么下文。 又过了半天,他才说:“算了,没什么。” “……” 两位下属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又不敢造反,灰溜溜地走了。 · 小洋楼的3楼有个小阁楼,里面有一墙的白屏幕,每个屏幕都对应一个禁闭室。 禁闭室里的人经历的场景都会在这上面投映出来,某种程度来说,这里能看到很多人的秘密。 不过此时,这间屋子上着厚重的锁,没人过来窥看。 有两个屏幕正亮着光,一个是秃头那间,一个是游惑那间。 秃头男人所在的那个屏幕,镜头血色模糊,隔着那层红色,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吊着肩膀的人影,和一片惨白的脸。 而游惑的那个屏幕,却一片空白。 那个屏幕显示的就是房间最原本的模样,有三面镜子,一个挂钟,一张木桌和一个木凳,没了。 · 三个小时后,154号拎着钥匙来开禁闭室的门。 他做好了被胳膊大腿飞一脸的准备,结果锁一撤,他就愣住了。 因为禁闭室里什么也没有,而被关禁闭的那位冷脸帅哥,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手肘挡着脸,就像是在真正的高中课堂上打了个盹儿。 154进门的声音终于吵醒了他。 他皱着眉半睁开眼,看了154一眼又重新闭上,带着满脸的起床气和不耐烦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靠在椅背上,问:“关完了?” 154:“………………………………” 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二进宫 游惑从禁闭室出来,走廊一片安静。 对面的秃头没了声音,房间渗出来的血流淌得到处都是。 他略带嫌恶地皱起眉,让开血迹往外走。 没走多久,他又忽地停住脚。 一种诡异的、被窥伺的感觉如影随形,就像有什么东西勾头看下来,毫无生命机质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 游惑抬起头。 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除了一盏晦暗的灯,什么也没有。 · “哎呦,操!差点儿违规睡过了,要死的棺材脸居然不——”有人急步从楼上下来,刚拐过走廊,嘀嘀咕咕声就猛地刹住。 “你!咳,你出来了?” 游惑从天花板收回视线。 来人是监考官922号。 他看到游惑,立刻换回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句“借过”便大步走到走廊深处,打开那扇汩汩流血的门。 片刻后,秃头被放了出来。 922架着瘫软的中年人,走得像个偏瘫。 “你怎么还在这?”他问。 游惑插着口袋懒懒地说:“等你,我对变骨灰没什么兴趣。” 922:“154呢?” 游惑:“不知道。” “个要死的假正经又偷懒去了?” 922在嗓子底咕哝了一句。 他把逐渐下滑的秃头往上拎了拎,也没工夫纠缠,朝门外偏了偏头说:“走吧,送你们回考场。” · 小洋楼二层。 秦究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斜倚在窗边,眸光垂落。 房间里的灯光投映在树林里,922带着两个考生从光影中穿过,很快淹没在雪雾里。 秦究眯起眼睛,盯着那处有些走神。 黑鸟突然低哑地叫了两声。 又过了一会儿,秦究才“啧”了一下直起身。 他走回桌边,拨弄着黑鸟尖尖的喙,顺手给它喂了一粒食,说:“是不是好像少了什么?” 黑鸟惟妙惟肖地嘲了一声:“呵。” 秦究:“一位监考官?” 黑鸟:“呵。” 秦究敲了鸟嘴一下,开门下楼。 没走两步,黑鸟扑着翅膀跟了过来。 他在大厅环视一圈,拐进了那条走廊。其中一间禁闭室隐约传出椅子挪动的声音,正是刚刚关过游惑的那间。 秦究挑着眉,好整以暇地敲了三下门:“有人?” 里面椅子重重砸了几下。 秦究:“我方便进去么?” 椅子快把地砸塌了。 秦究卸了锁。 门一开,露出了失踪的154号监考官。 他正累撅在椅子里,两手背在椅子后面,身上捆着绳,嘴里塞了个偌大的纸团。 纸团上,有人用马克笔冷静地写了几个字: 滚你妈的小姑娘。 秦究忽然笑了。 154正要带着椅子蹦一下,提醒秦究先把他放了。 结果看到笑又有点怂,把椅子轻轻放下了。 好在那句骂人的话,秦究没欣赏太久。 片刻之后,154总算甩开绳子恢复了自由。 他揉着被勒红的手腕,痛斥:“我做监考官三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考生!人家哭天抢地,他睡觉?人家诚惶诚恐不敢惹监考,他上来就给我捆了好几道?” 秦究撑着桌子听完,懒懒地说:“骂得还挺押韵,继续。” 154:“……” 如果可以,他想把纸团上的“滚你妈”展示给老大。 “身为监考,被考生反捆在禁闭室,丢人吗?”秦究眯着眼睛问。 154绷着棺材脸:“丢。幸好没让922看见,不然他能笑两年。” 所有熟悉这套机制的人都知道,监考官都是历届考生里抽选的。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完成这个身份转化。 这些人按执行力和强悍程度排了序,就是如今的监考官号码。 序号是个位数的,都是大佬中的大佬,没人敢惹。 比如001。 “你刚才说,那位……”秦究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一个形容词,不过最终还是挑了一下眉,说:“考生在禁闭室睡觉?” “对。我进来的时候,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禁闭室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有任何变化。他根本没有怕的东西。” 154想了想,又疑惑道:“但这可能吗?哪有这样的人?我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秦究眯着眼睛,手指拨弄着肩上黑鸟的脖颈。 “也许是人生太顺利了,没碰见过害怕的事?”154猜测着,“不过所谓的顺利也就到今天为止了,他们这组考生手气开过光,居然第一道就抽到牙膏题。” 秦究瞥了他一眼。 “题目跟挤牙膏一样,挤一下蹦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Bug。” 秦究:“又是哪位乱取的代称?” “922那傻子取的,跟我无关。”154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但还算形象。我当年考试的时候,最怕这种题!倒不是真的有多难,而是最初的信息量约等于0,根本找不到拿分点,所以第一次收卷都默认作废,注定要有一个同伴祭天。” 154回想了片刻,又后怕般地喃喃:“还好我总共就碰见一次,侥幸没被选中……不知道今天这组考生,祭天的会是谁?” 他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几秒了。” · 雪山小屋门前。 累成死狗的922碍于面子,把脸绷得大气不喘,临走前又叫住了游惑。 “还有事?”游惑面露不耐。 第一次收卷时间就要到了,隔着咆哮的风雪,他都能感受到小屋里的恐慌。 真的一秒都耽误不起。 922说:“还有一条规定,作为关过禁闭的人,本轮收卷,你们两个不能答题。” 游惑脸色又冷了一层。 922摆了摆手:“别瞪我,反正这种题目第一轮都是送命,踩不到加分点的——” 他没说完,游惑已经扭头打开了屋门。 热气扑面的瞬间,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来。 收卷时间到了。 秃头吓得扑跪在地,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两眼无神地发着抖。 他起了个带头作用,傻在屋子里的人紧跟着瘫了好几个。 于闻半跪在地上,膝盖压着倒地的纹身男,手里捏着个东西,像是刚抢到手。 他在鸡叫声中茫然地看过来,举起手喃喃道:“哥,刀我找到了,但是时间……到了?” 然后呢? 所有人都茫然地瘫在地上,惊恐得忘了呼吸。 鸡鸣叫得他们心慌。 “真的……会被逐出考场吗?”有人极轻地喃喃了一句。 真的会在风雪里灰飞烟灭吗?像那个扔出去就散成粉末的铁罐? 彭!! 锁好的屋门突然弹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众人一抖 门外,还没离开的922也站住了脚。 一股前所未有的风卷了过来,像是高空航行的飞机突然卸了舱门,巨大的吸力拼命拉拽着众人。 “啊——” 老于惊呼一声,突然滚倒在地,猛地朝门外滑去。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他的脚踝,要把他扔出去。 · “鸡鸣9声,收卷才结束。” “还有,这弱智题目第一轮有个诀窍,啧……挺不要脸的。” 这两句话突然浮现在脑中。 游惑来不及细想,抓过于闻手里的细柄折叠刀,从碍事的长桌上撑跳过去,站在答题墙前。 最后一声鸡鸣里,他潦草地写了个一个字: 解。 门外的922:“…………………………” 这踏马也行???? 这真的行。 鸡鸣和风雪戛然而止。 老于的脑袋堪堪刹在门边,最顶上的头发已经没了。于闻抱着他一条腿,狼狈地滚在地上。 他们心脏狂跳,白着脸茫然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答题墙。 过了一个世纪吧,那个龙飞凤舞的“解”字旁边多了个红色批注: 2 众人惊呆了。 922看醉了。 他在冷风中站了几秒,扭头就冲回去打报告了。 · 又过了半晌,屋里的人才消化掉这的一幕。 软着腿从地上爬起来。 “哎呦我去,可吓死我了……”老于被削成了地中海,头皮还破了一块,汩汩往下淌血。 好在人还活着。 于闻撒开他爸的腿,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过了好几秒,又噌地坐起来啪啪给自己掌嘴:“瞧瞧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考试前老师千叮咛万嘱咐,拿到卷子甭管会不会,先把解字全写上,一个字值两分呢!!!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 游惑闷不吭声收起刀,并不觉得这是夸奖。 为了防止这智障继续提“解”字,他纡尊降贵地开了口,主动问了于闻一个问题:“刀谁拿的?” 一提到刀,于闻瞬间拉下了脸:“还有谁!” 他指着纹身男说:“他!在他那里找到的!我就说他不对劲,大家都想着找题找线索,他特么跟狗熊屯冬粮一样,把各种刀具往兜里扒。要不是于遥姐被他撞到肚子,大家闹起来掉了刀,指不定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忍不住一阵后怕。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口角混乱,如果他们运气差一点,找到刀的时间晚一点,就是游惑回来也赶不上第一次收卷。 那他爸老于…… 纹身男被摁在椅子上,众人正要兴师问罪。 答题墙却突然起了变化。 题干:一群旅客来到了雪山,在猎户甲的小屋借宿。甲说:我有13套餐具,但食物有限,只能宴请12个人。餐具里藏着秘密,有一个人注定死去。你会幸免吗?这其实也不是很难,毕竟光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要求:找对那套该死的餐具(但不可损坏餐具) 考查知识点:光学 众人:“……” 就在大家看着题目发愣的时候,下面又浮现出一行字。 违规警告:受处罚的考生违规答题,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众人:“……” · 十分钟后。 小洋楼二楼,监考官的办公室里。001号监考官和二进宫的违规考生沉默相对。 游惑:“……” 秦究:“……” 过了很久,拨弄着笔的监考官哼笑一声,撩起眼皮懒洋洋地问:“你是不是打算住在这?” 礼物 雪莉坑完人就被游惑逮起来了, 连同萨利一起捆在床上。 大家回到楼下围坐在茶几旁。 舒雪和杨舒有点出神,没吱声。 吴俐拿着答题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球里面是真正的雪莉, 那三个雪莉躲进去只要两个矮柜。萨利带一个球, 假雪莉带一个球。小杨以前给我看过一个恐怖故事, 说照片镜子里的鬼本质是一个影子,平面的。可以变得很薄, 像纸一样哪儿都能钻进去。如果萨利和假雪莉也是这样, 那三个雪莉只要一个矮柜,能把球装进去就行……” 杨舒回过神来, 接话道:“感觉那对兄妹不像能变成纸片的, 他们有体温有心跳还有影子, 跟真正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吴俐点头说:“那就两个。” 两人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游惑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们,于闻父子更是不太习惯。 正确答案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们要填的从来都是错误答案。 这样一本正经的分析就显得很突兀。 舒雪悄声对游惑说:“听着就好了, 她们就是有点难过。” 游惑:“什么意思?” “上次闲聊的时候聊到的, 说是在医院学来的习惯, 情绪不能波动太大影响工作嘛,所以每次有人去世,或者碰到类似的事, 她们都会这样,讨论个什么课题或者话题,理性一点的那种。能好一点……”舒雪说。 游惑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 “那个球我第一次看见就很不舒服,但是……”舒雪叹了口气。 游惑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他们最初就觉察到皮球里填了东西, 现在猜想被证实,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毕竟日记里真正的雪莉并不是什么吃人boss,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 相比之下,床上捆着的两个才是真的令人嫌恶。 吴俐出了一会儿神,把答题纸搁在于闻面前:“填吧,把那两位放出来。” 于闻没有落笔,而是抓了抓头发说:“刚刚秦哥和楚老板进去的时候,我就站在镜子旁边,楚老板好像匆匆说了一句别着急放。” “啊?”杨舒纳闷地问:“为什么别急着放,你是不是听错了?” 于闻一时间也懵了:“我也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可能真的听错了……” 他犹犹豫豫地抓起笔,又被游惑摁下来。 他确认道:“楚月说的?” 于闻:“昂,对啊。” “那就别放。”游惑说。 “你确定?” “嗯。”游惑说,“应该刷时长去了。” “刷时长干嘛?”于闻更懵。 游惑沉默两秒,木着脸说:“怕晚上睡觉又是我跟秦究到处抓人吧。” 于闻:“噢噢噢!明白了。” 游惑和秦究在镜子里呆的时间最久,受影响最大,所以替代萨利和雪莉的是他们。 如果不做任何变动,今晚跑不掉又是这俩。 这谁受得了。 现在楚月主动挂机,把游惑换成她结果能好一点。 最起码坐等被逮的人里多了个游惑,战力能平衡点不是? 如果他能醒的话…… 于闻想想又很绝望。 他们等到了6点前的最后两分钟,踩着点将秦究和楚月放出来。 由于修改过太多次答案,纸上又蹦出一个-2来,扣掉了卷面整洁分。 出于学生本能,于闻肉疼了一下。 但其他人连看都没看。 可能是被大佬传染了吧,他们觉得自己不是来考试的,目的也早就不是求高分了求通过了。 他们就是来搞事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里7点20分,风从窗缝里溜进来,吹起了主卧的窗帘。 今天的主卧很冷清,大床空着,前两天挤在上面的姑娘们不见踪影,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她支着头歪坐在沙发里,短发挡着半边脸。 不是别人,正是楚月。 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她的肚子叫了两声,在寂静的夜色下突兀又清晰。 她皱着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倏然睁开眼。 “好饿……”楚月咕哝着,声音干哑,跟平日里很不一样。 她撑着沙发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太饿了。” 她说着便走向门口。 一片影子从她脚边滑过,是那只被追了一下午的皮球。 它不知何时回到了主卧矮柜,正无声无息地跟着楚月。 可能是角度原因,胶皮上的卡通人脸嘴角下拉,显得茫然又委屈。 楚月拉开房门,皮球顺势钻出去滚到对面。 今晚的儿童房也少了一个人,游惑不在。 房门被楚月拧开,秦究已经醒了,正站在房间中央扣着袖口的扣子。 皮球咕噜噜滚到他脚边蹭着长裤。秦究弯腰拾起,和楚月一前一后出了门。 拍球的声音沿着楼梯下去,逐渐离远,床上的鼓包这才探出头。 “雪莉”淡金色的头毛睡得乱七八糟,她脸朝下趴着,手脚成大字型,一边一根绳捆在床的四个角上,模样有点滑稽。 “萨利!萨利!”她的脸憋得通红,小声叫着下铺的人。 不一会儿,萨利也从被窝里伸出头。 “帮我解绳子!”她说。 萨利:“……我被捆了两道。” 就因为他饿极了比雪莉疯。 “没用!”她又说。 萨利把脑袋又闷回去了。 “那我自己来。”雪莉气哼哼地说:“帮我看着那些讨厌的客人。” 萨利闷声闷气地说:“他们都在楼下,你没听见吗?傍晚就说过了,今天其他客人都睡楼下,不可能上来的。” “雪莉”又哼了一声。 床铺一直在吱呀吱呀地晃动,上面的人扑腾得很凶。 如果是以前,萨利会比她更卖力,光靠他一嘴细密的牙就可以咬断所有。 他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动。 今晚他莫名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因为看到客人们追着皮球跑,翻出了很多……很多东西。那时候他跟雪莉还没这样。 “你干嘛要起床?”萨利瓮声瓮气地问,“今晚有别人帮我们喂饱肚子,你干嘛要起来?” 虽然吃下去的还得吐出来,但也过了个嘴瘾不是。 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我讨厌皮球。”雪莉忙得呼哧呼哧的。 这一刻,她的语气和日记后半截的疯话一模一样。 “他们只跟皮球玩,我讨厌她!我才是雪莉。”她咕哝着。 以前,她说完这些话,萨利会跟着附和一句“是啊,又蠢又讨厌。” 但今天他没有吱声。 “雪莉”咧开嘴,尖细的牙像钢锯一样咔嚓咔嚓摩擦着绳子。 她手短脚短,脖子却伸得老长……长得很不协调。 过了好久,萨利突然咕哝了一句:“你才不是。” 雪莉龇着牙顿了一下,故作天真的表情倏然收起。 她眨了眨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歪头问:“你后悔了嘛萨利?你不是很讨厌她占了你的位置吗?我占她的位置不是在帮你?” 萨利不吭声。 雪莉又把脖子伸出去,沿着之前的痕迹张开了嘴。 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起来。 她啃断了第一根绳子,松了左手,然后小姑娘一样耍赖撒娇的语气说:“你后悔也没用!我就是讨厌皮球,我今天就烧掉它。” “你听——”她轻声说:“她的脑袋跳着去楼下了,应该在客房吧。你能听到吗?她的身体还在楼里滚,可能想追过去。我要去捉她。” “今天的客人真慢,怎么还没开始呢?”她抱怨道:“我都准备好眼泪了。” 萨利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今晚不想理上面那位……“妹妹”。 但饥饿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没过片刻,他也伸长脖子,开始啃着手上的绳子。 “啊……开始了。”雪莉突然说:“我感觉到啦!他抓住了一个倒霉蛋!” *** 楼下,秦究和楚月站在客房门口,砰砰的球声不紧不慢。 楚月揉着肚子,用诡异的音调催促说:“快开门,我真的太饿了。” 秦究挑起眉,转动门把手往里一推—— 推不动。 楚月:“……” 秦究说:“有东西抵在里面,挡住了门。” 楚月肚子又叫了一声。 秦究嘘了一下,说:“别急。” 楚月:“……”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秦究对门里的人来了兴趣,似乎觉得食物们很有意思。 他没再指望悄悄进门,直接用力一推—— 门里响起一阵钝重的摩擦音,像是挡门的椅子被推开。 这声音在夜里简直惊天动地,看来椅子上压了重物。 秦究透过门一看,就见一个白生生的东西从扶手椅上滑下来,垂在一边。 那是一只清瘦好看的手。 秦究:“……” 狭小的客房塞得满满当当,除了门后挡着的这位,床沿趴了三个,地上还蜷着两个。 他又把门推开一点。 重重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来。 这动静实在太大,而且穿透力惊人。 趴着的三个姑娘陆陆续续抬起头,地上的鼾声也停了。 唯独那只手还垂着,一动不动。 “卧槽!”于闻仰头看到门缝就惊醒了,接着屋里一阵鸡飞狗跳。 “哥”长“哥”短地叫成片。 秦究被吵得头疼,偏偏楚月的肚子还在旁边伴奏。 他彻底没了耐心,决定速战速决。 结果就在他推第三下门的时候,那只垂着的手动了。 扶手椅被门刮得转了个方向,窝坐在里面睡觉的人总算醒了。 游惑睁开眼皮,满脸的不耐烦在看到秦究的时候消散掉了,换成了略带新奇的目光。 他上下打量着秦究,重点盯着他手里的球。 屋里的人有过一次阴影,站在后面不敢动。 游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口,背手“砰——”地关上了门。 他靠着门框,对秦究说:“来,逮我试试。” *** “雪莉”弄断了所有绳子,从上铺爬下来。 看到坐在床边的萨利,她嘻嘻笑了一声,说:“笨蛋萨利,你不是今天不想跟我玩吗?” 萨利看了她一眼,晃了几下短腿从床边跳下来。 “我饿。” 他低声说。 “我知道。”雪莉摸了摸自己同样干瘪的肚子,纳闷地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食物下肚?” 说话间,他们听见楼下一阵乒零乓啷的动静,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梆—— “好像是沙发倒了。”萨利慢吞吞地说。 接着某个玻璃碎了。 花盆摔了。 椅子……起码三把椅子砸地了。 …… 这可能是在拆房子。 “雪莉”听了一会儿,冲萨利招了招手。 他们轻轻把门开了一条缝,像一对趁着父母吵架偷跑出去的普通孩子,一溜烟穿过走廊。 “雪莉”在走廊尽头某片阴影之下找到了其中一个皮球。 她费力地抱起来,咕哝说:“还差一个。” 皮球上的卡通人脸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拉得更长,扁着嘴像是要哭。 萨利盯着它看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他落后几步,又捏着拳头跟上“雪莉”,两人蹲在二楼栏杆边往下看。 客厅里没有开灯,透过落地窗外的光,隐约可以看见两个敏捷的身影闪过。好像一个去抓另一个的手,对方借着沙发背一个翻身,跳到后面去了。 砰—— 萨利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就发现茶几也被掀了。 两个小鬼在上面蹲了几分钟,楼下的动静一个比一个惊天动地。 照着情况,正常人早进八百回医院了,楼下的人却依然没歇。 又看了片刻,他们发现那俩一点儿伤都没有,遭殃的全是其他东西。要指望一个彻底制服另一个,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雪莉”咕哝了一句“真讨厌”,抱着球就下了楼梯。 她听见了皮球的滚动声,就在楼下,在那片狼藉之中。 趁着“替代者”在抓食物,她可以把皮球抱回来。 萨利紧跟着她,两人弓着腰,玩耍似的在碎片和障碍物中钻进钻出,找寻皮球的踪迹。还在经过厨房的时候,摸了一个打火机。 看到了! 雪莉一眼看到了那个蓝白相间的圆影,就在餐桌那里。 “替代者”刚抓住食物的肩,正要把他摁在墙上,食物弓身一绕,转到了他身后。 她能听见食物的喘气声,纠缠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 雪莉觉得,离填抱肚子不远了。 萨利也跟着咽了口水。 她把手里的球塞给萨利,自己跑到餐桌旁一把抱住企图滚走的皮球。 “我们该换玩具了。”她拍了拍皮球沾的灰,歪头说:“再见。” 话音刚落,一双手突然从天而降,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拎抱起来。 雪莉还没反应过来,两脚就已经悬了空。 “你干嘛!”她转过头,看见游惑面无表情的脸。 下一秒,一阵劲风袭来。 追捕者翻过横倒的沙发,一步就到了面前。 雪莉又回过头,对上了秦究的脸。 游惑拎着手里的小鬼,让雪莉正对着秦究,说:“不跑了,要问什么问。” 他背抵着另一个单人沙发,手里的东西又很沉,再跑也来不及了。 秦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和雪莉,“哦”了一声,玩笑似的懒声问:“我好看么?” 雪莉:“……” 他们停战的位置很巧,旁边就是落地镜。 打成这样,镜子居然完好无损,依然坚定地立在那里。 雪莉的眼泪本能开始往下掉。 镜面倏然荡开一圈涟漪,像是被投石的湖。 “你说呢。” 游惑说着,转手就把“雪莉”扔进了镜子。 皮球甩落,撞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 萨利惊呆了。 他看了游惑一眼,扔开皮球就要跑,可惜腿太短,下一秒就被游惑抓着裤腰拎起来。 “讨人喜欢么?”秦究又拖着调子问了一句。 萨利蹬了两下,然后腰上一轻,也被甩进了镜子。 “别人不知道。”游惑拍了拍手里的灰,抓着衣领把秦究拉低一些,嘴唇几乎相触却又隔着毫厘。他用一贯冷淡的嗓音说:“我是挺喜欢的。” *** 镜子里。 “雪莉”和萨利茫然地站在那里,从他们进来开始,四周围的黑雾就开始疯狂涌动。无数只黑色的枯瘦的手从里面伸出来,试图去抓他们的头发和衣角。 “雪莉”猛地扑到镜子面前,试图再钻出去,但只收获了满手的血。 萨利也想扑过去,但在最后刹住了步子。 扑过去干嘛呢? 没有用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个会对着镜子做鬼脸,扯着裙子转圈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在镜中“雪莉”爬出去代替她的那天起,已经不在了。 她的头颅藏在她最喜欢的皮球里,身体蜷缩着被塞进另一个。 她身体里鲜活的血,被他和假冒者涂了满身,喝进肚里。血液安抚了饥饿和渴求,他们才能更长久地生活在镜子外的世界里。 哦,不止那个小姑娘,还有她的爸爸妈妈。 那对早早遗忘他的夫妇,是他第一个吞进肚里的食物。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客厅里亮起了灯,看着人群陆陆续续从客房冲出来,看着他们抱起地上晃动的皮球,似乎想剖开看一眼,又最终停了手。 那个小姑娘那么爱漂亮,一定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干瘪枯槁的样子。 他看着那群客人去了后院,不知要做什么。 也许……是去埋葬他那个妹妹。 他还看见风从不知哪扇门里涌进来,吹动了窗帘,吹动了地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又把一个生锈的铁罐吹到镜子前。 那个铁罐滚了两圈,他看到了底面的便签贴。 上面的字又大又丑,透着笨拙的稚气。 「给萨利的礼物」 黑雾漫过来的时候,他听见雪莉脆生生的童音,穿过好几年传进他耳朵里。 那应该是他从镜子里钻出去的第一天…… 小姑娘塞给他一颗糖,粉色的糖纸,丑丑的,不适合小男孩。 她说:“我以后叫你萨利好不好?” …… 他再也出不去了。 因为那个小姑娘,再也不会来照镜子了。 落地镜在风中颤动片刻,又静止下来,再没有过动静。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系统的声音响起来: 【197考场,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雪莉宣告死亡。】 【197考场,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萨利宣告死亡。】 礼物 游惑弓身坐在沙发上,支着两条长腿,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摸着耳钉。 听见秦究的话,他抬了一下眼皮,冷冷的目光从对方脸上一扫而过,又垂了回去。 不解释、不反省、不搭理。 这态度,显然是最难搞的那种刺头。 · 154一进他们老大办公室,就感到了一阵窒息,活像到了政教处。 “您找我?” 有考生在场,154表情更正经了,说话都带上了敬称。 “第二次违规,处罚是什么?”秦究缓缓转着手里的笔,看向他,“一阵子没来,我记不大清了。” 154木着脸沉默两秒,说:“关禁闭。” 秦究:“……” 游惑的手指停了一下,终于抬起头。 他表情依然很冷,除了困恹恹的懒,看不出任何情绪,但154就觉得他满含嘲讽。 可能基因里带的吧。 也可能他们老大就容易吸引这种目光。 秦究:“除了禁闭,就没点别的什么?” 154张了张口。 屋里有什么东西“滴”地响了一声。 游惑目光一动,落在秦究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忽闪着亮了一下,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154说:“看吧,加罚是违反规定的。” 秦究垂了一下眼,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那道忽闪的亮光紧跟着暗了下去。 再抬眼的时候,他的目光跟游惑对上了。 “只有桌子椅子的禁闭室有点无聊。”他看着游惑,话却是对154说的。 154点头:“确实。” “要不你跟他一起?好歹有个场景。” 154:“……” 这是罚谁呢? 秦究笑起来:“玩笑而已,别当真。” 154已经习惯这种神鬼莫测的混账话了,他迅速松了一口气,说:“那……还把他送去楼下,再睡三个小时,补完觉送回去?” “我这是酒店钟点房?” 154不吭气了。 他眼观鼻鼻观口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新指令,便瞄了一眼。 沙发上,游惑正看着窗外,不知是发呆还是怎么,一副“你们随便搞,搞死算我输”的模样,态度极其不端正,冷傲散漫。 至于他们老大秦究…… 他两手松松地交握着,目光落在游惑素白的侧脸上。 154觉得,对这位极其难搞的考生,他们老大应该是起了一丝好奇心,但不知为什么,又显得心情不太好。 “老大?”154出声提醒了一句。 又过了片刻,秦究才收回目光,冲154提议道:“再去骗一个考生违规,跟他关一起。” 154:“……” 胡说什么呢这是? 手腕又“滴”了一声。 应该跟之前一样,是一种示意和警告。154牙关绷了一下,秦究却没太在意。 “不关了,直接打发走?” 滴。 秦究“啧”了一声。 他想了想,问154:“上一个用过的禁闭室,清理了么?” 154看了游惑一眼,非常茫然:“有需要清理的地方??绳子收起来了,’滚你妈’的纸团我也扔了。” 听见纸团,游惑摸着耳钉的手指停了一秒,但他依然看着窗外,冷着脸装聋做哑。 秦究说:“另一间。” 154:“哦,还没。本来要清理的,但考生违规太过密集,我跟922还没顾得上。” “那就让这位密集的……”秦究顿了一下,看向游惑,“怎么称呼?” 游惑冷哼一声。 “让这位哼先生去清理吧。” 游惑:“……” 眼看着办公室要发生凶案,154忙不迭应了声,绷着脸迅速把危险分子请下楼。 · 楼下杂物间。 922跟154挑挑拣拣找着工具,真正受罚的考生抱着胳膊靠在门边,脸色阴沉。 “别臭着脸。真打起来,你肯定打不过他。”922说。 可能是那个“解”字太骚了,922对游惑的态度改了一些,说话不像之前那么公事公办。 游惑没吭声,但从表情看,显然当他放屁。 “你以为001号叫着玩的?”922说,“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老大……哪一场来着?在什么野战军基地旁边吧,记不清了。反正一条街!整整一条街,地上全是血,他手里拎着这么个样式的肩抗炮——” “找你的桶去。”154绷着脸打断他的话。 “哦。” 922意犹未尽地回忆了一番,又在154的逼视下正了神色,冲游惑说:“你先过去,我一会儿把桶拿过去。” · 游惑和154先去了那条长走廊。 “这些血都需要弄干净。”154指了一下地上乱淌的血迹,又走到关秃头的禁闭室门前开锁。 “你们以前是考生?”游惑突然开口。 154一愣,点头道:“是啊,好几年前了。” “怎么转成监考的?” 154斟酌了一下,说:“顺利通过考试,成绩优秀。” 游惑皱起眉:“这考试究竟是什么东西?” 154看了他一眼,有些含糊地说:“一种……特殊的筛选机制吧,考试嘛,都是这样。” 游惑讽刺道:“筛什么?胆子大的状元?” 说话间,上次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游惑朝头顶瞥了一眼,依然是白生生的天花板,没有什么孔洞,也没有东西勾着头从上往下盯着他。 “什么样的人会被拉到这里来?”他无视掉那种感觉,继续问道。 154想了想说:“异常危险的人。” 游惑面无表情。 154想起那一屋子老弱病残孕,又说:“……可能不太准确。” 游惑:“那这算什么?灵异事件?” 154摇了摇头:“不是灵异事件,是——” 滴。 又是那种声音。 游惑回头看了一眼,以为那位讨厌的001监考官跟过来了。 他看到后面空无一人,才反应过来,这声提示来自于154。 154摸了一下手指。 他食指戴了个素圈戒指,一道警告意味的红光就从戒指下隐隐透露出来。他看到红光,便立刻闭了嘴。 “这是什么?”游惑问,“刚才那位001身上也有。” “违规提示。”154转了一下戒指,挡住光。 “你们也有约束和规定?” “那当然!可多了!”922的声音传来。 他拎着一个铝制桶,跨过各种血迹走过来,“禁止聊危险话题,禁止滥用职权欺凌考生,禁止帮助考生作弊,禁止监考官跟考生乱搞关系——” 游惑:“……” “哦,当然,这点基本不太可能。”922说,“不打起来就不错了,真打起来,禁止监考官违规弄死考生……等等。” “考生弄死监考官呢?”游惑问。 922:“……” “所以,你们违规会有什么后果?” 154脸白了一下。 相对好说话的922都沉默了两秒,然后干笑着说:“别问了,反正很可怕。我目前还没体验过,未来也不太想体验。” “所以不要再问危险问题了,相安无事不好吗?”922把铝桶放在游惑面前,“好好通过考试,先争取活着出去,有些事你自然就知道了。” · 154不再开口,他把禁闭室的锁卸了。 门一开,馨香扑鼻。 里面除了血,还有些残渣黏附在地面和墙上。 游惑表情厌恶:“……平时这些禁闭室都是你们扫?” “当然不是靠手动。”922捏着鼻子说,“不然跟惩罚我们有什么区别?” “恶心是有点恶心,但打扫总比关禁闭好一点。” 游惑冷着脸看向他。 922讪讪地说:“呃……对你而言,总比跟我们老大共处一室好,是不是?” 说完,他拖着154忙不迭跑了。 走廊重归安静。 · 真打扫是不可能的。 游惑靠在门边,冷眼扫量了一圈,然后拎着铝桶接了一桶水,直接泼到房间里。 水将血迹冲开,那些黏附在地板和墙壁上的东西也被洗刷了一下,泛着白。 游惑蹲下·身,他脚前就有一块,细看像是骨渣,上面居然缠着一团黑色长发。 那秃头脑子里都存了些什么鬼片? 游惑忍着反胃,冷脸进了门。 …… 整个房间囫囵清扫一遍,血水和残渣装了一整桶。 最上面的头发堆中,一片不知哪里脱落下来的皮肤突兀地缠在其中,皮肤泛着被水浸泡过的白,简直像假的。 上面一道刺青格外显眼,是个小巧简单的风铃花图案。 · 三个小时后,922再次出发,带着游惑回考场。 秦究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算找154弄点食物。结果打开办公室的门,一桶血肉残渣恭恭敬敬放在他门口,旁边夹着一张临时扯下来的纸,潦草的字迹有些瘦长,写着: 送你,不谢。 154的声音传过来:“老大,我打算烤块牛肉,你要吃点什么吗?” 秦究:“……今天都不会饿。” 154:“???” 他拿着烤箱手套拐过来,盯着那个血淋淋的桶看了三秒,说:“我觉得我今生都不会饿了。” 秦究摘下那张纸,靠在门边细看了一会儿,问154:“同一个考生,第三次违规的处罚是什么?” 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某些字眼还会略拖一下,以至于每句话都像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 154:“……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吧?” “万一呢。” 154小心地说:“处罚是咱们……全程现场监考,重点监控。” 秦究:“…………” 小楼静得令人害啪。 猎人甲 这次送考生回小屋,922又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实在很好奇游惑还能干出什么来。结果没过几秒,他就后悔得痛心疾首,因为游惑出来了。 922一脸无奈:“你又怎么了?” 游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这里的纪律,基本参照现实考试?” 922点头:“参照肯定是参照的。” 游惑:“有一条考试纪律里没提到。” 922:“哪条?” “考生如果碰到问题,是不是也可以找监考官?” 922:“……是。” 但我们不太想让你找。 为了避免麻烦,922立刻补充道:“跟现实考试一样,禁止问答案,这个我们不帮忙,也帮不上忙。” 游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但他一贯很敷衍,这个知道……922持怀疑态度。 “所以碰到问题怎么找你们?” 922说:“就……用规定的笔,在答题墙考试要求下面,写——” 他本来想说写监考官的号码,由于内心过于抗拒,舌头打了个结,出口就变成了:“写001。”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922一脸无辜地重复道:“嗯,写001。” “……”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游惑点点头,转身把他拍在了门外。 922作了个大的,兴高采烈回去了。 · 小屋里。 炉火依然烧得很旺,众人坐得泾渭分明。 因为藏刀的事,纹身男被排挤在了众人之外,一个人阴沉着脸坐在桌角。 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就连走路都要刻意绕开。 见游惑回来,于闻一蹦而起。 “哥!监考官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罚什么了?你还好吗?” 他挥舞着答题的刀,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游惑皱着眉让开刀刃,用脚把他排远些,说:“没事。” “你确定?”于闻完全不信。 他朝墙角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人只被抓了一回,就成了这样,惩罚手段得多恐怖?” 游惑朝墙角看过去,关过禁闭的秃头正缩在那里,眼珠黄浊,充血外突。他神经质地前后摇晃着身体,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言辞含混不清。 俨然吓疯了。 游惑看到秃头就想起那间禁闭室,瞬间有点反胃。 “他一直这样?” “对啊。三个小时了,一点儿没缓过来。”于闻打了个寒噤,又悄悄说:“他不是一直叨叨咕咕的么,我还特地蹲那儿听了一会儿。” “说什么?” 于闻摇头说:“就听见一句’命不好’,哦,好像还有一句’烧纸钱’什么的,其他都没听懂。” 游惑“嗯”了一声,没多言。 “你还比他多罚了一次呢,怎么好像还行?”于闻很好奇。 游惑懒得多解释,敷衍地说:“方式不一样。” 于闻:“那你都罚了些什么?” 游惑掐头去尾地说:“睡了一觉,给监考送了一桶血。” 于闻:“???” “给监考送血干什么?” 游惑冷冷地讥讽:“谁知道,他喜欢吧。” 于闻敏锐地发现,他哥说的是他,不是他们。 “哪个啊?喜欢那东西?他是变态吗?” 游惑:“001。” 于闻:“噫……” · 游惑跟监考官互不顺眼,不想多说这个话题。 他扫视一圈,皱眉问于闻:“你们就这么瘫了三个小时?” “怎么可能。”于闻一指答题墙,说:“哥,你的解给了我启发,所以我去写了几个字。” 游惑看向答题墙。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于闻的狗爬字。 游惑:“……” 于闻说:“我们老师说过,想到什么写什么,哪怕不会,把思考的过程写下来,没准儿也能踩对几分呢。” 游惑:“所以你写了篇作文?” 他努力辨认着那些狗爬字,指着其中一行问:“这句是什么?” 于闻比他辨认得还用力:“好像是……已知我们一共13人,餐具12份。” 游惑:“……你抄题目干什么?” 于闻:“……我考试一般写无可写的时候,为了多几个字,会强调一下题目的关键。” 游惑:“……” 还他妈题目的关键。 他又指着另一堆圈圈:“这什么?” 于闻:“G=mg,g=9.8N/kg……” 游惑:“这跟光学什么关系?” 于闻:“主要是……我也不知道餐具跟光学什么关系。” 游惑:“……” 于闻怕他哥气死,又补充了一句:“光学也是有的。” 游惑懒得看长篇大论的废话,直接问:“写哪里了?” 于闻讪讪地说:“这,我写了折射率、平行光、球面、透镜、焦距、成像……这些词都算光学的吧?还画了俩镜面成像的简易图。” 游惑面无表情,于闻想了想,还是把他哥从答题墙前面拉开,换了个话题:“不说这种不高兴的事了。除了答题,我们还干了点别的。” 事实上,答题墙更新之后,他们就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题目说:这是猎户甲的小屋,他有13套餐具,但食物只够12个人吃。 但他们找遍了阁楼、橱柜、瓶瓶罐罐,一没看到猎户甲,二没找到一份餐具,至于食物…… 更是做梦。 “我们找了两个多小时。”于闻丧气地说,“就这么个小破屋子,两个小时啊!可想而知,真的翻遍了。什么都没有,狗屁题目。” 游惑问:“确定全都翻遍了?” “其实也不是。”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竹竿男人咳了几声,插话道:“有两个地方没碰。” 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那两间锁着的房间。 两扇房间门上,一个挂着母鸡,一个挂着公鸡。脖子扭曲着,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可能是那两只鸡模样诡异,每次叫起来,不是违规就是收卷,所以没人敢碰。 “我们找过钥匙,没找到。” 游惑点了点头,走近细看了两只挂锁,又转头扫了一圈墙壁。 于闻生怕他哥抄起斧子劈门,连忙道:“哥!我玩过的游戏比在座所有人都多,这种上了锁的门,最好别硬来。” 游惑凉凉地问他:“我看上去像智障?” 于闻缩回脖子,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讪讪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看墙?” “猎具都有谁动过?”游惑问。 众人闻言,目光都移向纹身男。 “操,他妈的看我干什么!”纹身男被看得窝火:“之前冤枉老子藏刀,这次又要冤枉我什么?” “冤枉?”游惑皱眉。 “那么多人滚一起,谁他妈知道刀从哪里掉出来的。”纹身男骂骂咧咧了几句,烦躁道:“服了,跟你们这些傻逼解释不清!” 游惑凉凉地看着他。 纹身男:“……” 静默两秒,纹身男说:“算了算了,你他……你要问什么,问!” 游惑冲墙壁一抬下巴:“把你弄下来的猎具挂回原处,我看下位置。” 纹身男瞪着他:“我有病吗?摘下来还要挂回去?” · 三分钟后,纹身男兜着一兜猎具,一一挂回原处。 游惑插着兜,跟在后面。 “我又不是狗,你能不能别一副遛大街的样子?!” 纹身男不满地骂着,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最后一样放了回去,然后隔空啐了一口,走开了。 “哥,猎具怎么了?”于闻问。 游惑指着最后这扇墙说:“有两个空钉子。” “所以?”于闻依然不解。 “钉子上挂的东西去哪了?” 屋内安静了一下。 忽然有人说:“是啊……少了两样东西。没人私藏吧?” 众人纷纷摇头。 老于:“之前就那样了。” 大家看着他。 “就……考试之前,我不是要出门转一圈吗?”老于冲游惑说,“你在睡觉,我就没叫你。出门的时候我想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伞,当时这两个钉子就是空着的,我确定。” “你的意思是,从我们进屋起,就有两样猎具不在了?” “那在谁那里?” “猎人甲?”于闻猜测道,“所以……其实是有猎人甲的,只不过他不在屋子里,而是出门打猎了?” 众人有点慌:“我们又不能出门,他不进来,我们怎么找到他?” 游惑:“时间没到吧。” · 众人对时间的猜测将信将疑,但游惑已经拽了个椅子坐着烤火了。 大家忐忑不安地跟着坐下,围在火炉旁发呆。 于遥撑着腰,小心地挪过来。她看了游惑一会儿,对方的侧脸被火光勾了轮廓,比平时略显温和一些,但垂着的眉眼依然透着冷淡。 她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 游惑抬眼看向她。 于遥低声说:“那个墨水……明明是我写的,却害你被罚。之前就想跟你道歉了,还没开口你又被监考带走了。” 游惑:“……” 于遥说:“我知道道歉也没什么用,下次如果再有什么,我替你去。” 游惑:“……” 他垂着眼皮看了于遥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烤着火:“不用。” 于遥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游惑:“你不怕么?” 游惑伸直一条腿,火炉太暖和,烤得他又有点困。 他安静片刻,懒懒开口:“怕什么?” “怕死,怕违规……或者随便什么。大家都很好奇,感觉你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不怕。” “怕有用么?” 于遥点了点头,轻声说:“也对,但克制不住吧。我就很怕……” 游惑眼也没抬,说:“你胆子不算小,那种成分都搞不清的墨水你也敢往墙上写。” 他说话不费劲,好像连嘴唇都懒得动,嗓音很低,有种冷冷的质感。但被温暖的炉火一烤,也没什么责怪的意味。 于遥低下头,依然愧疚得不知道说什么。 她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我其实……” 但话没说完,她就发现游惑一条腿踩在椅子边缘,手肘搭在膝盖上,似乎又要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去。她没有惊醒游惑,又慢慢挪回到两个老太太身边。 “他怎么又睡着啦?”老太太轻声说,“他来之前是不是没睡觉啊?” 于闻隐约听见这么一句,他看了游惑一眼,心说不,我哥睡觉了也这么困。 于遥却没多话,她靠在老太太身上,目光落在远处某个墙角,似乎又发起了呆。 · 不知过了多久,橱柜上的时钟轻轻跳了一格。 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整。 突如其来的鸡鸣惊得大家一个激灵。 他们猛地坐起身,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迷迷瞪瞪睡着了。 于闻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稍稍清醒一些。 他刚放下手,就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嘘——”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轻声问:“你们听见没?” “什么?”老于瞪眼看着儿子闹鬼,一头雾水。 “没听见?”于闻说,“就……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屋里倏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动。 所有人都一脸惊疑,屏息听着动静。 果然,过了大约几秒。 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就像是……雪地里,有什么东西拖拽着某个重物。 那个病号竹竿儿突然打了个手势,指着窗外,无声说:“这边。” 他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屋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门口投映进来。 接着,一个白脸人拽着一根麻绳子进屋了。 他骨架很宽,个子却不高,脸像过度曝光的纸,眼睛也很奇怪,黑色的瞳仁部分太大了,以至于眼白所剩无几。 他勾着背,一点点卷着绳子,腰间挂着的宽背刀和小陷阱圈叮当作响。 屋子里没人说话,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把一个麻袋拖进屋,然后关上门。 直到这时,他才转头看向炉火,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啊……真好,来客人了。” 众人:“……” · 来闹鬼的这位,就是他们等了很久的猎人甲。 他缓缓搓着自己的手说:“这两天大雪封山,我就知道又有食……唔,又有客人要来了。” 客人:“……” “外面可真冷啊。”他轻声慢语地说:“雪堆得太厚了,大家都躲起来了,几乎找不到猎物。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挖出来一只。” 他踢了踢那个麻袋,冲众人殷勤地笑起来,嘴几乎裂到了耳根:“你们运气可真好,赶上了我的饭点。” 他又叹了口气,解释说:“没办法,雪山上东西太少了,总是隔很久才来一群。我得勒紧肚皮,才能活下去。所以我一天只吃两顿饭。” “早上4点一顿,下午4点一顿,跟我共进美餐的机会可不多。”他看着橱柜上的钟说:“哎呀,正是时候。你们在这等了这么久,一定饿狠了,我都听到你们胃里的声音了,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客人:“……” “你们一共几位来着?”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按人头数过去,“老太婆、病秧子、小流氓、酒鬼、酒鬼儿子……” 没有一个称呼是好听的,但凡被他数过去的人脸都绿得很。 他数到游惑的时候顿了一下,不太高兴:“怎么还有一个睡不醒。” “算了。”猎人甲被搅和了兴致,转头看了一眼答题墙的题干,说:“听说一共有13个人,但我的食物有点少,只够12位,真遗憾。” 他说着,舔了一下嘴唇:“我是真的饿了。不过你们还要稍等一会儿,我得准备准备。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客人。” 于闻:“……”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娘的猎人。 猎人甲弯腰抓起麻袋。 麻袋看上去特别沉,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众人也不太想知道…… 他拖着麻袋走到屋子一角,在挂了母鸡的屋子前停步。 钥匙叮叮当当一阵响,猎人甲仔细挑出一枚,打开了屋门。 一股腐朽的怪味散开来。 很难形容那种味道有多难闻,就像是坏肉、灰尘和腐烂的木头堆在一起。 · 那个挂着母鸡的房间,大家一直以为是卧室。 现在才发现,那其实是一间厨房。 里面有一个长长的案台,躺个人上去不成问题。 而另一边是红色的长木柜,柜子上挂着好几把锁。 猎人甲冲众人笑了笑,又鞠了一躬,说:“稍等,很快就好。” 然后关上了屋门。 · 炉火边沉寂了好半天,有人惊惶地说:“我不想吃饭,我想回家。” “谁他妈不想回家!”纹身男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人堆里,可能也怕那个猎人甲,“回得去吗?你有本事现在开门冲出去!” 众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老于咽了口唾沫:“那个猎人嘴好大,吞个把人头不成问题,我老觉得他要吃人……” 于遥喃喃:“那个麻袋里装的什么?”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听,效果非常可怕。 众人目光投向窗户。 外面漫天大雪依然没停,考试前老于出去探路就说过,四面全是雪,树都长一样。方圆百里没有房子,没有人烟,安静得吓人…… 哪来的猎物? 更何况,猎人甲说,食物是他挖出来的。 他们下午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不听指令拆了收音机,不久后,他的尸体就被埋在了雪里……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这件事,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 于闻更是快要吐了。 “要吐转过去。”游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别再弄我一身。” “哥你醒了?!”于闻惊喜地叫了一声。 “喊什么!能不能小声一点!”纹身男粗着嗓子斥道。 游惑瞥了纹身男一眼,说:“我没睡。” 于闻:“哦——那你干嘛总闭眼睛。” “眼睛不舒服。” 于闻想起来,他爸老于似乎说过,游惑的眼睛做过手术,光亮的东西看久了会疲劳难受。不过平日里,他从没听游惑自己提过,以至于他总不记得这件事。 “哥,那猎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于闻问。 游惑“嗯”了一声。 于闻:“怎么办?” 游惑懒懒地说:“我有点饿,等开饭。” 于闻:“……” 你吓唬谁? 三次违规 游大佬一句话效果拔群。 屋子里瞬间恢复寂静,每个人都觉得瘆得慌。 厨房的隔音不太好,细细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没过片刻,他们听见里头又是一声重响。就像是……什么大而冷硬的东西被搁在了案台上。 没过片刻,便响起了剁骨头的声音。 一下接一下。 · 橱柜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走,每一秒都很熬人。 过了一百年吧,厨房门终于开了。 飘散出来的味道变得更加古怪。 就像在之前的基础上,添了一丝冻过的血味,幽幽带着腥气。 猎人甲捞了一条黑乎乎的布巾擦手。 他探出头来,安抚众人:“马上就好了,你们知道么?冻过的肉,口感非常妙,带着一点儿冰渣,嚼起来嘎吱嘎吱的……” 这大白脸描述着那种声音,自我陶醉了片刻,然后说:“你们会喜欢的。” 于闻缩在人群里,仗着他哥又醒着,用气声骂:“操……这个变态。” 刚说完,他就听见他哥的肚子叫了一声。 于闻:“……” 猎人甲忽然笑了,说:“啊哈!我听见了!很高兴有人跟我一样期待美餐。来吧,东西有点多,我需要一位好心的客人帮我一下。” 那双瞳仁过大的眼珠缓缓转了一圈。 几乎所有人都在往后缩,只有游惑没动。 他不仅没缩,似乎还想站起来。 于闻一脸惊恐地摁住了他。 “不不不,我知道你们都很害羞,不用毛遂自荐。”猎人甲说:“我自己来,食物来之不易,我要挑一个细心稳重的人,否则要是打碎了盘子,那多可惜。” 他挪动着宽大的身体往客厅里走,因为比例不协调,走得有点笨拙。 · 众人大气不敢喘,目光飞快地朝某处扫了一下。 那边的墙角里,疯疯癫癫的秃头男人缩成了阴影。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屋里多了一个人,依然碎碎叨叨地念着什么,前后小幅度地摇晃着身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猎人甲的注意力都在大部队这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落单的人。 就在猎人甲走到秃头身边的瞬间,人群中有人惊慌地抽了一气。 “嗯?” 猎人甲突然停住步子,歪过头。 “卧槽。” 于闻低呼。 猎人甲这头歪得十分吓人,脖子扭转的角度绝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就像个猫头鹰,脸横在肩上。 他就这么歪着头,看到了缩在脚边的秃头男人。 “啊……这里还有一个客人,我怎么给漏了,让我来看看。”猎人甲说。 他腿太粗,蹲得十分艰难。 秃头两眼浑浊,完全没发现面前多了一张大白脸。 猎人甲不满自己遭到无视,捏着秃头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亲爱的客人?” 醒了两下,没醒成功。 猎人甲“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众人:“……” 秃头一个激灵,两眼终于聚起焦。 他瞪大浑黄的眼珠,跟猎人甲无声对视。 两秒后,猎人甲的鞋被尿湿了。 甲:“……” 张白脸抽动了一下,又裂开嘴笑了:“我看这位客人就很符合我的要求,来,帮我端一下盆子好吗?” 秃头瘫软在地,完全不会动。 “起来!”猎人甲站起身,一把将秃头拎起来。 秃头疯狂发着抖。 “站直!” 秃头被吓住,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猎人甲又笑起来:“看,这才是一位好客人。跟我来。” 秃头男人回头看了看人群,还没等得到回应,猎人甲又说:“我希望其他客人呆在原地,谁动一下,我都会不高兴,那这位客人就很危险了。” 原本想给他打手势的人都默默缩回来,秃头吓得再不敢回头,抖抖索索跟着猎人甲。 · 猎人甲准备食物很粗暴,厨房到处都溅着碎肉。 案台上摆放着13个空瓷盘,剁好的肉则装在一个玻璃盆里,摆得满满当当。 肉冻得很硬,一时间看不出来源。而余下的都被扔回了麻袋,麻袋口紧紧扎着。 秃头抖如筛糠,浑黄的眼睛瞄着桌上的剁骨刀。 “您在看什么?亲爱的客人?”猎人甲突然轻声问。 秃头腿一软,连忙收回目光。 “啊,这样才对。”猎人甲拿了两个盘子放在他手里,说:“盘子可能有点重,你的腿又抖得这样厉害,一定要小心谨慎,走稳一点。如果你不小心摔了它,那……我们的食物可能就够了。” 秃头吓蒙了。 走出厨房的时候,猎人甲又对着所有人强调了一遍:“记住了吗?帮我忙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屋子里,谁不小心损坏餐具,谁就会受到处罚。唔……你们也不想饿着肚子,变成别人的食物吧?” 众人听见这句话,不约而同看向答题墙。 那上面,答题要求后面就跟着一句话——不得损坏餐具。 原本他们以为这道题的死亡人数是1,万万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个陷阱。 · 秃头和猎人甲把13个餐盘端出来,沿着长桌放了一圈,又把盛着肉的玻璃盆放在桌子正中间。 搁下最后一个餐盘的时候,秃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顺着桌沿滑下来,两股战战地瘫坐在椅子上。 “别!” 有人惊叫了一声。 秃头愣了一下,看向人群。 就见老于挤眉弄眼地指了指答题墙。 秃头慌忙看过去。 · 之前题目更新的时候,秃头刚从禁闭室回来,从头至尾一直瘫在墙角发癫,根本不知道变动。 他看见那句“只能宴请12个人,有一个人注定死去”,脸色刷地就白了。 谁知道他坐的位置是不是要死的那个? 秃头挣扎着要起来,一双大手重重摁在他的肩膀上。 猎人甲凑在他耳边说:“你已经选好座位了,不可以再换,站起来也没用,算了吧。” 一句“算了吧”,把秃头当场算晕了。 他陷在椅子里,再没动弹过。 · 猎人甲有点遗憾:“哎……怎么就晕了呢?这才刚把肉端上来而已,还有酒呢。” 饭都还没吃,先倒下去一个。 猎人甲那双瘆人的眼睛又瞄向了其他人。 “我还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拿一下酒杯。”他又笨拙地走向众人,嘴里咕咕哝哝:“谁呢?我喜欢孩子,挑个孩子吧……” 他说着,眼珠滴溜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于闻身上。 于闻瞬间没了气。 猎人甲笑着抬起手。 “就你吧——” 话音刚落,游惑一声不吭,横插在了于闻面前。 “——孩子” 猎人甲刚伸直的手指,不偏不倚正指着他。 大白脸瞬间僵硬。 游惑凉凉地看着他,“我?可以。” 猎人甲:“……” 可以个屁。 他看上去有一点点生气。 游惑又说:“反悔了?” 猎人甲缩回手指,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一下,说:“不会,怎么会。作为主人,当然要说话算话。” 他嫌弃了片刻,还是招了招手:“来吧,好心的客人。” 说的是“来吧”。 听着像“你怎么不去死”。 猎人甲转身往厨房走去。 游惑眼也不抬,就要跟过去。 于闻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低声喝道:“哥!你干嘛!” 游惑瞥了他一眼:“端酒。” “你没听他说啊!不小心摔一个杯子,那是要死的!”于闻急道。 游惑:“……我是偏瘫还是麻痹?端个杯子都能碎?” 于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他总觉得他哥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先告诉我,你干嘛要主动端杯子。”于闻不依不饶。 游惑朝答题墙抬了抬下巴,把袖子从于闻手里拽出来,说:“看见答题要求了么?” “当然啊,我又不瞎。” 游惑不咸不淡地说:“那教你一件事。” “什么?” “越是强调,越是有鬼。” 说完游惑便走了。 于闻在原地愣了半晌,猛地看向他爸:“我哥他什么意思???我怎么这么慌?!” 老于更慌。 · 游惑来到厨房。 猎人甲正在腰间掏钥匙。 黄铜圆环上一共栓了7把钥匙,他从中挑出三把来,依次打开红木柜右边的门,慢吞吞地从里面拿出了13只高脚杯,在案台上又排成行。 游惑随手拿了一只起来翻看。 乍一看就是普通的高脚杯,没发现什么特别。 猎人甲皱着眉发脾气:“放下!我让你碰了吗!你这位客人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游惑嗤了一声,把杯子搁回案台。 他越过门,朝客厅的钟看了一眼,冷声催促:“以你的速度,一天的时间够两顿?” 猎人甲:“……” 他瞪了游惑一眼,低声咒骂了几句,又勉强挤出一个笑:“没关系,没关系。大度的主人总能容忍客人出言不逊,我知道你是太饿了。” 游惑冷笑一声。 猎人甲:“……” 他可能头一回碰到这么刚的客人,顿时不想再说话,扭头准备他的美酒去了。 趁着猎人鼓捣酒杯,游惑扶着木柜门,把柜子里的东西扫了个遍。 除了已经布置好的瓷盘,还有正在准备的高脚杯,柜子里只剩下银质的酱汁小盅,一捆刀叉和一捆银勺。 “好了!”猎人甲突然出声,“偷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游惑没搭理。 猎人甲又说:“帮我把刀叉银匙一起拿出来,谢谢。’ 游惑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把柜子里的东西掏给了他。 · 猎人甲小心地把钥匙挂回腰间,又摸出圆形的托盘,把高脚杯一一放上去。 游惑说:“我发现一件事。” 猎人甲动作一顿,大白脸盘子警惕地看着他:“什么?” 游惑:“你对高脚杯格外小心。” 猎人甲:“……” 他沉默了片刻,又辩解道:“你看错了,用餐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对每一样餐具都很虔诚。” 游惑“嗯”了一声。 猎人甲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游惑:“我刚才胡诌的。” 猎人甲:“……” · 客厅里,于闻正为他哥牵肠挂肚,生怕游惑天不怕地不怕,把厨房餐具悉数捣毁。 结果就听猎人甲一声怒气冲冲的:“滚!” 游惑面无表情出来了,两手空空。 “什么情况?” 众人俱是一愣。 “杯子呢?”于闻比划着,“不是让你端杯子去吗?怎么被轰出来了?” 游惑没有回到人群里,而是插着口袋站在餐桌附近:“他改主意了,打算自己端。” 众人惊疑不定,总觉得惹怒猎人甲不是什么好事。 人家是题目啊! 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万一张口就能说死一个人呢?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猎人甲自己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了。 上面放满了高脚杯和刀叉。 猎人甲把游惑轰开一些,自己一套一套地摆放起来。 不知为什么,游惑就那么站在一旁看,好像摆放餐具是个多值得观赏的事一样。 · 于闻快要急死了,他用夸张的口型招游惑:“哥!哥你先过来啊!站那儿干嘛呀!” 游惑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一直垂着眼,懒懒地看着猎人甲。 “滚开!”猎人甲毫不客气地冲游惑骂。 骂完,他又转头对众人露出一个笑:“怎么傻站着?快来坐啊,我们就要开饭了。” 他说着,似乎有点饿,便自顾自地停下来,伸手从玻璃盆里抓了一块生肉。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嘴巴张得像个黑洞,把整块肉吞了进去,连骨头带渣地嚼着。就像他之前描述的那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里恐慌感更重了。 · 猎人甲吃完,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轻声细语地说:“啊,失礼了。” 他指着游惑责怪道:“都是这个莽撞的客人,让我有一点生气。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生气肚子就会饿。” 他眼珠又转了一圈,数了数盆中的肉块,说:“怎么办,我不小心吃了一份,只剩11份了。” 众人一愣,死死盯着他。 猎人甲端起最后一个高脚杯,笑着说:“那只能委屈你们……再死一位了?” 众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一片死寂中,一个冷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这不合规定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游惑。 猎人甲一愣,想要转过头去看他,但因为身子不协调,又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又是你!” 猎人甲皱着眉,正要发怒。 游惑突然抬起长腿,对着他就是一脚。 一瞬间,天旋地转。 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他那张大白脸就摔到了地上,跟他一起摔下来的,还有他手里的那只高脚杯。 “……” 猎人甲盯着杯子碎片茫然了两秒,眼睛陡然瞪大,满是惊恐。 · 屋子里没有人敢动。 所有人都维持着某个姿势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紧接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半夜鸡叫又来了! 四个多小时没动静的答题墙上,又多出来一句话。 违规警告:违反考试要求,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众人:“……” 于闻瞪着答题墙,傻了半天,突然有点心疼监考官。 · 树林深处的小洋楼里,922抓着一张通知单跑进了办公室。 “老大……” 秦究皱起了眉,第一反应是去看钟。 “别看了,刚送回去一小时。”154一脸木然。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喜怒:“这回又是什么?抢着答题?” 154摇了摇头:“不是,比这个严重一点。他搞死了题目。” 秦究:“搞死了什么?” 154面无表情地说:“您没听错,题目本人死了。” 秦究:“……” 跟上来的922一脸懵逼:“题目还他妈能死?怎么搞的?” 回礼 挂在门上的公鸡又一次扭转脖子,盯着窗外叫。 三位监考官披雪而来,一进门便寒气扑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屋子里的老弱病残们脸都木了。 154脸更木:“我们又收到了违规通知。” 他摸出了一张纸条,说:“通知上说,某位考生——” “某位看着乖巧但屡教不改的考生。”秦究一边摘手套,一边戏谑地补充着。 154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有问题?”秦究挑起眉。 154:“……没有。” 他就是纳闷,得多瞎的眼睛,才能在游惑身上看出“乖巧”来? 但乱补充的人是老大,他只能任其放屁。 游惑抱着胳膊倚墙而立,冷冷睨了秦究一眼。 秦究却唇角带笑,隔着橙黄的炉火和灯光,点头回礼。 动作是真的绅士,气质也是真的嘲讽。 154生怕某监考官和某考生当场打出血,连忙绷着脸说:“——某位考生违规答题,致使该题中的主干部分——” 922:“就是猎人甲。” 154:“……当场身亡。这种情况目前比较罕见——” 922:“闻所未闻。” 154:“……我们需要做个询问调查,希望你们解释一下。” 922:“主要指个别考生。” 154闭了一下眼。 老大成天拉仇恨,同事脑子有问题。 他缓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收起来。对众人说:“猎人甲在哪里?” 屋里的考生们让到两边,露出长餐桌,桌脚边躺着一大团抹布。 监考官走到近处仔细分辨,才发现那不是抹布,而是一件黑色长袄,袄子上裹着破旧发霉的斗篷,边缘是黑熊皮毛,散发着陈旧难闻的酸腐味。 倒了血霉的猎人甲大脸朝下,直挺挺地硬在这团衣服里。 本着监考官的职业道德,922给猎人甲翻了个身。 活着的猎人甲皮肤就一片惨白,死去之后更泛着青灰。他的脸侧向一边,双目圆瞪,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惊吓表情,嘴巴像裂开的洞,唇舌鲜红。 922一本正经后撤一步,趁着没人看见,手指在154的大衣背后上擦了擦。 154:“……” 他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弯腰查看。 猎人甲粗大的手指中还捏着一截玻璃杯脚,杯子的其他部分已经在地板上碎裂成渣。 接到的违规通知显示,这位猎人甲说:“屋子里所有人,谁摔坏了餐具,谁就会受到严厉处罚。” 这和考试要求完全一致,本是说给考生听的。 谁知刚说完没多久,他自己就摔了一个,死得比谁都快。 虽然知道大致过程,154还是公事公办地向游惑确认道:“你踹的?” 游惑垂眼看着他,懒叽叽地开了口:“腿麻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众人:“……” 神他妈踉跄一下。 154:“这个理由是不是略有一点敷衍?” 游惑:“餐具不能损坏我规定的?” 154:“那倒不是” 游惑:“这肢体不协调的甲你们生的?” 154:“……” 对方又冷又嘲讽,监考官154感觉有点顶不住。他转头想找更嘲讽的人来救场,却发现旁边只有922,他们老大根本没来查看尸体。 见监考官愣神,于闻壮着胆子问:“呃……杯子是猎人甲摔的,死也是他自己凭本事死的,您能不能不算我哥违规?” 滴滴滴—— 154还没张口,屋里便响起三声违违规提示。 同时警告三位监考官,这还是第一次。 屋里众人没听见过这种声音,有点不明所以。 于闻四处找来源,警惕地问:“又怎么了?” 922安抚说:“别紧张,只是考试系统催我们赶紧处罚。” 众人沉默片刻,更紧张了。 又有人出声说:“那……能不能让我替他受罚?” 众人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于遥。 她举着细白的手,就像课堂上的学生企图引起老师注意。近看可以发现,她的手正在发抖,但眼神却很坚持。 可惜,被监考官直接略过了。 · 系统又催了两回。 两位监考官穿过人群,走到游惑身边。 其他人想跟过来,又犹犹豫豫不太敢。 尤其154走到半路还扫了他们一眼,想动的人就都钉在原地了。 对着游惑,922说话就没那么正经了,他仗着其他考生听不见,便满嘴胡言:“不是我们想跟你过不去,不瞒你说,收到违规通知单的时候,154踩空一节楼梯,我牛肉掉脚上了,老大逗鸟呢,差点儿把鸟头拧断。我们都不想处罚你,真的,那是折磨谁呢——你别冷笑,我发现你对我们老大特别有意见。” 游惑的视线在秦究身上一扫而过,又倏地收回来,好像看一下眼睛都痛。 922摇头说:“你胆子是真的肥。” 游大佬不为所动。 922又说:“人家答答题墙上明明确确写着规定,不能损坏餐具。是,你确实没直接捧着杯子摔。真要那样干了,现在硬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但要说杯子摔了题目死了,你却屁事没有……我是系统我都气。” “间接原因也是原因。”922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之前系统发出警告提示的时候,他的那点红光就藏在发尾里。 922停了一下,对游惑说:“这已经是系统公平衡量的结果了。” · 游惑直起身。 “你要干什么?”154警惕地问。 游惑的身高目测在185左右,比154高了一截,跟922其实差不多。但当他站直身体,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连922都不例外。 游惑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我有说过拒绝处罚么?” 922:“那你抱着胳膊在这里拗什么造型?” 游惑动了动嘴唇:“出于礼貌,让你们把话说完。” 两位监考官:“……” 要有枪,他们就开了。 · 游惑抬脚就走。 穿过人群的时候,老于一把抓住他:“你真去啊?” 游惑下意识皱了眉。 他一贯讨厌皮肤接触,尤其这种突如其来不打招呼的。但老于担心得真心实意,他忍了两秒才把手抽出来:“不差这一回。” 这都三进宫了,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心想。 就那么一幢小楼,禁闭关过,血水扫过,骨头肉渣都见完了,还能翻出什么花? 况且,再怎么烦人的处罚……哪怕是让他跟那位001号大眼瞪小眼,也不过就三个小时。 他拎着最后一点儿耐心,冲老于摆摆手,头也不回朝门口走:“那点处罚时间,睡一觉就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屡教不改的哼先生——” 游惑在门口停住脚步。他握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左边。 秦究撑着沙发靠背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根皮鞭……哦不,长皮绳。 他拖着调子问他:“你脚步匆匆,是要去哪里?” 游惑跟他对峙片刻,终于动了动嘴唇:“投胎,等你一起怎么样?”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很沉:“受宠若惊,不过不用跑那么远。” 游惑皱起眉:“什么意思?” “啊对。”秦究转头看向屋里地方向,“我们另一位监考官呢?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他这次的处罚措施?” 游惑将信将疑地看向154。 就见对方又摸出一张纸条,念道:“根据规定,同一位考生在一场考试中连续违规三次,将成为特殊对象,监考官全程现场监考,重点监控。”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监考官的语气非常沉痛。 154看了游惑一眼,又继续念道:“另剥夺该考生选择权一次。” 屋内一片死寂。 片刻后,游惑看向秦究,冷声说:“开什么玩笑?” 秦究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绅士得简直讨打:“没开玩笑,离考试正常结束还有——”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半真不假地看了一眼:“——36小时又24分钟,这意味着我们要同室共处一天半。我们连行李都带来了,就在门口,你不妨开门看一看?” 游惑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 门边,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立在那。 游惑:“……” 36小时又24分钟…… 这就不是睡一觉的事了……这得他妈得长眠。 而且带行李箱是要恶心谁??? “哦对,我还想提醒你们一句。”秦究的嗓音又响起来,“距离第二次收卷还有24分钟,马上就要变成23了。按照规定,违规考生这段时间里无权答题。为了防止某些屡教不改的先生强行犯规,我只能干点失礼的事了……” 秦究说着,手里的皮绳已经绕好了圈,顺势往游惑左手一套。 他抓着游惑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把右手也套了进来,然后猛地一抽。 啪—— 绳套瞬间成结,死死扣住了游惑的手。 秦究站在他背后,扶着他的肩膀低头说:“这是那只脏桶的回礼,喜欢么?” 游大佬喜欢得快要炸了。 砍头庆祝 阁楼不高,一根木柱竖在正中央,像伞柄一样撑住屋顶。 不大的空间里塞了一张四柱床,床单被褥几百年没洗过,帷幔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味。 秦究用手套抵着鼻尖,四下扫量。 “我想想,把你放在哪里比较好。”他轻声说。 他个头比游惑还要再高一点,站直就会撞屋顶,只能全程低着头。 “床上?床柱刚好可以固定绳子。宽度肯定是够的,就是短了点。” 秦究摇了摇床柱,想试试坚固程度。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游惑的“同归于尽”脸。 要是于闻或老于看见游惑这副表情,肯定撒腿就跑,但秦究却笑了。 他低沉的笑声闷在嗓子里,说:“好吧,确实不那么干净,柱子也有点细,很大概率拴不住……这里地方不大,你希望呢?” 游惑冷着脸,不打算理他。 谁知秦究也不急,就那么等着。 游惑被看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说:“我希望你能自己躺到那张香喷喷的床上,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把另一头交给我,而我只要伸手一抽就彻底清静了,可以么?”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 有那么一瞬,游惑以为他一定不高兴了。谁知他又笑了一声,说:“恐怕不太可以,我没有那种爱好。” 游惑:“……” 神经病。 · 神经病还有残留的人性,没有真的把游惑安置在猎人的床上。 游惑坐在地板上,两手背在身后,被捆在那根支撑屋顶的柱子上。 秦究绕过他去开窗。 阁楼的窗户非常小,不比巴掌大多少。但寒冷的空气灌进来,还是冲散了那股难闻的酸味。 秦究:“冷么?” 这话简直就是放屁,大雪天穿T恤,不冷难道热么? 但比起冷,游惑更受不了那股馊味。 他略过秦究的问话,皱着眉说:“能不能让我站着?” “不能。” “……” 游惑冷冷地瞪着他。 秦究回到床边,坐靠在木质小圆桌上,跟游惑面对面:“你腿太长,搞不好会冲我踉跄一下。还是坐着比较稳。” 游惑:“……” 稳你妈。 接连气两回,游惑转头看向右侧,懒得再搭理他。 右边,本该是墙的地方蒙着一块玻璃。从游惑的角度,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楼下半个客厅,考生们或站或坐地呆在那里。 没了游惑,那帮老弱病残孕就成了无头苍蝇,搓着手打转,不知所措。 · 于闻抓着刀,在答题墙边垂死挣扎。 他打算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物理公式全写上去,不管跟光学有没有关系。结果绞尽脑汁却发现,毕生所学只够他写五分钟。 书到用时方恨少。 于闻活了18年,第一次想到这句话,哪里都痛。 “还有么?你们谁还记得点东西?”他转头向身后的人求助。 于遥面露愧色:“我高中还是学理化的呢,大学转了文,又工作这么多年……就墙上那些,你不写我都想不起来了。” 于闻小狗一样看着她:“姐你再想想,随便什么,啥补充都行!” 他万幸长得像妈,虽然跟游惑差得远,但放在学校也能算颗草。 于遥活生生被看出母爱,犹豫着说:“就记得个折射示意图,最最最简单那种,画出来你别笑我。” “不笑!谁笑我砍谁,真的。” 这胡说八道的誓发得太凶,于遥懵着脸缩了一下,这才扶着肚子挪过去,拿着刀划了个弧线,又画了两道折射光。 于闻“唔”了一声,心说真的简单。但就这,他都没想起来。 “还有谁?” 于闻像个歇斯底里的传销员,目光一一扫过剩下的人。 俩老太太……算了,物理是啥都不一定知道。 纹身男和病竹竿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秃头又晕又尿的,不疯就不错了。 还有一个老头带对双胞胎孙女,老头耳背还有点老年痴呆,孙女估计上小学……用物理虐待儿童,于闻下不去手。 老外Mike就会两句话——“尼嚎”和“尼朔什莫”,屁用没有。 老于……老于就知道酒。 于闻终于体会到了他哥的绝望。 · 922把行李往屋里搬,看到他呆立在炉膛前,问道:“我建议你离火远一点,别题没答,先烧死了。” 于闻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烧炭吧,死得红一点。 他抬头朝阁楼看过去。 玻璃年代久,磨得太花,阁楼里灯光又暗。也不知道那个001监考官会把他哥怎么样?他哥会不会就看着这里,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然后失望地觉得他是个废物…… “还有5分钟。”922提醒了一句。 众人慌得不行。 · 这破屋子能住人的地方有限,能坐人的地方同样有限。 餐桌上都摆着餐具,其中某一套代表着死亡,椅子根本不能乱坐。 922拎着行李箱转了一圈,还是挤着154坐在了沙发上。 154纳闷地低声问:“老大不是在阁楼?” 922:“我知道。” 154:“那你把行李箱放这里干什么?等他自己搬上去?” 922:“两个不好惹的都在上面,我暂时不太想上去。” 154:“……” 出息。 922努了努嘴:“白我干什么,要不你去?” 154正襟危坐看着考生:“我监考。” “让你监督这些了么?最该监督的人就在楼上。” “有老大就够了。” 922:“……” 154:“……” 两位监考官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922感叹了一句:“我监考三年了……不对,不止监考,哪怕算上我自己考试那会儿,都没见过这种无法无天的考生。” 他以为154会附和点头,谁知对方想了一会儿,说:“你见过的。” 922一愣:“啊???谁?什么时候?” 154朝阁楼方向抬了抬下巴。 922茫然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他怎么忘了呢!上一个这样难搞的考生,后来成了监考官001号。 秦究当年难搞到什么程度呢?传说差点儿把考试系统气瓦解。 “说起来,我一直想哪天胆子肥一点,问问老大以前的壮举。”922说,“毕竟我只见到过两次。” 154连忙制止:“开什么玩笑?你别乱来!” 922不解:“干嘛?问都不能问?我发现我每次提老大以前,你都要打断我。” “我那是怕你死得太快。”154板着脸说:“以前的事情老大自己都不记得,据说是考试系统出过一次意外,误伤到他,就忘了一些。” 922呆住了:“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154面无表情:“因为你只知道吃。” 922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154又补充说:“你没发现他自己根本不提以前的事么?我刚当监考的时候作过一次死……反正,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你也肯定不想,所以求你自重。” · 阁楼里,唯一的一盏灯没有点亮。 空间不大,楼下的光穿过活板门和玻璃投映进来,足以给人或物镀一层毛茸茸的边。 窗外的雪依然很大,呼啸着拍打而过。 游惑始终看着楼下,好像沉默无奈,又好像并不着急。他的眼珠蒙着一层清透亮光,耳钉偶尔会在某个角度晃一下眼。 秦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嗓音沉懒地开了口:“我是不是见过你?” 过了片刻,游惑才转过头来看向他,浅棕色的眼睛像冬夜寒泊。 “没有。如果真见过,恐怕只能活一个。” 游惑的声音凉丝丝的,带着嘲讽。 “是么?”秦究顶了一下腮帮,似乎真的考虑了片刻,然后赞同道:“有点遗憾,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 说话间,阁楼的梯子吱呀吱呀响起来。 154的声音传过来:“老大,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922的低声嘀咕也传了进来,他似乎跟在154身后:“上面还好吧?我怎么这么慌。” 154悄声喝止:“你闭嘴吧。” “老大。”154先探进头来,“你们要下去吗?要收卷了。” 秦究问:“答得怎么样了?我看有位小鬼奋笔疾书,没停过笔。” 922人未至,声先到:“没用的,具体写了些什么我是没细看,但大概扫一眼也知道,答成那样要是能拿分,我砍头庆祝。” 154:“……” · 橱柜顶上是个老式钟,秒针每走一格都会发出声响。平时没人在意,这时候就清晰得令人心焦。 它滴答滴答响了几下,收卷的鸡就叫起来了。 三位监考踩着这种令人心慌的声音下楼,为了防止违规,愣是等到9声叫完,才给游惑松了绑。 众人像竹笼里新下的鸡崽子,挑了个离大门最远的角落拥挤在一起。好像这样,不得分就不会被轰出考场一样。 几乎所有考生都闭上了眼,等着审判到来。 一等就等了一分钟。 922:“……别是字太多,系统卡机了吧?” 这位监考话音刚落,答题墙就有了变化。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的答案里,有两处多了个血红色的圈。 于闻从手指缝里看出去。 其中一处,就是他写上去的:折射率。 而另一处,则是于遥最后关头补充的:那张极为简易的折射示意图。 在两个红圈旁边,冒出了两个数字: 1 2 众人看着数字,还没反应过来。 答题墙又有了变化,所有没能加分的废弃答案都消失了。空出来的部分多出一行红色的字: 加分点:13个人中1人死亡,答成题目要求, 6。 附加:考生全部幸存, 2。 本次评卷共计:11分。 小屋里安静了半晌,紧接着于闻一声嚎叫:“操!!!!加11分!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结果居然加了11分!” “哥!!!我拿了一分呢看到没!!!” 922在这位考生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目瞪口呆地问154:“系统疯了吧!搞死题目还他妈有附加分呐?!” 见154也很懵逼,他又转头瞪向游惑。 这位被捆了20多分钟的大佬,靠一只脚独得8分。 游惑冷眼欣赏了一番他的表情,冲他伸出好看的手说:“头拿来庆祝一下。” 922:“……” 系统算出总分后,可能也觉得自己疯了。 憋了半天又憋出一行字: 卷面-2。 共计那边跳了一下,从11分变成了9。 奋笔疾书的于闻同学,先 1,后-2,共计负一分。 可喜可贺。 就在小屋里,考生和监考都疯了的时候,答题墙上的题又变了模样: 题干:猎人的小屋里只剩下12位客人和12套餐具,一人一份,再不会有争抢。但餐具里的秘密依然还在,它就藏在光的下面。坐在阴谋面前的人将面临诅咒,那个人会是你吗? 要求:找到那套特殊的餐具(但不可损坏餐具) 考察知识点:光学。 高脚杯 题目更新完毕,众人正发愣,屋里突然响起一阵的声音…… 就像尖锐的指甲划过木板。 “谁、谁啊?” 大家被弄得寒毛直立,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这种恐怖环境里,没人愿意落单,谁也不肯脱离人群去找,只能勾着脖子乱看。 直到有人突然崩溃哭叫:“在后面、后面!就在我背后!救命……” 哭叫的人是秃头。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去答题墙前凑热闹的人。 从头到尾,他都孤零零地呆在餐桌旁,活像脖子以下全瘫似的,窝缩在他选中的座位里。 秃头之前被猎人甲吓晕过,现在又被刮划声吓醒了。 他涕泪横流,惊慌地叫:“就在我背后,帮帮忙!救我,救我啊!” “可是你背后没有人啊……”于遥轻声说。 “对啊,没有人……” 秃头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 大家也不太敢靠近,只能拼命冲秃头招手说:“你别瘫着不动啊!你先过来再说!快过来!” “我动不了啊!这椅子……我动不了,它拽着我!”秃头慌得语无伦次。 “你是说,这椅子坐上去就走不了?” “对,走不了……它要我死,要我死啊!”秃头哭着说。 众人吓得离餐桌八丈远,游惑却独自朝那边走去。 “哥?”于闻叫了一声。 他本打算拽住游惑不让对方冒险,但想想他哥的表现,再想想他自己那个骚气绝顶的负一分,决定还是跟着游惑。 他们绕到秃头身后,终于知道了声音来源—— 秃头那张椅子背后,木屑扑簌下落,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刮椅子的表皮,露出浅色的芯。 于闻:“它在写字?!” 游惑“嗯”了一声。 这位大佬对“鬼”的耐心比对人好,就那么抱着胳膊等在一旁。 屋里的考生们迟疑片刻,匆匆跟过去,缩在游惑身后。 “12!它写的是12!”纹身男叫道。 紧接着,旁边一张椅子也响起了指甲抓挠的声音。 游惑朝那边走了两步,一大群人呼啦跟过去。他停住脚步,一大群人又乌泱泱地来了个急刹车 “……” 游惑怀疑他们考的不是物理,是鬼捉鸡。 · 指甲抓挠的声音持续了五分钟,餐桌旁的每个座位便多了编号。 1到12,一一对应,作用也一目了然。 如果找到那套餐具,只要把编号写在答题墙上就行。 于闻猜测说:“我跟于遥姐的答案被圈出来加了分,都是跟折射有关的。那是不是就代表……想要找到那套餐具,需要用到折射?” “应该就是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应着声,“可是,折射是啥?” 于闻:“……” 他凝固的样子太好笑,于遥没忍住,噗嗤一声。 她总是在哭,脆弱又哀怨。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哭以外的表情,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在原地怔了片刻,忽然走回到人群里,耐着性子给几位老人解释“折射”的意思。 于闻从凝固里解冻,一抬头就发现游惑在出神。 “哥……”于闻悄悄挪到他身边。 他顺着游惑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既有凑堆的老人,又有破沙发,沙发上还坐着阴魂不散的三位监考。 这智障耳语说:“你看监考干什么?” 游惑闻言收回目光,居高临下改看他。 于闻缩回脖子,讪讪地说:“算了算了,随便看,我不问了。” · 虽然熬过一次收卷,又赢得了6个小时的时间,但没有人觉得宽裕。 大家像鉴宝一样盯着桌上的餐具。 “这盘子能碰吗?”纹身男咕哝了一句,“要是拿起来看一眼,会不会算我选了座位?” “最好还是别碰吧,死——” 老于话没说完,游惑就拿起了一只高脚杯。 老于:“——是不可能的!” 纹身男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众人惊疑不定地盯着游惑,见他好好站着,没被强行摁在椅子上,这才放了心,纷纷拿起餐具查看起来。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毕竟是外甥,老于匆匆过来问游惑,“万一拿杯子也算呢?!” 游惑又拿起第二个杯子:“不会,我在厨房就拿过一个。” 老于:“……” 你还挺骄傲? 老于被外甥气出血,又出于害怕不敢训,只能在游惑看不到的角度干瞪眼。 “爸你让一让。” 于闻越过老于,去够了一柄银勺。没看出名堂,又换了一柄银叉。 这些乍一看都是最寻常的东西,盘子是白瓷的,连个花纹都没有,银勺银叉也简陋的很。 就在他换了个酱汁盅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他哥根本不碰别的东西。 “哥,你怎么只看杯子?”于闻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的没必要。”游惑放下第三个杯子就不再看了,直接离开了餐桌。 “没必要?”于闻愣住 在他愣神的功夫里,纹身男这个急脾气已经看了大半圈。他烦躁地抱怨道:“这些破玩意儿什么也没有,藏个鸟的秘密!” 另一个人也丧气地说:“题目越说越玄乎,连个提示都没有,怎么找?” · 游惑半蹲在猎人甲的尸体边,拿起一块玻璃碎片翻看。 对他而言,题目透露的线索已经不少了。 之前在厨房,他就耍过猎人甲,发现对方格外在意这些高脚杯。而当猎人甲摔了一个杯子后,题目就说“只剩下12套餐具”。 这就意味着,对于题目而言,一套餐具中实际有效的东西,只有那只玻璃高脚杯。 所以,所谓的秘密一定藏在杯子里。 于闻盯着答题墙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蹦起来:“噢——哥我明白了!其他都是废的!只有杯子是餐具!” 众人拿着盘子、叉子、勺子傻在那里。 于闻挥着手发动群众:“别看那些了,就看杯子!” 他发射过来,在猎人甲身边急刹车,一屁股坐在地上要表扬:“我是不是还挺聪明的!” 游惑敷衍地哼了一声。 · 不过,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片刻,众人又垂头丧气起来。 他们看完了每一个杯子,试过呵气,试过捂热,试过摇晃。正过来、倒过去看了个遍,也没找到蹊跷。 沙发上。 922捏着手指关节说:“我有一点急,还有一点饿。全程监考这么熬人的吗?” 154说:“忍着,早呢,还有36个小时。” 922一脸绝望。 秦究支着头,目光越过长桌落在某一角。 那里,游惑正背对这边翻看摔碎的高脚杯,肩胛骨和脊背绷出好看的弧度。 他垂着双眸看了很久,忽然说:“你们以前有没有见过他?” 154一愣:“谁?” 922更懵:“啊?” 这个反应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秦究静了片刻,懒洋洋地说:“没谁,你们要真饿了就去厨房弄点吃的。” 154和922往厨房看了一眼,木着脸说:“一点也不饿。” 又过了几秒,922搓着手站起来说:“唔……我去厨房转一转。” 154服了:“……那种厨房你也下得去手?” 922说:“我就看看。” 他走开之后,154又盯着考生看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秦究刚刚的问话。他看了游惑一眼,又犹豫着看秦究。 默不作声看了有一分钟吧,他们老大终于开了金口:“我是死了么,你这么守灵一样看着我?” 154:“……” 秦究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154斟酌了一下,说:“我只是想说……如果见过的话,那位什么违规干什么的先生应该会认出我们。” 秦究的视线又回到了游惑身上。 片刻后,他“嗯”了一声。 154说得没错,如果真的见过,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总不至于随便来个人都跟他一样少一段记忆,哪来那么巧的事。 · 922在厨房转了两圈,最终选择转移阵地。 他回到沙发旁,跪在地上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只烤架,又拿出一盒切好的牛肉。刚打开盒盖,就听见餐桌旁于闻一声惊叫:“哥你别冲动!!” 三位监考转头看去,刚好看到游惑拿起猎人甲握着的杯底,顺手在桌沿一敲。 就听咔嚓一声。 杯底又断了一截…… 922手一抖,牛肉泼了一裤腿。 他拎着残留的半盒,问154:“四次违规能把他吸纳成同事么?我不想再给他当监考了。” 154:“……” 谁想谁傻比。 最后的晚餐 考生们吓了一跳,老于急得直跳脚:“你!你怎么又!不是说了不能损坏餐具不能损坏餐具吗,你……哎!” 游惑捏着杯底观察,头也不抬地说:“我有分寸。” 922:“……”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有什么??? 一个违规当饭吃的人好意思说自己有分寸,要脸吗? 屋里安静了好几秒。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游惑又违规了,他们神情忐忑地盯着答题墙,等它刷出第四条违规通知。 没人知道连续四次违规会遭到怎样的处罚。有秃头发疯在前,他们也不敢想象。 某个瞬间,答题墙的通知区域似乎红了一下,可一眨眼又恢复了原样。 它就这么红了白、白了红,反复跳了几次,最终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显示出来。 154看醉了。 922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感觉系统都要憋死了……” 最终,打破寂静的还是游惑本人。 他把敲断的杯底递给于闻,说:“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我眼睛不舒服。” 于闻跪在地上,慌得一批:“哥,损坏餐具算违规……” 游惑让开灯火,闭了一会儿眼睛,嗓音冷淡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损坏餐具了?” 于闻举着磕断的玻璃,心说我瞎了吗? 游惑:“题目说了现在一共12套餐具,数数会么?” 于闻:“……” 游惑:“我教你?” 于闻:“……” 众人安静片刻,恍然大悟。 是啊!题目上明明白白写着“猎人的小屋里只剩下12位客人和12套餐具”,那12套餐具都整整齐齐放在木桌上,标了号,一个不少。哪里会包含摔碎的这只? 不管考试系统是不是无意的,它已经从餐具里除名了,二次损坏又有什么关系呢? “哥,你是我爸爸!” 于闻瞬间复活,兴冲冲地举起半个杯底对着光。 老于正想给他脑门一下,刚抬手,就听于闻“咦”了一声说:“别说!好像真有!” 高脚酒杯的底座是个微凹的圆,上面支着用来抓握的细长杯脚。不过,柱状的杯脚被游惑磕断了一截,不那么平整。 于闻在油灯和炉火的映照下变换角度,把自己拗成了蜘蛛精,然后叫道:“就这个角度!从这里看过去!真的有东西!” 考生们呼啦一下围过来,头挤着头,却找不对距离和角度。 “究竟什么东西?在哪儿呢?” 纹身男努力片刻,终于放弃:“看见什么了?能不能直说!” 于闻:“我要能看清,用得着这么扭着吗?” 他正要跟纹身男吵一架,肩膀就被人拍了两下。 “我看一下。” 说话的是游惑。 他闭目养神缓了一会儿,眼睛似乎好受了一点,从于闻手里拿走了杯底。 “挪,你这样,从这里看。”于闻老老实实把玻璃转了个角度,指着玻璃柄和圆形底座相接的地方,说:“这里是不是有东西?我感觉像是嵌了一张图片。但内容看不清,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画了什么还是写了字。” 游惑“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又是一敲。 咔嚓一声,细柄和底座从相连的地方断裂,整整齐齐,就好像这里本就很容易碎。 “有东西!”于闻接住那个从连接处飘落下来的东西,供祖宗一样供在手心。 众人定睛一看,真的是一张薄薄的圆片,比豌豆粒大不了多少。在游惑砸碎玻璃前,它应该就贴在细柄底下。 它的背面一片空白,像微缩的镜面。 正面则写着微缩的字母: Simon the Zealot 老外Mike轻声念了出来。 两位老太太皱出满脸褶子:“啥?” Mike:“……” 老太太:“……” 不会用中文解释,真是要了狗命。 愣神间,有人低声说:“最后的晚餐。” “咒谁呢你?”纹身男怒目而视。 说话的是那个病恹恹的竹竿,他总是一副说话都累的模样,安静得近乎抑郁。事情没少做,但存在感很低。 这是第一次,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话。 而大家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叫周进。 周进有气无力地白了纹身男一眼,说:“我说的是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 纹身男还想再开口。 周进怕他再问出“达芬奇是谁”这种糟心问题来,赶紧转移目光,看着游惑说:“Simon the Zealot,画里12门徒之一。” “12门徒你都会背啊?”于闻发出学渣的叫声。 周进咳嗽了片刻,轻声说:“我学美术的,刚好了解一点。” 又是晚餐,又是12,这些关键字眼都和屋里的情景完美契合。 虽然几位老人对《最后的晚餐》不太了解,但连那对上小学的双胞胎小姑娘都叫了个名字:“犹大!” “对啊!犹大!”于遥和于闻不是姐弟,胜似姐弟,相继附和着。 最后的晚餐,12门徒里的犹大作为举世闻名的叛徒,在这里散发出答案的味道。 大家顿时亢奋起来。 然而刀都拎起来了,大家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不是写名字!” 长木桌上,每套餐具都有相应的编号。写在答案墙上的,不该是“犹大”这个名字,而是那只藏有“犹大”的杯子所对应的数字。 脾气最急的纹身男又冲到了餐桌边,拿起一只高脚杯看了起来。 他刚刚亲眼看到,那个写着鸟语的纸片是从细柄和底座的连接处掉下来的。可他拿着杯子,上下左右全方位盯了一遍,也没能看到纸片内容。 纹身男眼珠都快贴在杯壁上了:“我为什么看不见?” 其实不止是他,大家之前就检查过这些杯子,如果一眼就能看到藏着的字,还用等到现在? 所有人都知道名字藏在哪里,可他们看不见。 而这些杯子,跟地上那只不一样,它们不能摔不能断,不能像之前游惑所做的那样,直接把底座磕开。 于闻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 “什么?” “折射啊!”于闻说,“我跟于遥姐写的折射就在这里!名字藏在杯子里,咱们看不见,就是因为……呃……折射得不对!我忘了怎么形容了,反正我好像做过这样的题。” 众人:“……” 这倒霉孩子的形容就很令人绝望。 看他那不流畅的比划,让人很难相信他知道题目怎么做。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那要怎么才能看见?” 于闻一脸羞愧:“我……高二高三就不学物理了,那题少说也有两三年了,我……忘了。” “……” 就特么知道! ·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于傻子瞎比划。 他本打算再容忍一会儿,结果余光瞥到了监考官们。 922已经拖了个炭盆,开始支铁架了。那残余的半盒宝贝牛肉被他小心地排列在烤架上。 154绷着脸,时不时觑他一眼。不知是饿了,还是难以忍受同事的智障。 至于那位001……他都不用动,坐在那里就是大写的挑衅和嘲讽。 游惑收回目光,一把拽下猎人甲腰间的钥匙,抬脚便进了厨房。 写着名字的薄纸贴在高脚杯的脚心,透过玻璃折射出来。正常的角度看不清怎么办呢? 那就让它再折一道。 游惑在厨房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能用的水。猎人甲口口声声说要有酒,但他端出来的却是空空的酒杯。 整个厨房唯一的液体,是蜿蜒在地上的血水。 就这,还快晾干了。 越是难找的东西,越是关键。 这几乎变相告诉游惑,答案的关键就在这了。 他拎着钥匙从厨房出来,在屋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隔壁。 那只挂着公鸡的房门是这里唯一没有打开过的。他二话不说挑出最后一把钥匙,插·进锁眼一拧。 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陈旧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游惑抵住鼻尖,伸手扇了两下。 面前的房间狭小得像个杂物室,但里面并没有堆放扫帚拖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架,架子上斜放着孤零零的酒。 众人围聚过来,游惑拿出酒瓶,说:“找到了。” 于闻这个马后炮一拍大腿:“对对对!加水!我想起来了!” 瓶盖一拔,浓烈而刺鼻的劣质酒气布满了整个小屋。 这是猎人的美餐中最重要的一样,但他永远都没机会开饭了。 游惑往1号高脚杯里倒入浅琥珀色的酒液,所有人都伸头看着杯口,屏住呼吸。 “诶真的真的!看到了!!!”酒鬼老于最为积极,第一个叫出来。 杯子里藏着又一个名字: Matthew 周进也激动起来:“马太!没错了,就是《最后的晚餐》,赶紧把犹大找出来吧!” 众人缓缓一动,12只杯子一一斟了酒。 门徒的名字也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 Bartholomew John Thomas Philip …… 当他们斟到11号的时候,钉在12号座位上的秃头一直在抖。 现在只有两个名字还没出现,刚巧是这幅巨作中最重要的两位,犹大和耶稣。 如果11号出现耶稣的名字,那么犹大就藏在他面前的杯子里,而他就会成为那位被诅咒的客人,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秃头怕得快要吐了,即便是在禁闭室,即便看到那些支离破碎的血肉,他也没到这种程度。 因为那些血肉毕竟是别人的,而现在,快死的却是他自己。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周进的声音夹在里面:“Judas!犹大!” 秃头愣了半晌,瘫软在桌上。 是11号! 万幸!犹大在11号杯子里! 不是他!不是报应…… · 答题的刀被塞到周进手里,他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微笑,“我来吗?行吧,我来……” 周进在答题墙前站定,握着刀柄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墙上刻下了“1” 就在他正要落笔,刻下第二个“1”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后面抄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不对,差点被误导。” 周进愕然转头,就见游惑站在他旁边,冷静地说:“不是11,是12。” 最后的晚餐,最终被钉上十字架受难的人是耶稣。坐在那个位置上,才是被诅咒的客人。 犹大只是背叛者而已。 · 12这个数字端端正正刻在了答题墙。 游惑放下刀的时候,安静许久的收音机忽然滋滋响了起来。 【检测到标准答案。】 【考生提前交卷,本场考试顺利结束】 【稍后清算最终惩罚与奖励。】 提前35小时22分11秒的交卷,感受一下。 下山 本场考试一共四小题: (1)未知(5分) (2)未知(5分) (3)用餐人数由13位变为12位(6分) (4)找到被诅咒的餐具(8分) 常规情况下,本题共计24分,特殊情况下,有额外加减分的机会。 · 答题墙上刷出了新内容,众人轻声议论着。 “前面还有两题未知呐?” “是啊,咱们一上来就拿了第三小题的分,前面两题应该都跳过去了。” “不,先拿的明明是解的分。” “……” “看顺序,解字那2分占的好像是未知题里的分数。” “我跟于遥姐的踩点分,可能也算在未知里。” “看来前两题都是铺垫?” “会不会是由猎人甲触发的?” “也许吧,谁知道呢,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猎人甲的意外死亡导致两道小题没刷出来,成为了永久的未知。 那两道小题一共十分,占比不少,但没人觉得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游惑在场,他们第一次收卷就会有人祭天,之后更是难说。48小时下来,死5、6个人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谁还在意答题机会呢?题目少难度低才是他们的追求。 活着就是万幸。 · 答题墙还在核算分数: 解字2分、折射率踩点3分、第(3)题6分、附加2分、卷面-2分,第(4)题8分。 共计19分,超出本题平均分数11分。 共计用时12时37分49秒,相较于平均用时,节省了35小时22分11秒。 于闻“嚯”了一声,对游惑说:“那要这么算,平均用时就是48小时?” 154监考官快听不下去了,“48小时才是正常的。” 你们克制一点,不要太膨胀可以吗? 但他转念一想,就这短短12小时,还得刨去游惑睡觉的三小时,被迫打扫外加恶心人的三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不算关禁闭的时间,这些人,不,某考生6小时不到就能考完? 这叫人??? · 不是人的游惑得到了相应的奖励。 答题墙缓缓刷出一条通知: 奖励:考生游惑获得抽签权两次。 “抽签权?”游惑皱起眉。 他不知道这考试又在搞什么名堂,反正答题墙是短暂地死了。说完“以资鼓励”,它便重归安静,再没蹦出一个字。 疑惑间,屋里响起“叮咚”一声,就像谁收到了新消息。 游惑感觉身后忽然站了人,一只手擦着他的脸颊从后面伸过来,筋骨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拎着一只扑克牌纸盒,在他眼前晃了晃。 游惑瞬间瘫了脸:“又是你……” “看到手指就知道是我了?” 监考官001说话一贯的漫不经心,听得游惑想打人。 秦究笑着后撤一步,刚好让开游惑的手。 “偷袭在我这不管用。”秦究拆了纸盒,把里面一套卡牌拿出来说:“先把签抽了。” 众人闻言都围了过来。 但他们始终很怕秦究,总觉得他就算笑起来也不代表友好和亲近。 于是他们箍了个直径四米的圈,脚不动,只伸头。 秦究手里的牌背面一模一样,正面则写着不同内容,有几张非常吸引人。比如: > 总分加15(单人) > 总分加10(全体) > 免考(单人单场,按平均成绩计分) …… 还有一些很奇葩的,比如: > 一张小抄 > 临时抱佛脚 …… 看名字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具体怎么操作,对考试有多大帮助,就很难说了。 除了这些明显是奖励的,卡牌里还混杂着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游惑一眼扫过去,起码有十来张写着同样的内容: > 优秀考生,再接再厉。 > 三好学生,以资鼓励。 > 名列前茅,特此表扬 反正他是不能理解,在这种鬼地方拿奖状有什么用。 翻译一下可能就是: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游惑指着其中几张最特别的卡面问:“黑卡什么意思?惩罚?” 那几张卡正面全黑,一个字也没有,看着就不像正经好卡。 秦究抽了一张出来,在游惑面前翻着面展示了一下,拖着调子说:“不算惩罚,但确实有点特殊,至少不能算常规的奖励。” “一张黑卡,代表一次考制改革,当天生效。” 几位年轻人的脸顿时就绿了。 “这特么还有改革呢?”于闻尤其绿得浓郁。 他高中三年饱受改革摧残,改革的风声吹到哪里,他们的复习计划就改到哪里。今天还是3加2,明天2就改成算等级。 万万没想到,他高考都熬完了,改革还是躲不掉。 就在众人脸色难看的时候,秦究又倒了倒纸盒,从里面拿出最后一张牌说:“差点漏了,还有这张,你们应该非常喜欢。” > 保送(单人) 小屋里安静片刻,陡然响起嗡嗡议论。 “这个保送……是我理解的意思么?”说话的是周进。 因为生病,他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成了那些酱油考生里唯一一个能平静问话的人:“这是指……不用考试?” 秦究还没说话,922先插了句嘴。他似乎特别喜欢这种介绍“保送卡”的时刻。 “这个看起来跟免考牌有一点相似。但免考牌呢,指的是某一门免考,按照考试平均成绩计分,只能说是一张非常安全的卡,中规中矩的奖励。” 922说:“保送卡不同,这是真正的王牌卡,一副牌里一张。抽到它就表示你直接通过了所有考试,可以好吃好喝睡一觉……” “等睁开眼,你就回家了。” 回家? 听到这个词,屋里所有考生几乎都愣住了。 这是12个小时里,他们最不敢想的事情。活命都要靠同伴和运气,谁还敢奢望回家呢? 但现在,这张保送卡勾起了所有人回家的欲望。 老于壮着胆子问:“没有这张卡的话,我们要多久才能回去?” 922想了想说:“看现在的考试制度吧。考完规定科目,分数达标,满足这两个条件就可以。” 老于还想说什么,秦究已经把保送卡连同其他牌一起收拢,玩扑克一样洗了两次牌,然后背面朝上捻成扇形对游惑说:“来吧,两次机会,抓紧时间。” 游惑却没动,他转头冲其他人说:“谁运气好,来抽。” 刚说完,收音机沙沙出声: 【警告:考生不得转让抽签权。】 游惑:“……” “系统发的警告,瞪我干什么?”秦究抬了抬下巴,懒洋洋地说:“不要恃靓行凶,快抽。” 滚你妈的恃靓行凶。 游惑一张脸天寒地冻,他盯着秦究看了好几秒,重手重脚地扯了一张牌。 没抽牌的众人紧张极了,屏住呼吸盯着牌面。 游惑翻过来一看: > 名列前茅,特此表扬。 注:这是对考生实力的肯定,望继续保持。 游惑:“……” 烦什么来什么,狗屁运气。 收音机不合时宜地哔哔: 【使用一次抽签权。】 秦究舌尖顶了顶腮帮,嘴角翘了一下:“还行,再来一次。” 游惑破罐子破摔,又扯了一张。 围观的于闻双手合十,不知在发什么功。但可能起了一点效果,至少这次不是鼓励卡。 游惑翻开卡片: > 监考官的帮助 注:你出色的表现赢得了监考官的青睐,有权在考试期间向监考官提一次额外要求,监考官有义务满足你,有效期截止至下一场考试结束前。 “……” 游惑觉得这卡句句都是讽刺。 好在他及时复归冷静,问了秦究一句:“监考官每场都是固定的?” 秦究说:“当然不是,每开一场新的科目,监考官都会随机刷新。” · 收音机又沙沙说起话来: 【累计使用两次抽签权,抽签结束,恭喜。】 话音刚落,安静许久的答题墙又嘎吱嘎吱地刷出新内容: 惩罚:一位客人坐在了受诅咒的位置上,他避开了死亡,将成为新的猎人甲。 · 后半句刷出来的时候,大家看着文字,居然没理解它的意思。 或者说……没敢理解它的意思。 “什么叫成为新的猎人甲?”有人喃喃地说。 屋子里忽然响起凄厉的尖叫。 大家僵硬地转了脖子。 坐在12号位的秃头终于坐直了身体,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本的肤色正迅速褪去,变成了泛着青灰的惨白。 他的嘴唇变得鲜红,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以常人达不到的状态朝两边裂开。鬓角和手指也浮出了诡异的斑点。 秃头茫然地抬起头,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扭着脖子僵硬地站了起来。 他的模样动作越来越像死去的猎人甲,只有表情还依稀保留着原本的惊恐。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走!陪我,陪我一起吧好不好?” 他喃喃了两句,猛地朝众人扑过来。 呼—— 风雪呼啸而过,不知从哪里涌了过来,劈头盖脸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下意识用手肘护住脸,等再睁开时,小屋没了,变成猎人甲的秃头男人也不见踪迹,就连三位监考官都消失了。 他们站在漫天的大雪里,面前是一片松林,隐约显露出一条下山的路。 休息处 下山的路很长,大家走得异常沉默。 一半是被“秃头变成猎人甲”吓的,一半是被冻的。 这群人半扶半背地走了半小时,单调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松林尽头豁然开朗,连接着山下的大路,路边斜立着一块界碑。 一面写着:鸡鸣山麓 另一面写着:向前100米 鸡鸣山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猎人小屋挂着的死鸡,指的显然是他们下来的这座山。 但是向前100米指的是大路正前方…… 正前方雪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向昂昂昂前100米是什么?下半截被诶诶诶雪埋了?”于闻嘴唇打抖,冻得像个结巴。 他两手塞在口袋里不愿意伸出来,用鞋刮了刮界碑上的雪。 大家问:“写了什么?” 于闻缩脚哆哆嗦嗦走回来:“土都欧欧欧冻硬了,刮不开。” 界碑上依然只有半截“向前100米”,除了更清晰外,没有丝毫变化。 “不会又是……”周进脸冻得像鬼,低声说。 于闻:“不不不会,刚熬过一场就来新嘤嘤嘤的,那不是逼咦咦咦人去死?” 众人沉默,脚步犹豫起来。 “死得还少了?”游惑扔了一句,走去了前面。 他的嗓音太适合风雪了,张口能冻人一个激灵。 大家打着寒噤面面相觑,连忙跟上他。 · 有游惑带路,大家根本走不慢。 没过一会儿,前方的雪雾中出现了房屋的轮廓。 猎人小屋的阴影还留在他们心里,所以看到房屋的瞬间,他们并没有很惊喜。 但大家很快发现,房屋不止一栋。 他们沿着一段缓坡走上去,发现前面稀稀拉拉站着几栋房屋。 说是小镇,那就太过夸大了。这就像一个冷门的山区景点,景区脚边有零星住户做点游客生意,一年也接待不了几位,时刻准备关门。 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房屋悬挂着灯箱,白底红字写着:住宿暖气 餐饮。 重点突出,吸引力非常致命。 大家当即就走不动路了。 “咱们要不在这里凑合一宿?”老于语气很小心。 他以为自己会遭到游惑的冷眼反对,因为很难判断这里是否安全。 结果他外甥进门比谁都快。 · 游惑早就饿了。 在雪地里跋涉的时候,他最后悔的事就是交卷太快。 如果再慢几分钟,922的牛肉就能熟了。 只怪那位001号监考官太扎眼,搅了他到嘴的饭。 想到秦究那张脸…… 游惑摸了一下耳钉,心情极差。 于是,旅馆前台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神情冷恹的送葬脸。 前台:“……” 前台是个瘦猴似的小年轻,他安静两秒,转头就冲里面喊:“老板!来人了!” “喊魂啊?来人你不会招呼一下?”说话的是个女人,嗓音生脆,隔着门都能感觉到泼。 “我怕招呼跑了。”前台看了游惑一眼,讪讪地说。 “个鬼地方,能跑哪儿去你告诉我。”一楼走廊最里面的门开了,一位短发女人拎着菜刀就出来了。 前台吓一跳,连游惑都呆了一下。 “老板你干什么这是?” “哦,没事。”短发女人说:“今天不想吃饭堂,跟对面要了点菜肉,自己做点。” 她把菜刀垂下,冲游惑笑说:“哟,大帅哥!刚考完?小胡给登记一下。” 有老板撑底气,前台小胡这才冲游惑说:“报一下名字好吗?我看看你们得住几天。” 老于他们搓着手进门,听见两人的话,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刚考完?你们怎么知道我们……” 老板挑起秀眉,笑得像个山妖怪:“这话真是稀奇了,麻烦看看这行字好吧?” 她用刀背咣咣敲着墙,前台小胡识趣地让开一步,露出完整的墙皮,上面写着: 考生休息处。 考生休息处????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周进喃喃说:“我以为……” 老板见怪不怪地说:“以为自己离进城不远了是吧?正常,你们第一次进休息处吧?都这样。” 老于问:“还有,什么叫看看我们得住几天?住几天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老板笑得更厉害了:“想得美。” 老于:“……” “行了,不开玩笑!”老板说,“哪场考试结束应该休息几天,都是有规定的。不是你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别在这耗着了,赶紧把名字报一报,都堵门口算怎么回事儿。” 纹身男一听不乐意了,露出了市莽气:“操,住个**!明摆着要命的店,你们谁特么爱住谁住去,我走了!” 谁知老板比他更莽。 她手里菜刀往前台一插,小胡一蹦三尺高。 “走,不走是孙子。”老板指着门外对纹身男说。 纹身男:“……” 他怒目圆瞪,把衣领裹紧,拉链头咬在嘴里,转头就走了。 · 住宿登记登出了一股江湖气。 其他众人看着前台的菜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游惑面不改色地报了姓名。 小胡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说:“查到了,你们这次一共有7天的休息时间。从现在——” 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3点12分算起,7天后下午3点12分自动退房。这是你的房卡。” 游惑接过房卡。 这卡正面写着房间号,游惑在404。 老板勾头看了一眼,补充道:“哦对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数字避讳,所以分到诸如404、414之类的……那都是命,别太较真。毕竟不住带4的,也不代表考试不会死,是吧?” 她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脸都安慰绿了。 游惑头也不抬,把房卡翻了一面。 背面第一行写着: 考生休息处,经营人:楚月 下面是一张表格式的准考证: 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860451-10062231-000A 已考科目:物理 累计得分:19 老板楚月终于有了惊诧的神色:“你一门就拿了19分?看不出来啊!” 游惑冷冷地抬起眼。 楚月:“哦没有,夸你呢!夸你长了张祸祸人的脸,名字取得真好!” 游惑:“……” 她没等游惑开口,哈哈一笑便拎着菜刀钻回屋。 小胡想了想,规规矩矩给游惑背台词:“热水都有,供暖到位。刚进门的,别急着烤手洗澡钻被窝,一会儿我给你们拎桶雪和酒来,把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搓热了再进里面。早上7点、中午11点、晚上5点准时供应三餐,饭堂就在一楼,那边拐弯过去就是。三餐每顿两小时,也就是说,上午9点、中午1点、晚上7点整停止供应食物,厨子脾气大过天,自己掐着点,过期不候。” 游惑听完,点了一下头说:“有吃的么?” 小胡:“……过期不候。” 游惑看着他。 他看着游惑。 两秒钟后,小胡扭头就喊:“老板!客人要吃的!” · 楚老板声称自己是个肤浅的人,看脸办事。 万幸,这组考生里有游惑。 于是没多久,众人暖和过来,齐齐坐在饭堂里,吃到了楚老板亲手包的饺子。 于闻嚷着没胃口,吃得贼多。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一些。 大家有点昏昏欲睡,相互靠着在座位上发呆。 楚月说:“你们这组考生真有意思。” 游惑看着她。 大雪天,楚月却抱着一杯冰啤。她喝了一口,解释说:“昨天早上来这登记入住的那组,只有三个人吧,喏——” 她冲天花板指了指:“除了饭点,根本不出门。饭点都不一定出,吃东西只扒两口就饱了。要么发呆要么哭。” “三个人?他们考什么?进去的时候几个人?”于闻问。 “跟你们一样啊。”楚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最近在我这入住的,都考的同一场。” 于闻:“……同一场?猎人甲那个?只剩三个人?” 楚月说:“三个人是有点少,但多的也就五六个吧,人家那才是常态。” “你接待过多少组?”于闻想起秃头变成的猎人甲,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说:“那岂不是有很多猎人甲?” 楚月说:“当然不是,我所说的同一场,就是指同一个考场。他们结束考试离开那里,你们才有可能进去。” 她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么?有的考场里啊,还能找到以往考生的痕迹呢。上次听说有人捡了一节手指骨,还有人捡到过戒指。” “你们可以试试哦。” 十字路口 人真是承受力极强的生物。 第二天,大家就适应了考生休息处的生活。 这里虽然不是城镇,但比起猎人小屋,实在好太多了。 有饭吃,有觉睡,出门不会死,也不会有两只鸡追着你提醒要收卷。 休息处对面有间屋子,三层高,挂着厚重的塑料门帘。塑料泛黄,早就不透明了,只隐约露出一圈白炽灯光。 屋子外挂着木牌,写着“仓买”。 “仓买是什么?”双胞胎小姑娘异口同声地问。 老于对孩子挺有耐心,解释说:“就是杂货铺,啥啥都卖。以前没见过吗?” 不仅小姑娘,好几个人都摇着头说:“我们那边不这么叫。” “是么?”老于嘀咕。 他多长了个心眼,跟着大家去买东西的时候,拽着店主强行聊了两句,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是老乡。 仓买店主姓赵,是个很不热情的老乡。 “老哥,我就管你叫老哥了啊。”老于不见外地说。 店主赵顶多四十,肯定比老于年轻,身材结实,脊背板直。但他居然不要脸地把这声“老哥”认下了,叼着烟,半死不活地说:“随意。” 老于说:“老哥离家挺多年了吧?口音都没了,我口音就算轻的,你比我还轻。要不是看到仓买俩字儿,我都不敢认。” 赵嘴里烟直喷:“差不多吧。” “一直在这开店?” 赵:“算是。” 老于“哦”了一声,试探着问:“我看老哥你这站姿,以前当过兵吧?怎么来这开店了?” 赵终于从烟雾里睨了他一眼,说了个长句:“我没当过。不过看你站姿,以前是真当过兵吧?怎么胖成这样?” 老于:“……” 赵接连吸了几大口,把嘴里的烟抽得只剩屁股,碾着烟灰说:“别套近乎了,老乡那套在这里不管用。今天还泪汪汪的,完了明天没准儿就死了。” 老于:“……” “要买东西赶紧的,不买就走。”赵说着,又弹出一根新烟点上了。 · 仓买一楼烟雾缭绕,病号周进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也没放弃购物的机会。 因为店里东西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它更像一个外表破旧的综合大超市,衣服裤子棉被枕头,锅碗瓢盆杯勺筷子,跌打损伤内外用药,超市有的它都有,超市不一定有的它也有,把三层小楼填得满满当当。 每层都摆着几个购物车,落了一层灰。 大家人手一个,随便一擦就开始疯狂扫货,活像鬼子进村。 “等等,这些东西都没有标价呀!”于闻突然叫道。 周进拿了几瓶止咳露,又裹了一堆消炎止疼药,说:“早发现了,咳咳……这就跟旅游景点一样,价格肯定是翻倍的。” “趁着大家都怕死,疯狂宰客嘛,太正常了。”大家附和着。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谁都没少拿。 钱能换命的时候,也就不心疼了。 于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他推着车四处找哥,在三楼角落找到了游惑。 令他惊讶的是,游惑也在扫货。 “哥,你居然也推了个车?”于闻跟过去。 游惑闻言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在说“你这放的哪门子屁?” 于闻讪讪地摆手说:“没事,我就看看……” 既然连他哥都在买东西,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闻顿时放下心来,翻了翻游惑的购物车。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堆应急用具,比如什么电筒、电池、绳子、刀具…… 结果…… 这位大佬拿了一套换洗衣物,一只黑色背包。 没了。 “呃……哥,你还拿别的吗?”于闻问。 游惑在衣架里排了排,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扔进购物车:“差不多就这些。” 于闻突然觉得,拿了一堆荧光棒、电筒、电池的自己……像个演唱会黄牛。 · 他们回到一楼的时候,大家已经挑得差不多了,连人带车围着结账的柜台。 游惑不爱挤,远离人群,百无聊赖地等在墙边。 打头的老太太问店主:“就这么些,你算下钱。” 赵叼着不知第几根烟,透过雾气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购物车,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说:“一看就是头一回。” 大家不明所以。 赵:“一般人来这里,最多敢挑这个数。”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 “什么意思老哥?两样?”老于问。 赵:“嗯,这就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了。” 这他妈得多贵? 众人默默看了眼自己堆成山的购物车,周进终于没忍住问道:“……可以微信支付宝么?刷卡也行。现金没带多少。” 于闻附和:“我都一年没取过现金了。” 赵:“微信支付宝刷卡都不行。” 周进和于闻先丧了气。 赵又说:“现金也不行。” 于闻:“哈?那用什么?” 赵从柜台玻璃下面摸出一张卡,长得跟他们人手一张的小旅馆房卡一模一样。 “你们都有这个吧?刷这个。”赵弹了弹卡面,好像之前没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攒在这一刻了。他笑着说:“房卡背面不是准考证么?上面有累计得分吧?我这儿的东西啊,都得拿分买。” “也不贵,日常用品包括衣物每样0.5,食物药品每样1分,至于刀这种开了刃能当武器的,每样2分,非常好记。你们要不自己先算算价?” 众人当场愣住,脸色煞白。 就他们那些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足以把分数买成负的。 周进看着一车药物,当即呛了一口凉气,咳得撕心裂肺。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购物车都落了灰,怪不得最大方的人也只拿两样。 手里的分数都是战战兢兢拿命挣的,谁也不敢说下一场会考成什么样。 如果在这里多买一两样,回头一结算,离及格刚好差1分,怕是要切腹。 赵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他刺激完人,又恢复成不冷不热的吊丧样,说:“来,结账。” 刚说完,柜台前围着的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都不买?”等在墙边的游惑突然说。 所有人连同店主在内,都把目光投向他。 他直起身,把车推到柜台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房卡递给赵:“结账。” 赵:“……” 他张嘴看着游惑的购物车,烟屁股掉在鞋上。 游惑手指夹着卡等了一会儿,略有些不耐烦。 赵猛地回神,匆忙弹起一只脚,碾着烟屁股说:“我算一下——” 内外衣物加上牛仔裤、黑包、羽绒服,一共3分。 游惑听见结果,点了点头。 他似乎觉得预算还有富足,目光扫过老板背后的柜子,又说:“再拿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赵:“……” 于闻忍不住了:“哥你又不抽烟,买这个干嘛?” 游惑把衣物放进黑包,头也不抬地说:“以防万一。” 两分钟后,当游惑单肩背着背包回住处时,他准考证上的累计总分已经变成了15。以跳楼的速度,成了小组最低分。 于闻看着对方毫无变化的冷脸,觉得他哥真的刚。 · 考生休息处的7天眨眼就过。 最后一天下午3点12分,全员自动退房,楚老板亲自把他们轰出大门。 “喏,朝前直走,200米处有个十字路口,去吧。”楚月冲他们挥了挥手说:“千万别耽搁,晚了选择权就不好使了,希望这次不是永别。” 她说完就关上了旅店大门。 那个写着“住宿、暖气、餐饮”的灯箱闪了两下,忽地灭了。 那几栋房屋依然站在雪雾里,但一盏灯光都没有,就像是早已废弃多年的危房。 “这真不是鬼屋?”于闻打了个寒噤。 游惑想起之前问监考官的话。 他问这是不是灵异事件,监考官回答说不是。对方当时还想补充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收到了违规预警。 所以…… 这究竟算什么呢? 游惑在心里琢磨,等下一场考试开始,一定要找机会骗监考官说实话。 希望这次抽到的监考官老实好骗。 · 200米说长不长。 大家很快走到了楚月说的地方。 那确实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孤零零地竖着一个保安亭,亭子外面瘫靠着一个人影。 那人看到他们,挣扎着站起来。 大家走近了才看清,正是那位不愿意住休息处的纹身男。 不过他此时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浑身血迹斑斑,左胳膊毫无生气地垂着,一条腿也瘸着。 “你怎么成了这样?” 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他,但也没人希望他变成残废或者死去,毕竟原本只是陌生人,无冤无仇。 纹身男哑着嗓子说:“没疯就不错了。” “你在这呆多久了?”大家看着保安亭。 纹身男说:“两天。” “干嘛不回考生休息处?” 纹身男脸色有点尴尬,又有点愤怒:“回去时孙子,而且……我转身就找不到路了。原路返回也没能找到那几栋房子,只有这里。” “那你怎么没继续走?”于闻问。 纹身男扫视一圈,指着几个路口说:“自己看路标。” 经他提醒,大家这才注意到,十字路口通往四个方向,每个路口都竖着一块牌子。 正常情况下,那些牌子上会写xx路或者xx街。 但是这里不是。 这里东南西北四个路牌,分别写着四个词: 语文 外语 数学 历史 保安亭内,小喇叭突然响起来,收音机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这里。 【本轮考试制度为3+1+1,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了其中一门,现有另外四门待考。】 【考生拥有选择权,可以自主安排考试顺序。】 【请在30秒内做出选择。】 【迟到者,剥夺考试机会。】 众人:“……” 这种十字路口,他们更想原地站到去世。 狗腿于闻一把抓住游惑,说:“哥,你选哪个我就选哪个!”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他。 谁知游惑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说:“有得选?我这里四个方向显示的都是外语。” 于闻:“啥???” 更烦人的是,在游惑的视线里,每个路口都有一个身影。 那人个子很高,在雪中撑伞而立,似乎在等他。 游惑冷笑一声,脸气绿了。 外语语种 游惑:“于闻。” “嗯?”突然被点名,于闻立刻应声:“怎么了?” 游惑:“你看到的路口有人么?” 于闻茫然四顾:“人?什么人?” 游惑目光落在远处:“比如某些阴魂不散的监考官。” 于闻:“……你不要讲鬼故事!” 科目都还没选呢,监考官来干嘛??? 其他人听见游惑的话,也都纷纷转头扫视一圈,四个路口除了标牌空空如也。 “算了,没事。”游惑说,“我这里只有外语,没别的选择,你确定要跟我?” 于闻说:“其实外语是我的软肋。” 游惑睨了他一眼。 于闻又说:“但我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哪个不是软肋。” 游惑:“……” 于闻双手合十拜大佬:“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做牛做马都可以,保佑我门门都过,长命百岁。” 游惑:“……” 一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游惑“啧”了一声,把外套拉链拉到了头,掩住下巴和嘴唇,懒懒地咕哝道:“麻烦。” “哥你说什么?”于闻没听清,凑了过来。 游惑的脸快跟雪混为一体了:“我说,你们的外语在哪边?” 众人纷纷指向左手边。 游惑抬脚就走。 保安亭内,小喇叭又开始催命: 【友情提示,选择时间还剩5秒】 众人一惊,撒腿就跑。 竖着“外语”标牌的路口和其他三条一样,浓雾弥漫。没有人知道,雾后面会有什么等在那里…… 【4秒】 【3秒】 【2秒】 【1秒】 【自主选择权关闭。】 在倒数计时清零的瞬间,最后一位也险险踏进浓雾里。 · 秦究穿着黑色大衣,鸽灰色的羊绒围巾掩在衣领里。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中,另一只手举着一柄黑伞,不急不慌地等着来人。 游惑高高的身影穿过浓雾。 他面容冷白,神情恹懒,右肩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只黑色背包。 明明距离还远,秦究却能看清所有细节。对方浅棕色的眼珠总好像蒙了一层薄脆的玻璃,跟单边的耳钉一样,含着冷冷的光。 秦究微抬伞沿,白色的雪顺着紧绷的伞骨滑落下来。 看着游惑走到近处,他礼貌地倾了一下手,把游惑笼进伞下,拖着调子说:“真巧,又见面了,哼先生这几天睡得还好么?” 游惑:“……” 明明知道名字,非要叫诨号,是不是有病? 他看了秦究两秒,冷声说:“剥夺选择权就是哪哪都有你?” 秦究眯起眼笑了一声:“不能这么说。所谓的剥夺选择权,就是指违规考生,也就是你,在进入下一场考试时,无权自主选择考试科目。应该考什么,要看主监考官,也就是我,下一场监考什么。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游惑:“……” 他那语气,活像在给一个撒泼的小鬼讲道理。 这显然是一种故意的挑衅,听得游惑一肚子气,脸都冻硬了。 秦究看着他的脸色,笑意更深:“至于监考官监考什么,一般而言是可以选的,但我有点懒,所以总是随机,这次随机到了外语。不过,看你的脸色似乎很不高兴,下次——” 游惑臭着脸打断他:“还他妈有下次?” 秦究:“很难说,毕竟你前科累累。” 游惑:“……” 秦究:“你希望随机到哪门,可以提前告诉我。表现良好的话,可以考虑。” 游惑想说我希望你随机去世,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但他想了想,照这系统的有病程度,搞不好他得跟着一起去世。 于是他攒了一肚子气,顶着一张送葬脸,一言不发地等在浓雾边。 · 没过片刻,于闻拖着老于从雾里钻出来,然后是于遥和Mike。 “哥!”于闻匆匆跑过来,一看见秦究就来了个急刹车:“你、您怎么在这?”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换了敬称,但掩盖不了他活见鬼的表情。 秦究慢条斯理地说:“陪着你哥等你们。” 于闻更见鬼了,一脸惊悚地看向游惑。 游惑:“……” 如果目光能变成刀,秦究已经凉了。 于闻装着胆子说:“上一轮的全程监控还要带到这轮来吗?” 秦究瞥了他一眼。 于闻:“哦。” 在于·非常怂·闻同学眼里,这位001监考官也是一位大佬。大佬总是傲慢的,只有同样的厉害角色,比如他哥,才能引让对方多看一眼,多说两句。 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多搭话。 · “周进他们还没来?”于遥跟Mike也过来了。 老于说:“刚刚就跟在后面,再等等。” 结果他们等了一会儿,等来两个陌生面孔。 一个国字脸,个头不高,但浑身肌肉虬结,挎着一个运动包。 另一个瘦削一些,紧裹着外套,嘶哈嘶哈地往手上呵气。 “怎么回事?还有其他人?”于闻惊讶地说。 游惑看向秦究。 秦究歪了一下头,问游惑:“有人说过考试成员总是固定的吗?” 游惑:“……没有。” 秦究说:“选择同一门考试,不代表会分在一个考场。比如922和154号监考官,这次也随机到了外语,但他们就不在这一场。说明什么呢?” 游惑:“说明他们也不想见到你。” “……” 于闻看了秦究一眼,深怕他哥把监考官当场气死。 谁知秦究只是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错了,说明这场考试人数少,只需要一名监考官。” “人数少?” 游惑皱起眉。 · 果然,他们又在浓雾边等了五分钟,再没等到上一场的人。 事实证明,周进他们都被分去了另外的考场。 原本的团队虽然老弱病残孕五毒俱全,但好歹相处过,知道一点底。 现在多了两个陌生人,又需要新的磨合。 也不知是好是坏。 “还好老于没丢。”于闻后怕地说 · 那两位陌生人对新同伴见怪不怪。 国字脸眉心始终皱着,看上去很凶,冲大家点了一下头,就不理人了。 那位瘦削的倒是热情一点:“我叫陈斌,重庆来的。他叫梁元浩,河北的,是吧?” 他转头问了梁元浩一句,梁元浩扫了众人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重庆的啊?我以前那边当过几年兵,这么算来也是老乡。”老于作为社交鬼才,拐弯抹角又认了个老乡,很快跟陈斌熟络起来。 “我跟梁元浩前一门同考场,这次又分到一起,也算缘分。这是我第三门考试了。”陈斌提起这个很丧气,“前两门都是侥幸才能活下来,分数低得吓人,及格希望渺茫。” 老于正要安慰,游惑忽然插了一句:“你知道及格多少分?” 陈斌一愣:“60啊,你们不知道吗?” 老于摇头说:“不知道,我们上一门的满分好像是……24吧?还有什么额外的加加减减,搞不明白。反正不是什么整数,也没听说过其他几门多少分,算不出及格线。” 陈斌问:“你们没碰到过老手吗?” 老于:“没有,上一场的人都跟我们一样,头一回。” 陈斌:“哦,那就怪不得了。我刚好碰见过一个有经验的兄弟,他说每门考试的卷面分数会略有出入,但五门一起刚好100分,所以咱们总分得过60才行。” “60啊……”老于一脸愁容地掰指头。 陈斌更愁:“我两门下来才10分,剩下三门得考成什么样!” 梁元浩脸色铁青,有点烦躁地走远几步。 陈斌冲众人解释说:“他人不错的,只是考完三门了分数还不太理想,有点急……” 这毕竟是要命的事,脾气再坏都正常。 众人表示非常理解。 于闻指着Mike安慰说:“别焦虑!看,咱们有秘密武器大宝贝!这场考外语,我们有外国朋友Mike!” 陈斌委婉地说:“看到了,一来我们就看见了。但是我刚刚发现,这位朋友好像不太会说中文?那鸡同鸭讲,一样要糟……” 于闻又指着游惑安慰说:“没事,我哥在国外住过一阵子,他也可以。不过……他不太爱说话。” 陈斌一下子活过来:“没关系,有懂的就行!” 就连梁元浩都跟着活了几下。 Mike和游惑仿佛一剂强心针,队伍氛围瞬间轻松了一些。 ·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聊了半天的人终于开始面对正事。 游惑面无表情地往左边一指。 大家这才发现,三米开外,竖着一块公交车站牌。 站牌是最简陋的那种,用一根铁杆支着。 万幸,牌子上的字是中文,写着“城际大巴”,下面礼貌性地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至于这辆巴士发往哪里,途径哪里,则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没有。 就在大家愣神的时候,大雪里忽然传来了喇叭声。 一辆车从浓雾里开出来,颤颤巍巍地停站牌前。 那辆车灰尘太厚,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漆色,车轮上溅满了泥。用“大巴”形容实在抬举它了,它更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摇摇晃晃的中巴,拐弯都喘的那种。 这车? 考外语? 众人神情古怪,心里直犯嘀咕。 就连监考官秦究的表情都不太好。 看到001不开心,游惑就放心了。他拎着背包,第一个上了车。 车厢里倒没那么破旧,座位还算整洁。 游惑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见秦究也上了车,他摸出手机拨弄了一下,然后塞上白色耳机,靠着窗户开始睡觉。 司机是个黝黑的中年人,从头到尾没说过话,不知道是不是哑巴。 他看见众人挨个上了车,便一踩油门出发了。 · 就在游惑真的快要睡着时,车内广播又开始报丧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6:30。】 【离考试正式开场还有30分钟,下面宣读考试纪律。】 熟悉的考场纪律一一重复。 有Mike和游惑这两颗定心丸在,众人情绪普遍比较稳定,不像第一次那样抖得厉害。 【考试过程中如发现违规舞弊等情况,将逐出考场。】 【其他考试要求,以具体题目为准。】 就像恶作剧似的,广播在这里停了一会儿,直到众人消化完所有内容,它才缓缓憋出最后几句话。 【由于场次特殊,提前播报考试信息。】 【本场考试时间:10天。】 【本场考试科目:外语】 【本场外语语种:吉普赛】 【祝各位取得好成绩。】 众人:“……” 你再说一遍??? 黑婆 广播说完考试信息就死了,车里一片寂静。 什么大宝贝什么定心丸,在“吉普赛”面前统统成了做梦。 大家茫然片刻,瘫软在了座位上。 中巴瞬间变灵车,拖着几个凉人。 睡觉被吵醒就够令人讨厌的了,还是被这种糟心事吵醒。游惑正要坐直,就从眼缝里看见某人朝这里走来。 他立刻闭上眼,假装已经睡死过去。 中巴像开在云中,毫无颠簸。 脚步声在旁边停下,游惑脑后枕着的椅背塌陷了一块。接着,他的耳机线被人轻扯了几下。 “……” 游惑冷脸装睡。 耳机线又被轻扯几下,连带着耳垂耳钉都在动。 “……” 游惑继续装死。 “信号都没有,塞得哪门子耳机?别装了。”某个熟悉的、拖腔拖调的声音响了起来。 “……” 游惑实在装不下去了。 他半睁开眼,眸光从眼尾瞥扫出来,看着耳机线上那只手:“有事?” 问完这句话,他才抬眼看向站着的人。 从神情到语气,充分表达了“有屁放没屁滚”的傲慢情绪。 秦究收回揪耳机线的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 他用下巴指了指游惑身边的座位,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背包?麻烦它让个座。” “它不愿意。” 游惑面无表情地说完,塞紧耳机,又闭上了眼。 没过两秒,那烦人的手又来了,直接摘了他的耳机。 手指擦过耳郭耳垂的时候有点痒。 游惑抬手捏住耳钉,拧着眉睁开眼:“还有什么事?” “如果它实在不愿意,我只好自己动手了。”秦究笑着拎起黑包,轻掂了一下分量,然后搁在了游惑头顶的行李架上。 游惑盯着他:“你不能换个空座?” 秦究:“恐怕不能。全车一共九个座位,你们占了七个,我不坐这里就得去捆司机了。你很难说,但其他人应该不希望我那么做。” 游惑:“……” 他上车的时候根本没数过座位,谁能想到一个破车位置这么紧张。 秦究在身边坐下。 这人穿着大衣显得高高瘦瘦,但靠近了就能感觉到,他的身材应该是挺拔悍利的,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硬邦邦的手臂和体温。 还好车内座位不多,前后排空间大,否则这两人的腿都无处安放。 但即便如此,膝盖还是不可避免会碰到。 游惑想把腿伸直,但那样会踢到前座的人。 而且这种时候,好像谁先让开,谁就落了下风似的。游惑想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重重抵在秦究膝盖上。 他拉高衣领准备合眼睡觉,就听秦究低声咕哝:“吉普赛,真行。” 游惑气醒了:“这不是你选的科目?” 秦究瞥了他一眼,手指懒洋洋地比了个缝:“要这么说,我有一点冤。” 你冤个屁。 游惑冷冷看着他。 “看看你们挑的人。”秦究指着Mike坐的地方,“据我所知,这位考生身世很缤纷啊。混了美国、法国、俄罗斯、西班牙四种血,然后长成了这样。” 游惑:“……” “抱歉,不小心带了点攻击性。”秦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抱歉。 游惑:“考生信息你都有?” “你猜?”秦究嗓音低沉,即便拖着腔调也很好听。 游惑冷嗤一声。 既然能把人拉来这个鬼地方,他相信考试系统应该掌握了完整的信息。那监考官们知道多少呢? 游惑回想他们之前的表现,感觉应该不多。 监考官也受规定束缚,或许……他们想知道考生的具体信息,也需要走一个获取流程?而且那个流程应该不简单。 否则001、154、922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他。 秦究支着头,乌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说:“放心,一般而言,我对考生信息没什么兴趣。” 游惑“哦”了一声,极其敷衍。 “总之,队里有这么个宝贝,你们轮到这种鬼地方也不稀奇。”秦究说。 游惑不知道所谓的考试系统背后究竟是什么,但感觉是个刁钻古怪的脾气。为了避让他们这组人所有的“母语”,九曲十八弯地搞出个“吉普赛”,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找到了原因,他便没再把锅扣给秦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才上车起,秦究就显示有点不太高兴。 游惑看着垂眸出神的监考官…… 也许是车外雪光太亮,他眼睛又疼起来,有点难受。 他草草揉了两下,塞上耳机继续闷声睡觉了。 …… · 车行驶了十分钟,路边突然颠簸了一下。 颓丧的考生们被颠回神,这才发现车外的景象已经变了。 漫天的雪雾已经没了踪影,眼前是一条盘山公路。 路况不好,车开上来之后便一路颠个不停,到处都是凝固的泥巴、硌脚碎石。 这路还很窄,如果两方会车,都得挂一档,一点点挪蹭过去。 山下草木拢生,一眼望不出深度,滚落下去很可能尸骨无存。 就这样,这破中巴还开得格外奔放。 行至中途,司机松开一只手去拧广播旋钮。车内广播滋滋响了几下,跳转到某个频段,唱老旧的歌,偶尔穿插一句交通提示,说某山路部分路段有山体滑坡的情况,无法通行。 播报间,车前方就出现了一块警示牌。 警示牌前面是一大块山石和横倒的树,正常车子显然过不去。 但司机居然完全无视警示牌,开着破车摇摇晃晃颠了两下大的。 众人一阵惊呼,等他们重重落回座椅,车已经穿过了滑坡路段,继续往深山里开去。 · 自从进了深处,天倏然阴沉下来。 车里明明有暖气,大家依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从盘山路另一边出来时,路边有一个老旧的路牌,标着道路编号。 老于裹紧了衣服缩在座位上,看着那个编号咕哝:“这条路好像靠近边境了……” “真要出去?”于闻瞪大眼睛。 老于:“不知道啊。” 于闻缩着脖子,慌忙盯着车外:“边境线能乱窜吗!” 说话的功夫,中巴车一个大转弯,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众人被这神鬼莫测的路线弄蒙了,想问问吧,司机又是个哑巴。 又过了10分钟。 车子从林中钻出,在泥路边急刹车。 · “哥,醒醒,下车了。”于闻单腿跪在座位上,越过椅背去叫游惑。 他是真的佩服他哥的大心脏,居然睡得这么沉。 游惑扒拉了一下头发,半睁着眼扫过身边,座位已经空了。 他下半张脸掩在衣领里,闷声说:“人呢?” “啊?”于闻没听清。 游惑摇了摇头彻底醒了。 他站起身跺了跺睡麻的脚,低头朝窗外看去:“这哪儿?” 这回于闻听清了,“不知道,司机把车停这就跑了。” “什么叫跑了?” 于闻朝窗外一指:“喏,就这么一条泥路,他跑进去了。” 他们似乎停在了某个村子路口,穿过杂乱的树枝,隐约能看见高低交错的屋顶。除了一条通往村子的小路,再没有其他可以走的地方。 他们被看不到边际的树林围住了。 于闻跟在游惑身后下了车。 考生们傻在车门外面面相觑。 监考官秦究则远远站在林子里,扶着一棵树,不知抬头在看什么。 “老于说之前那条路靠着边境,咱们会不会在现实里的某个地方?”于闻问游惑。 新加入的陈斌插话说:“以我的经验,应该不会。不过你会在这里看到一些现实的影子,某些东西甚至在哪里见到过。” 于闻:“如果不是现实存在的地方,那所谓的死,是真的死么?” 陈斌苦笑一下:“不知道,只有试了才知道。但谁敢拿这种事去试呢?” 于闻垂头耷脑地说:“也是……” 游惑没纠结这种话题,他下车之后在泥路附近转着一圈。 没多会儿,他踢了踢某处说:“这有地碑。” “我正找着呢,原来在你那儿。”陈斌是个有经验的,下了车也在到处找信息。 他走过来蹲在地碑面前,扒开覆盖的杂草:“应该写着地名吧,虽然用处不算大,但是能知道自己在哪儿也是个安慰……” 大家闻言都围过来。 就见那破烂不堪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奇奇怪怪的图形。 “这画的什么?” “字母吧……” 陈斌从包里掏出纸巾,把沾了泥巴的部分擦掉,大家艰难地辨认着。 于闻:“k……这是a?” 陈斌:“lo……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p吧。”于遥扶着肚子,歪着头认字:“那个像h……u……v。” 撇开那些杂七杂八不知有用没用的部分,这碑上刻的地名长这样: kalo phuv 众人:“……” 啥玩意儿啊这是。 讲个笑话,看地碑能知道自己在哪儿。 · 大家正崩溃的时候,那个一声不吭跑了的司机又回来了。他带了两脚黑泥以及一位裹着军大衣戴着皮帽的中年男人。 看脸,应该是国产的。 司机说:“喏,就这些人。” 老于一愣:“你会说话啊?!” 司机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说:“他会把你们带去那家的,记得啊,林子别进。” 他说完冲皮帽男摆了摆手,转头钻进中巴车,开着车就走了。 车子歪歪扭扭钻进林子里,转眼间,就被层叠的枝丫遮挡住,没了踪影。 甚至连油门和摩擦声都消失了。 林子异常安静,众人寒毛直竖。 · “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游惑问那个皮帽男。 皮帽男“啊”了一声,说:“不是说来找黑婆吗?怎么?你们自己都懵了?” “黑婆?黑婆是谁?”陈斌跟过来问。 皮帽男不知为什么瑟缩了一下,他把帽子下口封好,垂着眼闷声说:“一个老婆婆,当年战乱时候跟着老毛子来这里的,好像是什么吉普赛人,反正……” 他又把自己裹得更紧一点,小声说:“我带你们过去吧,你们小心一点。她到了这里后,我们整个村子都不正常。你们怎么想的……要来这住十天?” 众人欲哭无泪,心说我们有病吗想住这里。 分配房间 带路的皮帽男是村长,他说这叫“查苏村”,一共有十八户人家。 村子靠近边境,当年战乱的时候,黑婆跟着俄罗斯人流落到这里,就这样寄住下来。 那个地碑就是她刻的,代表着什么意思,村长也说不清。 众人跟着他,沿着泥路往村子里走。 小路一边是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另一边是高低错落的房屋,有些是水泥墙,有些还保留着砖砌的痕迹,但不论什么结构,屋顶都是一模一样的暗红色。 “不是说十八户么?”于闻小声嘀咕,“这些房子随便数数也不止十八家吧?” 村长就像没听见一样,裹紧军大衣闷头往前走。 “哎,别走那么快啊,问您话呢老哥!”老于这时候还不忘加个“您”。 村长被他拍得一惊,终于停了一下脚步,含糊地说:“以前肯定不止十八户,走了一些死了一些,慢慢人就少了嘛。” 他随手指了两家:“像这栋,还有这栋,一看就是没人住的。” 老于正要点头,就听游惑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看不出,我觉得每家都像没人住的。” 村长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游惑:“太安静。” 他说完,所有人都刹住脚步。 杂乱的脚步声一停,反常的寂静就被突显出来。 真的太安静了。 明明是清早,却没有人语、没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没有开门关门声…… 什么都没有。 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齐瞪着村长。 村长尴尬中透着一丝恐惧。他犹豫了片刻,长叹一口气:“真的有人住,只不过……大家不太敢出门,一般能睡多久睡多久。” “不敢出门?为什么?” 村长小心地朝远处瞥了一眼。 众人跟着看过去。小河另一头有几间风格迥异的矮房子,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就连屋顶也是黑色,几乎跟它背后的树林融为一体。 村长似乎怕被什么人听见,用极低的声音悄悄说:“夜里不安全。你们在这里住的话,千万记住,晚上别出门,听见什么都别开门。” “什么意思?”众人又怕又疑惑。 但村长已经不敢再说了,他连忙摆了摆手,闷头继续带路。 大家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多问。 · “卧槽。” 行路中,于闻突然惊叫一声,拱着游惑说:“哥,看那间房子。” 游惑看过去,其他几个听见的人也跟着朝那边望。 就见某栋房子二楼,有人站在窗帘后,静悄悄地看着他们。 “冷不丁瞄到窗边一张脸,吓死我了!”于闻摸着胸口说。 紧接着他们便发现,这样做的不止一家。 好几栋房子里,都有人这样扒开窗帘,悄悄往外看。 村长说:“有客人来,他们也很好奇。只是被吓多了,轻易不敢出来。” “那就一直在屋子里呆着?”于闻讶异地问:“饿了怎么办?不吃不喝啊?” “我们这里家家都有地窖,地窖里储着粮呢,有梯子下去。”村长解释说,“而且也不是完全不出门,下午或是快傍晚的时候,大家会出来活动一下。但天黑前都会回屋。” “哦。” “跟那位黑婆有关?”游惑问。 村长缄默片刻,点了点头又轻声说:“我听说你们是来找她做活儿的?” “做活?什么活?” 听到这种跟目的相关的事,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死人活啊!”村长把自己吓得一脸青灰,压低了嗓音幽幽说:“黑婆喜欢跟死人打交道,比如把碎掉的人缝起来。” “……” 村长:“家里人丢了,找她算算死没死,死在哪个地方。” “……” 村长吓别人很来劲:“有时候还自己捡人回来做。” 于闻都吓蒙了:“……什么叫捡人回来?” “好比几年前吧……”村长指着那条结冰的河说:“这条河头上就漂过来一个姑娘,黑婆拖了个大篓子,拾掇回去了。” 漂?拾掇? 这人用词是个鬼才,把大家瘆得不行。 好几个大男人都呕了一下,于遥更是腿都软了。 倒是游惑没什么变化:“既然她做的都是死人活,你们活人怕什么?” 村长揣着手,丧着脸摇头:“你不明白,哎……住一晚就知道了。” · 很快,村长带着他们走到冻河尽头,踩着厚厚的冰面去了对岸。 那几间灰扑扑的屋子就杵在他们面前。 走到近处他们才发现,这几间屋子都是石砌的,外墙凹凸不平。灰色的石面上用白漆画着杂乱的图案,门口挂着风干的树枝,垫着破旧的毛毡。 其中有一间比较特别,窗台上还放着老旧的水晶球、以及一些……白森森的东西,就像是手指骨。 众人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熏香味,浓得人头晕。 村长恨不得离房子八丈远。 “这间就是黑婆住的地方。”他伸头看了一眼,说:“现在几点?” 众人纷纷翻出手机,却发现自己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23:13,显然跟这里不同步。 正懵着,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来:“6点55分。” 大家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秦究。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还行,比你们准一点。” 陈斌一脸惊讶:“这位帅哥有点厉害啊!每门考试的季节时间都跟现实不一样,你手机怎么做到这么同步的?” 秦究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懒懒地说:“可能因为我是监考吧。” 陈斌一边理包一边“哦”了一声。 两秒后,他手一滑,包啪地掉在地上。 “你谁???” 秦究没搭理他,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牌,偏头对身边的游惑说:“我这算不算帮了你一次?” 牌是游惑之前抽中的那张【监考官的帮助】。 游惑抽走卡牌,翻转了一面,直接怼到秦究鼻尖前:“麻烦把字认全,额外的帮助,知道额外什么意思吗?” 秦究似笑非笑:“不太知道。” 笑屁。 游惑:“滚去查字典。” 考生没戴手表,问监考老师时间,这能算额外帮助吗?当然不算,这就跟拉着监考老师去厕所一样,这是本职工作。 卡牌当然没有报废,秦究说了一句“真遗憾”,又把牌收回了口袋。 村长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才回神,提醒众人说:“黑婆每天早上7点30起床,那之前是不开门的。我先带你们认一下住的地方吧。” · 除了黑婆住的那间之外,旁边空着的屋子一共有四间。 每间屋子都很狭小,里面铺满了针织旧毛毯,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打扮得像个马车篷。 村长说:“得麻烦你们挤一挤了。” 新加入的陈斌和梁元浩当然住一间,于遥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跟其他人合住,所以单独一间。 剩下于闻、老于、Mike、游惑还有秦究,得分两间。 游惑想了想,问秦究:“这里有你的监考小洋楼么?” 秦究:“托你的福,全程监考,没有小洋楼可以住。必须得挤在这狭窄、逼仄、不太干净的地方。” 游惑假装没听见,绷着一本正经的脸对村长说:“你看着办吧。” 于闻说:“要不,我、老于、我哥三人挤一挤,都是一家的嘛!” Mike看了秦究一眼,抵死不从。 谁看到监考官都怕,数来数去……只有游惑除外。 · 两分钟后,众人小心翼翼看着游惑和秦究走进其中一间。 刚准备坐下,屋子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现在是北京时间7:00整,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场考试,听力。】 【听力原文将于30分钟后开始播放,每道题只播放两遍,希望考生认真答题。】 【另,禁止考生和监考官发展不正当关系,请重新分配房间。】 众人:“???” 游惑:“……” 系统可能不想活了。 听力题 等待题目的过程本该是紧张的。 但系统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愣是把这种紧张告没了。 考生们惊呆了,却没人敢乱说话。 于闻原本想跟进屋看看,现在悬着一只脚,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因为屋里两位大佬的氛围有点吓人…… 游惑看了秦究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顶着一张送葬脸,沿着墙线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发声源。 那是一只乌鸦标本,僵硬地站在铜架上,翅膀支棱着,鸟嘴大张。 十几秒前他们刚进门的时候,鸟嘴还是闭着的。 游惑连腰都没弯,垂着眼皮看乌鸦:“考试系统谁在操作?傻逼话谁设置的?有地方投诉么?” 乌鸦:“……” 游惑转过头去看秦究。 秦究手腕上“滴”了一声,亮了红光。 他摸着手腕对游惑眨了一下眼:“友情建议,这种事能不问就别问。第一次是警告我不能违规泄密,再问一次,就是你被逐出考场了。” 游惑拍了拍乌鸦的头。 乌鸦:“……” 秦究的眼珠深黑,在游惑脸上停了片刻,才转而看向乌鸦。 “行,换房间,那我跟那位混血考生住吧。”他盯着乌鸦的眼珠说。 这次乌鸦静了两秒。 大家以为妥了,谁知它又突然出声,重复着之前的话: 【禁止考生和监考官发展不正当关系,请重新分配房间。】 为了照顾Mike,它还用英文翻了一遍。 Mike:“……” “或者跟这位?”秦究又随手一指于闻。 【禁止考生和监考官发展不正当关系,请重新分配房间。】 “……” 大家在复读机一样的声音中明白过来,这应该不是针对秦究和游惑,这踏马是把全员当泰迪了。 于闻悄悄拱了拱亲爹:“这系统受过什么刺激吧?敏感成这样……进一间房就是乱搞,凑一张床那不得子孙满堂?” 老于:“不准乱讲荤段子!” 于闻:“???” · 秦究也走到了乌鸦面前,他说:“干脆全程监考也算了,让这位考生自由发挥。” 滴—— 违规预警。 监考官001先生彻底气笑了。 不让同住一间房,还得全程监考。 这说的是人话? · 秦究摩挲着手腕,看着乌鸦。 那一瞬间,众人明显能感觉到气氛很紧绷。 他看上去似乎要做点什么,可片刻之后,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这样吧,考生住房间,我委屈一点,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这次乌鸦总算没有再出声,算是默认了这种处理方式。 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游惑奇怪地看了秦究一眼。 尽管他跟这位监考官很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秦究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就好像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根本束缚不住他。 这位001号监考官就算笑着站在那里,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跟考试系统打商量,也给人一种……随时会搞垮规则的感觉。 他的让步和妥协,就像狮子懒散地打了个盹,并没有削减任何攻击性。 好比犯困的狮子说啾人一口,谁敢让它啾? · 住宿的问题总算还是解决了。 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的分房方式跟最初也没什么区别。 气倒是没少受。 这几栋屋子的装饰都相差无几,每间房内都站着一模一样的乌鸦。 这是系统的发声筒,用来传达信息,除了游惑和秦究各摸过一次头,其他房间的没人敢碰。 · 时间很快就到了7:30。 众人在忐忑之中听见主屋响起了吱呀声。 门开了,黑婆终于醒了。 乌鸦叫道: 【听力正式开始,请各位考生迅速到场,每段话只播放两遍。】 一看黑婆醒了,村长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要开溜。 溜走之前,他对众人说:“黑婆见人有个规矩,进门前必须抽一张牌。” 又抽牌? 游惑顿时拉下了脸。 “什么牌?扑克牌还是那些女生玩的塔罗牌?”于闻上学期间可能没少被荼毒,居然有点了解,“抽完之后给占卜吗?” “占卜了,你听得懂吗?”老于没好气地说。 “也对,那抽了干嘛?” 村长欲言又止,最后说:“代表你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他可能料到众人要说什么,又连忙补了一句:“不要想着逃过,抽是一定要抽的,否则后果更要命。” 村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抖了一下。 “反正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惹她生气!” 丢下这句话,村长忙不迭跑了。 他裹着军大衣,匆忙穿过冰河,钻进了对面一幢并不起眼的房子里,门窗紧闭。 一时间整个村子又安静下来,河对岸和这边仿佛是两个世界。 · 有上一次考试的经验,众人不敢乱耽搁,很快来到了黑婆门前。 一个瘦小的、像秃鹫一样的老婆婆等在门口,她的脸像陈年的老树皮,沟壑深邃,但眼睛却黑白分明,像个孩子。 这反而给人一种违和的诡异感。 她裹着花纹繁复的头巾,两手叮叮当当挂满了串饰。 那串饰应该很重,以至于她抬手都有点艰难。 黑婆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众人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牙齿细而尖,看得人不寒而栗。 她咕哝了一句什么,在众人面前摊开一摞卡牌,冲站在最前面的老于驽了驽嘴。 “我、我抽吗?”老于慌得不行。 黑婆又把牌往他手里怼了一下。 老于看了众人一眼,犹豫地从里头抽出一张。 黑婆翻开,看清牌面的人倒抽一口气。 虽然牌上的文字根本看不懂,但那个拿着硕大镰刀站在石柱上的身影却被很多人熟知。 于闻轻声说:“我操……是死神吧?我不记得这种牌有什么牌面了,但是好像是有个死神……” 众人背后刷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黑婆又咯咯笑了一下,声音娇俏得像个小姑娘。 就在这时,她扶着的门上突然嘎吱嘎吱响起了声音。 依然是指甲划过的那种…… 考过一场的众人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果不其然,眨眼间,那扇门上出现了一道考试题。 听力题:请考生根据所听内容回答下列问题。 (1)黑婆的姓名是? (2)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 (3)黑婆房子里有几个人? 题目要求:每天清晨7点半收卷,没有踩对得分点,随机选择一名考生入棺。 入棺…… 入什么棺??? 题目出来的瞬间,黑婆张开嘴,露着尖细的牙…… 说了一长段乱码。 “…………………………” 八脸懵逼。 门上又响起了嘎吱声。 题目下面多出来一行字:听力播放完一遍,下面播放第二遍,请考生认真听题。 黑婆又要张嘴,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拿着个布团塞了过去。 黑婆的嘴瞬间被堵住。 游惑的声音响起来:“不好意思,你等会儿再说。” 众人:“???” 新加入的陈斌和梁元浩目瞪口呆……… 还他妈有这种操作?! 旧娃娃 “哥你……”于闻看着黑婆嘴里的布团,小声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游惑答:“隔壁房间里顺手摸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算脏。” 于闻:“……” 亲哥诶,这是脏不脏的问题吗? 不过那布团确实非常干净,花纹妍丽繁复,还带着香味,跟黑婆屋里散发出来的熏香有点像。 众人自我安慰道:起码不是黑婆讨厌的味道对吧? 但是…… 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惹黑婆生气吗??? 村长临走前苦口婆心强调过,千万千万别让这位老太太生气……这才过了几分钟? “我看你一天不违规浑身难受。”被迫成为贴身监考官的秦究说。 游惑:“刚刚播报的考试要求,有规定不许暂停听力?” 秦究:“那倒确实没有。” 游惑:“有规定不让堵题目的嘴?” 秦究:“也没有。” 游惑:“哪里违规?” 秦究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冲门里比了个“请”,示意游惑继续,可能想看看他还能干出点儿什么事来。 就见游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界面,然后摘了黑婆嘴里的布团说:“继续。” 众人:“……” 黑婆:“………………” “对啊!手机能用啊!”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次考试他们始终没有被强制关机,几分钟前他们还用手机看过时间,但谁都没想起来可以录音。 游惑这一举动提醒了所有人。 一时间,众人纷纷掏起口袋,7位考生7部手机,全部对准了黑婆。 两秒后,监考官001先生也拿出了手机。 新加入的陈斌这时候才犯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会不会生气?” 游惑:“现在急晚了点。” “……” 两位新人忽然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下不来的那种。 陈斌握着手机抖了半天,却发现黑婆的眼睛始终只盯着游惑。 好像其他人都不重要,这位第一个招惹她的人才是重点。 黑婆的眼睛瞳仁极大,这才使得她眼睛黑色的部分格外多,且极深。眼珠转动的时候还好,一旦定住,就像死人的眼睛。 任谁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会恐惧不安。 但游惑却毫不在意。 黑婆看着他,他居然垂着薄薄的眼皮摆弄手机,把刚才的录音文件保下来。 他实在太淡定了,以至于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慌。 · 游惑存好录音,又把名字改成“一段鬼话”,这才问黑婆:“有别的事没?” 黑婆面无表情地盯着游惑看了半天,又咯咯笑起来,好像刚才那段堵嘴和录音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又或者……她记了帐留待后算。 黑婆精瘦的爪……手指抓住了游惑的手腕,把他拽进门。 又歪着头看向别人。 其他考生没长那么多胆子,被她一看,立刻老老实实进了门。 黑婆满意地点了点头。 梁元浩在队伍最后,刚跨过石门坎,屋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还咔哒落了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背后一样。 众人看着关好的门,忽然想起题目最后一问,黑婆屋里有几个人…… 大家的脸刷地白了,努力挤在一块,谁也不愿意落单。 · 黑婆的房子比想象中宽大一点。 据说吉普赛人不论住在哪里,依然保留着祖先的习俗,把每一间屋子都布置得像马车篷,到处铺着毛毡和毯子。 屋里的香薰味更重了,让人头昏脑涨。 窗台和炉台上放着破旧的茶杯、茶匙和托盘,木桌上放着一罐黑乎乎的东西。 游惑低头闻了一下,闻到了陈茶的味道,除此以外还有烟丝味。 不算好闻,但勉强能拯救一下被香薰包围的鼻腔。 唯一的监考官也相当不客气,进门之后便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 屋内,炉膛边有两个竹筐,里面装着毛线球,插着长长短短的针。 黑婆伸手进去,串饰叮叮当当磕碰在一起,坠得她手一沉。 她从竹筐里捞出几个毛线布偶来。 那些布偶实在不好看,脸和手脚是发灰的旧布,拿棉花揣成鼓囊囊的团或者长条,再用粗毛线缝到一起。 有一个布偶已经完工了,被黑婆放进围兜。另外那些都还是半成品,有的差腿,有的差头。 看画风,像用于占卜或诅咒的巫蛊娃娃。 黑婆指了指墙角的木架,又咕噜了一段乱码。 这次大家经验十足,录音从进屋起就没关过,自然全录了下来。 · 游惑朝木架看过去,就见上面并排坐着几个缝好的娃娃。 黑婆把围兜里的那个也放过去,然后把毛线和针一一塞进众人手里。 她指着竹筐说:“#¥*&…(&%” 这次就算是吉普赛语,大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让大家把剩下的娃娃做完。 黑婆拿了个沙漏出来,倒扣在木桌上,然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她刚出门,屋里便接连响起咔哒声。 陈斌反应很快,扑到窗子边拽了两下,说:“全都锁上了……她把我们锁在这里了,怎么办?” 于闻冲竹筐一努嘴:“意思很明显了,还放了沙漏,要么是沙漏漏完才放我们走,要么是在沙漏漏完前,我们得把这些娃娃缝好。”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在地摊上盘腿坐下,各自拿起没完工的巫蛊娃娃发起了呆。 老于长叹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办,缝吧。既然这位黑婆是题目,总得跟着她的要求走。有什么等沙漏漏完再说,对吧?” 他们现在下意识把游惑当队长,说完一句话,总要去询问一下游惑的意思。 但他一转头就发现,自家外甥并没有急着坐过来,而是站在床边撩着帘子往外看。 “怎么了?”大家精神紧张。 “没事。”游惑说。 他想看看黑婆去哪里。 · 窗外,黑婆背影佝偻。 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已经走得很远了,片刻之后没入了那片黑色的树林里。 游惑放下窗帘。 他本要回到炉膛边,但脚步却顿了一下。 木架最底层,有一个娃娃歪在边角上,摇摇欲坠。上面了一层灰,并不起眼。但支棱出来的那只腿却吸引了游惑的目光。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娃娃。 从布料和灰尘来看,这娃娃应该是很久之前做好的,做工仓促简陋,四肢和身体连接的地方,针脚歪斜,手臂跟细长的腿还不是一种颜色。 这让那只娃娃显得怪异又可怜。 但这并不是吸引游惑的主因。 他之所以盯上它,是因为它的一条腿上有花纹。 娃娃粗制滥造,花纹却极为生动。就像在活人脚踝上纹的刺青,刺青的团是一串风铃花。 游惑盯着那个刺青看了几秒,伸手拍了拍沙发上的人。 秦究一直支着头看他,被他拍了两下,懒懒开口道:“说。” 游惑拎着娃娃的腿递给他:“眼熟么?我脸盲,怕记错。” 秦究看向那个图案:“我应该眼熟?” 游惑不耐地啧了一声:“我上次从禁闭室里扫出来的东西……就是放在你门口那桶,里面好像有这个。” 秦究:“……” 你居然还有脸提??? 翻译软件 别人不知道有没有脸,反正游惑很有脸。 他说:“那块带刺青的就放在桶中心,最上面,应该很显眼,没看见?” 秦究气笑了:“你故意恶心我我还得细细观赏?” 他拨弄着娃娃的腿,翻看片刻又说:“况且……我如果认真回答你了,算不算额外的帮助?” 游惑收回娃娃:“不记得算了。” · 其他人没去过禁闭室,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更不敢乱插话。 老于作为一个资深酒鬼,有手抖的毛病。 他拿了一根粗针,捏着毛线一头怼怼怼,怼了五分钟也没能成功穿进洞里。 于闻瞄了两眼,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夺过来。 “喝喝喝,喝得一身毛病!现在手抖以后脚抖,有你受的。” 他咕哝着帮他爸穿好针线,又丢回去。 其他人也陆续穿好,拿着娃娃准备落针。 只有于遥,握着娃娃呆坐半晌,低声说:“我感觉这些娃娃很怪,我有点怕,能不能不缝?” 她的声音太低了,几乎是在喉咙里咕哝的。 唯一听见的,只有离他最近的老于。 老于拿着针愣了一下,正要出声安慰。 就听游惑说:“等下。” 他说得太突然,大家吓一跳,连忙停住手,茫然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陈斌问。 游惑走到竹筐边弯腰查看。 他在那些胳膊、大腿、脑袋里扒拉着,拿起几根粗制滥造的娃娃手脚,又丢回框里。 “别缝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 “为什么?”不怎么开口的梁元浩忍不住了。 游惑指了指竹筐:“这里面的布料差不多,都是灰的。但木架上完工的那些,手脚颜色差异很大。” 梁元浩皱眉:“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直觉有古怪。”游惑站直身体。 陈斌看得出来,这群考生都很听游惑的话。 他拉了梁元浩一下,冲游惑尴尬地笑了笑:“颜色这个……确实有点怪,但黑婆让我们缝这个。不缝的话,确定不会出事吗?” 游惑:“不确定。” 陈斌:“……” 梁元浩还要说什么,陈斌拽着他摇了摇头。 “哪来那么多百分之百确定的事,听不听随意。”游惑本来也没多少耐心,老妖婆的鸟语就够烦人的了。 他说完拽了张椅子坐到炉边,一声不吭烤火去了。 “哥……你真不缝?”于闻拎着娃娃,小心问他。 游惑手指抵着下巴,“嗯”了一声。 “那行吧,我……我也不缝了。”于闻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娃娃放回竹筐。 其他人有了上一轮的经验,也跟着放下娃娃。 这其实是一个很没有把握的选择。 但在这种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有把握的,每一次都是拿命在赌。 只不过游惑赌得格外淡定。 他就像一个特别的冒险家,脸是冷的,骨头里却又野又疯。 这种冒险性的选择,能说服其他人,却很难说服陈斌和梁元浩。 尤其是考过三场,分数依然极低的梁元浩。他现在压力太大,看谁都带着怀疑。 他没经历过上一场考试,不知道这队人的分数,更没见过游惑之前的表现。 在他看来,游惑从进考场起,就一直在违规边缘试探。每一次举动都在挑战考试系统的底线,挑衅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他真的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老实一点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跟这些可怕的东西对着干呢? 多活一会儿可以吗? 他愤愤地说:“随你们。” 接二连三的死亡让他风声鹤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相较于游惑,他更愿意老老实实按照黑婆的要求做。 说着,他拿了一条娃娃腿缝了起来。 粗毛线从布料中穿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陈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游惑,两厢为难。 · 沙漏漏得很快,没过片刻就空了。 梁元浩手笨,紧赶慢赶也只缝上了两条腿。 陈斌最终还是选择听黑婆的,但他耽搁得更久,只来得及缝一只胳膊,还只缝了半截。 咔哒一声。 小屋门锁开了,黑婆佝偻着肩背进了屋。 她歪着头扫了一眼屋内,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梁元浩和陈斌面前。 “唔……”黑婆拎起他们手里的娃娃,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意。 梁元浩脸色刷白,低声抱怨:“都是些不相干的事,在那浪费时间,不然我肯定能缝完……” 黑婆又看向其他人,却见他们都空着手,脸顿时黑了下来。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生怕她突然暴起。 谁知她黑了一会脸,又舔着嘴唇笑了。 她把娃娃放进竹筐,收拢了一下,又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便把他们赶出了小屋。 · 屋门关上的瞬间,乌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听力考试播放结束,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所听内容。】 【明早7点30分,阅读考试准时开始,请勿迟到。】 【祝你取得好成绩。】 · 游惑和秦究进了屋,其他人像找老鹰的小鸡,悉数跟进来,把客厅填得满满当当。 “所以刚刚缝娃娃有什么目的吗?”于闻挠着头说,“没看出来啊,好像缝也没事,不缝也没事。” 老于拍了他一下:“别做梦了,哪来这种好事。可能只是没到时候罢了,等着吧!” 游惑没管这个,只是从手机里翻出录音:“谁有翻译软件?” 于闻连忙说:“我有我有!” “但现在手机没信号啊。”陈斌说。 于闻:“我这个不用联网,词库下载好的,而且语音识别!” 大家顿时亢奋起来。 游惑点了播放,把手机扔在于闻手边。 于闻宝贝一样握着自己的手机虔诚聆听。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怀期待。 没多久,黑婆那段乱码放完了。 众人没敢说话,屏息凝神。 等了有两分钟吧,于闻白着脸说:“我日……” “怎么了?” “翻译软件没有吉普赛语……” “什么鬼翻译软件?!” 陈斌梁元浩都不信邪地开了自己的app,翻找半晌发现,居然真的没有。 众人:“……” 草。 要死在外语上了。 村民 一门连翻译软件都识别不了的外语…… 亏系统做得出来。 “……联网呢?”于闻戳着手机屏幕,有点急:“是不是我下的词库还不够?联网有用吗?监考官能帮这个忙吗?” 众人闻言朝秦究看过去。 这位监考官先生站在客厅一角的橱柜前,百无聊赖地翻看熏香炉。他后脑勺好像长了眼,头都没回,说:“奖励牌不是你们抽的,看我干什么?” 屋子里熏香太浓。 他拧开炉盖,挑拣出那块熏人的玩意儿,丢在一边。这过程中,他瘦长的手指在炉中拨弄着,完全不怕烫。 众人听了他的话,又眼巴巴看向游惑。 但还没等游惑开口,最先提议的于闻又慢慢冷静下来,“算了,词库应该下全了,我就随便问问……几个版本的翻译软件都没吉普赛语,那就算联网,可能也翻不出来。如果真的查不到什么东西,还会白白浪费一张牌。” 陈斌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什么牌?从进队开始我就总听你们提,但一直没好意思问。” 当初抽牌的时候,全队的人都看着,该知道的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家七嘴八舌给陈斌解释了一下奖励牌的用处。 陈斌听得目瞪口呆:“……还真有奖励?我以前只在传言里听过,还以为是骗人的。你们做了什么?怎么拿到的机会?” 众人面露羞愧,心说全靠系统随机,给了他们一根金大腿。 陈斌是个识时务的,见大家面色各异,也没多追问。 他朝梁元浩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紧抿嘴唇,脸色很难看。其实他自己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他们虽然没亲见过奖励牌,但听说过。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拿到奖励机会,都只证明一件事——这支小队非常厉害。 或者说,这支小队里有非常厉害的人。 这位厉害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而他们两个刚刚很不巧,跟大佬做了相反的选择。 陈斌轻拱了梁元浩一下,趁着其他人正在讨论,小声问他:“后悔么?” 梁元浩拉着脸,粗声粗气地说:“后果还没显露出来。一次对就能次次对?反正我不后悔。” “我有一点。”陈斌一脸愁苦,看着地面出神。 · “哥,要找监考官帮忙吗?”于闻问。 “不找。” 游惑坐在沙发扶手上玩手机。 秦究把熏香炉的盖子重新扣上。 他随便抽了一条彩巾,擦干净手指,然后不慌不忙地踱到游惑身后。两手撑着沙发背上说:“真不找?这张牌在我这里捂很久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用掉它。” 游惑头都没抬,冷笑一声算是回答。 秦究更有兴味了。 这位考生实在很有意思,正常范围内的小问题,他一点儿也没少问,指使起监考官来半点不客气。可一旦涉及到求助牌,他就打死不用,好像求助就是低头一样。 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001监考官在心里点评。 · 游惑点了几下手机,黑婆小姑娘似的声音又在屋内响了起来。 这不像英语。英语大家都懂,即便学得差,多放几遍、放慢一点,就能听个七七八八。 吉普赛语他们真的一窍不通,就算把这段录音循环播放一整天,那一窍也不会被打通。 他们沉默着杵在客厅里,绝望地被鸟语包围。 · 那段话放了有十来遍,突然有人打了个响指。 众人猛地回神:“谁?怎么了?” 打响指的居然是Mike。 他张着嘴,一动不动地听完黑婆最后两句话,神情激动地叫了起来。 因为语速太快,听着也像乱码。 老于他们懵逼半晌,转头问游惑:“他说啥?” 游惑皱着眉说:“他说黑婆的吉普赛语里夹着波斯和俄语词汇。” 他转头问Mike:“你确定?” 作为四国混血,Mike虽然长得对不起血,但在语言上还是有底的。他放慢语速解释了一下,说自己的外祖父来自于俄罗斯,他对俄语虽然不精通,但词汇量还行。至于波斯语,他在大学期间心血来潮选修过。 吉普赛人在迁徙过程中,经常会受居住地人的影响,所以语言里常会带入外来词。 他们还会学当地的语言,就比如黑婆能听懂考生说的中文一样。 村长说过,黑婆当年是跟着俄罗斯人来这里躲避战乱的,想必受了俄罗斯同伴的影响,语言用词里会有混杂。 这点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 一听这话,大家立刻兴奋起来。 于闻大狗一样盯着Mike说:“来!快说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Mike又有些赧然。 他微胖的脸盘子涨得粉红,“呃”了好几声,才憋出了几个词。 “坟。” “花。” “针。” “太阳。” 游惑看向Mike,转头对众人说:“没了。” 众人:“……” “题目是什么来着?”老于问。 于闻面无表情地说:“1黑婆叫什么,2黑婆家里人在哪,3黑婆屋子里有多少人。” 这四个词,哪个能回答……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噗地灭了。 大家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脸色晦暗。 · 太阳不知不觉斜向西边,藏在了林子后面,晕出一片并不明亮的余晖。 坐在窗边的于遥忽然撩开帘子,轻声说:“村民……” “啊?”于闻凑过去,“什么村民?” 于遥彻底拉开窗帘,指着并不大的石砌圆窗说:“河对面有人出来活动了,应该是村民吧?” 冻结的河在傍晚泛着一层光。光的对岸,有三两个人影正从房子里出来,挎着篮子,小心翼翼地往河边挪。 “还真是。”陈斌咕哝:“村长说他们傍晚会出来活动一下,人多热闹点是吧?但是……” 三两个人哪里热闹了??? · 不管怎么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线索。 游惑穿上黑色羽绒服,把拉链拉到下巴,掩住下半张脸,抬脚便出了门。 其他人陆陆续续跟了出来。 秦究不紧不慢地走在游惑旁边,落后他半步。 “分数买的衣服?” 游惑眯着眼,从狭长的眼缝里睨他。 “虽然收过你几份大礼,但我这人很大度。不介意给你几句忠告。” 秦究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跟他并肩慢慢穿过冻河,“这个考试,能及格的人屈指可数。反正我监考这么久,也没见过多少。对于一般考生来说,最好前期别乱花分数。” 游惑直挺的鼻尖掩在衣领下,但依然会在呼吸间形成一团白雾。 他走到对岸,浅色的眼珠一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位中年女人身上。 女人是寒冬边境典型的打扮,穿着极长的冬衣,从脖颈一直裹到脚,大围巾恨不得埋住整颗脑袋。 她笨拙地在河边蹲下,招呼身边的男人说:“来,把冰凿了。” 游惑看了一会儿,丢给秦究一句:“一般的忠告留着给别人去,我用不上。” 说完,他便朝那两位村民走了过去。 · 两位村民看到游惑,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冻僵的脸缓慢笑起来:“你是新来的客人?村长跟我们提过。” 游惑朝村长的房子看了一眼,门窗紧闭。 “嗯,早上刚到。”他回答说。 村民点了点头,不算热情:“你们住在河对岸?” “嗯。” 村民:“……” 那对男女沉默了一会儿,没憋住,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们的吗?刚来村子一定很不习惯吧?” 游惑抬了抬眼:“还行。” 两人:“……”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又蹲下身去挖河面的冰。凿了两下,他们朝游惑瞄了一眼。 “你们去黑婆那儿了?”那个中年女人忍不住问道。 游惑点了点头:“对,在那呆了一下午。” “哦……做什么了吗?” 游惑说:“做了几个娃娃,不知道你们见过没。” 两位村民动作顿了一下,有点瑟缩。 游惑又说:“也有几位没做。” 让他奇怪的是,村民居然又瑟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女人抬头说:“没有,一般只有客人会去拜访黑婆。我们很少去河对岸。” 游惑:“以前也来过客人?” 女人点了点头:“来过的,跟你们差不多吧,总是一群一群地来。” 游惑说:“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女人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摇了摇头说:“好像……没看到他们离开。” 刚过河的几位考生一听这话,差点儿掉河里。 秦究走到游惑身边,他微微低头说:“你可真是个套近乎的鬼才。” 游惑:“……” 他正想回嘴,男村民手里的铁盆突然当啷一下掉在冰面上。 两人看过去,就见那个男人盯着游惑的眼睛看了几秒,又盯着秦究看了几秒,慢吞吞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 游惑一愣:“谁?我们?” 墓碑 “对,我见过的。”男村民一把抓住游惑的手。 他的手掌粗糙如砂纸,擦得皮肤生疼,又硬又冷。 游惑抽回手,脸色很不好看。 “在哪见过?”他活动着手腕问。 男村民站在原地,茫然地想了两秒。又像是没听见问题一样,重复地说:“我肯定见过……我见过的。” “哎,又来了。”那个要凿冰的女人放下凿具,叹了口气说:“你们别见外,这人啊就这个毛病。” “什么意思?” “他这里不太好。”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说:“一阵儿一阵儿的,发起病来就喜欢拽着人说我看你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要不就是问人家,你认识我吗?你记得我吗?” 话音刚落,那个男村民又抓住了秦究,低声问:“你认识我的,你记得我吗?” 秦究:“……” 女人说:“看吧!就是这样。” “怎么疯的?”秦究问。 女人回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低声说:“一直都这样。” 她招呼了一声,另外两个在河边打水的人走了过来,一边一个架起男村民。 “你们先把他带回去吧,估计得疯一会儿。”女人说。 两个同乡点了点头,把男村民往房子里拽。 被拖拽的时候,男村民又拉住离他最近的于闻,挣扎着说:“我见过的,我真的见过的。” 他皮肤灰暗,脸上满是干纹,嘴角和眼角尤为严重。两鬓夹着几根白头发,显得有些沧桑。 于闻被他吓了一跳,又觉得有点可怜。 他说:“别这么拽吧?要不我帮你们?” 两个村民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我们习惯了,他疯起来力气大得很,你架不动的。只能这样拽着。而且……” 其中一个耿直地说:“你们是黑婆的客人,我们……唔,不太欢迎陌生人进自己家。” 很快,男村民被拽进一栋红顶房子,房门关上便没了动静。 这段插曲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但这些村民相当于游戏中的NPC,NPC之间发生的事情,很难说是不是固定的日常剧情。没弄清原委之前,贸然插手不太明智。 于是大家看在眼里,并没有轻举妄动。 游惑记住了那幢房子,这才收回视线。 聊了半天,关系也没见亲近。这位大佬没了耐心,他也不兜圈了,干脆地问道:“你们有人懂吉普赛语么?” 女人又开始凿冰了。 她手扬得很高,凿具重重砸在冰面上,带起一层碎渣。 一下一下带着股狠劲。 这种场面看得人莫名害怕,就好像那里如果躺一个人,她也会这样用力凿下去。 她凿了好几下,摇头说:“不懂,没人懂。” “但是村长说黑婆做死人活。没人懂吉普赛语的话,怎么跟她沟通让她做活?”老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说:“都是客人来找她,我们不用。而且以前她不是一个人,有老毛子,有几个小孩。并不是总说吉普赛语。” 老毛子?小孩? 众人感觉问到了重点,一下子兴奋起来:“那是不是黑婆的家里人?” 女人点了点头:“是的吧。” “他们人呢?去了哪里?” 女人摇了摇头:“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可能回家去了?反正突然就不见了。” “有知道的人么?” 女人又摇头说:“没有,我们哪敢多问黑婆的事。” 大家又懊丧起来。 游惑看了一眼远处沉落的夕阳,问:“这里有坟墓么?” 女人凿冰的手一顿。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众人笑起来。 这么一笑,她的面容生动多了,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她笨拙地抬起手,随便一指:“看见这些树林没?” 众人转眼扫了一圈。 绵延的树林围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把整个山村包裹在其中。 女人笑着说:“林子就是坟,这一圈树林啊……全都是坟。” · 夕阳彻底沉到了林子后面,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殆尽。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连忙拎起铁桶。 “等等。”游惑一把抓住她。 女人挣了两下:“干什么?!天黑了,别抓我!我要回家!” 她力气极大,远在游惑意料之外,所以一时不察,居然真让她挣开了。 女人拎着桶连退几步,催促众人说:“你们也赶紧回屋吧。天黑了!” “天黑怎么了?之前村长也说过,天黑你们就不出来了?” 女人发着抖。 她裹紧了围巾,四下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天黑有鬼,到处都是。他们会敲你的门,开你的窗子,站在床边或者钻进床底。你们要小心……” 说完,她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 大家被她“嘘”得毛骨悚然。 女人说完这句话,拎着铁桶匆忙走了。 夜幕之下,她走得特别快,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经到了远处的房屋前。 她打开门,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屋子里,门窗紧闭。 一时间,万籁俱寂。 几栋房屋里亮着零星的灯光,但光太昏暗,偶尔还会轻轻摇晃,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陈斌他们搓了搓胳膊,说:“怎么办?听力题没有头绪,我们……要不回去再研究研究录音?” 这话说得很绝望。 没有翻译器,村民不懂吉普赛语,据说夜里还有鬼敲门……他们该怎么搞到听力的题目? · “我进趟林子。” 游惑突然说。 “你进哪儿???”老于被外甥吓一跳,但话还没问完,游惑沙沙的脚步声已经往远处去了。 “草。”老于不敢对外甥说脏话,对着地啐了一声,喊着问:“你等等!你好歹拿个灯!” 游惑头都没回,很敷衍地摆了一下手。 众人:“……” 老于急忙问:“谁谁谁!来个手电!手机也行!我的下午耗没电了。我他妈……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往坟地里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下午反反复复的录音播放,耗尽了所有人的手机电。 仅剩的那点也不敢拿来照明,否则撑不了几分钟就要彻底关机。 “老手呢!二位?有带手电的吗?”老于又看向陈斌和梁元浩。 梁元浩:“没有。” 陈斌尴尬地摆了摆手:“休息处倒是有的卖,但是……我们分数实在太可怜,没敢买。” “那什么……”于闻突然出声,递过来一根细长的东西,“我斗胆……花了0.5分买了一根荧光棒,能用么?” 老于上去就是一下:“买都买了,你买啥荧光棒!买盒火柴也是好的!” 于闻叫道:“小说看多了……有的地方不能用明火。” 他拎着荧光棒,拽着老于去追游惑。 于遥细声细气地说:“我……我也去吧。” 一串人都跟着游惑跑了,只剩下梁元浩和陈斌懵在原地。 “他们……考试这么莽的吗???”陈斌喃喃道,“那我们去不去?” 梁元浩沉着脸说:“都说了,那里全是坟。你要去你去,我回屋了。” · 树林里安静极了,连一只鸟都没有。 游惑踩断几根树枝,顺脚踢到后面去。 秦究不冷不热地哼笑了一声,拖着调子说:“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你后面还有人。” 游惑一声不吭,又往后踢了几根断枝。 秦究“啧”了一声。 游惑插着兜,逛坟地就像逛公园,好像黑暗的环境并不会对他造成阻碍。 “你确定不用灯?我倒是可以借给你。”秦究说。 游惑:“夜视能力很好,不劳操心。你能不能闭嘴安静一会儿?” 秦究:“不太愿意。” 游惑不理他了。 在林子中走了一会儿,秦究停住脚步说:“谁在喊魂?” 游惑跟着听了片刻,听到了于闻哆哆嗦嗦的声音:“哥——哥你在哪儿——” 隐约还能看见一节绿莹莹的玩意儿,映照着几人的脸。 游惑就地折了几根树枝,摸出打火机点着。 “那边那边!我看到了!”于闻看见火光,鬼喊鬼叫地冲过来。 老于扶着树直喘气说:“哎……你……祖宗诶,你找什么呐?” 游惑说:“随便看看。” 众人脸绿了一下。 “……那、那看到什么了没?没有的话,要不咱们先回去?”老于试探着说。 游惑树枝往脚下一划:“看,一排坟。” 大家吓了一跳,朝火光映照的地方看去。 就见游惑脚尖抵着一块地,地面上并排列着一排墓碑。 碑上刻着古怪的文字,像字母又像圈圈圆圆的蚯蚓。这跟之前村口地碑上的文字很像,看得出都是黑婆刻的。 于闻一脸懵逼:“这种地方你是怎么找的?” “下午黑婆进过这片林子。”游惑蹲下·身,突然冲于闻招了招手:“你手机是不是还有余电?” “一点点。” “拍一下,照抄在黑婆门上。” 大家都愣住了:“干嘛?” 气死黑婆?? 游惑说:“墓碑上有什么?” 老于说:“死人名字,照片,生卒年。” 游惑面无表情。 老于求生欲爆发了一下,又道:“还有死者亲属,谁谁刻的。” 众人:“……” 对哦!这碑是黑婆刻的! 黑婆的名字肯定在碑文里啊! 阅读题 于闻在给墓碑拍照,游惑举着火把照明。 突然,他感觉右脚被人轻踩了一下,不满地问秦究:“踩我干什么?” 秦究:“?” 他低头一看,游惑的鞋尖沾了几星泥土,新鲜得很,确实像是被踩过。 秦究抬起眼:“我有这么无聊?” 游惑:“谁知道。” 别人都离他几步远,唯独秦究跟他并肩而立,脚尖一转就能够到。 况且就这群人,谁胆肥敢这么玩? 001先生刚背上黑锅,于闻又叫了一声:“谁踢我?照片都拍糊了。” 老于连忙撇清:“我没有啊。” 于遥也摆手说:“不是我。” 于闻咕哝说:“你也不是他也不是,那还能有谁?” …… 众人安静两秒,突然齐齐看向地面。 游惑举着火把一扫,发现四周无端起了变化。 有几处泥土微隆,铺在上面的枯枝败叶翻到两边,就好像……短短十几秒的功夫,有什么东西从泥地里爬了过去。 众人僵在原地,惊恐对望。 火光照得大家脸色发白,于闻嘴唇一抖,正要说什么,游惑抬起食指抵住嘴唇。 寂静之中,林子里接二连三响起细细索索的爬行声。 山坳里动辄有回声,远近重叠,根本判断不了是哪里传来的。 有的简直像贴在脚边…… Mike他们当即下肢麻痹,完全不敢动。 游惑转身照亮一处草丛。 众目睽睽之下,有几个颜色惨白的东西一闪而过,眨眼便消失了。 看动静,似乎在往村子里去。 · 陈斌和梁元浩同住一屋。 他们觉得夜闯树林不明智,在村内游荡也不明智。最讨巧的做法就是躲回屋里,闷头睡一觉。 陈斌站在窗边,不放心地说:“真不管他们啊?这样不太好吧……” “你考几场了?怎么还这么优柔寡断。”梁元浩撑在卫生间的水池旁,往脸上泼水,“这场考试还是团队计分,只要答对题,所有人都能加分,何必各个都往上冲呢?如果他们找到了线索和答案,那就太好了,咱们也不欠他们的,之后找机会报答一下。” 陈斌:“那要是没找到呢?万一出事呢?” 梁元浩动作一顿,抽了条毛巾搓脸,含糊地说:“那……也是他们太鲁莽了,咱们劝过的是不是?送我们来的司机,还有村民都说过,不要乱进林子。他们自己明知故犯,太不惜命了。” 陈斌依然没精打采,梁元浩又道:“老实跟你说吧,我考了三场,体会最深的就是这个词。咱们得惜命,不能所有人一起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小孩儿都懂这个道理。这也算保留退路,万一有人出事了,我们还能顶上。” 他出神片刻,又补充说:“这样胜算最大。” 陈斌看着他说:“梁哥,你啪啪算胜率的样子……像人形计算器。” 梁元浩抓了抓寸头,烦躁地说:“不提这些,我要睡了,你最好也赶紧睡吧。” · 他们一人卷了一床被,不敢耽误,逼着自己睡下。 本以为要辗转很久,谁知屋里的熏香助眠有奇效,很快鼾声就响了起来。 隔壁屋子突然响起了敲击声,很轻,但在夜里却显得极为清晰,令人毛骨悚然。 陈斌翻了个身,梁元浩依然打着鼾,一无所觉。 敲击声接连在几栋屋内响起,越来越近…… 几分钟后,这间屋里终于也响起敲击声。 笃笃笃。 陈斌又翻了个身,眼皮颤动了两下。 笃笃笃。 敲击声又响起来。 陈斌猛地一惊,终于吓醒。 他没敢睁眼,一动不动地硬在床上,听着敲击声的位置。 然后他冷汗就下来了…… 因为那声音就在床下,隔着床板敲在他背部。 笃笃笃。 那东西似乎知道他醒了。又三下敲完,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突兀响起来:“我在找不听话的客人,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陈斌差点当场尿出来。 他死死闭着眼睛,企图装睡。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告诉我,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身边的梁元浩小腿一抽,似乎也醒了。 那声音已经贴到了两人耳边:“最后再问一次,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屋子里一片死寂。 那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唉……” 梁元浩突然叫起来:“缝了缝了!!都缝了!” “噢……真是听话的客人。”那声音遗憾地说:“那你们只好活着了……” 梁元浩和陈斌陷在惊恐中,消化了两秒才明白它的意思,顿时有点庆幸。 那声音又问:“谁缝得多呀?” 梁元浩立刻说:“我!我!我缝了两条腿!他只缝了半截胳膊!” 陈斌吓懵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声音说。 梁元浩松了口气,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结果就见寒光一闪。 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只惨白的手高举着剁骨刀,冲他的腿剁下去。 那瞬间,他居然想起了那位在河边凿冰的女村民。 他心说:这动作真像啊…… · 游惑他们几乎在林子里耗了一夜,转遍各处也没能找到那些爬行的东西。 泥土翻搅的痕迹转眼间就消失了,枯枝败叶好好地铺在地上,好像从来没有挪动过。 直到天微微泛起亮光,他们才从林子里出来。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老于犯起了嘀咕,“都说别进林子,咱们在里面呆了一夜,也没出什么事啊。” 于闻一脸麻木:“吓就吓饱了……” “但命还在啊,咱们也没受什么伤。” “那倒是。” 但他们想起昨夜的动静,又感觉没那么简单。 那些惨白的玩意儿细索而过,更像是找到了别的目标,暂时放了他们一马。 · 天很快亮起来。 村民们的房子却依然黑着,窗户破旧,有的门上还结着蛛网。 乍一看,就像荒废的旧屋一样。 游惑冷不丁在一间屋前停住脚步。 众人一愣,突然想起来,这是那位疯子村民住的房子。 “你们先走。”游惑扔下这句话,就去敲疯子的屋门。 “你要找那个村民啊?”于闻问:“你相信他昨天说的那些?” 他知道游惑缺失记忆,以为游惑会对这事很敏感。 突然有人说见过他,虽然看着很不靠谱,但没准儿他哥好奇心作祟,想问问看呢? 结果游惑说:“不信。” 他昨天仔细注意过,那位疯子看他的眼神很散,看向秦究的时候却亮了一下。 尤其当他对秦究说“你认识我”的时候,表情是认真的。 如果那疯子嘴里有真话,也是对秦究的那部分更真一点。 不过那时候秦究被挡了一下,没看到,也没什么反应。 况且,这位001先生认识哪个NPC、搭不搭理人家……关他屁事。 游惑心想。 他来敲门只是因为疯子口无遮拦,最容易套话。 · 他们敲了五分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敢出来吧?或者没起床?村长不是说了么,所有村民都害怕夜里的东西,所以会努力让自己睡得沉一点,起床晚一点。” “等傍晚吧。” 众人想起村长的话,没有在这里干等。 收卷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匆匆穿过冻河,围在了黑婆门前。 门上,前一天显示的听力题目清晰可见,答题区域还是一片空白。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很快找到了答题的笔—— 这次是真的笔,不过材质特殊,是用白骨雕成的。 于闻抓着它,头皮都麻。 题目(1)黑婆的名字叫什么? 他翻出墓碑照片,依葫芦画瓢在答题区域抄了一大段鬼画符,连标点都没拉下。 正要抄第二题,就被游惑拦住了。 “别抄了。” “为什么?”于闻说:“这墓碑上应该也有黑婆家人的名字呀,咱们相当于找到了两题的答案。” 游惑看着他,那表情活像要在他脸上刻个“蠢”字:“能不能留一题明早用?” 于闻:“……能。” · 老大不小的考生们围着门,翘首等放榜。 游惑一夜没休息,靠着墙在晨曦中昏昏欲睡。 他从偶然的余光中瞥见秦究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把玩着那张帮助牌。 从这个角度和距离,看不清秦究的表情。 但游惑莫名觉得,这位001号监考官身上缺了点什么。 具体什么,说不上来…… 毕竟他对秦究的认知仅止于这几天而已。 · 不知等了多久,老于突然“诶”了一声,疑问道:“马上就收卷了,那个陈斌还有那个……梁元浩怎么还不起床?” “不知道,乌鸦刚刚就提示过一次,该醒了吧?” 老于说:“你们等开门,我去叫他们。” 他说着,转头去敲陈斌和梁元浩的屋门。 敲门声和乌鸦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次收卷时间到了。 黑婆房门上,密密麻麻的墓碑文中有两个词被挑了出来,画了个圈。 Floure Jaroka 加5分。 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高兴起来。 金大腿果然是金大腿。 紧接着,下半截门上显出了新的题目。 阅读题:查苏村一年一度的巫蛊节到了,黑婆给村民们早早准备了礼物。没有猜错,就是精心缝制的娃娃。她写了一封长长的祷告信,信中给每位村民送了祝词。阅读祷告信,根据信中信息,帮助黑婆将娃娃送给正确的村民。巫蛊之神在上,不细心的人总会遭到惩罚。而细心的人,村民会为他们指明回家的方向,没有林木的地方有回家的路。你们能找到吗? 缝还是不缝 阅读比听力还令人绝望。 众人抽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吐,老于的叫声就传了过来。 “我天,你们快来!” 一夜功夫,陈斌和梁元浩的屋子天翻地覆。 卧室到处都是血,地上、墙上、床上……还有两道长痕一直蔓延到大门口。 大家赶过去的时候,老于正贴在客厅墙边:“我他妈进来都蒙了!根本没地方下脚!” “我操……怎么回事?那俩人呢?” 老于指着敞开的卧室门:“应该还在床上,被子鼓着。叫了几声,没人应……我想掀开看看的,又怕太冒失了。” 其他人脸色惨白。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还、还活着吗?”于闻惊恐地问。 老于没吭声。 就这种出血量,换谁都得凉。 更何况这里血腥味浓郁,地板上的血已经干透……起码晾了有一夜了。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这两位新加入的成员跟大家感情不深,尤其梁元浩,行事说话都不讨喜,但他并没有害过谁。 没人希望他们落得这种下场。 “我再去确认一下……” 这种时候,老于当过几年兵的素质就显出来了。别人都快吐了,他抹把脸就能上。 他也就对着外甥会怂。 不过老于脸还没抹完,游惑已经进了卧室。 秦究没有跟进去。 他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落在游惑身上的目光饶有兴味,但唇角却抿成一条刻板的直线。他似乎对这种血腥场面有些厌恶,又好像无动于衷。 老于也想进卧室。 但某位监考官把卧室门挡得严严实实,他斟酌了片刻,没找到开口机会。 我徘徊两圈,考官总能听见动静吧? 老于心想。 谁知并没有…… 他转了四圈,监考官头都没回。 等这位监考官先生分点注意力给他,估计能等到下辈子。 老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个……” 他刚出声,卧室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失了智的惨叫。 刚吐过的于闻冲进来:“哥——哥你怎么了?!” 老于也吓了一跳。 堵着门的监考官终于侧过身,瞥了于闻一眼:“你哥叫得出这种声音?” 于闻:“???” 他心说:我哥叫什么声你管得着么? 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 对啊,他哥那半死不活的性子,杀了他都不会叫这么惨。 那……房里还有谁? 一群人冲进房间,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们是人是鬼????”于闻瞪着床边的地板,吓得声音都劈了。 众人瞪着的地板上,陈斌跌坐在那里,看着满地血迹,叫得比谁都大声。 游惑被他们叫得头疼,冷着脸喝道:“闭嘴!” 大家总算安静下来。 他们惊恐又茫然地对望片刻,忍不住问:“你……你还活着吗?” 老于小心翼翼摸了陈斌一下:“活的,还热着。” “那……梁元浩呢?” 陈斌呆滞半晌,才轻声说:“没了。” “什么叫没了?” 陈斌颠三倒四地说:“昨晚……昨晚有人敲我们的床,问我们娃娃,还拿了刀,我晕过去了。” 众人基本没听懂。 “等会儿,慢慢说,我们捋一捋。”老于说。 · 捋了十分钟,他们终于弄清了原委。 “所以缝了娃娃的人会被找上门,缝哪里剁哪里???” 陈斌点了点头:“她问我们谁缝得多,梁元浩说他多,缝了两条腿,然后……腿就被剁了。我当时就吓晕了,最后听见那个声音对我说……” “说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又发起抖来:“她说……明天见。” · 梁元浩就这么没了踪影。 客厅那条拖行的血迹应该是他留下的,但血迹到门口戛然而止,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便无从得知。 其实大家隐约可以猜到,梁元浩十有八·九是被拖进树林了。 可是树林围着村子绕了一圈,广到看不见边际,在里面找人,无异于河底捞针。 他们找了很久,没能找到任何痕迹,不得不在乌鸦的警告声中回到屋前。 · 【警告:阅读题已经开始,请考生不要浪费考试时间。】 乌鸦阴森森地重复了三遍,大家面色晦暗地敲开黑婆的门。 一切都像是昨天的复刻。 黑婆又捻开了一摞牌,让站在最前面的人抽一张。 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昨天抽了一张死神,今天队伍里就少了一个人。 要是再抽一张凶牌,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这次站在前面的是于遥。 黑婆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得她手都抖了。 她垂着头,咬牙抽了一张。 这张牌不像死神那么好认,牌面上是一个金发天使在吹奏乐器,他身前有一面布旗,旗上画着红十字。 “这是什么牌?”大家都很忐忑。 于遥说捏紧了牌,低声说:“审判。” “啊?” 大家也没想到她能认,又追问道:“好牌坏牌?” 于遥愣了一下,才说:“代表复活、新生和好运……” “那是好牌啊!” 众人一下子高兴起来。 老于说:“复活?梁元浩会不会……还有得救?” 复活和好运总算让大家放松下来。 黑婆却很不高兴,甚至迁怒到了抽牌的于遥。她始终盯着于遥,眼神怨怼。 半晌之后,她才迈着小步进了房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信封。 不出意外,这就是题目所说的祷告信了。 黑婆把信封交给大家,然后伸出食指点着木架上的娃娃,嘴里念叨:“yeck,dui,trin,store,pansch……” “desh ta sho.” 黑婆说完乱码,又苦恼地搓着手。 “干啥呢这是?”于闻感觉自己在看哑剧。 游惑:“数人头。” 黑婆似乎对娃娃的数量不满意,又把那个竹筐拖了出来,一人塞了一团毛线球。 她把沙漏倒放,又离开了。 · 有了梁元浩的教训,大家看毛线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他妈哪里是毛线球,这就是一把把剁骨刀啊! “这谁敢缝啊……”老于咕哝了一句,把毛线球扔回竹筐。 大家纷纷照做。 游惑却突然出了声。 他问陈斌:“昨晚的话重复一遍。” 陈斌茫然:“哪句?” “听话的客人那句。” 陈斌:“哦,那怪物问我们缝没缝娃娃,我们说缝了,她说我们是听话的客人,只好活着了……” 听话的客人,只好活着了? 众人一愣。 之前他们被吓得不轻,都没注意到这个内容。 现在重新再听,简直毛骨悚然。 “听话的客人只好活着……那不听话的呢???” 游惑说:“只好去死了。” “……” 缝了剁手剁脚剁脑袋,不缝就去死。 那还缝不缝??? 众人慌乱至极,好半天没个主意。 秦究作为监考官,看戏看得百无聊赖。他拿起黑婆的信封,拆出几页祷告信看鸟语。 刚看没两行,就被人不客气地夺走了。 “你能不能有点监考官的自觉,不要妨碍考试?”游惑呛了他一句,拿着信纸在沙发里坐下。 “不能。”秦究维持着拿信的姿势,食指拇指摩挲了两下,偏头说:“怎么办?我突然感觉监考官有点无聊……” 游惑冷笑一声:“感觉真灵敏。” “所以这张求助牌,你打算什么时候用?”秦究摸出卡牌在游惑面前晃了两下。 大佬无动于衷,说:“留着发霉吧。” · 祷告信是鬼画符,游惑翻了不到五秒就丢开了。 狗屁题目。 监考官捡起信纸,拖腔拖调地气人:“怎么?优等生的小聪明不管用了?” 游惑起身就走。 他在黑婆屋内转了一圈,试图找到吉普赛语之外的提示。 这场考试的背景故事中,黑婆的家人也许是丈夫来自于俄罗斯,黑婆自己应该会说俄语,某些情况下也会使用。他想找到这类痕迹…… 然而黑婆清理得很干净,他一点儿也没找到。 该怎么办呢…… · 今天沙漏的时间比昨天长,但大家依然觉得漏得很快。 “沙漏都过半了,娃娃怎么说?缝不缝?”老于说。 于遥小声提议说:“再找找,也许有办法?” “要不……我们今晚还去树林吧!昨天不就这样躲过一劫么?”于闻说。 晚上的树林非常吓人,但差点儿吓死总比真死好。 有了昨天的经验,大家对此非常赞同。 正要一致通过,某大佬又开始特立独行了:“我回屋睡觉。” 于闻叫道:“为什么啊?” 游惑说:“试试会不会死。” 众人:“???” 这特么还能试?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那怎么行!”老于当场反对。 结果就听监考官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是人?” 初始值 监考官能算人? 起码在考生眼里不算。 但秦究说话,老于也没敢吱声抗议。 他们怕他。 其实本场考试到现在,这位001号监考官还没做过什么可怕的事。 他没有行使过职权,没有抓过谁违规,没有没收过物品工具,但考生还是怕他。 因为大家默认监考官是系统的一部分,是这个系统的眼睛和爪牙。 考试系统很可怕,所以监考官也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惹他。 哦……游惑除外。 老于想到游惑就头疼,想到“不守规矩”的游惑要跟“不能乱惹”的监考官单独相处,浑身都疼。 “要不我也不去林子了。”他说。 “能活到现在都靠你,把你留在这里,我们自己去避难,这……我做不到。”于遥小声说,“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结果惨遭拒绝。 游惑扔了一句“人多太吵”,就不再搭理人了。 大家拗不过他,又怕不听话拖了后腿,只好妥协。 · 天色渐黑,河对岸的村民又出来几个,一如既往在凿冰。 “好像还是那几个?”于闻隔着窗子数人头,“那个穿大长袄的,是昨天的大姐吧?还有那个疯子……那两个戴皮帽的,是不是昨天把疯子拽进屋的?” 这位同学手机没少玩,游戏没少打,视力却好得很,至今没架过眼镜。 其他人看不清那么远的地方,但根据着他的描述扫一眼,好像是那么回事。 游惑看了片刻,目光又落回到木架上。 先前黑婆数人头的时候,他跟着数过。 已经完工的娃娃一共16个,大致分布他也记得。 但现在再看,有几个娃娃似乎……悄悄挪动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层最左边的娃娃下午还横躺着,现在却坐得很端正…… 游惑走到木架前正要细看,黑婆就回来了。 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成果。 令她不高兴的是,所有客人都两手空空,没人听她的话! 黑婆一声不吭地盯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她蹒跚地走到墙边,那里钉着于遥抽出来的“审判”牌。她咯咯笑着,把正位的“审判”牌拨成了倒立的。 “……” 众人被这举动骚懵了。 卡都抽完了,还能动?! 他们不懂这套卡牌的含义,但直觉这不是好事。 于遥哆嗦着说:“如果倒立……就表示反义。” 复活、希望的反义,那不就是死亡和绝望? 黑婆又翻出一个布袋。 她把木架上的娃娃统统扫进布袋里,又从竹筐中挑出四个未完工的,一起扔进去,把布袋塞给了离她最近的游惑。 四个半成品都很陈旧,其中一个脏兮兮的,就像在地上滚过,或是不小心被火燎过…… · 一领到娃娃,他们就被黑婆轰出了门。 今天沙漏比昨天慢,他们结束的时候,村民已经凿完冰各自回屋了。 这些村民关上门就翻脸不认人,谁敲也不开,大家便没去浪费时间。 他们兵分两路,游惑和秦究钻进了住处,其他人则顺着冻河去树林。 “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村民那么怕那个林子?”于闻咕哝说,“虽说都是坟,但露出地面的真没几个。吓人是吓人,但总比待在屋里好吧?” 老于:“谁知道。” 于遥说:“总有怕的理由吧……” 虽说要避险,但他们始终不放心游惑,所以没去树林深处,而是在边缘徘徊。 “就在这等着吧。”于闻手搭凉棚望了一眼,“这边没有遮挡,可以直接看到我哥的屋子。”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席地坐下,啃着硬邦邦的干面包等待夜深。 · 亮着灯的屋内。 游惑一格一格地翻看橱柜,秦究坐在沙发里,把长棍面包掰折成两半。 “分你一半,怎么样?”他说。 “免了。”游惑头也没回。 他离沙发这么远,都能听见面包可怕的“咔嚓”声,可见干到什么程度。 秦究的声音又响起来:“不满意?那分你一大半吧。” 游惑饿了一天,心情很不美妙。 他“彭”地关上柜门,目不斜视从沙发旁走过:“要噎死别拽上我。” 橱柜、炉边、木箱、铁罐…… 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卧室,所有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真的找不到第二样食物。 这倒霉考场怎么不炸了呢? 游惑不高兴地直起身,脸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垂眼一看,半截面包横在脸前,像架在脖子上威胁的刀。 秦究在他身后说:“别挣扎了,我早就找过了,没有其他吃的。” 游惑面无表情,拒不妥协。 这位不务正业的监考官又用面包碰了碰游惑的嘴角,说:“我建议你尝一下试试,没有想象的糟糕。我手底下还没出过饿死的考生,不要这么特立独行。” 游惑一脸嫌弃地僵持片刻,重重接下。 “明明三个监考官,为什么全程监控的是你?”游惑掰了一块面包,冷声问。 秦究重新回到沙发里,往煮干净的锅里放茶叶。 他把歪斜的小铁锅架在火盆上,这才撩起眼皮问:“考场的规矩,全程监控这种无聊事一般是主监考官来,很不巧,我就是那位倒霉人士。怎么,你想谁来?” 游惑:“922、154,随便谁。” 至少人家知道带牛肉。 朴素的火炉很旺,铁锅很快发出滋滋声响。 秦究在热气中眯了一下眼睛,说:“我会替你转告他们的,能被考生惦记,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嘲讽。 游惑没搭理。 茶水咕噜噜地煮着,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游惑塞了几口干面包便没了胃口,他拍了拍面包屑,看了秦究一眼问:“你是主监考官?” 秦究:“不像?” 游惑:“序号谁排的?” “能力?战力?参考因素据说很多。” 秦究就像对什么都不上心,连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都用的是“据说”这种词。 游惑:“所以001就是第一位?” 秦究笑了一下,伸开长腿换了个姿势,说:“也不一定,据说曾经还有一个初始值,算……前辈?” 排位A “初始值……000?”游惑随口道。 “那倒不是。”秦究说。 据极其有限的信息显示,那时候系统还不是现在这样,监考官全部来源于特殊选拔,人少而精。 其中一位监考官格外年轻,也格外厉害。 “好几年前的事了。”秦究说:“那时候排序用的是字母,那位排位A。” 也许是锅里茶水在沸,热气蒸腾上来。 游惑听见“排位A”的时候,走神了一瞬。 秦究摩挲着杯口边缘,挑眉道:“我发现你对我那位前辈很有兴趣?” 游惑回过神来。 面包早被他丢在一边,他手指抵着下巴,表情又恢复恹冷:“等茶等得无聊,随便问两句而已。那位能压你一头的监考官人呢?” “你这形容不太准确。”秦究半真不假地纠正道:“他做监考官的时候,我还是考生。后来转为监考,跟他真正共事的时间也很短,很难说谁压谁一头。” 游惑哼了一声。 “至于他现在……”秦究说:“死了?我不是很清楚,总之已经被系统除名了。” 游惑觉察到他语气的微妙变化,抬眼道:“你不喜欢他。” 秦究笑了一声,嘴角又懒洋洋地挂下去。 因为系统误伤,秦究的记忆有缺失,那几年的人和事都记不清了,自然也包括那位监考官A。为了自检故障,那几年的相关资料被系统封禁,目前谁也调不出。 他对考官A的全部认知,都来源于别人之口。 据说他做考生的时候,就总给A找茬。 据说他们共事期间关系依然很差,水火不容。 据说那次系统故障,故障区只有他跟A两位主监考。在那情况下两人都没能握手言和,最后损失惨重。秦究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而考官A则被系统除名。 …… 这些据说里,有多少真多少假,无从得知。 关于那次系统故障,秦究几乎忘得干干净净,唯独对一个场景留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那应该是一片废墟,周遭是支棱的防护网、散落的生锈车辆和机器,还有断裂的缆线…… 他曲着一条腿坐在某个横倒的金属管上,手肘搭着膝盖,衬衫前襟上全都是血。 他咳嗽着,哼笑了一声。 面前却还有一个人。 那人的穿着打扮和模样长相,他根本想不起来,反倒记得对方身后极远的地方,是漫无边际的防风林。 照那些据说来看,对方应该就是监考官A。 这是那些年在他脑中残留的唯一痕迹。 而他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心情都会变得非常差。 差到什么程度呢? 就好像……再也痛快不起来了。 但要说讨厌,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 陈茶的味道散开来,不算太香,但还算提神。 游惑盯着秦究看了片刻,站起身从橱柜里翻出一个还算顺眼的杯子,不客气地从锅里舀了一杯茶。 他喝了几口,面包干堵心口的感觉总算下去了。 刚刚跟监考官闲聊活像吃错了药,这会儿气顺了,他又恢复如常。丢下杯子便进了卧室。 · 卧室还算整洁。 柜子里塞了好几床被子,专供前来送死的客人共赴黄泉。 游惑扯了一床被子出来,打算蒙头就睡。 但他关门前瞥见了客厅板直的沙发,动作又停了一下。 一分钟后,大佬拎着另一床棉被往沙发上怼,因为动作很不客气,差点儿怼了监考官满脸。 秦究端着茶杯让过偷袭,惊讶地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游惑。 游惑顶着一脸“监考官怎么还不狗带”的表情,困倦地进了卧室,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发出“嘭”的一声响。 · 前半夜,村里风平浪静。 预料中的怪物、剁骨刀都没出现。 游惑撑着眼皮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放弃,扯过被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直到凌晨时分,墙上的钟咔哒咔哒跳过最后几格,变成3点整。 熟悉的敲击声又来了…… 笃笃笃。 那声音先是响在墙外,又很快到了墙内。 笃笃笃。 几分钟的功夫,它就响到了床底下,贴着床板,敲在游惑背心。 游惑一无所觉,他睡着了总是很难醒。 笃笃笃。 游惑依然一动不动。 他侧脸压在枕边,一只手伸出被外挡着眼睛,睡得非常安稳。 闹鬼闹了快五分钟,没人理它。 “……” 敲击声终于停下了,它似乎非常困惑,又有点恼怒。 卧室里安静半晌,突然响起了细细索索的声音,跟前夜树林里的声音一样,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木地板上爬行。 那东西从卧室爬到了客厅,找到了屋里的另一个活人。 笃笃笃。 敲击声终于又响了起来…… 第一遍刚敲完,合衣睡在沙发上的监考官动了一下。 他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就听茶几上,一个女声幽幽地问:“我来找不听话的客人,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监考官:“……” 题目怕不是疯了。 居然饥不择食地来剁监考官? 秦究眼睛都没睁,应付地说:“没缝,怎么办吧?”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只好留下你的脑袋了。” 女声轻叹一口气,遗憾得跟真的一样。 下一秒,一条惨白的手臂猛地扬起,抡刀就要剁。 结果落下的瞬间,却被另一只手攥住了。 分寸不得近。 秦究攥着怪物坐起身来,右手居然还能分神打开落地灯。 灯光一亮,总算照清了怪物全貌。 那其实不能叫怪物,只是一条手臂。 没有头脸,没有身体躯干,没有其他一切,只是一条手臂。 看创口,应该是被剁下的。不像最近,估计是很久之前。 联想到昨晚梁元浩的遭遇……这闹鬼的手臂,没准就来自于曾经某个倒霉的考生。 因为没有躯干限制,鬼手臂灵活至极。 它抡着剁骨刀,在秦究手下不断翻扭,试图去砍对方的头。 秦究烦不胜烦。 他冷笑一声,从茶几下抽出皮绳,连刀带手捆了个结实,然后拎着这份大礼,敲响了某位睡神的门。 · 游惑是被羽毛骚醒的。 他偏头打了个喷嚏,抓着头发满脸不耐烦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 “你怎么进来了?”游惑一脸不高兴。 秦究晃了晃手指,钥匙叮当作响,“靠备用钥匙。” 游惑不满:“不能先敲门?” 秦究:“……” 真有脸说。 “你手上又是什么东西?”游惑的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上。 那里,某个惨白的玩意儿正疯狂扭动。 秦究把手臂拎到他面前,毫无起伏地时候:“Surprise,送你的晚安礼物,喜欢么?” 游惑:“???” “这东西赶来剁你的头,你没有理他,他就找上了我。”秦究说,“劳驾你有点考生的自觉,处理一下。” 游惑被这睁眼送温暖的举动恶心了五分钟。 对秦究说:“给我。” 秦究以为他要弄死或者埋了,谁知这位别出心裁的考生把皮绳松了松,一端拎在手里,另一端扣着鬼手放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 “看不出么?它扭成这样肯定要走,我遛它回去。”游惑说。 秦究:“???” 二十分钟后,林子里冻傻了的一群人,远远看见某位大佬遛着一只狗……不,一只手,直接朝这来了! 要凉 那手动得贼快。 五指扒地, 上下翻飞。 无奈被一根皮绳限制了发挥,于是扭动过程中它企图抡刀反抗,均惨遭镇压。 画面实在很有冲击力, 大家都看醉了。 他们原本怕得要死, 困意上头还得扒住眼皮以求保命。现在被游惑一刺激, 瞬间精神抖擞。 “哥你……” 玩得开心吗?于闻想问。 不过看他哥一副“踏马又没觉睡”的死人脸,他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游惑遛到近处, 强行让惨白鬼手刹了车。 鬼手抡着剁骨刀转了一圈, 疯狂挣扎。 大家惊得后退半步避开刀刃,又匆忙围过来, 七手八脚地把它摁紧。 陈斌神情复杂地问游惑:“你怎么把它逮住的?” 昨夜还发疯砍人的怪物, 今天就成了笑柄, 搁谁谁不懵? 尤其他还差点儿成为被砍的那个,死里逃生的后怕情绪还没散呢,就欣赏到了这么一出…… “没抓。”游惑用下巴指了指秦究:“他拎给我的。” 陈斌:“……” 拎…… 秦究大度地说:“不客气。” 游惑:“我谢你了?” 秦究点头一笑:“我勉为其难可以意会一下。” 大家万万没想到是监考官动的手,当即愣了一会儿, 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帮助牌已经用掉了?” 秦究从口袋里摸出牌, 语气非常遗憾:“目前还没有。” 大家很惊讶:“诶?为什么?” 游惑:“他那是正当防卫, 用什么帮助牌。” 秦究盯着他的后脑勺, 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行吧。” 正当防卫? 大家更懵了:“这东西还能袭击监考官?这么疯的吗?” 游惑三言两语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闻一锤手心:“要这么说,是不是怪物来了,只要不醒就没事?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横竖都是死, 总要有个逃生点。” “嚯,说得轻巧,那你要怎么控制自己不醒?又不是不睁眼就可以。”老于没好气地说。 于闻:“哦……吃点安眠药呢?” “傻儿子你找一片安眠药给我看看?” 于闻:“……” 分析到最后, 大家还是觉得这场考试有点蛮横。 倒不是真的无从下手,反正有游惑在总能下手。 而是……不论黑婆还是鬼手, 他们行为上都有不讲道理的地方。 比如除了题面要求,黑婆还额外搞出了抽牌和缝娃娃的障碍。再比如鬼手居然会迷失目标,放过游惑这个考生,转而去攻击监考官。 …… “真的挺奇怪的……”于遥试探着说:“会不会以前考试题不这样,为了越考越难所以加了麻烦?” 这姑娘进步很大。上一场考了多久就哭了多久,这场好多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头绪。 而且主动权在考题手里,他们就算有头绪,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活多久。 · “晚上林子有动静么?”游惑问。 “跟昨晚差不多。” “好多东西在爬,但太快了,我们就没有贸然去追。”于闻说:“嗖嗖就没影了,现在看来……应该都是这种东西。” 他觑了一眼惨白鬼手。 游惑“哦”了一声,示意众人把鬼手放开。 他揪了揪皮绳,说:“来,继续跑。” 鬼手:“……” 这东西可能被欺负狠了,软在泥土里装死,半天没有动弹。 游惑等了片刻就没了耐心,踢了它一脚说:“不走就耗着吧,耗到天亮拖你去林子外。” 这些东西白天不见踪影,只在夜里出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游惑猜测,也许它们不能见日光?或者害怕别的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鬼手猛地弹起来疯狂扭动。 “这是怕了吧?” 一看威胁有用,众人纷纷开始扔狠话。 “现在眼看着要4点了,天亮起来快得很。” “也可以让村民看看夜里威胁他们的是什么东西,挨家挨户敲门——” 于闻快扯到“山村一日游”的时候,鬼手突然静止。 它趴在那里,灰白腐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抓着地。 这像是某种呼吸的频率,又好像在表达不安和恐惧…… 怕什么呢? 村民? 游惑不解地皱起眉。 他正想扯动皮绳说点什么,鬼手瞬间有了动作。 它五指抓地,飞快往树林深处钻去。它似乎急切地想要回到窝里,在天亮之前用潮湿的泥土把自己封盖起来。 大家拽着皮绳,跟着它在林中穿行,很快就没了方向。 树林深处有晨雾,阴冷极了。 湿重的空气把火把的亮光闷得很暗,抖动着仿佛随时要熄。 “什么味道?”老于吸了吸鼻子。 越往深处去,树林中弥漫的味道越是清晰浓郁。 陈斌当时就变了脸色:“这味道……这味道跟咱们屋里的很像,昨晚我跟梁元浩就是闻着味道睡过去的。” 不提还好,一提所有人都回想起了那股薰香味。 跟黑婆屋内的略有区别,让人昏昏欲睡。 Mike身胖体虚。他熬了一宿又跑了这么多路。这么一熏,当即踉跄着绊倒在地。 其他人也接连有了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动静一乱,鬼手趁机绕过树干。 皮绳绷紧的瞬间,刀刃一割。绳子应声而断,鬼手一猛子扎进湿泥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等大家缓过来再去翻找,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操——就差一点点!” 众人懊丧不已。 但跑了就是跑了,再不爽也只能铩羽而归。 · 很快又到了天亮。 7点30还差5分钟,乌鸦开始叫魂,提醒众人又要收卷了。 于闻抱着手机给他哥磕头:“幸好幸好,昨天拦住我没让我答完,要不然今天就完了……” 严格来说,他们这一晚有过收获,但能得分的确实没有。多亏游惑长了个心眼,把听力第(2)题的答案留到了今天。否则当场就要凉一个。 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 答案很简单,写树林或是写坟墓都可以。毕竟她那些家人都已经入了土,变成了几块墓碑。 于闻抓着骨笔写下一个“树”字,正要写“林”,一个嗓音慢腔慢调地响了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秦究抬起两根手指。 “快写。”游惑催促完于闻,转头对秦究道:“什么问题非要这时候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究:“试图憋过,不太憋得住。” 游惑:“说。” 秦究敲了敲门板,“考吉普赛语答中文,还催他快点写?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游惑:“……” 众人接连“卧槽”,心说大意了!题目都是中文,搞得大家鬼迷了心窍,下意识也答了中文。 秦究刚提醒完,手腕上的红灯就连响三声。 负责传声的乌鸦刚张开嘴,秦究就堵了回去:“监考规则第7条,考生在答题规则上出现概念模糊,犯了显而易见的错误,监考官有提醒的义务。他们现在这种行为不是智障得显而易见?” 他讥嘲地说完,又转头对考生道:“不好意思,人身攻击了。” 众人:“……” 话是很有礼貌,但语气戏谑中透着一股吊儿郎当,就很气人。 秦究气完考生,又不慌不忙地对乌鸦说:“我只是履行义务而已,全程监考够闷的,别找茬。” 众人大气不敢喘,总觉得这位监考官下一秒就要凉了。 出乎意料的是,乌鸦张着大嘴沉默片刻,竟然真的闭上了。 秦究依然倚着门柱,全程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他收回目光冲众人说:“距离收卷时间还有2分钟,我脸上长了答案?” 于闻抓着骨笔,慌得一比:“哥,树林或者坟墓的吉普赛语怎么写?” 游惑:“……不会。” 大佬疯了 “对了!上次Mike听录音是不是听到了坟这个词?他会的吧!” 关键时刻, 于闻的记忆力突然灵光。 他蹦起来找人:“Mike呢?!人呢?” “还在沙发上晕着呢!”老于直奔房间。 对于小树林的薰香味,Mike的反应格外大。回来之后吐了两回,被众人安顿在了屋里, 至今没醒。 大家之前把握十足, 就没叫醒他。 谁知关键时刻出了这种茬子。 “对不住对不住……” 老于上去就是两巴掌, 好不容易把Mike弄醒了。 Mike晕劲还没退,睁眼先干呕了两声。 “Help!Help!Help!” 老于掏出唯一会说的英文, 拽着Mike冲了出来。 · 黑婆门前, 答题的骨笔被游惑握在手里。 他写字很快,硬是在两分钟的功夫里抄了一遍墓碑, 为了节省时间, 还略去了黑婆的名字。 一看Mike过来, 他重重划上最后一道,把骨笔塞给对方:“来写。” 乌鸦最后两声叫唤里,Mike在旁边补上了“坟墓”这个词。 …… 呼—— 还好赶上了。 众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简直生死时速……”于闻摸着心口,堵在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来, “希望这个墓碑会提到地点, 而不是简单的某某某葬在这里。” 不过不要紧, 就算碑文没提到, 还有Mike的单词。 双重保险在身,分是肯定能踩到的。 众人心想。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答题区域终于有了变化。 系统的批改结果出来了…… 打的是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鲜红的叉落在那里, 它左边是墓碑碑文,右边是Mike写的坟墓。 意思很明显:两个都不对。 所有人包括游惑都愣住了,这结果太出乎意料了。 “错了?怎么可能?” “系统故障了?判分判错了?” 大家怎么也想不通, 这题为什么会错。 游惑盯着答题墙,眉头紧锁。 碑文和单词都不对, 如果不是判分出错,那就代表一种意思——那是黑婆家人的坟墓,但他们并不身处坟墓里。 他的目光一动,落在了听力第(3)题上。 第(3)题问:黑婆房里有几个人? 游惑:“……………………” 问:一位热衷于迷信活动的人,有可能把死去的家人留在屋里吗? 答:老巫婆什么事干不出来?! 大家还没从震惊中回神,答题区域就刷出了新内容。 遗憾通知:本轮收卷,系统没能从答案中检测到得分点。 处罚结果:随机选择一名考生入棺。 这行字缓缓刷出的时候,游惑拍了拍秦究的肩。 秦究偏过头来,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脸上:“我猜猜看,我们哼先生终于要求助了?” 游惑:“……” 谁跟你你们。 不到逼不得已,他其实不想动用那张帮助牌。 但是现在情况确实令人头疼。 他不知道系统会随机到谁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钻空子的可能。 如果实在麻烦…… 正琢磨着,处罚结果下面又刷出一段字来。 注:查苏村的葬礼总在深夜,我们遵循这里的传统,所以处罚将在今夜执行。 今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的处罚不同于上一场考试,居然不是立即执行。 游惑瞬间从秦究肩上收回了手。 秦究:“?” 游惑说:“早呢,再说。” 秦究:“……” 他看了游惑一会儿,说:“我觉得有必给你一点小小的提醒,系统执行处罚的时候是不会打招呼的,也不会提前几秒告诉你们它选中了谁。很有可能你们面对面说着话,其中一个说消失就消失了。” “如果到时候消失的是你,你该怎么开口求助呢?”秦究问。 “那位922监考官说过,有事找你们,写001就可以。”游惑说。 秦究:“……” “既然说到这里,我就顺便问了。”游惑嘲讽道:“听说必须写在答题卡上?这是什么傻逼规定。” 在猎人小屋没什么问题,因为那里空间小,走到答题卡前不过几步路。 但像查苏村这样的考场或者更大的地方,要找监考还得兜个大圈子,那也太不合理了。 秦究说:“922?我得给他记上一笔。不过那是找一般监考官的方式。” 游惑:“……找你这种自称主监考的呢?” “哦,那方式就多了。”秦究笑了一下:“你可以试着写在考场任何一处地方,看我会不会知道。” 游惑:“……我有病?” · 处罚结果刚出来时,大家还勉强庆幸了一下,至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缓冲。 到了下午他们才意识到,预告式的处罚比即刻执行的处罚更熬人。 就像刀已经架上脖子,锋利的刃紧贴皮肤,刽子手却跟你说:“不好意思,没到时间呢,你再等等吧。” 黑婆一如既往让他们缝娃娃,不剁完所有考生决不罢休。 大家的心思早就飞了,个个坐如针毡,烦躁不安。 他们精神太过恍惚,甚至没有注意到某大佬的反常举动—— 在众人心怀惴惴的时候,他从竹筐里捞出了好几个娃娃,又随手扯了个根针。 人家缝娃娃都很注意针脚,不说均匀,起码得缝一排。他倒好,一针过去一针过来,就算串好一个胳膊。 …… 等大家终于看到他时,这位大佬面前已经摆了一排。 顺嘴一数,共计8个。 老于差点儿给他跪下:“……你这是干什么?” 游惑三两下搞定第9个,眼也不抬地说:“做点准备。” 他这吓人的准备一直做到沙漏漏完。 黑婆一进门就和16个娃娃对上,老脸当时就木了。 她做了这么久的题目,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客人,顿时哑口无言。 她看疯子一样看着游惑。 半晌过后,黑婆低声咕哝着,把那16个新娃娃慢吞吞地摆满木架。 · 夜晚来得比前两天快。 趁着村民还没进屋,众人穿过冻河去找他们。 “你们还在啊……”女村民抱着一盆碎冰,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不过招呼的内容不能细想。 老于头顶游大佬圣旨,开门见山:“妹子,跟你打听个事儿!” 女村民反应了一会儿,说:“什么事啊?” “听说村里有个习俗,葬礼只能在晚上?” “对啊。” “哦,那你们这里时兴土葬还是火葬?”老于又问。 女人愣了一会,不知为何发起呆来。 那一瞬,她的脑袋轻微偏了一下,似乎想往树林某处看过去。 但她很快又恢复原状,语气茫然地说:“土葬啊。不火葬的,不能火葬。” “为什么?”游惑突然插话。 女人歪头想了片刻:“不为什么,习俗就是不火葬。” 游惑沉吟起来。 老于又问:“那你们这要是下棺材……一般下在哪里?” 女人:“林子里啊。” “我知道在林子里。”老于心说这不是废话么,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一圈树林不是都占了位么?我就想问哪里比较空,还有下棺材的地方。你们总不会一个摞一个吧?” “哦,那倒不会。”女人想了想,指着东西两侧说:“那一块,还有这一块,都还空着呢。” 大家赶忙记住地方。 老于还想再问,女人看了一眼天色说:“天又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屋去。你们也回去吧,千万不要乱跑,千万别进林子。” 说完,她攥着铁盆慌慌张张跑了。 关门声接连响起,村子瞬间又恢复寂静。 老于没好气地说:“就这胆子,还葬礼设在晚上……你说系统是不是扯淡?这些村民晚上连门都不敢出,怎么可能去林子搞葬礼!” “题目说是,那就是吧。这地方哪能以常理判断。”陈斌咕哝。 不管怎么说,他们起码搞清了下葬的位置。 等到有人被处罚入棺,他们找起来也能有点头绪。 · 告别村民,众人没有各自回屋。 游惑的房子不知不觉成了大本营,所有人都聚在那里。 夜色逐渐浓重。 他们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讨论晚上该做的事。 “如果要进林子的话,最好再带点趁手工具。”于闻举手提议:“一方面防身,另一方面……万一走狗屎运又捉到一只鬼手呢?” “我在屋里找到过麻绳。刀应该各屋都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砍赢剁骨刀。”老于说:“还有,要挖棺材的话还得有铲子,是吧?” 他说着转过头,下意识寻求游惑认可。 谁知身后那张单人沙发空空如也,坐在里面的游惑已不见踪影。 “人呢?刚刚还在呢……”老于疑惑地说。 众人纷纷看向空沙发。 屋内沉寂了十数秒,突然炸了开来。 “操?!”于闻已经等不及找了,直接扯开嗓子喊:“哥?你人呢?” 他接连问了三遍,毫无回应。 最可怕的是秦究还在。 考试期间游惑去哪儿,贴身监考官必须得跟到哪儿。 唯一的例外……只有系统处罚了。 他们忽然想起秦究上午的话:“你们有可能正面对面聊着天,而对方说消失就消失了。” 谁他妈能想到,系统随机也能随得这么巧,直接把金大腿给随没了。 · 此时此刻,金大腿正躺在一方狭小空间里。 腿伸不直,手抬不高,氧气非常有限。 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那个“随机入棺”的欧皇。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或者说他对哪种结果都不意外。因为下午缝娃娃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两种准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别人入棺,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动用一下帮助卡。 如果是他自己入棺……说不定连卡都省了。 黑暗中,游惑试着伸手摸了摸棺壁,潮湿阴冷,散发着泥土的厚重味道。 他猜测棺材安置在树林某块泥地之下。 树林那么大,就算划定了大致范围,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人找人,总是很难的。 但是……其他东西找人就说不准了。 · 山村东侧的树林里,老于他们一人拎着一捆麻绳,举着火把四处寻找。 突然,他们脚步一顿。 老于精神紧张地比了个“嘘”。 众人屏息凝视,听到了熟悉的细索爬行声。 但是今晚的爬行声有点特别,它们似乎没有往村子里爬。而是……往林子中间去了。 数秒后,于闻低呼一声:“卧槽……看那边!” 他一指前方。 大家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即就疯了—— 十多条惨白的鬼手鬼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聚集在前方某片空地上。 它们抡着大大小小的剁骨刀,阴森森地说:“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六尺黄土之下,游惑在稀薄的空气中说:“还行,缝了16个。” “……” 鬼手鬼脚沉默片刻,抡刀就砸。 村民的秘密 陈斌对这些东西有阴影, 突然看到一大群,吓得手脚全麻。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它们刚刚是在说缝娃娃吧?”于闻躲在树干后,瞪眼看着那边:“咱们几个都没动手, 今天下午唯一缝娃娃的人那不就是我哥?!” 他低呼一声:“那些玩意儿在找我哥!他肯定就在那边!” 老于突然明白了游惑所说的“准备”。 怪不得他缝起了娃娃…… 敢情是未雨绸缪, 先给自己打上标记, 万一入棺了正好引鬼手来找。 他还嫌一个动静不够大,一搞就是十六个。 这是拿怪物当狗呢? 哦不, 不仅是狗。 还是现成的挖掘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挖掘队情绪饱满、效率奇高。 刀光在夜里闪成了片, 抡起来完全不知道累,哗哗几下就把那片湿泥搅了个天翻地覆。 众人看呆了。 好在他们没有呆到底。 老于攥着麻绳, 看着那片刀光咽了口唾沫:“那是我亲外甥, 我不能这么干站着。你们……我不强求, 但我一会儿得上……” “还有我!”于闻说。 陈斌看着那边,刀光每每晃过他都会抖一下。 他啪啪拍着自己的脸,壮着胆子低声说:“我之前虽然……虽然不总是集体行动,但也不是黑心眼。这么多怪物呢, 你们两个哪招架得住, 别把我算在外。把我当什么人了……” 众人纷纷应和。 老于点了点头:“那行!我们一会儿这样——” 蛮拼肯定拼不过, 敌众我寡。 况且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 那些手手脚脚压根儿没命可要,杀起来要多疯有多疯。 老于掏出陈年的本事,用麻绳做套。 “你还会这个呢?”陈斌很意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看我现在是个酒鬼, 二十年前也是练过的。”老于嘿嘿一笑。 但他酗酒多年,手指已经不再灵巧了,打结的时候显得异常笨拙。 “行了别吹了, 肚子快比于遥姐大了。”于闻最烦听见亲爹提酒,他一把抓过剩下的麻绳, 飞快地绕结。 明明指法是一样的,却比老于熟练多了。 “你也会?”于遥轻声问。 “我教的!”老于有点骄傲,又有点感慨:“他小时候我教的,居然没丢。” 于闻翻了个白眼。 他几秒一个结,很快处理完了所有麻绳。 “喏,拎着这头甩过去。电视看过没?”于闻试了试,拎着绳子分给其他人:“得有点准头。” 这位同学常年不务正业,考试不行,飞镖弹弓打气球倒是回回高分。小时候跟没发福的老于玩套马,一套一个准。 他高中能早恋,除了脸,基本靠这些。 老于接过绳子掂了掂:“一会儿先套那些腿,重心不稳,一套就倒。反正没手可怕……” 于闻咕哝说:“怎么不来几个脑袋呢,套上了抡圆砸过去。” “……” 讨论着,众人集体沉默了两秒。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讨论怎么打题目。 “不管了。”老于一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就跑!” · 眨眼的功夫,游惑头顶棺盖咣地一响。 他知道,泥土已经翻开,刀刃砸下来了。 十数把砍刀暴雨一样落在棺盖上,木屑扑簌直落。 楔进四角的棺钉转眼就松了,棺盖不堪重击,接连裂出缝,新鲜的空气漏了进来。 游惑活动了一下脖子手脚,撞开半边就翻了出来。 他两下截胡一把刀,做好了硬扛的准备。结果扑上来的鬼手鬼脚半途一顿,砍刀纷纷挥了个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它们身上都套了麻绳。 麻绳另一头被人死死拽着,这才阻碍了它们的发疯之路。 “哥!!”于闻他们从树后蹦出来。 游惑一把抓过绳子,趁着惨白手脚正发蒙,给它们捆了个结实,凶器悉数缴获。 · 转折不过一瞬之间。 结果虽然大获全胜,但他们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于闻跟陈斌力量不够,跟鬼手较劲的时候滚了一身泥,脸颊脖子都是树枝灌木划伤的痕迹。 老于胳膊撞在树上,扭脱了臼。 游惑拎着绳子往回走,于闻担心地叫了一声:“你的手!” 殷红的血从他的小臂淌到手背,又沿着指缝滴落在地。 乍一看触目惊心。 “没事,划了一下。” 游惑甩了甩手,血水溅了一地。 那伤口不深但很长,应该是刚才抢刀的时候擦到了刃口。 他脱下满是泥污的外套,用里衬胡乱擦了擦血。 “你怎么这样!起码处理一下。”老于一边给自己掰正胳膊,一边龇牙咧嘴地劝说游惑。 寒冬温度低,伤口渗出的血很快凝成一条线。 “止血了。”游惑伸手给他看了一眼,俨然不打算管。 老于:“……” 游惑气完舅舅正要走开,抬眼却撞上了监考官的目光。 “看什么?”游惑问。 他刚在棺材里闷过,又出了一点儿血,脸比平日更白。火光也没能把那色调照暖,倒是投映在了耳钉上,亮得晃眼。 秦究的视线似乎刚从他手臂上移开,又扫过耳钉。 他抬了抬手里拎着的围巾,说:“没什么,本来想关爱一下考生,借你个临时纱布,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 游惑嘴唇动了一下。 不过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秦究已经把围巾重新围上了。 游惑目光从他衬衫前襟扫过。 寒冬腊月冷风割脸,他的衬衫领口却吊儿郎当敞着两颗扣。 他看着秦究把围巾收进大衣衣领,拢至喉结,就觉得这人真够怪的。 几天下来,他就知道秦究根本不怕冷,却总爱裹围巾。 裹又不好好裹,只象征性地掩着前襟。 游惑闷声片刻,从围巾上收回目光:“外套能扔,围巾沾了血我还得给你洗。血多难洗你不知道?” 秦究笑了一下:“不怎么挂这种彩,真不知道。” 游惑:“……” 这就真的是挑衅了。 他冻着一张脸,扭头就要走,秦究突然问:“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系统省一张牌?要是这群怪物来得再晚一些你怎么办,闷死?” 游惑心说我又不是智障。 但他嘴上却“哦”了一声,说:“你猜。” · 这天晚上,他们因为答不出题,收获颇丰。 这次他们没有再放过机会,遛着一大群胳膊大腿进了树林深处。 林子依然雾瘴重重,但他们早有准备。 黑婆那些屋里有提神的陈茶,每人都抓了一些,空口嚼着。 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能缓解一下晕眩。 过了大约半小时,那些狂奔的手脚终于慢了下来。 它们在一片荒草环绕的空地上敲敲打打,扭动着掘开黑泥,试图往里钻。 火光映照下,黑泥深处有东西泛出一层哑暗的光泽。 “那是什么?” “感觉像石碑?” 众人疑惑着小心靠近。 游惑用脚排开泥,蹲下·身。 “火呢?”他说。 于闻他们举着火把凑近,照亮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方平铺的墓碑,有死者照片,有死亡原由,还有一行地址。 他们之所以看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方墓碑上面的字是中文。 姓名:赵文途 准考证号:860511-12091327-745 他的朋友村民丁怀念他,为他立碑于此,愿他安息。 墓碑最底下是立碑人的信息: 丁 住址:查苏村4号。 树林中,潮湿的冷风穿梭而过,发出清远的哨声。 众人面色空白,一片死寂。 墓碑上,照片中死去的考生浓眉大眼,意气风发。但仔细看一会儿,就能从中找到依稀的熟悉感。 如果他留上胡茬,头发长一点儿乱一点,再换上脏兮兮的烟熏的衣服…… 那就跟村里那位说见过秦究的疯子村民一模一样。 而查苏村4号,墓碑上村民丁的住址,恰好就是那个疯子的家。 日记本 “我有点懵……” 陈斌指着墓碑轻声说, “这是什么意思?” 游惑没有立刻回答。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沿着另两只鬼手挖掘的痕迹扫开一层泥。 第二个墓碑露了出来。 姓名:储晓楠 准考证号:860575-04221703-1124 我将永远怀念你。 立碑人:乙 地址:查苏村2号 照片上是一位鹅蛋脸的姑娘,梳着高高的马尾, 没带笑。看起来清秀又干练。 如果把她的头发散下来几绺, 裹上厚重的围巾, 换一件长到脚踝的冬衣,再配上干裂发白的嘴唇和黯淡的眼珠…… 那就是在河边每日凿冰的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沉默地站了片刻, 纷纷开始挖泥。 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 大家翻找的面积越来越大, 露出来的墓碑就越来越多,多到人头皮发麻。 他们陆续找到其他熟悉的面孔。 比如另外两位每日去河边的村民, 再比如村长…… 陈斌脸色刷白。 这次不用确认, 他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村民, 曾经都是考生。 那些被称为“甲乙丙丁”的人,并非生来就是这个山村的NPC,他们曾经有名有姓。 游惑蹲在某个墓碑前,抬头看出去。 树林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不可能在这挖一夜, 更何况即便真的不吃不睡, 也挖不完这片山野。 林子下究竟埋葬了多少人, 无从得知。 · 老于惶恐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村民?而且……而且这么多坟, 要是这些考生会变成村民,怎么会只有18户人?” “这边有东西!”于遥突然出声。 她跪坐在赵文途的墓碑前,手里举着一个透明的防水袋。 “哪找的?”游惑走过去。 “埋在这里的。”于遥指了指地面。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挪动, 便沿着赵文途的墓碑边缘,一点一点往外挖。 没挖多久,就翻到了这个防水袋。 袋里封装着一支笔和一本皮面本。 “应该是这个赵文途的遗物吧。”于遥说。 游惑拆开防水袋掏出本子, 正要翻开又顿了一下。 他垂眼看着赵文途的墓碑,说:“借来看看。” 他这话声音很低, 就像一句随口的咕哝,没什么人听见,除了必须跟着他的监考官。 秦究闻言目光轻轻一动,看了他一会儿。 而墓碑上的年轻人依然笑着。 · 随便一翻就能知道,这是赵文途的日记本。 更准确地说,是他的考试记录本。 游惑略过其他,直接翻到了这场考试。 · 外语第1天晴 这次运气实在很差,抽到的居然不是英语! 全世界说吉普赛语的人都不剩多少了,这鬼系统居然敢考。不过也不是毫无道理,新队友里真的有位妹子略懂。 我觉得“略”是谦辞,反正听力题她翻译得挺溜。 妹子当场就把那位黑婆的名字写出来了,牛逼! 她说Floure这个名字是“花”的意思,挺美好的…… 行吧,我真的无话可说。 除她以外,其他队友看上去都不靠谱(希望不久之后,我会回来狠狠抽这句的脸),也可能是我期望太高了,毕竟之前那种牛逼队友真的可遇不可求。 村民说,进黑婆的门得抽卡(感谢前女友让我认识塔罗牌,并且背会了全套牌的含义。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东西还能排上真用途。)但我手贱,抽了一张倒吊人…… 下午被黑婆关在屋子里缝了半天娃娃。手工活简直要我老命,一下午就缝了一只手一条腿。 有点担心,不知道这是什么意图,反正不会是好事。 现在是夜里9点,准备睡了,祝我好梦。 Ps:这村子真诡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语第2天阴 死人了,两个。 一个是因为娃娃被砍了四肢。 我就知道缝娃娃没好事,不缝就是死,缝得最多的又会被砍。妈的血流那么多,人也消失了,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个倒霉的队友年纪挺小,好像还在读高中。昨天刚认识,我就记得他说自己爸爸姓林,妈妈姓唐,所以叫林唐。 哎…… 现场太血腥,不想回忆也不想详记。 另一个是因为答错题被强制入棺。 听力第二题我们答错了,但怎么会错呢?真的想不通…… 妹子给我们翻译过黑婆讲的故事。说是因为上一任村长太刁,嫌她干死人活太晦气,长年累月地排挤,搞得鸡飞狗跳死了丈夫和孩子(我都怀疑是村长找人干的,然后黑婆又把上一任村长搞死了?)她说把一家人都葬在东树林了,从此以后沉迷做娃娃,因为在她那一族的信仰里,娃娃能传递一切情感,她要以此怀念家人。 妹子填了东树林,以防万一又加了一句坟墓里。这样居然会错! 想不通,搞得我想去东树林看看。不过村民提醒过我们千万不要进树林,他们好像特别害怕那里。有了昨晚的教训,今天缝娃娃大家协商一致,都只缝左胳膊。这样就挑不出最多的了。 现在是夜里8点,过会儿要开会商议答案,祝我好梦。 Ps:还是觉得村子诡异,尤其那些村民。妹子说村外的地碑刻的吉普赛语代表“黑色土地”,黑色象征不详和死亡,就和黑婆的“黑”一个意思。 这就是个“死亡之地”。 外语第3天阴 又死了一个队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是因为娃娃。 缝得一样也没用,居然是按照两天叠加来算的。那我岂不是已经缝了两条胳膊一条腿了?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答题答对了。 黑婆的祷告信很长,妹子只能看懂一小半。我们连蒙带猜,觉得那个黑衣服的娃娃跟村民甲有点像。祷告信里说,要站在门口敲三下门,说“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不能送错。我们照着做了,门倒是真的开了,但甲看到娃娃当场发了疯…… 算了,打打杀杀的不记了,太累,活着就行。 今天大家又协商了一下,保持缝娃娃的总量一样。 现在是夜里8点,过会儿又要开会蒙答案……人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就不能叫开会了。 外语第4天 又死一个。 缝娃娃总数一样,砍人就变成了随机。 另外,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村民甲的房子换了人住,住进去的人居然是第一天死掉的林唐。 真的是林唐,不是长得像的谁谁谁,连痣都一模一样。 他看上去很恍惚,跟其他村民一样抱着个铁盆凿冰。最可怕的是,他不认识我们了,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他说他叫甲,之前的房主离开了,房子空了出来。他今天刚搬来住,以后就在这里定居了。 难道……拿了娃娃代表解脱?被砍过肢体的考生,会替代他成为新的村民? 现在是夜里7点,只剩三个人了。 我想……这场考试我可能熬不过去了,虽然每场考试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这时候还是有点难过。 希望保妹子多活一天吧,这场考试难为她了。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顺利过关……希望某天在某个城市再见到她,换个不那么搓的自我介绍,重新认识一下。 好了,我在做梦。 外语第5天 我被砍了,但又活了。 有手有脚,摸着很奇怪,像棉絮。 如果这是活的话…… 我有点记不清昨天的事了。 趁着还有时间,我要挖一个墓。 希望墓挖完我还能记得自己是谁。 祝她好梦 我叫赵文途。 我叫赵文途…… · 真正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篇已经有了语无伦次的迹象。 而在这篇记录的反面,写满了“我叫赵文途”这五个字,越到末端越笨拙。 最后一行,只剩一个“我”。 · 看完赵文途的日记,所有人胸口都是冰凉的。 从日记内容来看,这座墓碑真的是赵文途自己立的。 他在立之前还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努力让自己记得久一点。 可当他真正在墓碑上写下“安息”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村民丁,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许在极偶尔的瞬间,他会忽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忽然觉得某个来客似曾相识,但他永远也说不出原因。 于是,他成了这里众人皆知的疯子。 鬼手砍人时说过,听话的客人可以活着,不听话的只能去死。 这能叫活着? 砍去手脚就像一种诅咒,受了诅咒的考生就此变为村民,永远被捆缚在这个山村里,顶着甲乙丙丁这样的称呼,直到某一天,有新的考生把正确的娃娃送给他。 直到那时候,他才能真正死去…… 怪不得那些村民如此惧怕黑婆,因为他们曾经都是考生。 也怪不得他们不愿进入林子,因为这里有他们自己的坟。 · 游惑翻完最后一页,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把日记本塞回防水袋,本打算埋到原处,却在半途改了主意。 他拎着袋子说:“走了。” “去哪儿?”大家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非常茫然。 游惑:“不想考了,趁今晚把娃娃送完。” 大佬嘴上说的是“送娃娃”,脸上写的却是“炸考场”。 火烧考场 上一场的经验告诉他们, 考试中刷出来的小题不一定要挨个完成。 非关键的那些可以跳过,只要考生能承担不写答案的后果,比如收卷的时候没分可踩。 而结束一场考试有三种方式:一种叫全军覆没, 一种叫熬时间, 还有一种叫提前答出关键题。 猎人甲的关键题是找到那套餐具。 这里的关键题, 就是这道阅读——送出那些娃娃,找到回家的路。 在这之前, 于闻他们都以为送娃娃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就像赵文途答题日记中写的那样, 大家凑在一起,连蒙带猜地给其中几个娃娃找到主人。每天完成一部分, 小心翼翼地熬到结束。 万万没想到金大腿嫌慢, 居然想要一夜搞完。 18户人家啊, 一夜? 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不相信游惑,他们是真的完全没底。 · 回到小屋的时候,夜已极深。 游惑房内维持着众人离开的样子,不过茶几上的水已经冷透, 干面包边缘泛着白, 看上去更难吃了。唯独炉火烧得很旺。 游惑在沙发旁转了一圈, 突然问:“袋子呢?” “袋子?什么袋子?” 众人没反应过来。 游惑正想说“装娃娃的”, 就见秦究冲炉边一抬下巴。 大家跟着看过去。 火炉旁的针织地毯上,灰扑扑的布袋掉落在地,其中一个娃娃直接从布袋里摔了出来, 就落在炉火旁边。 只要火舌跳动的幅度再大一点,就能烧到它。 “怎么掉这里?!”于闻赶紧过去,把袋子和娃娃捡起来。 游惑指了指沙发说:“之前放在那边, 谁动过?” 大家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老于说:“发现你入棺, 我们抄了绳子就冲出去了。可能惶急慌忙有人顺手放错了?” 但他们仔细回忆一遍,又都能确定自己没碰。 难不成……是它们自己动的? 想象一下,那画面有点诡异,众人没敢细想。 于闻咕哝着:“要是烧掉一个对不上号,我们就惨了。” 他把娃娃一条腿拎起来:“就差一点,看,这里燎出一块焦斑。” “还有这里和这半边衣服——”于闻翻转着娃娃。 游惑打断他:“这两处之前就有。” 于闻一愣:“啊?” 这个娃娃是黑婆最后加进去的四个之一,游惑当时就注意到它身上有火燎的痕迹。 “这么说它之前就差点被烧?”于闻拎着娃娃说:“这么多灾多难?多灾多难算线索吗?村里有谁被火烧过?” 于遥说:“赵文途。” 众人一愣,连游惑都看向她。 于遥被看得不太自在:“呃……就是村民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好意思称呼别人为“疯子”,红着脸说:“可能我有一点点洁癖,就总会注意到别人衣服干不干净。他袖子和衣服侧边沾了很多炉灰,后面衣摆也有焦斑。也不一定是被烧过,我只是觉得……没准儿呢。” 她说完就不吭气儿了,红着一颗头坐在那里。 “有道理啊!”于闻看着娃娃说:“要真有这些痕迹,应该就是他吧!” 游惑“嗯”了一声。 他一点头,大家瞬间放心。 这场景就像学渣拉着学霸对答案,一不小心对上了就很高兴,因为稳了。 · 赵文途在日记里写过,他们觉得那个娃娃跟村民甲有点像,才会送给对方。 所以送礼物的关键,就是找到娃娃跟村民的相似处。一个娃娃代表一位村民。 “突然感觉自己在玩一个游戏……”于闻左手搂着一袋娃娃,右手捏着其中一个晃了晃,说:“猜猜我是谁?” “那就猜吧。”老于指着他:“你给我放下别作怪!” · 娃娃被一字排开,众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 互瞪了一分钟,他们就崩溃了。 猜个屁! 除了赵文途的娃娃被火烧过,有明显区别。其他娃娃根本找不到特点,区别可以忽略不计,共性倒是很明显:都丑。 布团上面缝几根线就敢说是眼睛鼻子,布片一裹就是衣服。 举着这个对村民说“这代表你”,这是要气死谁? “有没有胎记什么的?”陈斌举着手尴尬地问:“衣服……能脱么?” “你脱了它能还手还是怎么?”老于一脸愁容:“但有个问题,就算在衣服底下找到了胎记,你能去把村民扒了印证一下?” 陈斌:“……” 话虽然挺糙,但道理没错。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村民整天关在屋子里,压根没出来过。 赵文途说,只有敲三下他们的房门,说“送你一个礼物”,那些村民才会来开门。 而一旦开了门,在他们重新回屋之前,考生必须送出正确的娃娃,不能出错。 大家默然无语地看着娃娃,再次陷入了考场终极问题—— 这踏马又该怎么办? · “现在几点?”游惑忽然出声。 众人齐齐看向他,又齐齐看向秦究。 秦究掏出手机:“半夜2点,姑且收卷之前都算今晚,还剩五个半小时。” 游惑:“够了。” 秦究:“你确定?” 游惑喝了一口水,闷着嗓子“嗯”了一声,把娃娃扫进了布袋。 他站在屋里扫了一圈,伸手指了几样东西:“绳子、刀、布条,趁手的东西都带上。” “哦。” 大家纷纷照做。 他们把东西全都拿好,跟着游惑走到门口才突然懵逼:“这是要干什么去?” 游惑说:“打劫。” 众人:“???” 秦究突然沉声笑了一下。 低沉的嗓音在近处响起,很容易弄得人耳根不自在。 “去旁边笑。”游惑绷着脸偏开头,又对其他人说:“别堵着,走不走?” 众人:“……走走走。” · 很快,他们站在了一幢小屋前。 屋门上的标牌写着:查苏村4号。 笃笃笃。 游惑敲响了面前的门:“送你一个礼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家屏息等了片刻,门里真的响起了沙沙声。 这应该是脚步声,听着却像是布料在地板上摩擦拖行的动静。 众人想起赵文途日记中的话,他说自己有手有脚,摸着却很软,像棉絮…… 让人害怕,又让人有些难过。 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赵文途探出头来,他面容沧桑、神情麻木,两鬓间杂的白发在月色下闪着暗淡的光。 他黑洞洞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惑,慢吞吞地问:“什么礼物?” 游惑掏出防水袋和那个被火燎过的娃娃,说:“一本日记,还有一个代表你的娃娃,名叫赵文途。” 月色把影子拉得很长,笼在赵文途的脸上。 他在光影中僵立许久,眼睛终于透出一星微末的亮光。 “赵……文……途……”他看着那个简陋的娃娃,缓慢地重复这个名字,因为太久没有说过,发音居然有点生疏。 “赵文途……”他又念了一遍。 …… 他站在那里,喃喃地念了十多遍,突然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 “别是又疯了吧?”老于担心地说。 赵文途没有听见。 他大笑了半晌,又开始嚎啕大哭,然后一把夺过两样礼物,重重撞开游惑和其他人狂奔进了树林,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这算……解脱吗?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游惑就像根本不关心结果一样,抬脚就走。 · 转眼,他们又站在了另一栋房前。 这次是查苏村1号,村民甲的房子。 众人一脸忐忑,欲言又止。 这位村民甲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和娃娃对上号了,怎么送? 把布袋递过去说随便抽? 正要打退堂鼓,游惑已经敲响了门。 “开门,送礼物。” “……” 好,退不掉了。 众人面色麻木地看着屋门打开,面容陌生的村民问游惑:“什么礼物?” 游惑上去就是一根麻绳,套在对方脖子上,三拨两转给人捆了个结实。 村民甲:“???” 众人当场崩溃:居然真的是打劫…… 游惑绳子一抽,把另一头塞进于闻手里:“别松,丢了找你。” 于闻攥着绳子跟甲对脸懵逼,不知所措。 等大家回过神来,游惑已经站在了村民乙的门前。 他们眼睁睁看着大佬抬起罪恶的手,说:“开门,送礼物。” 然后,老于手里也多了一个人。 …… · 半个小时。 只需半个小时,他们就洗劫了全村。 18栋房子19口人,除了已疯的赵文途,全都拴在他们手里,其中还包括村长及其老母亲。 这是查苏村全体村民有史以来收到的最骚的问候。 他们在河边找了块空地,按照游惑的吩咐把村民们聚成一团。 “然后呢?”老于问。 就见游惑掏出布袋,倒出所有娃娃,然后把那偌大的一坨往全村人民面前一推:“黑婆的礼物,我们带到了。” 村民:“…………………………” “这特么也行?” 老于他们眼珠都瞪出来了,但转而又想:对哦,题目也没说一定要分开单独送。 河边一片寂静。 然后全村人民当场就疯了。 · 十几只娃娃就像十几只手,豁然撕开了平和假象。 那些村民尖叫着挣扎起来,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力气陡增。 他们崩脱绳子疯扑过来,攻击着视线内的所有人。 这种疯法跟赵文途完全不同,众人始料未及,根本招架不住。 他们虽然带了刀,但那是起威胁作用的。在知道村民是考生的前提下,没人下得了手。 缠斗间,林子突然有了动静。 细细索索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 游惑一回头,瞳仁骤缩。 这次出来的鬼手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几个…… 树林旷野六尺黄土掩埋过的所有人,这些年在这场考试中被剁去的所有肢体躯干,全都钻了出来。 这动静,说是颠覆考场也不为过。 尖叫声响成一片,众人相互拉拽着,在鬼手的追逐下拔足狂奔。 “把它们兜进树林!”游惑说。 “还要进树林?为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嘴上问着为什么,众人还是兜起了圈,此生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体能都在这里被逼了出来, 剁骨刀冰凉的触感无数次从背后伸过来,贴着脸皮头皮堪堪擦过。 这种“只差一点”的威胁感比什么都恐怖。 很快,众人被潮水般的残肢冲得四散开来。 · 游惑跃过横弓的树干,目光扫过周围树木,飞速算计着疏密。 从赵文途跑进林子起,他就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在这里,什么叫解脱? 按照日记上说的,送完娃娃就是解脱。 但那是赵文途的理解,当时的他作为考生,看到的只有一部分。他看到自己给村民甲送了娃娃,又在第二天看到甲已经不在了,所以将这两者连成了因果。 现在看来,这其中显然缺少了关键环节。 否则,他们不会被追杀得这么狼狈。 一定还得做点什么,才平息这些残肢的怨恨,才能让那些考生彻底安息。 游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被火燎过的娃娃。 娃娃也好,赵文途也好,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火烧痕…… 村民为什么说查苏村的习惯是土葬,不能火葬……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 土葬会将他们禁锢在这里,火葬才是真正的安息。 · 游惑看准一片极容易引燃的地方,心说就是这了,把那些胳膊大腿引过来,在这里烧一窝,时机刚好。 他脚下一刹,打算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扔在这片树上。结果手伸进口袋,眉心就是一跳。 没了。 口袋里空空如也。 游惑:“……” 一定是之前撞来挤去的弄丢了…… 可有些时候,一秒钟的停顿都会要命。 只是一个刹步,无数惨白鬼影已经堵了过来,顷刻形成了包围圈。 最要命的是,还有令人昏昏欲睡的雾瘴 …… · 残肢乍然而起的瞬间,游惑手指抵着树干,飞速写了几笔。 速度快得甚至没来得及思考。 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写的似乎不是001时,飞扑的残肢中骤然爆出一团火。 就像往热油中丢了一枚火星,那团火在落地的瞬间奔腾四窜。 这里的树缠枝绕,比现实中的一切都容易燃烧。 顷刻间,漫无边际的深林就烧成了火海。 无数惨白的肢体在火舌中支棱出来,又无声坠落下去,化为焦泥。 游惑在火光中眯起眼睛,浅色的眼珠镀了一层亮色。他的目光越过高窜的火舌,落在了远一些的地方。 那里,监考官001把倒空的油桶抛进火中。 火光骤然蓬开,他在光亮之下大步而来,嘴角噙着的笑意里隐隐有种嚣张意味,比起平日的百无聊赖,多了一丝活气。 整个考场在他手下付之一炬,所有循环罔替的行尸走肉都没入火海。 尘归尘,土归土。 处分 这一瞬间的秦究不太像监考官, 更像一个不受管束的考生,傲慢中透着游刃有余的野劲。 不可否认,这对很多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 明明没认识几天, 游惑却横生了一种笃定的直觉。 他觉得……这一刻的秦究更接近本性, 居然顺眼许多。 秦究在他面前站定,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我在河边找到的,不知是哪位不太乖巧的考生在这里乱扔东西。” 游惑的脸当时就冷下来, 心说刚刚果然是疯了, 这人顺眼个屁。 秦究拨了一下打火机,咔哒一声跳出火苗, 他又呼地吹熄, 把它合上了。 “真没人要?” 游惑一把夺了过来, 冷冷嗤道:“不挑衅不会说话?” 秦究笑了一声,谦虚地说:“彼此彼此。” 游惑脸都绷硬了。 他不想理秦究,但没过几秒还是问道:“这么大的火,都是你弄的?” 秦究:“不一定, 也可能是考场自燃。” 游惑:“……” 看到这位大佬忍无可忍的白眼, 秦究又笑起来:“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有时间放这么大的火?你非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只好配合一下, 想个新鲜答案了。” 游惑嘲道:“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秦究说:“不客气。” 游惑:“……所以你是哪里来的时间?我在河边送礼物的时候,你明明还在。” “哦,这要感谢今天的残肢游街队, 没有疯到连监考官也追的地步。”秦究环视一圈说:“你们窜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全进了树林。我觉得怪没意思的,正好家家户户大门敞开, 就进去参观了一番,顺便借了几桶油。” 游惑:“沿林子泼了一圈?” 秦究点评道:“中规中矩的傻瓜办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惑:“……”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 并不代表他自己会这么干。但秦究这么一评价就有了古怪的意味。尤其他说“傻瓜”的时候还瞥了游惑一眼。 真是要多找死有多找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究欣赏完他臭臭的脸,逗他似的还没住嘴:“笨办法其实很有用,不过无趣了点,我不太喜欢。” 游惑其实也觉得无趣,但他不说。 “我懒得兜圈,就把油淋在了路过的手脚上。” 然后,那些断手断脚犹如春天的蒲公英,把油带去了四面八方。 秦究找到一桶便在门口就近泼一群,一共找到了12桶,泼了11桶半。 那些手脚终于明白这是座瘟神,老远就绕开他。 于是监考官先生本着“既然开了就不要浪费”的心里,拎着最后半桶油进了树林。 游惑终于没忍住,纳闷道:“你提前泼油,不算违规?” “预判能力是所有监考官应当具备的。”秦究说。 监考这么多年,哪位考生会在什么时刻提出哪种救助,他都预估得非常准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前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是很多监考官会做的事情。免得真正碰到事情时根本来不及。 · 秦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求助牌,两根手指夹着,在游惑勉强轻轻一晃:“有这张牌做前提,怎么能算我违规?” “你的意思是求助牌已经用了?”游惑疑惑地说:“怎么可能?我没有写001。” “没写?”秦究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笑了一声:“没写001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游惑:“谁知道。” 秦究眯起眼来:“没写001……那你写的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我的名字。” 游惑心说谁知道你名字,真够自恋的。 他硬邦邦地说:“忘了,写得太匆忙,反正不是你。真要是你,这求助牌怎么毫无变化?” 说话间,秦究手中的帮助牌突然亮起了火星,无风自燃起来。 它变成灰烬的瞬间,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栖在枯枝上。 它张着鸟喙,用粗哑的声音说: 【考生游惑所获帮助牌共计一张,已使用一张,剩余为零。】 游惑:“……” 垃圾考试,公报私仇。 秦究摊开手,纸牌的灰烬从指缝中落散在地。 “看,系统证明。” 看你奶奶。 游惑顶着一张极帅的棺材脸,捏着打火机转头就走。 他去找其他考生了。 · 秦究身后,游惑扶过的那棵树枝干龟裂,中端偏上的地方隐约有一处灰痕,那是手指涂抹划过的痕迹。 如果仔细分辨,就能发现灰痕写的是两个字母:Gi 秦究目光扫过那处,正要走近看。火海旁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 那人踉跄着停下,盯着监考官001,目光一转不转。 他面容沧桑,衣袄被划破很多处,狼狈不堪,但眼睛却亮得像寒夜里的星。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发癫的赵文途。 过了很久很久,赵文途恍惚地说:“秦……究,秦究?” 秦究一愣,眉心微皱:“你认识我?” 赵文途似乎刚清醒,又似乎停留在多年前的某个梦境里。 他笑起来,那一瞬间竟然依稀有墓碑照片上的风发意气:“怎么可能不认识,咱俩一起考过三门试呢,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那个跟你很不对付的监考官呢?没在?” “哪个监考官?”秦究沉声问。 赵文途压低声音凑过来:“考官A啊。” 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称谓,秦究眉心轻轻一跳,说不上来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赵文途又说:“你不是运气特别背,总跟他分到一个考场么?这次不在?” 秦究没有即刻戳破对方的梦境,“嗯”了一声。 “好一阵没见了,你考完几门了?能顺利出去吗?”赵文途说完,又低声:“我好像问了个傻问题。你通关肯定不成问题的,我就不行……” 他转头看着火海,轻声说:“我就不行了……我出不去,出去了也没用。我可能都不算人了。” 秦究看着对方。 赵文途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记住这个漫天大火的时刻。 好半晌后,他从胸口的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该走了,你能帮我保管一下这个吗?” 秦究看着递过来的防水袋,那本日记本完好无损地躺在其中,除此以外多了一个很久没用的灰扑扑的手机。 “我才想起来,藏它藏了很久。”赵文途指了指手机,又说:“我不太想彻底离开,而这些至少能证明我活过。” 秦究:“……好。” 赵文途松了一口气。 “我是赵文途。” “我叫赵文途……” 他哈哈笑起来,转身扑进了火海。 秦究握着那个防水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像在给某个陌生的朋友送行。 直到大火烧到了更近处,他才收起东西。 ·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是游惑陆续找到了其他人,亏秦究一把火烧得及时,没人送命。 大火烧遍了所有地方,他们脚下站着的这一圈却始终没事。 也许是系统勉为其难留了一块站脚地,为了让他们听清最后的考试结果。 几幢屋子里的乌鸦都飞了过来,在头顶仅存的枯枝上站成了排。 赵文途身影彻底消失的瞬间,它们“啊”地叫了一声,说: 【考场崩溃,无法恢复,考试终止。】 众人:“…………” 本场考试共分为两部分。 听力三题,共计15分 (1)黑婆的名字(5分) (2)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5分) (3)黑婆房子里有几个人?(5分) 阅读两题: (1)帮助黑婆给村民送礼物(9分) (2)找到回家的路(3分) 黑婆名字5分、送礼物9分、找到路3分。 陈斌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考试结果,直接惊呆了。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们什么时候找到回家的路了?我一度怀疑这里根本没有路。” 结果于闻伸手一划说:“一会儿火烧完了,林子还有吗?林子都没了,到——处都是回家路!” 陈斌:“??????” 系统继续通报最终结果: 考生所得分数共计17分,超出本题平均分数12分。 共计用时两天半,相较于平均用时,节省了7天又5个小时。 又是高分! 又提前交卷了! 还炸了考场! 众人正要欢呼,就听考试系统憋了半天又憋出两句: 【考场遭受永久性损伤,考生总分扣除5分,最终合计为12分。】 游惑嗤了一声。 【监考官处分一次。】 秦究:“呵。” 未知惩罚 这时候, 大家对监考官的态度已经有所不同。毕竟这位001先生一把火废了考场,还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一直认为秦究等同于系统,把他放在完全的对立面上。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他们没想到监考官也会吃处分, 登时万分意外。 不过系统似乎认为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并不打算在此细说。 那些乌鸦的尖嘴张张合合, 过了好一会儿又补充道: 【抵扣之后,总分仍然超过本场考试平均分。】 【奖励:考生游惑获得一次抽签权。】 从上一次的考试结果来看, 总分高于平均分或者有其他突出表现, 都会得到一次奖励。 奖励对象是该场考试拿分最多的人。 这次游惑给村民送温暖就得了9分,拿奖励本是意料之内。 但是…… 考场都被搞垮了, 系统快要气死了, 还不忘给人发奖励。 这系统是有病吗? 众人完全摸不清头脑。 陈斌更是懵成蛾子。他之前可从来没想过, 又是处分又是扣分的,成绩居然还比平均高! · 秦究手机“叮”的一响,收到了通知。 他没多废话,掏出那盒熟悉的卡牌。 游惑狐疑地盯着他的手。 秦究把牌捻成扇形递过去:“手好看吗?看这么久。” 游惑:“……” 这位监考官先生根本没把处分放在眼里, 居然还有兴致逗考生。 看着游惑一张冷脸逐渐发绿, 大概是无聊公务里唯一的趣事。 “或者是担心我出老千?”秦究说。 游惑:“……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出一排黑卡。” “放心, 规则不允许, 考试里规则最大。”秦究眨了眨眼睛:“相信我,如果不是受这个限制,系统会给你一整盒保送卡, 随便抽。” 游惑:“……” 听到这话,众人恍然大悟。 为什么系统气得要死,还要给游惑奖励? 人家不是有病, 人家是为了送瘟神。 · 很遗憾,这个愿望一秒落空。 欧皇游惑随手一抽, 抽到一张好人卡。 > 三好学生,以资鼓励。 注:这是对考生智力、体能以及品德的肯定,你是一位优秀善良的考生,望继续保持。 “……” 这是讽刺谁呢? 考场一片沉默,只有乌鸦扑棱着翅膀,用刻板的声音说: 【使用一次抽签权,抽签结束,恭喜。】 说的是恭喜,听着像“去死”。 “这牌你留着,还是我暂代保管?”秦究问道。 好像这破牌多有价值一样。 游惑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 所有奖励和惩罚结算完成,几只乌鸦展开翅膀飞离枯树,它们盘旋了几圈,一头扎进火海中。 “卧槽……”众人惊呼一声。 它们就像完成任务一般,化成了几蓬炸开的火。 大火又烧了几秒钟,然后骤然消失。 整个过程在眨眼之间,大家愣了很久。 他们不知道查苏村在这里存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这里葬送过多少考生的命。 但从此以后,唯剩焦土。 · 老于看了一圈,说:“到处都烧黑了,有点看不清路,这条有碎石头的是么?” “不管了,先走吧。四面八方都是路。” 于闻又转头问:“姐,你还行吗?” 于遥在躲避鬼手的过程中最为狼狈。当时残肢太多,冲劲太强,大家拽都拽不及。眨眼就没了踪影。 众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在一从尖刺灌木后面,背抵着树干,浑身泥污,衣服裤子都破了。 万幸,没有生命危险。 她从刚才起,一直坐在断裂的树根旁。 Mike加大加肥的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脸,柔弱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见众人担心,她轻声说:“没事,还行。” “咱们现在得离开这儿,来,我背你。”于闻在她面前蹲下。 也许是因为都姓“于”,也许因为于遥平日里温声细语,于闻真的把她当成姐姐。 “没事不用,我能走的。”于遥拍了拍他的肩膀。 “瞎逞能。”于闻说:“你这肚子,能苟到现在都是奇迹了。死里逃生完了还能走?骗谁呢!” 于遥原本还想说什么,听见这话后咬了一下嘴唇,垂着眼睛说:“那……你如果半路累了,一定告诉我。” “行行行,累了换你背我,行了吧?” 于遥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于闻嘿嘿笑起来。 其实这一瞬间,不止一个人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一个孕妇,这么折腾下来,真的没事吗? 但也许是死里逃生的关系,老于他们筋疲力尽大脑空茫,没有深入去想。 即便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也都奔着“担忧于遥逞强”去了。 · 老于找到的卵石路真的是出口。 他们在焦土中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考场边缘。 那是一条横贯而过的公路,路边竖着一块生锈的站牌,上面印着四个熟悉的字“城际巴士”,和来时一模一样。 他们刚在铁牌下站定,那辆眼熟的破烂中巴车就蛇行而来。 连司机都没换。 司机怼着门,看着他们鱼贯上车。 老于没忍住,调侃道:“怎么了师傅,您这表情跟活见了鬼似的。” 司机没有回答。 他站在驾驶座旁点着下巴数人头。 来回数了三遍,才终于开口说:“我开这辆车快三年了,只送人不接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能活着出来要我接。” 老于说:“说到这个,就是您不厚道了。来的时候搁那儿装哑巴,临走前又叮嘱我们,千万不要进林子。知道么?要不是我们叛逆,您现在飙的就该是灵车了。” 众人纷纷附和。 “没装哑巴。”司机在驾驶座里坐下,声音又粗又哑:“车上的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聊天浪费感情,何必呢?” 众人居然反驳不来。 “至于树林……每次送人进考场,都得说这句。这是我的规则,不能违反。考试么,就是规则最大。”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 大家有点好奇:“话说……师傅,你是NPC吗?” 司机:“……” “但您又跟黑婆那些NPC不一样。”于闻说:“他们在一个考场,就过那个考场的日子。说话做事都是跟着题目背景走的,您不同,您还知道考试规则呢。这算哪种?” 司机含糊道:“进过休息处吧?见过酒店、超市老板吗?我跟他们差不多。” “哦。”于闻又问:“那您肯定知道这考试是怎么回事吧,能跟我们说说么?考了两场了,我还没弄清这考试想要干嘛,总得有个目的吧?” 司机:“……” 这个问题,其实是于闻从游惑这领的旨。 但是非常可惜,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司机从后视镜里飞快瞥了一眼,压低棒球帽的帽檐说:“不知道,别问了。有什么想法留着去休息处跟考生讨论,跟我讨论个什么劲。” 于闻冲游惑摊开手,用口型说:“又一个企图憋死我们的。” 游惑并不意外。 司机嘴唇紧抿,表情紧绷。黝黑精瘦的手臂一边掰着方向盘,一边小心地盯着后视镜。 游惑搭着刷卡机的横杠,突然问他:“你们也会被监控么?像监考官一样。” 司机差点儿怼上树,他一脚踩在刹车上,转头瞪着游惑。 “什么叫像监考官一样,我以前就是监考官!”司机冷笑一声,语气非常不爽。 全车人都惊呆了:“那你怎么来开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犯了点错。” 众人愣了半天,又问:“那你说你跟休息处的酒店、超市老板一样……” 司机又说:“他们也都是监考官下来的,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犯错就会这样吗?”于闻忍不住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一定。” 司机想说他们只是储备性的监考官,如果是正式的还得看级别,级别不同惩罚方式也不同。 但想想,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他又有点意兴阑珊,板着脸闭上了嘴。 · 司机不再说话,游惑却想起了即将遭受处分的监考官001,不知他会被罚去哪里。 游惑把秦究的脸复制粘贴到司机身上,又粘贴到旅馆老板娘身上,然后是仓买店老板身上。反正见过的人都没放过,挨个贴了一遍。 不知道是秦究惨一点,还是那些人惨一点。 游惑想象着那个画面,嗤笑一声。 “……” 司机以为自己遭到了嘲讽,挥着手愤怒地驱赶他:“走开,坐你的位置睡你的觉!别妨碍我开车,不然同归于尽。” 游惑垂着眼皮看他半晌,把背包挂在右肩,一声不吭地去了最后一排。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这次的路程格外长,城际小中巴摇了四个多小时。 司机居心叵测,把车开得像喝大了,摇摇晃晃,愣是摇昏了一车人。 游惑醒来的时候,车窗外一片暗色。 黄白的灯光交织成片,从不远处铺向更远处。 乍一看,像城市灯火零落的夜。 他眯着眼看了片刻,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 之前的一切只是坐车时不小心做的梦。 下一秒,司机的叫魂声就把他拽了回来:“赶紧下车,休息处到了。” 于遥 他们下车后就傻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条街道, 两边高楼商铺林立。 高楼有点旧,像上个世纪的百货店。商铺橱窗灰蒙蒙的,角落的灯在上面打了一层光圈。 就像城市中某条被遗忘的老街。 “这是休息处?”大家一把抓住司机, 没让他上车。 “拽着我干什么?”司机很不高兴, 把几只手从胳膊上扒下来:“就是休息处, 没看见这有个酒店么?” 这破烂小中巴确实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酒店是最常见的快捷店装修风格,坐落在街道转角处, 门可罗雀。 ……其实不止门, 整条街都能罗。 “休息处还带变的啊?”大家非常诧异。 “小旅馆呢?楚老板呢?咱们好不容易跟她混熟了点。” “楚老板?楚月?”也许是灯光映照的关系,司机黝黑的脸皮居然有一点点红, 但很快, 他的神色就颓了下去:“你们见过她了?她还在那个小旅馆休息处吧。休息处国内一共有5个, 经常轮换。” 游惑:“国内?考试还包括国外?” 司机抿了抿嘴。 他似乎不想多说,但看在楚月的份上,最终还是开口道:“当然有的,你旁边不就站着个老外?况且科目有外语, 当然就有外国考场。” 刚在村子里考完外语的人无声盯着他。 司机:“……” “你们这是小概率事件。”他又补充道。 · 游惑扫视一圈, 高楼灯火通明, 仿佛住满了人。 “休息处可以选择?”他问。 司机说:“一般情况下随机。5个地方各有特别之处——” 游惑想起之前那个休息处, 勉强找到一个特点:“特别破?” 司机:“……楚月那个确实有点——” 游惑看着他。 司机:“……特别破。” “那个休息处可能是唯一一个找不到优点的吧。”司机皱着眉咕哝:“不然也不至于把她罚过去……” “不过其他地方还是有优势的。楚月那个是1号休息处。2号休息处像军事基地,武器特别多,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它都有, 那里对部分考生而言就是天堂。” “3号休息处的标志性建筑是赌场,运气好的人可以去试试,没准能拿到保送牌。4号休息处吃的多, 玩的多,在那呆几天能暂时忘记考试这种烦心事。5号就是这里了。” 游惑眉心一皱, 有了不祥的预感:“这里的优势?” 司机说:“超市比较便宜。” 众人:“多便宜?” “5-9折不等。” “……” 陈斌忍不住道:“说实话,我现在0.1分都扣不起。” 司机:“好巧,大多数考生跟你一样。所以抽到这里运气比较差……” 欧皇游惑扭头就走。 · 不管怎么说,这个5号休息处比上一个好一些。 他们不想用“繁华”这种形容词,听着像反讽。 总之,这里连酒店审查都更严格。 自动玻璃门安装了扫描机,考生经过时有红光扫过。 本着老弱病残优先的原则,游惑靠在门边。 等其他人全部进门,他才缀在队伍末位跟过去。 他刚迈进一只脚,警报响了。 酒店前台姑娘“蹭”地起身,脖子伸得老长:“你带什么了?” 游惑刹步:“什么意思?” 大家也不明所以,又担心游惑有事,纷纷警惕地瞪着前台。 前台冲游惑招了招手:“麻烦过来一下,我得检查。” 游惑把黑包丢在台面上,拉开拉链,抬起薄薄的眼皮说:“查什么?翻吧。” 这张脸近看冲击性有点大。 姑娘从脖子红到脸,解释了一下:“呃……你自己翻也行。你可以回想一下,是不是把考场上的东西带回来了?” 众人一头雾水。 于闻说:“不可能吧,那倒霉考场上压根没有正常东西,谁脑子有泡带回来,又不是土特产。” 前台姑娘被他逗乐了:“不排除有的东西企图跟着考生溜出来,以前有过,差点儿在休息处搞出人命,那之后就开始查了,算是一种提醒。” 众人心说在上一个休息处就没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既然警报器都响了,也不能不讲道理。所以大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前台。 那姑娘看他们挺好说话的,又红着脸对游惑补充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正常人哪会干这种事。所以说最好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东西偷偷——” 游惑连翻都没翻 ,从背包侧边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个?” “……” 前台姑娘“偷”不下去了。 就这掏东西的速度,显然是这位帅哥自己动的手。 游惑瞥了于闻一眼。 于闻怂得不行。 难以置信!半分钟前他骂了他哥脑子有泡。 “哥你……你怎么把黑婆的娃娃顺回来了?”他小声嘟囔。 游惑:“顺手。” 于闻:“……” 这得多瞎的手? · 游惑手里拿的正是黑婆的娃娃。 不是他自己缝的那种,而是最初就放在木架底层,那个脚上纹着风铃花图案的娃娃。 大家被折磨了好几天,看到娃娃就有阴影。 像于遥、陈斌这样的,更是脸都吓绿了。 谁特么能想到,大佬去考场溜达一圈,还要带个伴手礼。 游惑又问前台:“规定不能带?” 前台:“主要是怕考生在休息处有危险,你如果实在想要,也可以留着。” 游惑又把娃娃收回来。 前台:“……” 行吧,牛逼。 这姑娘脸也不红了,啪啪啪啪地敲着键盘,迅速掏出一摞卡发给众人:“这次的休息时间为5天,卡上标有房间号,注意不要走错,以免影响其他考生休息恢复。顶层是餐厅,24小时开放。其他生活用品或者考试用具可以去商店购买,五天后,也就是你们休息的最后一天,百货大楼早7-10点折扣最多,有需要的考生不要错过。” 游惑接过卡翻到反面。 果然,跟上次小旅馆的房卡格式一模一样。 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860451-10062231-000A 已考科目:物理、外语(2/5) 累计得分:27 于闻拿着自己的卡在旁边直挠头:“这考试算分机制有点问题,明明是你答题得分最多,最后大家拿到的却是一样的分。” 而且游惑之前买过东西,同样两场考试下来,他剩余总分还最低。 “无所谓。”游惑没多看,把卡塞进兜里。 陈斌插话说:“不是每场考试都这么算,五场中至少会有一场是单独计分,谁拿到的计给谁。我之前就碰到过。” 于闻:“然后呢?拿了多少?” 陈斌一脸郁卒:“3分。” 众人被这个消息吓蒙了,直到进电梯都没人再说话。 · 他们的房间就在餐厅楼下,倒是很方便。 众人拿着卡找房间的时候,老于忽然说:“诶,不对啊。” “什么不对?” “娃娃都送给村民了,你如果带回来一个,就有一个村民没拿到?那我们为什么那题拿了全分?” 游惑说:“多一个。” “啊?” 游惑举着手里的娃娃说:“这个跟村民对不上号。” 大家愣了一下,纷纷注意到了娃娃腿上的花纹。 “之前咱们分析娃娃是谁的时候没有这个。不然这么一串花纹,不可能看不见。” 游惑说:“我没把这个放进去。” “那要这么说,这个也是黑婆给的?”于闻问。 游惑:“嗯。” “这就怪了啊!总共18户人家,算上村长女儿,一共19口人。黑婆给我们20个娃娃?她不会数数?还是为了混淆让我们弄错?” 游惑捏了捏娃娃腿,说:“也可能漏了一个跟它对应的人。” 这话一出口,大家当即站住。 什么叫漏了一个人?村民18户,一户没少都送了。难道还有没出来的? 不会啊,连题目都判定他们全对。 那考场上哪里还有人可以漏? 大家想了两秒。 脸突然绿了—— 当然有人啊,考生不就是吗? 于闻打了个尿惊:“哥,大晚上的,你不要讲鬼故事。” 这么一吓,大家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仿佛此时人人都可能是鬼。 接着,他们发现游惑正看着右边的一个人。 被看的是于遥。 她是第一个找到房间的,此时刚刷开房门。 酒店暖气很足,Mike借给她的大外套被她脱了。 破损的衣裤自然露了出来。衣服坏在肩线,裤子则破在裤脚。 她露着苍白的脚踝,那串风铃花的刺青就纹在右侧。走廊的灯光足以将它照清楚,跟娃娃腿上的一模一样。 于遥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其他人脸比她还白。 “……姐?”于闻声音都抖了,“你……你怎么回事?” 于遥垂着眼,肩膀也在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向游惑,两只眼睛红得像哭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即便这时候,她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游惑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依然是平日那副困懒模样:“我?觉察到是上一场考试,确定是刚刚。” 于闻很惶恐:“上一场?上一场怎么了?” 游惑:“题目说用餐的有13人,你掰指头算算实际多少人。” 于闻默默掰了一遍:“13啊!” 刚说完,他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考生13个,但是用餐的里面还包括猎人甲,那就是14个……有一个不算人?” 众人齐齐看向于遥,脸色由白转青。 “姐……你究竟——” 于闻想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话出口的时候,这个刚成年的男生还是心软了一下:“你究竟是谁啊?” 于遥紧攥着门把手,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进来吧,我告诉你们,走廊里不太方便。” 谁敢进? 众人还在犹豫,游惑却先点了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不久后,所有人都围在了于遥房里。 于遥盯着那个娃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之前说这是我第一次考试……其实是骗你们的。” “我确实是考生,但那是好几年前了。当时很倒霉,碰到的第一场考试,就是咱们刚刚结束的那场。考吉普赛语,跟……赵文途一批。” …… 她会一点吉普赛语,给同伴们做过简单翻译。 一来二去,就成了赵文途日记里每天出现的姑娘。 不过,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本日记。 …… 赵文途不在后,考生还剩两个。 于遥,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那天夜里,鬼手如期上门。 原本是冲着那个中年男人去的,结果那人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拽到面前,往前一推,送到了鬼手的刀口下。 “我现在就记得他说,砍她吧,别找我,求求你们。鬼手没砍准,刀落了好几下。应该……挺难看的。”于遥缩在椅子里,陷进回忆。 众人听得不忍:“那你……” “那我应该跟其他考生一样,葬在树林或者变成村民对吗?”于遥说:“我也以为会那样的,但是也许是我走运吧。” 她为赵文途哭了一整个白天,甚至忍不住去了一趟树林,试图去找赵文途的血迹,看看他被拖去了哪里。 最不济……给他立一座坟也是好的。 结果她找到晚上,也没能找到赵文途的任何踪影,反倒捡到了一张卡。 “什么卡?”游惑问。 于遥说:“就是那位监考官让你抽的那种卡,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张掉在树林。” “卡面写的什么?” 于遥说:“重考一次。” “我被……砍之后,那张卡发挥了作用,但因为是捡到的,作用只发挥了一半。” 众人茫然地问:“还能一半?什么意思?” “我没有像其他考生一样,变成鬼手或者村民。但也没有真正活过来,重新开考。”于遥说:“我漂在那个村子的河里,被黑婆捡了回去。” 游惑忽然想起来,村长曾经说过,黑婆专做死人活,曾经从河里捡过一个姑娘,用竹筐拖了回去。 “我明明是考生,却好像变成了考场的一部分。” 作为考题的黑婆把巫术用在了于遥身上,居然起了作用。 她用她死去女儿的头发缝制了一个跟于遥一样的娃娃,然后于遥就像那些村民一样,死而复生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大着肚子。黑婆说,她把女儿藏在我身上了。” 众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你能听懂黑婆的话?” “我作为考场的一部分时,是能听懂的。”于遥说:“但后来我离开了,那之后我就听不懂吉普赛语了,包括我原来会的那些,也都忘了,怎么都捡不起来。” “离开?”游惑说:“司机说他没接过人。” 于遥说:“我算人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就像误弄出来的一段bug,介于考生和NPC之间。 她离开考场也不是坐的那辆城际巴士,而是自己徒步走了很久,穿行了不知多少地方,然后机缘巧合跟着一群考生进入了某场考试中。 也许是系统刻意为之,也许是受其他影响。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考试前的很多事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有人害过她,也有人护过她。 “本来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偶尔帮考生一把。”于遥说,“直到某一次考试,我又见到了那个害我的人。” 于闻没忍住,憋出一句脏话:“操?他居然没死?” “我后来才知道,他有一张免考牌,赌场里弄到的。”于遥说:“那次外语考试,他本想试试能不能侥幸通过,最后发现实在太难,把那张卡用掉了。” 于闻一听,更火了:“他妈的,他有免考牌还把你推出去?!那他后来呢?” 于遥说:“他考试不行,但阴招很多,而且好赌,赌运居然不错。我后来打听到,他在赌场又弄到了两张延期卡,一次最多能延两年,他用了两张,躲在休息处过了四年,再没弄到新的延期卡,只能出来继续考试。” “那你找到他了吗?” 于遥还没开口,游惑说:“找到了吧,在上一场考试里。” 众人一愣。 于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谁啊?” 游惑说:“最后变成猎人甲的那位。” 众人愣住。 许久之后,于遥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很多时候会被系统漏掉。那次违规……应该就漏掉了我,你当时沾了墨,系统就把违规误判给了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我一直在找机会补偿。” 游惑说:“补偿就算了。” 反正罚了几次,他本人毫无损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是你。”游惑说:“为什么见到赵文途不去认?” 于遥沉默了很久,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已经变成这样啦,脸跟原来不太像,可能受了黑婆女儿的影响,像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他认不出来的。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就……不让他失望了。” 如果不见面,那么……想起名字的赵文途,在最后那个瞬间,至少是满足的。 至于遗憾,全都留在日记里。 他自己已经不会去苦恼了,只有看的人知道。 新考生 于遥后来又说了很多, 大家从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她说考试内容五花八门,古今中外都有。 每场都以相应的科目知识为基础,知识点本身可能并不难, 甚至非常简单, 但系统总有办法让它要你的命。 不同考场能容纳的考生数量不同, 所以能不能成为队友,全靠随机。 于遥作为bug, 是仅有的自由考生, 她可以自主选择考场。 所以,她才能跟害她的秃头一起考物理, 又能跟帮她的游惑、于闻一起考外语。 她会利用自己的身份给同伴帮忙, 但不会帮得太明显。 比如在查苏村。 “那些鬼手找人有个特点的。”于遥说。 如果既有客人缝了娃娃, 又有客人没缝,它们会优先去找缝过的客人。 于遥被黑婆复活后,算是半个查苏村的人,只要她在的地方, 鬼手会下意识忽略。 所以考试的第一天晚上, 只有梁元浩和陈斌缝了娃娃, 也只有他们两人落单, 鬼手当然直奔房屋。 而第二天晚上,鬼手本该先找陈斌,但当时陈斌和于遥他们在一起, 于是鬼手退而求其次,转头去找游惑送死。 至于第三天……游惑一人缝了16个娃娃,拉足仇恨, 于遥则紧跟着其他人。鬼手目标明确,所以疯得彻底。 · 陈斌直到现在才知道, 自己居然又死里逃生一次。 他对着于遥千恩万谢,又忍不住问道:“这些事你怎么不直说呢?” 于遥声音轻柔,低声说:“我看起来是个孕妇,如果表现得太反常,知道得太多。同伴的第一反应往往不是照我说的做,而是怀疑、警惕,甚至把我放到对立面。” 众人沉默下来。 他们试想了一下,居然无从反驳。 “但你们很特别,真的。”于遥认真地说:“从刚见面起,你们释放出来的就都是好意。要给我包红包,喊我姐姐,替我受了惩罚也没有怪我,还借我衣服穿。我以前总是不开心,觉得自己像游魂,在考场里穿来穿去。现在偶尔会觉得自己还活着,这得谢谢你们。” “所以我才打定主意跟着你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她挽了一下头发,补充说:“不过这是我之前的想法,现在你们应该不太乐意了。没关系,我都可以理解,换我我也会有点膈应。” 游惑始终靠在房门口。 等于遥全部说完,他突然打破沉默说:“没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我跟谁一个考场都一样。” 于遥愣了一下。 老于父子也连声说:“想跟就跟嘛!反正我们不膈应,你又没害过我们。” “对了姐。”于闻忍不住问:“于遥不是你的真名吧?” 否则第一场考试,那个秃头男人听见这个名字怎么会没有反应? 于遥这次真的红了脸,她抱歉地说:“对不起,当时没说真话。这个名字是临时编的,因为感觉你们很亲切,还借了你们的姓。” 她说着,把手里的房卡翻开,背面朝上往前一推。 上面写着: 姓名:舒雪 准考证号:860575-02091318-1127 已考科目:外语 累计得分:12 “这个是我的名字。” “数学?”于闻乐了:“姐,你爸妈取名跟我家一个品味。看来不同姓也没影响,八百年前准是一窝的。” 于遥……哦,该叫舒雪了。 舒雪跟着笑起来,说:“我以前还碰见过名字谐音像物理的呢,凑三个结拜吧。” “不过……你怎么只显示了一门?累计分数也没叠加。”大家又纳闷起来。 “一直都这样。每次到了休息处,只显示刚考完的科目和分数。” “哦这样啊……”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游惑就直戳重点:“那你不是永远不能考完?” “是啊。”舒雪沉默片刻,又笑了一下说:“不过能把你们顺利送出去,我也挺高兴的。” 游惑垂眸思索片刻,把娃娃放在她面前。 村民拿到娃娃是解脱,那么舒雪呢?会不会也是解脱? “谢谢。”舒雪温声说:“其实以前住在查苏村,我每天都会拿起这个娃娃,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能只对村民有用吧……” 游惑却说:“不一样。” “嗯?”舒雪一愣。 “题目说过,得是考生送的。”游惑弯了一下腰,又把娃娃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我现在送你。” 舒雪愣住,目光落在那个代表她的娃娃身上,一眨不眨。 那一瞬间,她居然觉得很紧张。 游惑瞥了一眼她紧扣的手指,拎起桌上的背包说:“收不收自己决定,我困了,睡觉去了。” “……” 众人心说你怎么又、又、又困了…… 游惑一走,其他人也觉得围观不妥,打了招呼便纷纷回房。 · 这之后的几天,除了一日三餐去楼上餐厅,舒雪始终没有出过房门。 其他人也差不多。 头两天,他们还去周围溜达溜达。后来发现这个休息处实在冷清,大街小巷见不到人影,好多楼夜里亮着灯,但敲门从来不应,估计只是装装样子。 饭店他们吃不起,唯一可逛的百货大楼目前折扣有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惑被拽着逛了几次,终于不耐烦了。 直接把房门反锁了事,门口挂了个“勿扰”的牌子,闷头补觉。 · 五天的休息时间,眨眼就过。 第五天清早7点不到,酒店大堂聚了一堆人。 游惑这次睡够了,难得没有起床气。 他塞着耳机下楼,一进大堂就看到了舒雪。 那姑娘闷了五天,再出现时居然没有什么变化。 游惑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摘下左边的耳机。 舒雪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我想过了,我还想再跟你们考一场,就让于闻把娃娃先收起来了。以前听人说过,考试难度每场会有波动,第三场大概率会麻烦一点,我有点担心……等你们考完这场,我再把娃娃收了也不迟。” 游惑不爱插手别人的决定,听完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又把耳机塞了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7点整,他们准时进了百货大厦。 大厦上下一共8层,应有尽有,跟一般商场的规格差不多。 “我的妈,还有珠宝首饰呐?”于闻看着一列列柜台,感叹道:“这些东西何必放出来呢,干占地方不顶用,哪个二傻子会买啊。” 话音刚落,他哥就从柜台里拿了一块男表,连盒一起丢进了购物车。 于闻:“……” 他立刻补救说:“手表不算,手表特别有用!” 如果考场的钟砸了的话…… 这天的百货大厦终于有了点繁华的影子,逛的人挺多,甚至包括酒店服务生以及隔壁餐厅老板。 长长的条幅从大厦顶上挂下来,写着: 一周一度折扣日,活动自7点-10点,半数商品5折起。今天是12月13号,第12位、13位结账的客人,可额外获取抽奖机会,中奖率高达90%,大概率折上折。 游惑此生与抽奖无缘。 所以他看都没看条幅,顺着滚梯上了二楼。 之前买的羽绒服被棺材板报废了,他二三两楼转了一圈,拿了三件外套。 于闻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说:“哥你悠着点,外套要这么多干嘛?” 游惑:“以防万一。” 万一又违规呢?这谁能说得准。 他买完衣服,转头又进了超市,拿了点速食和罐头。 今天折扣虽多,但对大多数考生而言,过过眼瘾可以,买是不可能的! 所以真正需要结账的人少之又少。 游惑从楼上看了一眼,见收银台空着不用排队,便推车上了滚梯。 他那一车东西非常惹眼。 所滚之处,是个考生就瞪着眼珠看他。 当他从7楼滚到1楼时,空空如也的收银台居然热闹起来了。 游惑纳闷地走过去,顿时明白了。 此时的收银台前站着一位客人。那人穿着烟灰色衬衫,身高腿长。手撑台面的时候,衬衫布料勾勒出精悍的肩背轮廓。 游惑脚步一顿,翻了个白眼。 这背影太好认了,不是监考官001又是谁? 监考官周围,一圈考生不远不近地站着,嘴巴张得老大,都在看他的购物车。 这位大佬居然一辆不够用,推了俩…… 收银员合上嘴巴,木着脸清点车里的东西。 游惑慢吞吞地走过去,听见收银员问:“……四套衣裤、两件大衣确定都要吗?” 秦究:“嗯。” “……” “这些牛肉罐头也要吗?”收银员在“些”上加了重音。 秦究:“嗯。” “……” “这块表——” 秦究:“对。” 收银员的脸瘫到极致:“那这个行李箱……” 秦究耐心告磬,手指敲着台面催促:“不用确认了,都要,麻烦算个账。” 收银员啪啪敲键盘的时候,秦究余光一扫,看到了后面的游惑。他挑眉笑了一声,冲游惑说:“早啊,今天睡醒了?” 游惑:“……你怎么在这?” 秦究说:“买点考试用品。” 游惑从上到下扫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监考还要考试用品?你不是有楼?” 秦究“哦”了一声:“当监考当然不用,当考生就难免要准备一下了。” 游惑冷哼一声。 两秒后,他又突然抬起头:“后面那句再说一遍,谁当考生?” 秦究:“我。” 游惑答:“…………………………” 游惑问:“为什么?” 秦究说:“系统认为我提供帮助的阵仗大了一点,按照处罚规定,我得当一轮考生。” 这处分源于帮助牌,跟游惑多少有点关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一轮是多久?” 秦究说:“目前考制来看是五门,跟你们一样,合格通过才算数。” 游惑:“哦。”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要重新塞上耳机。 结果刚抬手,秦究又开口了:“处分期间没有科目选择权,按照规定要跟着考生走。考生可以自主挑选,我比较懒……所以选了默认。” 游惑拎着耳机:“默认是谁?” 秦究笑起来:“脸别臭,这是规定。我给你用的帮助牌,现在惨遭罢黜,你当然跑不掉。” 他摘了手套,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请这位考生多多关照?” “……” 游惑想把购物车怼他脸上。 零分 收银员忙着录账。 秦究跟游惑说完话, 转头指了一下货架:“对了,再帮我……” 他忽然顿了一下,似乎话到嘴边却忘了自己要什么。 收银员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 便念着货架上的东西试着提醒:“要什么?烟?打火机?酒?” 秦究轻轻“啊”了一声, 垂下手玩笑道:“惯性, 总觉得还应该买点什么,记不起来了, 就这样吧。” 收银员点头报出总价:“您这一共……19分。” 旁边的考生听得十分迷醉:踏马的他们手里总分可能都不够20, 这人一刷就是19。 最骚的是,这位听完居然对收银员说:“后面货架随便帮我拿一样吧, 凑个整。” 收银员“……” 凑个整, 听听, 这都是什么疯话。 这为收银员其实是监考官预备役里罚下来的,以前就见过不少监考官,当然也听说过001号。 但他工作的那阵子,秦究在休养, 而且作为001号主考官, 不是什么考场他都会出现。 所以收银员不认识他。 这位小伙子语重心长劝解道:“这位先生, 是这样的, 您刚好是今天第12位结账的客人,会有一次抽奖机会,折上折。也就说……现在凑整也没用, 一会儿折完了还是零的。” “是么,还有这种活动?”秦究说。 “对,条幅上写着呢。”收银员往上一指, “第12、13位客人是今天的幸运儿。不过需要二位先结账,过会儿一起兑。” “哦。”秦究看完横幅, 似笑非笑地对游惑说:“幸运儿,过来结账。” 游惑:“……” 就凭这张嘴,不知道001以前有没有被人压着打过,他希望有。 游惑推着购物车走到台边,捞起车里的东西放上台面。 收银员的脸又绿了。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购物狂聚会啊? 他心里犯着嘀咕,一一清点游惑的东西:“两件大衣……” “两盒速食面,两只牛肉罐头。” “一块表。” 嗯…… 有点眼熟。 收银员偷瞄了两人一眼,没敢说话。 他帮游惑把东西装好,打出价格单:“一共5分。” 他生怕游惑也来一句“帮我凑个整”,连忙从柜台底下抱出一只木箱。 “来,抽奖箱。”收银员介绍说:“里面一共有100张奖券,最好能到1折,1折券只有5张,不过没关系,还有15张3折券,30张五折券,以及40张8折券这个优惠力度真的非常可观,全世界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休息处我把头砍下来。” 游惑不关心这些,也不关心他的头。 他问:“剩下是什么??” 收银员说:“呃……5张9折券,3张9.5折,还有2张原价。” “不过你想啊,9折马马虎虎,但概率跟1折一样,很难抽的。至于9.5折只有3张,原价更是只有2张。”他又立刻补充道:“这什么概念?比1折券还少!相信我,我来这里这么久,见过抽到1折的,真没见过抽9.5或者原价的。毕竟我们活动的宗旨就是给大家减负,能省一点是一点,分都是命。” 游惑说:“直接抽?” “……” 收银员白瞎了一番热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耷拉着眉眼把抽奖箱转了一圈,让写字的那面朝向游惑和秦究:“喏,为了加强考生互动,抽奖有个规则。互抽,也就是你抽到的奖券归他,他抽到的归你。这规则挺有名的,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 秦究:“略有耳闻,普遍评价是你们老板不干人事,生怕考生不打起来。” “……毕竟这么大的折扣呢,哪能拿得那么容易?” “来吧。我就喜欢看这一幕,刺激!基本决定了两位的关系,今后能不能成为朋友就在此一举了。”收银员摇了摇箱子,比了个“请”。 五秒钟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究送了游惑一张“9.5折”,游惑反手就是一张“原价”。 秦究:“……” 收银员:“…………………………” 有一种非酋叫父相伤害。 有一种关系叫谁都别放过谁。 大家今天算是见识了。 · 最终,秦究还是让收银员给他凑了个整。 游惑见他掏出一张卡,觉得奇怪:“你哪来的分?” “系统送的。”秦究。 游惑有点意外。 都处分了还送起始分?这算哪门子处分? 秦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游惑:“什么?” 秦究:“很多考场对考生是有门槛的,比如第一次考的考生分在一起,考过两门的分在另一个考场。难度上会有差别。系统这时候送我分,就表示你们这次待选的三门,都有门槛限制。这就意味着,考过的科目越多,进入的考场越难。他送我一点起始分,一是遵守规则,让我跟选定的考生,也就是你进入同一个考场。二来保证难度,以免我被分到零经验的考生中。” 以前问这些跟系统有关的事,秦究都避而不答,还会收到警告。 现在他被处分成了考生,居然不那么避讳了。 游惑便多问了几句:“送了你多少?” “说是按照考生时期单科最低分来算,真假就难说了。”。 游惑心说你自己的最低分自己没数?一看就明白了,算哪门子的真假不知。 · 秦究拎着卡,翻转一面给游惑看。 惨遭罢黜的监考官001,卡跟普通考生差不多,写着基础信息: 姓名:秦究 准考证号:86010-06141729-Gi 已考科目:2 累计得分:20 跟考生不同的是,考生考号的末尾是数字,他却是两个意义不明的字母。 见游惑盯着Gi神情疑惑,他说:“监考官违规专用,模拟了个考生号。” 考生号的结尾是系统设定的英文称呼,为了区分监考官。 秦究原本应该是Gin,但写卡的时候漏了一个字母,变成了Gi。 这件事他原本是知道的,但记忆受损后给忘了。 具体是当时负责写入的监考官手误,还是故意跟他开的玩笑,已经不得而知了。 在收银员看“疯子”的目光中,秦究刷空了初始值,20分1分没留。 “你跟自己有仇啊?”收银员忍不住说。 秦究笑了一声,给游惑留了一句“晚上见”就离开了休息处。 · 夜里,酒店踩着准点自动退房。 街道上不知何时竖起了标牌,众人按照路标往某个路口走去。 意料之中,那是一个丁字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走到路中央,身后的景色就变得模糊起来,很快被夜色下浓重的雾气遮挡。 三个路牌分别写着未考科目: 语文 数学 历史 路中间有个熟悉的保安亭。 亭内小喇叭突然出声时,秦究一秒不差从浓雾中走来……推着他的行李箱。 “我特么头一次看到这么休闲的考生……”于闻悄悄对他哥说。 说完他静了两秒,又道:“哦不,我面前就有一个。算了,当我没说。” 秦究在人群旁站定。 小喇叭已经放完了千篇一律的屁。它停了片刻,引起众人注意后,终于说到了重点: 【本轮实行突击性考制改革,现考试制度更改为等级,按照全球考生排序百分比划分ABCD四个等级,其中前10%为A,A后一位至前50%为B,B后一位至75%为C,其余为D。】 “我日…………” 被改革威胁三年的于闻同学表情凝固,在心里热切问候所有喇叭。 而被问候的还在继续: 【现有分数将核算为等级,之后每场考试结束核算一次。】 【考试实行末尾淘汰制,每场考试结束后,等级为D的考生直接淘汰,等级为C的考生留待查看,需要重考。 【重考题目背景以原题为准,小题适当修改。】 【重考达到B及以上的考生可以顺利进入下一科目,依然为C的同学再次重考,D等级考生直接淘汰。】 【现在更新考生成绩……】 眨眼间,保安亭门外的液晶屏突然亮了,刷出几行字来。 那些是在场考生的等级换算结果。 于闻:A 于益国:A Mike·Rogen:A 这三位托游惑的福,又老老实实守着分数没乱用,目前等级很高。 陈斌:B 游惑:B 上面那位多亏抱上了大腿,下面这位是东西买多了,作掉了级。 舒雪:C 可能永远都是C。 秦究:D “……” 自己骚出来的0分。 无话可说。 上船 刷出所有等级, 聒噪的小喇叭沉默良久。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究气昏过去了。 游惑看着液晶屏,突然说:“哪个智障核算的结果?” 小喇叭:“……” 众人一愣,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大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游惑对舒雪说:“按照准考证卡面, 你只考了一门, 总分12分。” 舒雪点了点头, 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只考一门的人普遍多少分,但没记错的话, 吉普赛那场平均分只有5, 就算别的考生碰到的考试简单一点,但单科12分等级排C?”游惑说:“骗鬼呢?” 小喇叭依然死在那里。 看得出, 系统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但鉴于游惑语气表情都过于嘲讽, 系统憋了半天, 终于刷新了液晶屏: > 考生陈斌已完成数学、语文、外语三场考试,分数为22,在同类考生中排行49%,等级为B, 核算无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考生于闻、于益国、Mike·Rogen 已完成物理、外语两场考试, 分数分别为30.5、31、31, 在同类考生中排行前2%, 等级为A,核算无误。 > 考生游惑已完成物理、外语两场考试,分数为22.25, 在同类考生中排行前11%,等级为B,核算无误。 > 考生舒雪已完成外语一场考试, 分数为12。系统在核算过程中检测到该考生数据异常,为防止作弊等违规情形, 维持公正,依照50%折算分数,最终进入核算的分数为6分,同类考生中排行52%,等级为C,核算无误。 > 监考官秦究考分核算方式参照考生游惑,以两门计,分数为0,同类考生中排行倒数第一,等级为D,核算无误。 秦究:“……” 某些不是人的玩意儿,明明可以用百分比来表示排名,非要强调成倒数第一。 · 屏幕上,等级核算明细一打出来,舒雪的脸刷地白了。 大家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其实说实话,她能在考场中自由来去这么久,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 一个足够精明的系统,怎么会容忍Bug一直存在? 游惑甚至怀疑,系统突击改革,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舒雪这个bug排到C级,永远在重考同一场,永远困在某个考场里,不见天日。 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 他还没回神,秦究突然说话了。 “行,罚吧。”他一手搭着行李箱的拉杆,冲保安亭说:“一个C级,一个D级,惩罚是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他佯装成刚想起来,指着舒雪说:“小姑娘需要重考上一门,上一门考场是吉普赛,送她去吧。” 小喇叭:…… 舒雪一愣,众人突然高兴。 对啊!考场已经毁了,上哪儿重考?! 刺激一句还不够,秦究又极其光棍地说:“至于我这种被淘汰的,就不劳送了,我可以原路回去。” 小喇叭:“……” 如果系统是个人,恐怕能表演当场发疯。 拖这位001过来考试是为了处分,还没进考场就直接淘汰,这是恶心谁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喇叭陡然诈尸,在沙沙的电流声中说: 【由于数据异常,考场故障,针对在场C、D两级考生的原处理措施不予执行,考生正常参与新科目考试,C、D两级考生进入新考试后,起始总分扣除五分,具体核算如屏幕所示。】 液晶屏立刻刷新,配合得一秒不差: > 考生舒雪,新一轮考试入场后起始总分为1分。 > 监考官秦究,新一轮考试入场后起始总分为-5分。 舒雪倒是松了一口气,秦究…… 秦究:“……” 这两行分数刷出来,液晶屏最底下又缓缓滚出四个字: > 以资鼓励! 鼓你爸爸。 · 安抚完所有考生,小喇叭终于说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受处分监考官001号外,考生拥有自主选择权,可以安排待考科目顺序。】 【请在30秒内做出选择】 整个丁字路口响起了滴答、滴答的数秒声,让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选哪个?”老于咽了口唾沫说:“不过……其实选同一个科目也不能保证会在一个考场是么?” 秦究作为监考官,经验自然丰富一点。 “随机参考的因素很多,分数、选择科目的时间、上一门的难易程度、同队次数……综合来说,看脸。” “听天由命了,先选一门吧。”于闻说。 陈斌说:“数学和语文我都考过……建议能不选还是别选吧,看看我两门合计的十分。” 其实不用他提醒,大家也不是很想选数学。 总觉得更麻烦一点。 “那就历史?”于闻说。 一来在座的包括陈斌都没考过,至少不会在选择的时候就抛下谁。二来……听起来好像简单一点。 “历史会不会就是把我们投放到某个朝代,参与个把历史事件?”于闻掰着指头说:“只要不是生灵涂炭的时期就还成吧。我觉得就咱们这些,不论老少,多少知道一点历史方面的东西,至少不会两眼一抹黑。” 游惑问:“你记得多少?” 于闻挠了挠头说:“……唐宋元明清吧。” “就这些?” “不少了亲哥!都是重点。”于闻说:“我复习的时候想着,抓重点比较划算……不过其他那些我也没全忘,多少也记得的,只要别问我具体年份,什么几几年几几年谁在搞事,其他都能胡诌上几句。” 滴答滴答的计时声越来越重,表示着选择时间临到尽头。 “走吧。”游惑拍板完,转头看向秦究:“你?” 秦究挑眉说:“我有得选?” 紧接着,他又笑了一下:“随意吧,我已经过了迷信科目的阶段了。” 众人无语。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作为监考官,什么科目没见过?哪个难一点哪个简单一点,对他而言可能早就没有意义了。 · 大家踩着最后几秒的时间,进了标着“历史”的路口。 游惑穿过浓雾。 乳白色的雾气从眼前散开,露出路口后的景象。 这是一座码头。 说是码头抬举它了,严格来说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平方的石台,石台两边是低矮的金属栅栏,石台往前……是一望无际的海。 一只木船停靠在旁,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盏……煤油灯? 游惑一点古怪地盯着灯和船的式样,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一个穿着灰色上衣、黑色马甲的老头正挽起袖子,把一团东西甩了下来。 游惑定睛一看,那是一段长长的绳梯。 麻绳湿漉漉的,散发着沤了八百年的酸味。 “……” 老头插着腰站在船舷边,扯了扯船帆的绳,然后扶着它居高临下地对游惑招手:“上来,你们两个,别墨迹,我赶时间。” 两个? 游惑正疑惑,行李箱咕噜噜的滚轮声在他身边停下。 “啧。”秦究抬头看了一眼,不太满意地说:“我最厌烦船上的考试。” 游惑不客气地说:“哪里的我都厌烦。” 老头又在催促:“快点!” 游惑说:“再等等。” 老头说:“等什么啊?!没人了,就你们,我这里催着时间呢,快上来!” 游惑一愣。 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说:“看来他们这次运气很糟,没有跟咱们随机到一场。” 没在一场? 那会是什么结果? 游惑想起那群人……眉头皱了起来。 · 在老头接二连三的催命之下,游惑跟秦究先后上了木船。 脏兮兮的船帆微微扭转方向,一鼓一收间,船便乘风离开了石台。 等游惑在甲板上站定,转头看过去,石台已经淹没在了浓雾里,没了踪影。 只剩他们一只木船,突兀孤单地航行在海面上。 下一秒,船上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音乐。 游惑循声望去,就见老头身边的木箱里放着一只简陋的八音盒,像个半成品。 八音盒诡异的音乐放完后,系统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考生已从各处登船,驶往最终考试地点。】 【30分钟后,考试将正式开始。】 【本场考试科目:历史。】 【考查知识点:世界史,海上马车夫。】 【请考生做好准备。】 游惑:“……” 说好的唐宋元明清呢? 开放式答题 老头改好帆, 在裤子上草草擦干手。 他从舵台上跳下来,目光在游惑和秦究之间来回扫量。 “身强体健的年轻人,怎么好意思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忙活呢?”老头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 单论膀子, 能有常人两倍粗。 还手无缚鸡之力…… 秦究笑说:“鸡多冤。” 老头:“……” 他气不打一处来, 狠狠瞪了秦究一眼:“别抱着胳膊不干事,我最烦年轻人抱胳膊抬下巴, 哦还有放冷脸, 都是装样!” 游惑无辜遭受牵连:“……帮什么直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头踢了踢地上的一块甲板说:“转轴有点锈,我一个人搞不定, 帮我把它打开。要不然你们就呆在甲板上等浪来扑!” 行吧。 游惑内心无语, 伸脚就去试甲板虚实。 这个举动纯粹出于惯性, 结果他一脚踩在了秦究鞋面上。 游惑:“……” 秦究:“幼稚吗,这位考生?” “我查甲板,你脚送过来干什么?” “巧了,我也是。”秦究说。 他抬起鞋面试了几处说:“还行, 下面是空层。这两边不平, 可以——” 说话间, 游惑已经从旁边的杂物堆里叮里咣啷抽出一根细铁钩。 他把钩子一头凿进不平的甲板处。 啪地一声, 木屑飞溅。 老头默默往旁边退了两个碎步。 就见游惑抬起一条长腿,往斜立的铁钩上猛地一踩。 咔嚓—— 甲板整个裂开一条缝。 秦究依然带着那副黑色的皮质手套,还没等游惑有动作, 他已经弯腰把手伸进翘起的缝隙里,大力一掰。 甲板整块被掀了。 生锈的铰链当当掉了一地。 游惑拎着铁钩,看了秦究一眼。 他倒是很久没碰到能跟上节奏的人了。 但老头的脸已经绿了。 · 那块甲板其实是活板门。 掀开之后能看到通往船舱的楼梯, 舱里四处挂着煤油灯,能看到里面分隔的铺位。 · 老头张开嘴, 正要吩咐什么。 游惑已经拍了拍他的背,一抬下巴:“带路,谢谢。” 老头又瞪着眼睛把嘴巴闭上。 三人一起下了船舱,又把那块坏甲板盖上,船里登时暖和起来。 老头也不管他们,自己进了个单间铺位,当着他们的面咣当关上门。 这人毫无心事,不出一分钟,鼾声如雷。 游惑一看那脏兮兮的被子就不想碰,在舱内找了个椅子坐下。 没片刻,秦究也过来了,手指还抵着鼻尖,显然熏得不轻。 就这样他还不忘调侃游惑:“今天什么日子,你居然醒着?” 游惑:“……” 他睨了秦究一眼:“我把你摁那床上呼吸半小时,你看怎么样?” 秦究笑了一声:“也行,不过我可能会拽着你有福同享。” 游惑心说去你妈的。 “关于海上马车夫还记得多少?”秦究问。 他一只手肘搭着桌面,另一只手又在灯苗上撩闲,拨得火苗轻轻晃动。 看在撬甲板还算默契的份上,游惑答道:“荷兰。” 高中毕业这都多少年了,他学的又不是文科,高三一整年根本不碰历史,所以想起来的东西很有限。 总之哪个世纪来着,荷兰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理由游惑记不清了,似乎是因为便宜。 荷兰有能容纳更多货物的大肚船舱,比其他商船更便宜的租金,据说还很能豁命。 这就是他所记得的关于海上马车夫的全部了。 不过…… “记不记得有差别?”游惑又说,“会规规矩矩考这些?” 秦究:“运气好的话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游惑“呵”了一声:“做梦比较快。” 这傻比系统的特性还不够明显么?典型的哪里不会考哪里。 就算考会的,也拐了九曲十八弯,很不老实。 · 这条负责接人的船体量很小。 行驶不到几分钟,海面突然出现了风浪。 就好像刚刚离开模拟出的假海,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大海。 大海正波涛汹涌。 他们隔着厚重的木质船舱,能听见雷暴的轰鸣,偶尔有电光从活板门一闪而过。 小船被扑得歪斜摇晃。 游惑一个不晕船的人都很不痛快,秦究脸色同样不好看。 这种极不舒适的环境下,他们居然双双趴在桌上睡着了,并对此毫无知觉。 · 游惑是被刺骨的寒冷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阴沉沉的天空。 天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小船脏兮兮的舱内。 他身下是一块勉强算平整的黑色礁石,上面覆了一层冰。礁石面积很大,秦究就侧躺在旁边。 这应该是在海上,因为他们身后是一座乱石构成的孤岛,孤岛周围歪七扭八地靠了近二十艘木船。 其中十来艘跟他们乘坐的那只一样,小而破旧。 还有三艘则大得多。 三艘中的一个就歪在游惑近处。 可以看到这种船的甲板很窄,舱却极大,像个速冻的大肚饺子。 船上挂的灯都熄了,有些船头和桅杆已经冻住,看得出来已经停泊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在。 游惑拍了秦究两下,心道奇怪。 他都醒了,这人居然还没反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被拍两下,眯着眼转醒。他最初没有觉察到异常。这也足以说明秦究真的一点都不怕冷。 他捏着鼻梁坐起来的时候还冲游惑说了句:“早……” 游惑想把早字刻他脸上。 “你先吹吹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这样打招呼。” 游惑往旁边挪了一步,被他挡住的风劈头盖脸糊向秦究。 “……” 效果立竿见影,监考官瞬间清醒。 秦究站起身,用手套挡在眉上望出去。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翻卷发白的冰雪,像极地的冰原。 “还在海里?”秦究皱着眉说。 “嗯。”游惑拇指朝后指了指说:“后面是岛。” 秦究扫视一圈说:“走,上岛看看。” · 片刻后,游惑、秦究……还有秦究的行李箱就站在岛上某个石洞前。 石洞门口有人压了一片灰白帆布,用来做记号。 令人不舒服的是,他们原本以为压住帆布的是一团雪。 走进了才发现雪上有一枚眼睛。 秦究皱着眉辨认了一番,说:“北极兔。” 那只北极兔已经死去多时,跟帆布冻在一起,被一层冰封住。 游惑正要弯腰去看,系统熟悉的声音从北极兔身体里传出来: 【所有考生已抵达考场。】 【本轮考试为大型考场,考生共计36人,以出发码头为准分为18组,每组两位考生。组内考生分数之和为本场考试等级核算的基础】 【本场计分方式采用行为参与模式,没有答题卡,没有标准答案。除原定分数外,有额外加分的机会,也有额外扣分的可能。】 【本场考试结束时,组合分数排名为C的需要参与重考,排名为D的共同淘汰。】 【现每组考生起始分数公布如下。】 偌大的石洞内外同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凿石声,眨眼间,北极兔头顶那片平整的石面上就出现了18组考生的姓名。 那些姓名两个一组,旁边是一根长条,表示他们的合计分数。 分数越高,等级越高,长条越长。 整个排名按照分数从高到低一路排下。 游惑扫了一眼,排名最顶上的那组合计42分。 然后是一组40分的、一组39.5分的、一组35分的…… 依次往下。 他们在中端偏下的为止看到了舒雪的名字,她和另一个叫做吴俐的考生同组,两人合计26分,目前排在第12位,等级暂定为C。 除此以外,再没找到熟人。 于闻父子真的不在这个考场,不过往好了想,也许他们碰到的就是唐宋元明清呢。 至于游惑、秦究…… 这两位大名端庄持重,沉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监考官001号不加反减,以一己之力把小组总分拉到了17.25,风雨不动地霸着D级。 游惑脸比北极兔还冻人。 秦究对上他的目光,摊开手说:“谢谢优等生扶贫,没让我稳坐倒数第一,我决定好好表现,争取给你长点脸。” 游惑:“……” 这么光棍的话系统死兔子都听不下去。 系统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分数实时更新,如有任何无关考试答案的问题,可询问本场监考官154、922、078、021。】 游惑听到154和922的时候,朝秦究看了一眼。 “同样是监考官,为什么你听到154和922就一副很高兴的模样。”秦究问。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谬论?” 说话间,死兔子又说话了: 【本场考试正式开始,现在播放考试题目。】 【1597年冬,三艘荷兰商船在途经俄国时被冰封的海面困住,暂时停靠在一个无名荒岛上,等漫长的冬季过去。这是他们在此生活的第8个月,距离冬季结束海面化冰还有15天,请各组考生帮助商船队所有人员顺利返航。】 【题目要求:不能让任何一位船员死去,否则,由当日凌晨0点排名最后一组的考生承担死亡责任。】 【如果当天死亡人数超过两人,则顺延至第二天,仍由当日凌晨0点排名最后一组的考生承担死亡责任,以此类推,直至覆盖死亡船员人数为止。】 承担死亡责任? 怎么承担?代替死亡?还是去陪葬? 游惑忍不住想起查苏村的村民,脸色又难看起来。 突然,他感觉手背被人敲了两下。 游惑低头一看,发现是秦究的手指。 “别看我的手,让你看那边洞口。”秦究说着,抬手指了一下。 游惑看过去,就见洞口里有人探出了身子。 那些人穿着类似中世纪的灰布厚衣,棕色毛料马甲,有些还围着脏兮兮的兽皮,看模样都是老外。 他们形容枯槁,神色木然,抬着几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 游惑看着被抬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些人双眼紧闭,面容灰败,了无生气。有两个甚至都硬了…… 为首的人似乎能听懂一点中文,他目光呆滞地转了一下,慢慢看向游惑和秦究,用极为蹩脚的中文说:“死了,船员。” 秦究的声音在旁边轻轻响起:“有点糟糕,开场先死了8个船员。” 倒数第一那组根本不够填,马上就轮到他们倒数第二了。 小药盒 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钻进石洞, 里面的人齐齐看过来。 虽然天色阴沉,已至傍晚,但洞里并不漆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盏煤油灯搁在地上, 投照出一个光圈, 人影就围坐在光圈四周。 游惑扫视一圈。 围坐的人男女都有, 除了少有的几个中年,其他都是年轻面孔。 不同于刚刚抬人出去的几位, 他们没有穿统一的服装, 羽绒服、夹克、大衣、毛衣……裹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 粗粗一数三十来位, 应该就是另外17组考生了。 就在白大褂旁边, 游惑看到了熟人—— 舒雪两眼亮晶晶地冲他们招手, 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们过去。 游惑点了一下头正要过去,秦究却说:“稍等。”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洞外拎进来一只行李箱。 “……” 考生们当时就疯了。 嗡嗡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一个考生没压住嗓子, 声音便格外清晰:“……这是出差途中被拉过来的么?这都三轮考试了还带着行李箱, 怪不得倒数第二呢!” 话音刚落, 众人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来得早的做过自我介绍, 彼此一清二楚。所以游惑和秦究一进来,全洞的人都知道送人头的来了。 但心里想想可以,说出来就很尴尬。 尤其在两位当事人经过的时候说出来, 真的尴尬到窒息。 说漏话的是个非常年轻的男生,可能跟于闻差不多,烫了一头微卷的奶奶灰。 他低头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悄悄对同伴说:“完了,太激动……” 谁知游惑没听见似的。 而落后他一步的秦究, 还觉得挺有意思地笑了一下。 舒雪小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能跟住你们呢!刚刚看到名单出来就很高兴。” “哦?”秦究玩笑说:“我这位同组就很不高兴,看这脸绿的。” 游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伴。”舒雪指了指身边的白大褂女人,“她叫吴俐,是位脑科医生,你们应该在排名上看到了,她很厉害。” 游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白大褂身上。 吴俐面容素淡,身材清瘦,这种混乱环境下也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印象。 唯独不合整体的是她的头发,短得有点凌乱,像是临时剪的。 游惑只是一眼扫过,没有多看。 吴俐不是个活泼热络的人,也不擅长聊天,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严肃的探究感。 她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了游惑片刻,又看了秦究片刻,点头说:“你们好。”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礼,就收回了目光。 · 舒雪想到他们的排名,又有点惊惶:“对了,刚刚宣布的考试规则你们听到了吗?” 秦究:“非常清楚。” “那抬出去的人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吧?”舒雪脸色不太好,难过又担心:“都是船员,一共八个呢……” 这代表着几个小时后的0点,如果排名没有变化的话,最末尾那组人要先倒霉了。 舒雪悄悄介绍了一圈在场的人。 在他们不远处,那两位名叫陈飞和黄瑞的倒霉蛋失魂落魄,已经发呆很久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奶奶灰以及他说悄悄话的同伴,现在排名第一,总分42。@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奶奶灰名叫狄梨,据说刚满18,跟于闻一样。 · 洞内的石壁上也有考生排名。 游惑从那里收回目光,突然问:“人呢?” 舒雪一愣:“啊?” “船长船员,商船上的那些人。” “都在里面。”舒雪往身后一指。 游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刚刚就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洞口,跟另一块空间相连。 里面点了火,石壁上映着光。 但看得出来火势很弱,仿佛随时会熄。 “里面更避风,地方小,稍微暖和一点点。”舒雪说,“船长和船员都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数过,一共36位,跟我们的人数一模一样,现在……只剩28位了。” “死了的8人怎么回事?是受伤还是饿的?”游惑问。 “刚刚问了一下船员,这些原因都有吧,又冷又饿,这几个又一直在生病。”舒雪说。 “这里温度太低太冷,保证不了体温就必须靠食物补足,但他们食物有限,每天都处于饥饿状态,抵抗力下降。”一个考生分析说。 “也就是说,要保证他们活到返航,先要找火,再要找食物?” “对。” “不是,先找药。” 吴俐突然开口。 “啊?” 吴俐说:“船员身上有伤口,猛兽袭击造成的。” 舒雪低声惊呼:“什么?这里还有猛兽?” 大家都警惕地朝洞口看了一眼。 “不知道。”吴俐一板一眼地说:“但死了的几个应该是感染基础上,又冷又饿,伤口迟迟得不到恢复。剩下那几个船员也差不多,没药一个都活不下来。” 她身上的白大褂加强了这番话的说服力。 众人面面相觑,颓然一瘫:“火和食物还能想想办法,药上哪儿找?” 奶奶灰狄黎突然说:“商船里就有。” 众人一愣:“什么?” 狄黎说:“1596年到98年吧,一名荷兰船长……没记错的话叫巴伦支,被困在北极圈内某个地区。连船长带船员一共18人,在孤岛上生存了8个月,靠打猎获取食物,皮毛刚好能当衣服。燃料用完了,就拆船上的甲板烧火,保持体温。据说货物里就有食物、衣服还有药,但他们没碰。到最后一共死了8位船员,终于等到了春天,把货物完好无损地送到目的地。”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吸了吸鼻子说:“高二考卷上做过的题。” 同样是刚高考完,狄黎和于闻充分证明了物种多样性。 他还记得高二的题,于闻只蹦出了“唐宋元明清”。 “我一来这里就想到了那道题。”狄黎说:“不过应该不是完全一样,首先人数就不同。原题到最后一共死了8个人,这里就说不准了。所以商船里有没有,还得去看一下。” “有的。” 一个口音生涩的声音回答。 游惑循声看过去。 是刚刚抬尸体出去的船员。 他们已经处理完同伴,陆续回来了。 其中一个平头男人有着亚洲面孔,张口说的是中文。 他咳嗽了几声,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狄黎,表情冷硬:“我们船里有药,但那都是货物,谁都不能动。” 狄黎:“我们也不想动,但那是为了救你们啊!再不吃药你们就活不成了,没听见吗?” 平头男人:“活不成又怎么样?你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狄黎:“……” 你这是对我们的恐吓…… 说话间,其他船员也纷纷围过来。 乌泱泱的人头全冲着狄黎。 狄黎的同伴试着缓和一下气氛:“没有没有,那毕竟是你们的商船,我们怎么会随意乱动。只是看你们这样太担心了。” 有几个船员低声说了几句话,配合表情,像一种警告。 “他们说什么?” 平头男人板着脸:“他们说,我们从不私用任何货物,一根针都不可以,这是代代相传的规矩,谁破坏就是跟整个商船队作对,我们不怕来场决斗。” “……” 众人脸色精彩纷纭,心说谁踏马要跟你们决斗,谁敢啊,不小心弄死一个还得赔。 “好了好了,不破坏,谁破坏我们跟谁急!”大家安抚着。 平头男人发了两通火,力气就用尽了。他垂着眼睛冲船员招了招手说:“走,先进去。” 他应该是个大副,至少船员都很听他的话。 排着队去钻那个狭小的洞口。 平头男人排在队伍最末端,忍不住又对众人强调说:“我们每天早晚都会去清点一遍货物,少一种,我就找你们。那些药本来就很稀缺,我们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要指望糊弄过去。要动它们,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众人:“…………” 僵持间,石洞里突然响起“咔哒咔哒”两声动静。 大家扫了一圈,找到声音源头—— 秦究把那只非常扎眼的行李箱打开了,从里面挑挑拣拣拎出一个盒子。 “幸好,来之前补了点东西。” 他弯下腰,把盒子搁在吴俐面前,两根瘦长的手指朝前推了半寸,比了个“请”的手势。 吴俐愣了一下,打开盒子。 众人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看。 就见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盒药,消炎的、消毒的、退烧的,旁边则塞了一瓶维生素。 众人:“……” 游惑扫了一眼:“经验丰富,这叫一般不挂彩?” “去休息处前922大呼小叫给我塞的购物清单,我当然用不上,其他人他也不认识,可能在替你以防万一吧。” 秦究毫不犹豫卖手下。 游惑:“……” 海面上,灯火通明的船舱里。 922连打八个喷嚏。 154抽了几张纸巾给自己擦脸,嫌弃地问:“有病能不能上甲板?船舱里空气闭塞,会传染知道吗?” 922:“不,我没病。我觉得是有人在想我。” 154翻了个白眼:“鬼在想吧。” “说到鬼……”922皱起脸,活像吞了个倭瓜:“这场考试有那位瘟神,你说他会不会又来?” 154想了想说:“不会吧,有老大在。没弄错的话,他俩应该同组,跟监考官一组还能犯规?” 922:“噢……也是。” 心疼监考 考生刚进场时, 船员当他们是不速之客,总是一脸菜色。 当然,在孤岛生活8个月, 想有肉色也不可能。 现在因为考生主动送药, 他们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 为了表示感谢, 船员决定跟考生分享火堆。于是,所有人都搬进了里面的石洞。 · 这个石洞确实小, 考生一进去, 就把剩余空间填满了。 平头男人抵着嘴唇“嘘”了一声:“船长守夜熬了很久,尽量小声一点不要吵醒他。” 他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中年人, 蜷曲在离火较远的位置, 把近处留给了其他船员。 他面朝火堆, 皱眉睡着。火光也没能改变灰白的脸色,反倒将他凹陷的脸颊,突出的颧骨照得更为明显。 “船长?”狄黎好奇地大量了一番,悄声问:“是叫巴伦支吗?” 一干船员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狄黎被看得有点慌, 补充道:“我只是——” 话音未落, 一个年纪很小的船员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你是巫师吗?” 狄黎得意极了, 露出两枚犬牙说:“我是狼人。” 平头男人慢吞吞地说:“狼人?哦, 不太清楚真假……反正不管女巫还是狼人,都小心点为妙。在岛上还好,出去会被抓起来烧死的。” “……” 狄黎的嘴当时就笑硬了。 · 吴俐给所有船员做了简单检查, 有伤口的一共14人,包括平头男人和巴伦支船长在内。 这位女士做正事的时候,很讨厌被人围观。 但看在药的份上, 她给游惑和秦究破了例。 因为她需要有人摁着这群带洋味的封建余孽。 比如消炎药。 这药是针剂款,一盒12瓶, 附送一支注射剂。这里没条件扎一个换一个,只能借助火烤消毒。 吴俐拧上针头的时候,几个船员轮番后退,一脸怀疑地嘀嘀咕咕。结果没退两步就被游惑抵住了脚后跟,当即一脸绝望。 “干什么?”吴俐板着脸问。 船员的表情好像她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宰人的。 平头大副解释说:“他们说,你的医术太奇怪了,正常医生不会拿着这东西滋水。” 吴俐推气泡的手一顿:“……滋水?” 平头敏锐地感觉了她的不悦,立刻补充:“只是形容,别当真。” 吴俐依然板着脸:“他们的正常医生怎么做?我听听。” 船员叽里呱啦连说带比划,还发出“啪——啪——”的拟声词。 平头简单概括:“一般会有一根这么长的细棒,靠这个来鞭打病人。” 吴俐:“……” “靠什么?”舒雪没听清。 秦究更言简意赅:“往死里抽。” 舒雪:“……” 游惑反讽:“你怎么这么会概括?” 秦究笑说:“过奖。” 船员又比划了一气。 平头大副继续解释:“或者放血也是个好办法,很多医生也会选择这样做。” “……” 吴医生实在听不下这种洋屁,对游惑和秦究说:“帮忙控制一下,我一个人恐怕不行,谢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舒雪刚想上前一步,吴俐背后长眼一样说:“你给我坐回去。” “……”假孕妇快憋死了。 那些船员一听要控制,纷纷要溜。 其他考生也没干坐着,四处拦截。 他们正劝得苦口婆心,就见秦究抽出那根常用的皮绳,眨眼便挽了个绳结,套上一位船员的双手。 他极其熟练,三秒一个结,眨眼就捆了一排。 一数7个,刚好勒成一束人送给吴医生。 就在他正要去套第8个的时候,横空插过来一只筋骨修长的手。 正是游惑。 这位大佬五指并拢成掌刀,一刀一颗头,精准地敲晕了其他船员。独留下平头这位大副兼翻译。 平头目瞪口呆。 吴俐看着一束人和一地人,脸都快绷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挨个清创打针。 · 游惑注意到,船员的伤口很奇怪。 有的皮开肉绽,有的在背后或者手臂留下一道淤血长痕。淤血久久不散,就开始发青发黑,触目惊心。 这可不是猛兽利爪的抓痕,更不是咬痕。 可这种冰天雪地,不就是北极熊、北极狼一类的? 哪种猛兽的袭击会留下这种伤? 趁着平头没晕,游惑问了他。 他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这事其实是最近才开始的……”平头说。 最近是指大约十天前。 他们那天碰到了冰下的鱼潮,趁机捞了一批,吃了个撑。 这是孤岛上少有的幸运日,他们吃完便围着火堆取暖,聊点值得期待的事情相互鼓劲。 结果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全都睡着了。 等他们突然惊醒的时候,火堆不知怎么熄灭了,洞里一片漆黑。 他们听见了一声尖叫,就在平头大副旁边。 “还好我的手总是快过脑子,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捞一把。”平头男人说:“也是运气好吧,刚好抓住了他的脚踝。他当时正被什么东西拖出洞去,反正劲奇大。我招呼了一群人在后面缀着都没用,差点连我们一起拖出去。” 这种惊心动魄一直延续到火堆重新亮起。 拖拽他们的力道陡然一松,他们就摔成了一串狗啃泥。 “第二天,被勒拽过的地方就变成这样了。”平头叹了口气说:“我们后来白天火也不敢熄,只要有人就必须有火,所以才轮番守夜。就这样有时候还是防不住。” “我们后来发现,火团越大越安全,于是燃料木柴用量直接翻倍,越用越多。” “燃料用完了,不得已只能拆了一部分甲板来烧。本来是足够坚持到雪化的,被这件事一搅和,今天就要断火了。” “不行。”吴俐打断道:“火一分钟也不能断。” 众人看向她。 她说:“打针吃药又不是万能的,体温必须得保证,火灭了,洞里温度要不了几分钟就会直降下去,药就白打了。不仅要有火,还得大一点,柴多一点,最好里外两个石洞都点上,才能保证健康的温度。” “道理都懂,实行起来有点困难。”一位考生说:“来的时候我大致转了一圈,这岛上几乎全是石头。” “实在不行,还得靠商船。”狄黎对考题的印象太深了,总惦记着商船的木头。 平头急了:“不行!货物不能动!真动了我们也没脸回去了。船长说过,丢了货他跳海谢罪,我跟他一个想法。” 众人:“……” 狄黎连忙说:“不动货物,知道你们货比命重,就这主观题我写了一年呢。我是说拆甲板!” “甲板也不能再拆了。”平头说:“再拆下去,船就没法用了,风雨都挡不了,货还是要遭殃,最后还是要跳海。” 狄黎:“……” 你们死因怎么这么丰富? “一根都不行?”大家试着讨价还价。 平头说:“不行,而且也不够烧的。” · 石洞里,拳头大的火苗微微晃动起来,又比之前小了一圈。 “不行,真的要熄了。”狄黎年纪虽小,但毕竟占着第一的排名,觉得自己是命中注定的考生代表。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说:“这样吧,一部分人再去岛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回一点儿树枝。另一部分人跟着这位叔——” 平头:“……” “——大哥去商船再看看,万一还有漏网之鱼呢?有一块是一块。” 其他人年纪都比他大,有点让着他。 更何况这小子说话也挺有道理的,于是大家分头照办。 吴俐则留下来照顾伤员。 舒雪在心里准备好了十条借口,打算一起出去。 她想跟着游惑和秦究,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这两位知道她不是真孕妇,不用束手束脚。 谁知两位大佬不慌不忙缀在队尾,临出洞前把舒雪拦住了。 游惑说:“我单独去转一圈。” 秦究瞥了他一眼说:“巧了,我也是。” 游惑“哦”了一声,冲洞口一抬下巴:“不同路,你可以走了。” 秦究舌尖顶了一下腮帮,想了两秒眯起眼说:“行吧。” 等秦究离开,游惑这才转过头来。 舒雪温声问:“你确定不用帮忙吗?这种情况下找柴是个麻烦事,你们都在忙,我干坐着不好。不过如果不方便,我还是回去陪吴俐。” 游惑说:“不麻烦,顶多有点不合规。” 舒雪:“……” 他摆了摆手,转头就走,临到洞口又回头说:“你就在这吧,那谁的行李箱给他盯一下。”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吃的多。” 舒雪:“……哦。” · 暮色下,系统用来接送考生的小船整整齐齐停成一圈,跟题目中的三艘商船隔了一小段距离。 按照最初宣读的考试规则,到考试顺利完成时,这些系统配置的小船才会重新启航,带着各组考生离开考场。 除此以外,这里都不该有人。 但此刻,其中一艘系统船的甲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他刚从绳梯翻上去,弯腰在舵台旁挑挑拣拣,寻找趁手工具。 正是刚刚说要单独转一转的游惑。 他在找上船时候用过的长铁钩。 印象里明明丢在这里的,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 游惑转了一圈,没了耐心,翻了个比手略长的匕首就打算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手指顺着甲板拼合的缝隙摸了一下,抬刃就要撬。结果船舱里突然响起了“咔啦咔啦”的断裂声。 有人? 游惑愣了一下,皱着眉走到楼梯旁,用脚挪开活板。 他本以为会看到留守的老头船长,结果看到了秦究…… 对方一手拿着失踪的长铁勾,一手丢开一块撬好的木板。 咣当一下,木板落在旁边,那里已经堆了一小堆了。 秦究听见头顶的动静,手里长勾转了一圈,搭在肩上,仰头道:“好巧啊优等生,你也来逛系统的船?” 游惑:“……” 他垂着眼皮看了一会儿,拎着匕首在活板门旁蹲下。 “你还记得自己是监考官么?”他隔着高高的木楼梯问秦究。 秦究笑起来:“是么,有点印象。不过眼下看来,我更像你的同伙,你觉得呢?” 游惑居高临下地看了片刻,终于转头哼笑了一声:“行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小时后。 狄黎他们分批回到了石洞里,带着他们的战利品:两捆湿漉漉的树枝,三块用来续命的甲板。 没了。 这显然差得远了。 众人郁郁寡欢的时候,离洞口最近的那位考生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大家紧张起来。 “我听见了声音……等等,我去看看!”考生说着便钻了出去。 没过半分钟,他又狂奔回来。 “我操……” 他进门就是一句粗话,然后大喘了两口气。 “怎么了?别喘气快说!” “倒数第二那两位!” “嗯?” “带了一大堆干木材回来,就在门口!” “一大堆?怎么可能?哪来的?”狄黎话没问完,人已经飞出去了。 飞出去的瞬间,他听见那位考生说:“船上撬的!他们把系统船给拆了!” 狄黎:“……” 啥??? 三十多名考生风风火火出了洞,当即就被洞口大半人高的木材堆惊到了。 还没等他们合上嘴巴,洞外的死兔子诈尸了: 【考生游惑、秦究违规拆除系统船只,已通知本场监考。监考官154、922、078、021正在赶来的路上。】 秦究的禁闭室 违规公告一出, 游惑丢下手里的木板,对飞出来的狄黎说:“这堆先收进去。” 说完,他抄匕首扭头就走。 正对石洞洞口的地方, 一艘系统船可怜巴巴地泊在那里, 从船舷几处缺口来看, 就是惨遭拆卸的那艘没错了。 而游惑正朝它走去。 狄黎傻了片刻,连忙喊道:“不是等等, 你又要干嘛?” 游惑压根没听见。 “什么意思啊?”狄黎问他的同伴:“监考官都要来了, 他们不应该在这等着吗?写点检查认个错什么的,看看能不能宽大处理?奔着船去干什么?跟船道歉?” “不知道, 这俩小年轻的想法我跟不上。”同伴比他年长不少, 说:“看看过会儿监考官来了, 能不能说个情吧。” 狄黎说:“对啊,李叔你不是搞法律的么,死的也能说活。” 同伴没好气说:“我35刚过,管谁叫叔?” 狄黎:“习惯习惯, 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以前见到长辈都得喊叔叔阿姨, 进大学突然就不让喊了, 我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同伴哭笑不得:“谁给我一个适应过——什么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木板落地的咣当声打断了他的话。 大家愣了几秒, 顺着声音看过去。 不远处的系统船上,游惑站在船舷旁边,又扔了几块木板下船。 他身后, 高高的桅杆突然倾斜,连带着帆布一起倒在船边,轰隆一声, 惊得众人闭了一下眼。 等他们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就见秦究从断口旁直起身, 从游惑手里抽走匕首,干脆利落划开绑绳,抬脚给了桅杆一下。 它便整个滚落下来。 游惑弯下腰,消失了一会儿。等他再回到船舷边,就又开始咣咣扔东西了。 椅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桌子…… 木箱子…… 还特么有橱柜。 服了。 三十来位考生懵成一排帝企鹅。 这哪是悔过自新去认错啊,这是反正违规了,干脆全拆光啊! 只要是能烧的,都跑不掉。 监考官的小白船就是这时候从海上驶来,四位监考站在船头。 众目睽睽之下,秦究冲监考官打了个招呼,转头又咣当扔下一个船舵。 考生:“…………………………” 狄黎转头看同伴:“李哥……” 李哥:“……喊叔吧,这回八张嘴都说不活了。” · 小白船上,922目视前方,嘴皮子动了动:“我晕船。” 154:“……” 922:“特别晕,特别难受,站不住了,我能不能先去船舱休息一下。” 154:“闭嘴吧,我也晕。” 新来的078:“?” 922说:“别看我们,没病。你现在还不了解,一会儿就知道了。” 078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扶了一下墨镜,淡定地说:“什么样的考生我没见过?” 922瞪着他。 078:“001不提,这是意外,我是说除了他之外。” 922“呵”了一声。 另一位新来的监考官021是高挑的女人,头发中长刚及肩,一边挽在耳后,硕大的耳环在海风里摇晃碰撞。 她戴着比078还大的墨镜,说:“听说要逮001,在船舱里抖了十分钟腿的人谁?” 078:“……” · 小白船的船头跟游惑、秦究那艘碰上。 游惑扔下最后一样东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眯眼看向小白船。 船上伸过来一个梯子,四名监考正往这走。 游惑:“监考船什么材料的?” 秦究轻笑一声:“怎么?这都敢拆?” “要拆监考船我就不陪你了。”秦究让开破损的甲板,踩在能走的地方说:“毕竟还有下属在。” 这句人话刚说完,他就冲不远处的四位监考官说:“来送新木材?” “……” 四位监考当场绿了三位。 021墨镜太大,看不出绿没绿。 “四个都是你的人?”游惑浅色的眸子扫了一眼。 秦究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那两个戴墨镜的跟着009号。” “主监考官这么多?” 秦究说:“说少不少吧,001到010一共10个,带着十个小组,排在后面的监考官随机归入其中一组。不过国内主要是我和009,其他人负责别的地区。” “你名声是不是有问题?”游惑突然说。 秦究挑眉:“谁说的?” 游惑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士身上,说:“那位看上去对你很有意见。” 154、922两个就不说了,078上船后就摘掉了墨镜,对秦究点了一下头。在监考官应有的矜持严肃下,表现出了一点儿客气。 唯独021。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摘墨镜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要客气客气的迹象。 秦究看向021:“她对我有意见?我怎么看不出来。” 游惑心说可能你瞎吧。 “不过就算有,也不是因为我的名声。据说按最初的分组算,她原本应该会成为A的下属,还没进组,A就不在了。后来她又差点儿成为我这组的,但我那阵子在休养。于是她就去了009那边。也许她听过那些传言,下意识抵触我?” 秦究想了想又笑说:“不太熟,随意吧。” 差点成为组员都没过问? 游惑觉得秦究实在很奇怪。 他作为001号主监考官,是这傻比系统里不可分的一部分,但从他的字里行间却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这个系统,也不喜欢跟系统牵连太深。 包括跟系统本身,也包括跟其他监考官。 · 154和922站在秦究和游惑对面,脸憋得像两个倭瓜。 谁能想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昔日老上司,今成阶下囚…… 阶下囚还在那儿笑。 154心说我上辈子是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这辈子才被罚来当监考。 沉默维持了好几秒。 078站了一会儿,终于站不住了。 他看看左边,154和922两位同事的嘴巴可能被缝了。 再看看右边,算了021他惹不起。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绷着脸说:“十分钟前,我们收到系统通知,说二位拆卸了系统用于接送考生的船只,破坏了部分甲板……家具、桅杆、船舵、楼梯……” 他嘴角抽动一下,又绷住了继续说:“请两位上一趟监考船。” 游惑哦了一声:“这次罚什么?” 078:“???” 他扭头看同事,922用口型说:“老客户了。” 078:“……” 他想了想说:“这是本场考试第一次违规,按照规则,要关3个小时的禁闭。你不是第一次吧?应该知道流程了,有个心理准备吧。” 078说完,催促几人上了横梯,他在最后一个押尾。 刚走没几步,078就看见那位老客户开始准备了,他问922说:“有吃的么?” 078一个趔趄,差点儿掉海里去。 “没有,没吃的,没带牛肉!我这是食堂么,一来就点餐?”922怕了这瘟神,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横梯。 他扔下一句“我晕船晕得要吐了”,就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154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说:“老大,不瞒你说,一小时前,我跟922刚赌咒发誓说有你在,他……某考生不可能违规。老大你看看我的脸,它惨遭毒打,马上就要肿了。” 秦究说:“近墨者黑,某考生把我带坏了。” 某考生:“……”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 154叹为观止地看了自家老大一眼,也绷着脸跑了。 · 四个监考溜了俩,人才凋零。 078只能跟021一起带着违规考生下船舱。 监考船秉持传统,除了外表刷了方便区分的白漆,内里布置跟整个考场风格一致。 船舱有三层。 一层跟系统船一样,是两两相对的隔间,每个隔间有床铺桌椅,是供监考官休息的卧室。毕竟他们跟考生一样,要在海上漂到考试结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标着154和922的两间都锁着门,生动形象地表达了“离瘟神远一点”的意愿。 铺位下面一层,是餐厅和厨房。 壁炉里火烧得正旺,整个船舱都很暖和,甚至有点热。 秦究把脖颈间的围巾解下,拎在手里。 “要帮你收起来么?”078开始尬聊。 秦究说:“那倒不用。” 尬聊结束。 078:“……” 他看了021一眼,021依然戴着墨镜抬着下巴,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078在心里叹了口气,带着游惑和秦究继续往下走。 船舱最底下一层非常逼仄,总共只有几个紧闭的房间和一条狭窄的走道。 078打开第一扇门,对游惑说:“进去吧,时间到了021会来给你开门的。” 禁闭室的布置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依然是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杂物不多。墙上是一排镜子,变相拓展出无限空间。 游惑熟门熟路,进去之后还主动关上了门。 078瞪着门,又默默打开了第二间对秦究说:“唔……” 不用他开口,秦究就进去了。 078尴尬地咳了一声说:“三个小时后,我来开门。” 接着,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光源绝断,屋内一片漆黑。 这片漆黑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阳光。 秦究眯眼适应了一下,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 废墟很大,至少比禁闭室大得多,周遭是弯曲的被缴断的防护网,环绕着箍了一圈。防护网内有生锈的汽车、散落的机器,断裂的缆线…… 啊,还有长长的金属管和钢筋条,就在旁边。 如果他曲起一条腿坐在那堆金属管上,再脱下大衣,给衬衫前襟泼上血迹,那就跟记忆中的那片场景一模一样…… 秦究在金属管前垂眼站着,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又把围巾重新围上了。 他一派绅士地掖进大衣领口,把衬衫前襟给遮住了。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似乎……这样才是对的。 那个久远模糊的场景中,他应该是戴着围巾的。黑色或是灰色,刚好遮挡住了胸前所有的血迹。 那人站在他面前,而他坐在金属管上,除了有一点疲惫,看上去就像是毫发无损一样。 好像……这种记忆才是对的。 日记里的往事 禁闭室的这个场景没有其他人, 没有那个站在他面前的监考官A。 秦究沿着防护网走了一圈。 废墟外的远处依然是防护林,高直的枝干指着天空,偶尔有飞鸟乍然惊起, 又成群地没入林子里。 而另一侧, 同样远的地方却灰雾滚滚, 依稀有硝烟的痕迹。 作为监考官,秦究对禁闭室再了解不过。 这里会让人置身于这辈子最怕的场景, 反复经历最怕的事情。 他以前对这点深信不疑, 因为禁闭室里尿裤子的考生千千万,就连已经成了监考官的154他们都对这地方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 他突然觉得有点扯了。 一圈废墟, 一片林子, 包括这安安静静的环境,究竟哪点值得“怕”? 当然,“怕”这个字延伸一下,包含着太多含义。 而当他站在这里, 看见这片废墟乃至防风林时, 确实有种寥寥的旷寂感, 好像……很难再高兴起来。 但这离“怕”差得远。 他一度认为这个字跟他毫无关系。 在这之前, 他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进入禁闭室,看到的要么是一片空白,要么是房间原样。 可现在, 这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 那位监考官A究竟干了什么,以至于禁闭室拿这个场景来唬他? 秦究想在废墟里找点遗留的痕迹。 转了二十分钟,却一无所获。 这应该跟记忆有关, 他能想起来的部分仅止于此,禁闭室的内容当然多不到哪里去, 顶多在潜意识的基础上来点儿艺术加工。 · 监考船二层。 趁着游惑关禁闭,922从房间里溜出来,钻进楼下厨房继续煎他的熏鸡肉和羊排。 直到一面微泛焦黄,起了一层酥皮,香气溢满了船舱,922才从“逮了上司”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他蹲在木柜底下找干净盘子,一抬头就见078耸着鼻子进来,说:“跟着你们监考真够不错的,伙食都不一样,怪不得021挑了这组呢,以前是不是跟你俩合作过?” “要吃先洗盘子。”922搬了四个餐盘出来塞给他,“021选的?不会就是为了来看我们老大关禁闭吧……” “不至于吧?谁能想到他会违规啊是不是!可能只是为了给001当监考过过瘾?”078说:“反正当时系统提供了几组考场任选,我正犹豫呢,她就拍板敲定了!不过这位小姐一直很干脆就是了。” 922“唔”了一声,把鸡肉和羊排分到洗好的餐盘里:“所以干脆小姐人呢?告诉她可以吃饭了。” “监控室坐着。”078说。 922一愣:“坐那儿干嘛啊?” “盯着啊。”078比他还愣:“你们关禁闭不看监控的吗?” “不太看。”922摇头说。 这么说已经很委婉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看。 每个监考处都有一间监控室,监控室内有若干屏幕,对着禁闭室。考生在禁闭室内会遭遇什么,都会呈现在屏幕上。 至于需不需要监考官全程盯着,没有硬性规定。 这个没有硬性规定,在其他监考组那里约等于“要看”,在秦究这里约等于“摆设”。 要么监控室锁着,空无一人。要么干脆连监控器都关了。 这次两组监考官凑一块儿,各有各的习惯。 922也没拦着,只说:“那你俩怎么说,轮着吃?还是你把这个端去监控室跟她一起吃?现煎的比较酥,凉了就不好吃了,趁热啊。” “我端过去给她吧,她一向这样。”078说:“我就不在里面吃了,我胃浅,万一看到点什么血丝拉糊的画面,我怕吐出来。你跟154确定不来看?” 922端着盘子,脑内天人交战。 老实说,他其实万分好奇自家老大进禁闭室会碰到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最终,求生欲战胜了好奇心。 他摇头说:“算了算了,我去喊154吃肉。” · 按9组的习惯,078和021是换班制,上半天021盯监控室,下半天078盯。 所以这会儿,078还没见过那两位的禁闭室长什么样。 “干脆小姐,您的晚餐。”078推门进去便愣了一下:“你干嘛站着啊?” 021正站在控制台旁边,闻言转头说:“坐久了影响身材。” 078:“……”服。 021没多聊这个话题:“你刚刚喊我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干脆小姐,922取的,我觉得还挺贴切。”078把盘子搁在台面上,“922煎了鸡肉,我又给你焯了点蔬菜。你……站着吃?” 021拉开椅子就坐下了。 她这会儿总算摘了墨镜,眼睛漂亮得很锐利。她切开一小块鸡肉,正要吃,又挑眼看向078:“你不去吃饭?难道还要等着给我收盘子?” 078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早就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也不恼。他说:“吃啊,就打算去吃呢。我就是想看看禁闭室什么样,我太好奇001会在禁闭室里——” 他说着一转头,就见监控屏有一块亮着。 监控视角是斜侧方的俯拍,那应该是一片废墟,秦究正倚靠在某个相对干净的金属台上……看书。 078:“……” 他差不点儿趴到屏幕上,确认了又确认。 真的在看书………………或者看某个皮面本子。 谁知道呢? 总之,禁闭室里该有的鸡飞狗跳、大呼小叫这里一概没有。 078半天憋出一句:“这特么是来喝下午茶的吧……” 021慢慢咀嚼着一小块鸡肉,头都没抬地“哼”了一声。 “那另一位呢?”078又问:“怎么就一块屏幕亮着?” 021小姐非常讲究食不言,她涂成暗红的手指戳了戳右下角,示意078另一位在那里。 078又趴上了屏幕。 他感觉自己可能瞎了,那里黑黢黢的明明什么也没有。 “这位又是什么情况?怕黑啊?” 021没废话,一把拍开夜视模式。 这下078终于看清了禁闭屋里的景象,那位……本该关禁闭的考生正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省。 凑近收音装置使劲听,还能隐约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078:“……” 一个看书,一个睡觉,这禁闭关得有什么意义?这是羞辱监考官还是羞辱系统呢? “算了,我吃饭去了……” 他活活气饿了,转头去了餐厅。 监控室重新安静下来,021咽下蔬菜,终于抬起眼,漂亮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屏幕。 · 五分钟后,餐厅的三位监考官正吃着羊排,021上来了。 “监控坏了。”她端着餐盘和水杯,那瞬间有点无辜。 078囫囵吞下叼着的肉:“啊?为什么突然坏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021说:“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水全泼操作台上了,擦的时候可能没注意,可能按到电源键或者别的什么了。” “那怎么办?”078说:“上报系统?” 021有点不情愿。 这也正常,监考官也不乐意惹系统。 922吐出骨头,解围道:“大海上漂着呢兄弟,报什么啊。那监控看不看都没关系,禁闭这块是系统仅有的放养区了,反正禁闭室本身够考生受的了,又有隐私原则,系统一直不太干涉的。我们这组就从来不看,你看小红灯都没亮。” 078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看书睡觉这种监控也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看久了还容易气成脑瘫。 于是他动了动腚,还是坐稳下来,屈服在热腾腾煎羊排下。 没监控可看,078和021便加入了吃撑了聊天的队伍。 他们烤着炉火,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墙上的时间,只想早点送瘟神。 · 船底的2号禁闭室内,秦究又翻过一页。 他看的并不是书,而是赵文途塞给他的考试日记。 这本日记他一直随身带着,直到这会儿才第一次翻阅内容,因为禁闭室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整个考试系统只有这里额外安装了监控。 换句话说,其他地方包括监考官生活区、考场、休息处,系统都无处不在。它总能第一时间知道每一个人在干什么。 只有禁闭室例外。 遵循最早的隐私原则,这里没有系统无形的眼睛,只有有形的摄像头。 关掉它,禁闭室就是最私人的地方。 当然,进出禁闭室还是受限的。 只有违规考生才能进。也只有在接送违规考生时,监考官才能进。 · 在这段难得的私人时间里,秦究已经翻了小半本日记。 这里面有赵文途参与的每一次考试,碰到的每一个值得记录的人。 秦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也看到了监考官A。 数学第2天 雨 昨天一天净用来发疯了。不过就算是冷静下来的现在,我也还是想不通。我做了什么孽,要被拉来考这种试(上任女朋友是和平分手,没渣)。 我宁愿退学重复十年高考,也不想考这破玩意儿!至少高考做不出数学题我不会被烧死。 哦,有一点勉强算好事吧。队伍里有个牛逼人物,叫秦究。昨天能活下来全靠他。 但他总在违规边缘游走,我有点慌。不是,全队都很慌,除了他自己。 希望他稳住,千万稳住。(当面跪太吓人,我在日记里跪一跪吧,扑通。) 现在是夜里10点,祝全队一夜无事,晚安。 数学第3天 雨 今天真的惊心动魄,一个队友差点儿被揪去烧死,结果秦究反烧了对方大妖怪(他怎么敢的……)。 说实话,当时看着挺痛快的,千钧一发起死回生的感觉。 然后秦究就被抓走了(全队唯一的希望啊!)。 对,这糟心考试居然还他妈有监考官,活的。总之,监考官A把违规的秦究带走了,最骚的是他居然一点都没当回事,还逗人家监考官。 Ps:监考官A太特么年轻了,我怀疑跟我差不了多少,可能比秦究还小一两岁?人家那气场。一出来不说话,谁都不敢动(不过也可能因为他是监考,所以大家不敢动,除了秦究)。 据说违规惩罚是关禁闭,秦究说可能关禁闭的根本奥义在于罚考生在屋子里静坐,闷死一个是一个(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光罚静坐有什么可怕的?)。 总之,还是希望他稳住,这场考试要12天呢。 现在是夜里9点半,秦哥万岁,希望明天别见火,祝我好梦。 数学第4天 晴 今天差点死了一个小姑娘。人小姑娘才6岁,就被拉来考这恶心玩意儿,操蛋。 小姑娘掏了一颗糖给秦哥,秦哥帮她干翻了一礼堂行走的题目。 就是结果没控制住,礼堂塌了,所以秦哥又被监考官抓走了。 今天的监考官A也是冰的,就是脸色有点臭(完了,在秦哥的影响下,我甚至有点紧张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怀疑再这么来两回,这位监考官A和秦哥要互拉黑名单了。 Ps:凭我国防生的直觉,这监考官应该在部队待过吧?或者至少有过类似经历。那不是跟秦哥算半个同行?所以相煎何太急…… 可怕的是,秦哥说下回再关禁闭要给监考官找点事(鉴于他看不见,我还是在日记里称之为作死吧)。嗯……表情看不出来真假,反正他说话一贯那样。 他别是闷疯了吧? 现在是夜里10点,好梦。 数学第5天 晴 我日,我们考完了…… 只是,刚出考场,秦哥就被监考官带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哪一个。 算了,祝我下一场还能碰到秦哥。 零星记忆 赵文途的第一场考试日记更像“秦哥日记”, 秦究在里面占据的篇幅比他自己都多。 也许是因为当时环境危险,而秦究在那只队伍里太出挑,就成了日记里最值得记录的角色。 不过这个篇幅多也只是相较而言。 赵文途的日记写得并不细致, 至少不足以让人凭空想象出画面。 但在某几个瞬间, 秦究居然生出了微妙的熟悉感。 好像他再多看几篇, 那些忘记的事情就能想起来了。 秦究又往后看了一点。 不过那几天里,赵文途提到他的次数就很少了。 因为其他人考完数学就进了休息处, 秦究却没有去, 他在监考官那里受罚…… 直到几页之后,他的名字才再次出现。 考间休息第5天 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一样有错觉。 窗帘一拉, 看到外面有大厦高楼, 总感觉自己放假在家睡到了自然醒。 这休息处可太能骗人了, 还不如把我们塞到更荒谬的荒郊野外呢,至少那样我不会搞混,弄得我一个上午都打不起精神, 据说休息处不止一个, 我们运气还行, 碰到最像热闹城市的那个。就今天早上, 老李还在我们住的地方旁边发现了一家棋牌室, 真的棋牌室,有麻将有扑克那种(写出来我都觉得扯)。 一个考起试来要人命的世界,居然在休息的地方安排棋牌室这么接地气的东西…… 老李他们凑了个麻将局(也是心大, 对面还有家网咖呢,我就很淡定),我不会打也没什么兴趣, 就溜出来了。 下午四五点我下楼吃饭,他们居然还在打, 而且午饭都没吃,有点醉生梦死的意思。想想挺可怕的,但又可以理解…… 吃完晚饭心情挺烦的,我就到处乱逛了一气,拿着手机拍视频(休息处能用手机大概是唯一的安慰了,不过连不上正常世界的网,狗屎),不知道等我通过考试回到正常世界,这些视频会不会变成雪花屏,因为我拍到监考官了。 就在商场旁边的街上,秦哥跟那个监考官A一起,我镜头扫过去的时候吓一跳。 怎么说呢,反正冷不丁看到那样两个人吧,感觉随时会有刀嗖嗖嗖飞过来(我的语文真的没救了,考这门该怎么办),虽然秦哥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看上去这两位是彻底杠上了。 监考官A没呆几秒就走了,还好没看见我在拍视频,不然反手甩我一个违规怎么办。 秦哥说是处罚结束了,监考官A按规定送他回休息处。据说是开车送的,据说很不情愿,过程中几次拐到了荒郊野外(虽然这狗屁地方荒郊野外真的很多,但我还是认为考官想灭口)。 晚上跟秦哥一起去了趟商场,我只买了一把折叠水果刀自保,他装满了一只小型行李箱。 我怀疑我们呆的不是一个世界,我是来考试的,他是来出差自由行的。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被这些事打个岔,心情没那么糟了。 下场考试不知道还能不能跟秦哥一组,不管能不能,都希望我自己变得厉害一点,好歹也是练过的人,只是缺了点实操经验。 Ps:最近的日记真的越写越长,可能闲了几天,想得越来越多吧。另外我们凑一起讨论了很久,依然没弄清楚这系统是谁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拉进来。老李说现在考虑那么多没什么用,不如先保证自己活着。 ……但我还是想弄明白,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叫活着。 现在是晚上12点,离下一门考试又近了一天,祝我们都有好运气,好好活着,弄清一切,晚安。 · 赵文途这篇日记占了好几页,秦究手指压在日记本的中缝上。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某一行,脑中突兀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那应该是某个夜晚,他面前停着一辆车,黑色,车窗上流淌着路灯的光,隐约能看到车里人侧脸的剪影。 很奇怪,明明时间、地点包括车的全貌都毫无印象,偏偏那块窗玻璃在画面中异常清晰。 他一手扶着车顶,弯着腰敲了敲车窗。 不记得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了,逗趣?找茬?挑衅? 总之他等了一会儿,车窗并没有降下来,喇叭却响了一下。 他也不记得喇叭响的意思了。 也许是车里的人在反挑衅?请他拿开手别碍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直起身,那辆车便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画面像飞鸟一掠而过,等他再去回想时,就只能捉住最后一点影子—— 他抱着胳膊靠着路灯,看着倏然远去的车影。 …… · 隔壁的1号禁闭室里。 游惑搭在后脖颈上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他从睡梦中惊醒,却在醒来的瞬间忘记自己梦见什么了。他揉了揉脖子抬起头,半睁着眼看了一圈四周。 一片漆黑。 并非那种关了灯的黑,而是彻彻底底眼盲式的的黑暗。 游惑的眼睛曾经受过伤,对这两者的区别非常敏感。 当初在医院休养的时候,他在这种黑暗中生活了将近一年。 一年,对于眼盲又缺失记忆的人来说真是漫长得很。 他会长时间地陷入沉默,以免问出什么蠢不自知的问题。又或者长时间地处于恹懒困倦中,闷头睡觉,以免做什么都得摸瞎试探…… 那太弱势了,他不喜欢。 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习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医生说他有点情绪缺失,喜怒哀乐的表现太浅了,连好奇和疑惑都很少。 他却没当真。 这也就是没碰到人而已,搞来八个监考官围成一圈,他的情绪绝对不会缺失。像001那样的,一个就够。 而且现在,他还有了一丝疑惑。 上一场考试关禁闭的时候,屋内摆设原封不动,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这次怎么睡一觉起来就瞎了? 这辈子最怕的事情…… 这禁闭室究竟用了什么傻比算法,认为他会怕瞎?如果真的怕瞎,为什么之前关禁闭毫无反应? 游惑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又一脸冷然地趴回桌上。 禁闭室寂静无声,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动静。 他浅棕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眨了几下,用手肘抵住眼皮,不一会儿就重新睡着了。 · 船舱里,时钟又挪一格。 对监考官而言,三个小时的禁闭时间眨眼就过。 时钟“当——”地一响,078惊魂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走,该把那两……021?”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二层船舱里根本没有021的身影。 “奇怪了,刚刚明明还坐在地毯上玩手机呢。”078纳闷地咕哝着。 他料想干脆小姐可能去卫生间了,以对方的性格不太可能错过时间,于是没多管,先行下了楼。 结果一下到底层船舱,他就看见021站在1号禁闭室门前,刚把门推开一条缝。 “你在这啊!”078说:“我说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你以前不是都等钟响么,这次积极啦?” 021看了他一眼,说:“刚刚想倒水喝,看时间差不多,就懒得再坐回去了,免得刚坐下又得站起来。” 078不疑有他,点点头说:“哦这样,行吧。你叫这位,我去叫001,一会儿来喊你。” 021点了一下头,推门进了游惑那间禁闭室。 078看她背手关上了门,心说喊个人就几秒的功夫,关门开门不嫌累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想归想,这话他可不敢跟021说。 大小姐长得是好看,脾气也不小。 078推开2号禁闭室的门,废墟的场景正在慢慢消退,因为没发生任何冲突,所以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血肉残渣。 而那位被关禁闭的001先生已经没在看书了,他正拿着一个黑色手机,垂眼拨弄着。 “你……您这是在干什么呢?”078拧着眉走近。 秦究不见外地招呼说:“来得正好,问你件事。” 078:“什么事?” 秦究晃了晃手机,说:“几年前的旧机子,打不开了,你会修么?” 078:“……………” 让谁给你修手机,你再说一遍? 秦究真的又说了一遍:“会么?” 078崩溃道:“不会,真的不会。你禁闭关得好好的,干嘛突然拨弄起手机了?” 秦究说:“朋友的遗物,留给我做个纪念。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078:“……” 他二话不说,冲门口比了个手势:“请。” 跟“滚”一个意思。 · 隔壁。 021站在禁闭室桌前,暗红色的手指一直在怼游惑的肩。 周遭的黑暗正慢慢淡去,屋内新打开的灯光投照下来。 021站在光下低声说:“你自己说的,如果你被注销出局但系统还在,一定要把你拉回来叫醒……” “你、倒、是、醒、啊、大、考、官。”她戳一下说一个字,表情跟平日没什么区别,语气却生动许多。 这长串戳完又过了片刻,游·一睡不醒·惑终于抓了抓头发,弓着脊骨坐起来。 他眯着眼抬起头,冷白好看的脸被灯光照得晃眼。 021正要张口,身后的门就被敲开了。 “还没好?走了。”078探进一颗头。 “……” 021唇角抽动了一下,捞出大墨镜戴上。她忍住揪掉那颗头的冲动,抬着下巴冷静地说:“正要走。” 返程 夜色已深, 海面之下暗流陡然汹涌。 小白船在颠簸中返航。 从禁闭室出来后,021没再试图跟游惑说话。 一切宛如上船时。 这位干脆小姐戴着大墨镜在船舱横行,不搭理其他人, 逮住机会就对078作天作地。 078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鉴于这位小姐一贯大脾气, 他也没有多想。 只有极偶尔的瞬间, 她会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透过墨镜悄悄看游惑。 她想知道自己在禁闭室里说的话,游惑究竟有没有听见。 可单从脸色看, 游惑毫无反应。 他正在跟922说话…… 他负责“在”。 922负责“说”。 “行行好别看了, 看我也没用。浪就是这么大,我哪来的本事让船别动。”922举起双手。 “这不是监考处?”游惑说。 “监考处要跟整个考场保持一致步调, 该颠颠, 该晃晃, 没有特殊待遇。” 922指着桌边:“你看154,脸都跟胆汁一个色了,要有办法让船稳住,他还等到现在?” 154扶着餐桌, 脸色铁青地站着。他刚想张嘴附和, 神色突然一变, 扭头就跑了。 “可怜的, 又去吐了。晕船贴都不管用。”922说。 小白船晃得太厉害,不论监考官还是考生,脸色都不好看。 唯独口口声声嚷着“晕船”的922跟没事人儿一样, 地板都摇成跷跷板了,他依然稳如老狗。 不过老狗对游惑有阴影,生怕解释着解释着又被套话。他下意识把秦究推出来:“老大, 这船有多破你最了解了,你……” 922一转头, 发现最了解的秦究熟门熟路进了厨房。 922:“……” 你要干什么…… 转眼,秦究又出来了,拿着一碟鲜橙。 明明椅子就在那,他不坐。非要在游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生生比游惑高出一大截。 他换了个放松的姿势,把盘子一递:“冒险从厨房顺来的,看在一起关禁闭的份上,分你一半怎么样?” “……” 神他妈冒险。 “不吃。”游惑被船晃得一脸毫无胃口,直接拒绝。 秦究挑了一瓣说:“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中世纪的船员水手非常容易得坏血病,石洞里那些船员说不准,我们要久呆的话也很难说。生病的人身上脸上都会长黑斑,牙会变松,不小心磕碰一下,可能就全豁了。” 游惑:“……” “再然后——” 秦究还想说,游惑直接拿了三瓣橙子。 922:“……” 千防万防,防不住上司倒戈。 他能怎么办,只能由他们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那缺德上司还在逗考生:“恭喜,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考生还了他三片橙子皮。 922看不下去了。 索性已经这样了,他破罐子破摔又去煎了两块羊排。 上司和瘟神他都惹不起,不如让大家都高兴一点,更何况他本来也想给老大开个小灶。 有明文禁止考生在监考处吃便饭吗? 没有。 毕竟当初制定规则的时候,鬼都没料到会有考生关禁闭关成这样。 想到这个,922在厨房忙得心安理得。 · 小白船从返航到靠岸花了半小时。 游惑离开前对922表达了谢意,并问922还有没有多余的食物,生熟都行。 922:“……” 这踏马是堂食不够还要外带啊? 他刚要开口,手指上的红灯终于不负众望亮起来,伴随着“滴滴滴”的预警。 “看,警告来了。”922给他看手指:“你们这场的考试内容是让一船的人活下去,包括提供他们足够的食物。我要是让你外带了,那不就是变相帮你答题么!你见过哪场考试是监考老师帮忙算答案的?” 这话戳中了心思。 游惑确实想过要点肉回去烤给船员。 不过既然警告了,他也没强求。 他自己违规是自我选择,强迫别人违规就太过了。 更何况几场考试下来,他对922印象还不错。 · 小白船停泊的地方并非石洞口,而是荒岛的另一端。 两人权当熟悉环境,沿着并不清晰的路绕岛而行。 按照狄黎描述的原题,这里应该地处北极圈。 所以跟一般的荒岛完全不同,除了石洞附近,目之所及尽是冰雪冻原。 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走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沙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半边异常安静,天幕阴云笼罩,只有某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两粒星星。就连汹涌的海浪声都被一块屏风似的巨大礁石阻隔了。 秦究抬头看了一眼跟海交接的天线,忽然听见游惑问他:“禁闭室那个地方很特别?” “嗯?”秦究一愣。 脚步停顿间,游惑比他快了一步,高高的背影一半融在夜色里。 秦究挑眉说:“怎么问这个?” “随口而已。”游惑转头瞥了他一眼,低声催促:“你走不走?” 秦究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你在诱导我违规,作为优等生应该老实乖巧——” 游惑:“……放屁。” 秦究笑了一声。 “你不是被贬为考生了,怎么还违规?”游惑瞥了一眼他的手腕。 那里现在戴着一块手表,刚好遮住了违规提示灯亮的地方。反正自从秦究开始参与考试,那个红灯就再没亮过。 “跟考生相关的事多说一点当然可以。”秦究道:“系统不行,系统不想提的更不行。” 游惑目光动了一下。 这句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本身就透露着一个信息。 禁闭室确实特别,跟系统设定有关,而且系统不想提。 不想提的会是什么呢? 要么是机密,要么是bug。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雪地里又只剩下脚步声。 秦究始终落后半步,走了一会儿他沉声道:“我很好奇。” 游惑眼也不抬,习惯性沉默着等下文,结果对方半天没下文。 “……” 他站住脚步,服了似的看秦究,憋出一个回应:“说。” 秦究这才继续:“你在禁闭室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游惑当然不会跟人说他看见了什么,鬼知道对方会不会以为他怕黑,尤其秦究这种…… 所以他“嗯”了一声,反问:“听说你在禁闭室看了三个小时书,还试图修了个手机?” “听谁说的?” “922。” 秦究又记一账:“不是书,是日记。日记和手机都是赵文途的。” 游惑一愣:“赵文途?” “有点遗憾,他冲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走开了。”秦究说:“不然还能见到他神智清醒的样子,至少名字想起来了,也算是一点安慰吧。” “所以他确实认识你。” 秦究看着天边,呼吸间的白雾在夜里迷蒙成团:“做考生的时候和他同队过,不过我没什么印象了。所以翻翻日记,试着回想一下。” 秦究做考生那都多少年前了,那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也很正常。毕竟他虽然常笑,却并不热情。 “回想起什么了?”游惑随口问道。 “日记里的事印象依然不深,倒是想起点别的。” “什么?” “比如考官A。” 游惑依然对这位考官A有点兴趣,一副等着听他说下去的样子。 秦究安静片刻,说:“一些不太愉快的零碎小事而已。” 反向操作 “零碎小事翻出来想, 你也挺厉害的。”游惑冷不丁冒出一句。 秦究挑起眉:“你常这样?” “哪样?” 秦究佯装斟酌,继而拖着调子形容道:“为了气某个人,比如我, 给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谁, 比如监考官A帮腔?老实说, 这样有一点幼稚。” 游惑“呵”了一声,拉高衣领掩住嘴唇和下巴, 目不斜视往前走:“嘴长我脸上。” 北极圈夜里的风能把面瘫吹成真瘫, 没人愿意在风里张嘴。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阵。 没了人声,这个礁石岛屿安静得有点过分, 正如之前刚上岸一样, 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游惑又走了几步, 突然反应过来。 没有海浪声。 他们在小白船里听了一路的汹涌海潮,上了岸就消失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了?” 见他突然停步,秦究有些疑惑。 游惑说:“海面封着冰,监考船是怎么一路开过来的?” 题目中, 三艘荷兰商船之所以停泊在这里, 那些船长船员之所以被迫在荒岛生活八个月, 就是因为海面被厚重的冰层封住, 他们无法行船。 那个平头大副说,原本商船有破冰铰链,绑在船帮上锁好, 一般的冰层都能通过。 但这里的冰实在太厚太多了,旷无边际,三艘船的破冰铰链都报废了。 但他们刚刚乘的小白船却一路畅行无阻, 速度也不慢。 而他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茬。 “监考船有特别的破冰装置?”游惑问秦究。 对于考场和监考处的设定,秦究再了解不过, 像一本将近一米九的活体工具书。 书说:“怎么?想去监考船上骗装备?” 游惑被一眼看穿,也不掩饰:“不行?” “不是不行。”秦究说:“而是没有。监考船不是靠破冰装置航行的,否则刚刚一路你就会不断听见冰层裂开的声音。” “922说监考船没有任何特殊待遇,其实是有的,航行本身就是特殊待遇。” 秦究说:“监考船所经过的地方,冰层会消失,变成正常的海水,根本用不上破冰装置这种东西。你考到现在还没发现么?在促使监考顺利抓考生这件事上,系统还是很乐意行方便的。” 那现在让那些船员收拾一下,开着商船走刚刚监考船走过的路呢? 游惑一边思索,一边往礁石边缘走。 秦究就像能读出这个想法一样。他打开手机电筒光往刚刚登岸的地方照了一圈,说:“不用费劲琢磨了,看看,监考船一走,冰就已经封上了。” 果不其然,灯光扫过的地方,冰层就像从未被打破一样茫白一片。 ……行吧。 游惑打消了念头。 监考船上的众人暂时逃过一劫。 · 石洞中,众人忙碌不息。 两位大佬砸船砸出来的木材堆积如山,直接解决了后续十多天的全部燃料供给。 大家当然不会浪费这种冒险得来的财富。 他们把木材放在最干燥的角落,各自找了点趁手工具,把它们劈砍成更易燃烧的木柴。 船员生存经验丰富,没有受伤的几位跟着考生一起设置生火点。 既要保证洞内足够温暖,又要能散烟,还得以防火堆倒塌伤人的危险。 大大小小的火堆全部生好,里外两个石洞骤然变得温暖起来,火光通明。 冻硬的头发、含着冰渣的衣服被烘干,各处创口的血色也有了鲜活的迹象。 大家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围着火堆歇坐下来。 几个受伤严重的船员包括船长还在昏睡,吴俐每隔半小时会粗查一下体温和伤口。舒雪兢兢业业给她帮忙。 不得不说,孕妇的身份让她看上去毫无威胁,她气质又很温和,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跟人亲近起来。 就连最严肃的吴俐,跟她说的话都比别人多一些。 吴俐在烤火休息的间隙,忽然问了舒雪一句:“你那两位朋友,有没有得过脑部疾病?” 舒雪:“……” 这位严谨的女士问得非常礼貌,但听着真的很像骂人。 舒雪哭笑不得地说:“没听他们提起过,为什么这么说?” 吴俐说:“偶尔一些表现有点像。” 舒雪想了想说:“其实我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一起考过两场试,所以了解有限。要不……你问问他们?” 她当然看不出游惑和秦究有什么疾病迹象,只觉得他们强悍又厉害,不像生过病的模样。况且……脑部疾病不至于高发到这种地步吧?随便碰上两个朋友就两个都有病? 这概率太低了,舒雪觉得不太可能。 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吴俐说话肯定有她的理由,舒雪不想擅自给游惑、秦究下定论。 唔……万一真有什么征兆,耽误了怎么办? 舒雪心想。 吴俐搓了搓暖和起来的手,说:“再看吧,也许只是我职业病发作,敏感过度。” · 游惑和秦究回到石洞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工完毕,开始轮换着休息了。 一部分人蜷在火堆旁边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大多数人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会睁眼翻个身。 舒雪看起来很困,坐在角落里搂着行李箱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游惑和秦究放轻手脚走过去。 她拍了拍脸醒过来说:“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算了算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还以为你们又出什么事了。刚刚想去找你们来着,被拦住了。” 平头大副把怀表塞回去,刻板地说:“夜里不安全,当然不能让你们冒险。” “既然最后两位也回来了,去把洞口封上吧。”他叫上一个船员,一起去了外面,用火堆设置了几个障碍。 “抓紧时间休息吧,尽量早点睡。这样夜里如果发生什么事,起码不至于醒不过来。” 听到“醒不过来”这几个字的时候,秦究意味深长地看了游惑一眼。 游惑往墙角一坐,伸直腿说:“我守。” “你在禁闭室睡饱了么?如果没睡饱我不介意今晚先辛苦一下。否则我很担心你守一半倒下,睡得比我还沉。”秦究说。 游惑:“……”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秦究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合衣闭上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游惑后脑勺靠在石壁上,目光静静扫过洞里的人,最终落在某一处。 那里缩着两个男人,一直在小幅度地抖着,墙上放大的影子因此跟着颤动不息。 他们面如金纸,其中一个神经质地啃着指甲,一脸风雨欲来的不安。 这两人游惑记得,一个叫陈飞一个叫黄瑞,总分只有11分,比游惑和秦究还少6分多,目前排名在倒数第一。 他们试着努力过,找过树枝上过商船,收获太小,无力回天。 不出意外,再过几个小时的0点,他们将会作为第一组为死亡船员负责的人,经受应有的处罚。 尽管目前不知道处罚是什么,怎么才叫为死亡负责。 但想想也知道一定很可怕……没准会直接送命。 现在的他们,就是在数秒等待铡刀落下。 · 大副胸前的怀表静静走着,代表着考场时间。 夜里23点57分,洞里突然响起打铃声。 睡着的考生猛地惊醒,甚至有人顶着鸡窝头一咕噜蹦起来:“考试了?” 蹦起来的是狄黎,他茫然地看了一圈又搓着脸坐会地上:“卧槽……吓死我了,我幻听听见上课铃了,还特么以为高考迟到了。” “不是幻听。” “真的有铃声,吓得我……” “为什么突然打铃?我最怕这种声音。”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 秦究正捏着眉心,游惑突然拍了他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他抬起头。 游惑指着石壁说:“重新算分了。” 话音刚落,死兔子的声音在洞内响起来,带着诡异的回声: 【距离0点还有2分有21秒,重新核算今日分数。】 【今日考生触发得分点共两项。】 【1、为船员治伤。】 【2、找到燃料保证洞内温度。】 【具体计分如下:】 【为船员治伤共计6分,其中找到药物2分,诊治4分。】 【找到燃料保证洞内温度共计8分,其中找到充足燃料5分,劈柴1分,安全地生火2分。】 石壁上,考生们的分数开始发生变化。 秦究、游惑因为提供药物、找到燃料,直接加了7分,从17.25摇身一变成了24.25,直接上窜四名。 舒雪、吴俐则加上了诊治的4分,也上跳了两名。 狄黎他们几个虽然也找到了燃料,但数量离“充足”太远了,所以只加到了1分。 剩下的多数小组都加到了劈柴和生火的2分,聊胜于无。 陈飞和黄瑞尽了努力,一共加了4分,总分从11变成了15,依然排在倒数第一。 他们颓然瘫坐,空茫又惊恐。 就在这时,死兔子又说话了: 【全部加分项核算完毕,现在核算额外扣分项。】 【今日考生触发扣分点共一项。】 【1、考场违规,拆分系统船。】 【具体计分如下:】 【被拆系统船功能丧失,彻底报废,无法维修,行为性质后果极其严重,扣除违规考生共计10分。】 石壁上的分数条再次应声而变。 游惑、秦究的分数惨遭腰斩,从24.25飞流直下脸扑地,变成了14.25。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反向操作一波沉底,全天得分合计为负3,成功踢开陈飞和黄瑞,稳坐倒数第一。 一众考生呆若木鸡。 死亡责任 最木鸡的就是陈飞和黄瑞了。 峰回路转一瞬间, 骚得人措手不及。 陈飞正打算给自己哭个坟,这么一闹哭就不合适了,高兴更不合适。 他卡在张大嘴的表情上, 茫然地看着两位大佬。 下午大家还感慨这俩是活生生的希望, 这才几个小时, 希望就要把自己浪死了。 · 在全洞三十几口考生的注目下,游惑从唇缝中挤出一句耳语:“智障什么时候学会的扣分?” “你都当面说它智障了, 总要扣点分挽回面子。”秦究似乎觉得悄悄话很有意思, 也压着嗓音,“这种事倒也不少见, 你们第一场不就扣过卷面分?” 游惑:“只扣2分。” 幸亏他声音小, 要让其他考生听见游惑那个“只”字, 恐怕会引起生理不适和眩晕效果。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一下午也就三分以内浮动,那是“攀爬”,这两位得叫“上下翻飞”。 秦究说:“卷面不整洁和拆船,两者严重程度还是有点区别的。” “猎人甲死了算不算严重?”游惑说:“非但没扣, 还加了。” 秦究有点想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贬的官也是官。 他看着游惑冷静的侧脸, 招了一下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我觉得有必要给离经叛道的优等生开个小灶, 科普一下。” 游惑:“……说。” “在这里, 动题目和动系统是完全不同的性质。”秦究说:“当然,最好是两者都不动。” “……” 游惑木然看着他。 作为一个什么都敢动的监考,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说出这句话。 秦究看见他的表情,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理论上两者都别动。但如果要比较一下,毫无疑问后者更严重,这甚至不是一个层级上的问题……因为你在挑战它的权威。” 听到权威两个字, 游惑暗嗤一声:“权威。” 一个毫无道理拉人考试的系统,一个随随便便决定人生死的玩意儿, 有脸说权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对着我冷笑。”秦究随便指了几下说:“考场上它无处不在,你可以对着分数墙或是任何一个空地角落啐它几下,包括那只兔子。” 死兔子:“……” “骂两句再扣十分?”游惑说:“也行,不亏。” 死兔子:“…………” “这倒不至于。”秦究沉笑一声说:“你上一轮乱摸乌鸦头,乌鸦扣你分了么?所以随便骂。” 死兔子:“………………” 游惑古怪地看了秦究一眼:“你在帮它说话?” 他问完又觉得这话很有问题。 秦究作为监考官的一员、系统的一部分,帮它说话本来天经地义。 可他这句话……不知不觉间把秦究放在了系统的对立面,放到了己方阵营。 而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是从哪个时刻开始的…… 游惑眉心轻蹙了一下,几乎是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 秦究:“我听见了。” “……” 游惑的脸逐渐变瘫。 “有些东西你如果真的好奇,以后可以另找机会讨论,万一又被请去监考处,也能留点话题打发时间。”秦究说这话的时候,轻眨了一下右眼。 游惑微愣。 转瞬的功夫,秦究已经继续说道:“总之,系统有它遵循的规则。挑衅题目内容远不如挑衅系统严重。所以,搞死猎人甲只会受违规处罚,该拿的分一分没少。但拆了系统船就不一样了。这点系统算得很精。” 游惑看了他片刻,又提出一项异议:“毁考场比拆船严重,但上一轮只扣了五分。” “……看来贵人多忘事,我不得不提醒一句。”秦究指着自己:“只扣五分是因为有另一个人承担了至少一半处罚,这人此刻正在跟你说话。” 游惑:“……” 秦究:“老实说我一直在等一份谢礼,但某些考生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游惑:“……” “不过没关系。”秦究又说:“我在某些事上耐心非常好,不介意多等几天。” 游惑漂亮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他想了几秒,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巧了,我也不介意。” 秦究:“……” · 不远处,狄黎一脸懵逼地说:“那两位是在讨论自己的生死吗?怎么说着说着还带上笑了。” 他同队的李哥仔细辨识了一下,说:“主要是其中一位在笑……” 狄黎:“……有区别么?” 李哥:“没有。” 大家都在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唯独两位当事人淡定异常,还有心情聊天。 至此,狄黎总算明白这两位的分数是怎么来的了。 作为一个陈年的考生,他对分数无比敏感。平日里少拿一分心就痛,现在看着游惑和秦究,他浑身都痛。 他甚至冒出了一点点冲动,如果系统允许的话,他可以送两分过去。但他转而又想,不论送给谁,总有人会站在倒数第一的位置上。 总有人逃不掉那个惩罚。 看着游惑、秦究直线俯冲到最后一名,他会觉得不舒坦。 那换成陈飞和黄瑞就舒坦了? 一样不会。 换成任何一组,任何一个人站在送死的路上,他都会不舒坦。 归根结底,人心都是肉长的。 而这垃圾系统,从来不干人事。 众人还没从分数的大起大落中回神,洞里忽然起了风。 最先觉察到的是商船的船员。 这些考场NPC在死兔子说话的时候突然犯困,纷纷靠着墙打起盹来,此刻又猛然惊醒。 平头大副搓着手臂,茫然地问:“哪来的风?洞口的火堆移开了?” 他问身边的船员。 船员咕哝着:“不会吧,我去看看。” 大副又问考生:“你们感觉到了么?” 说话间又是一阵风扫过,潮湿的、带着海的腥味。 这次很多考生都觉察到了。 他们在那瞬间打了个寒颤,一阵麻意倏然爬上头皮: 外面的石洞正对着洞口,偶尔有风也就算了。他们现在都聚在里面的石洞中,拐了两道角,又有火堆阻隔……怎么可能会吹到这种带着海腥味的风? 什么湿漉漉的水汽从火里穿过也该干了! 众人四下扫视,到处找寻风的来源,越想越怕。 忽然间,又有人慌张叫道:“等下,有声音!” 大家一愣,立刻僵在原地:“什么声音?” “你们听,别出声,你们仔细听!” 那个考生眼睛瞪得极大,惊慌地在眼眶里转悠,狐疑地看向各个角度。 他手指压在嘴唇上,维持着那个姿势。 他眼珠刚转两圈,就听呼地一声,几处火堆同时熄灭。 洞内陡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惊呼和尖叫几乎同时响起,惊慌的氛围瞬间达到顶端。 “别叫。”游惑低斥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弹开盖子。 咔哒一声。 一簇细细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来,虽然比不上火堆,但聊胜于无。 他和手里的火苗顿时变成中心,三十多位考生外加几位醒来的船员全部以他为基准,向中间靠拢。 人挤人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游惑被人拱了一下,差点儿双脚站上秦究的鞋。 · 平头大副的声音响起来:“来了来了,我们之前碰到的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睡着,火突然全熄,然后就会有怪物突然袭击过来。” 这话把大家吓到了,统统愣住,谁都不敢妄动。 石洞在这一瞬间出现死寂。 然后……古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吱吱呀呀,很难形容。 就像是某种软胶质的东西被拉扯摩擦……听得人牙酸。 不仅如此,还伴随着某种空洞的滴答声。 那应该是水滴从高处掉落的回响。 啪—— 狄黎脸上突然一湿,他摸了一下。 啪—— 游惑眼前也是一湿,溅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眨了几下,刚要缓解,一只手忽然轻抓住他的手腕,借着他举高打火机,在头顶晃了一圈。 秦究说:“往上看。” 众人顺着下滴的水,缓缓抬头。 就见石洞顶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东西。它有着肉白色的皮肤,藤蔓一样四处衍生的躯体,以及两只硕大而漆黑的眼睛。 它悄无声息占据了整个石洞顶部,扭过滑腻的头,静静地俯视着所有人,然后张开了黑洞洞的嘴。 呼—— 潮湿的、带着海腥味的风扑面而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打火机噗地熄了。 这次没人尖叫。 真正恐惧的瞬间,其实是顾不上尖叫的。 只有窒息在洞里弥漫。 狄黎感到了片刻的大脑空白。 等他嗓子能发出细微叫声的时候,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 又过了两秒,他突然意识到,刚刚被他挤着的游惑没了。 不仅游惑…… 他在黑暗中摸了一下瞎,发现秦究的位置也空了。 很快,更多人发现了这一点。 嗡嗡声瞬间爆发。 “人呢?” “不在了!真不在了!” “游惑?是叫游惑吧?秦究?” 有人试着在黑暗中叫这两个名字。 但毫无回应。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死兔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遗憾,这一天共有八位船员死去,依照本场考试规定,当日凌晨0点,排名最后一组的考生应当承担死亡责任。如果人数不足以抵扣死亡船员人数,则次日继续,以此类推。】 【这座荒岛并非独属于避难的船员,这八个月中,岛上猎物和附近鱼流都进了船员的肚子,有位原住民不满意了。它饿了很多天,饥肠辘辘,一直在试图填饱它的肚子,但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今天……】 【今天对它来说是个好日子,死去的船员刚好能填一填它的胃。可是大副下令把同伴的尸体藏起来了,坏了它的计划。但是没关系,有些陌生来客同样美味,看得它食欲大增。】 【于是,它把他们抓走啦。】 死兔子顿了一下,又用刻板的声音说: 【两个小时后,剩余考生可以为同伴敛骨默哀,祝你们好运。】 半截烟 就像那次被封进棺材一样, 这次的怪物抓人也很没道理。 只是眨眼之间,眼前的景物就变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大副船员他们至少还有被怪物试探拖行的过程, 还能在那个过程中挣扎一下。到考生这里, “抓”的过程直接省略, 睁眼就已经不在石洞了。 余光里的周遭环境全然不同,具体是哪儿游惑暂时顾不上看, 因为他正在直面怪物的嘴…… 应该是嘴。 总之好大一个洞, 咸腥的“海风”劈头盖脸。 游惑:“……” 他脚下是空的,身上勒了一道, 那偌大的、边缘肉白的洞正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 转瞬便要将他包裹住。 给他恶心得不行。 事实证明, 系统为了惩罚人,多牲口的事都干得出来。 被包裹的瞬间,游惑听见秦究低声对系统骂了句粗。 “优等生,打——”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哒一声。 打火机的盖子在游惑的手指间弹开, 一簇火苗亮了起来。 他们确实被包裹进了怪物的躯体里, 因为四周一片滑腻的白色, 脚下是肉质的软实感……但这不是真正的腔口。 真正的腔口就在几步之遥, 带着一圈细密的尖齿,散发着更难闻的味道。 游惑铁青着脸对秦究说:“这边口袋有包烟。” 他上臂被捆得死死的,手肘虽然能动, 但角度够不着上衣口袋,只能试着侧过身。 眼看着腔口越送越近。 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游惑:“……” 这时候,大佬又有点后悔这个提议了。 因为别人的手在自己口袋里拿东西的感觉实在很奇怪…… 好在秦究动作算快。 在他催促之前已经抽了出去。 撕拉一声—— 细索纸声在旁边响起来。 游惑:“………你他妈还有功夫撕包装???” 那腔口都快怼上脸了。 他实在难得用这种语气, 秦究居然笑了起来。 不过拆封的声音也立刻停了。 游惑打火机一横,秦究抓着一把烟送过去…… 腔口尖齿微微张开, 像细密的刀刃触碰上皮肤,冰冷潮湿,香飘十里。 操。 游惑偏开脸屏住呼吸。 …… 肉白色的怪物肢体包裹成团,捂着刚塞进去的食物,像老太太没牙的嘴。 空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大概十几年吧,没牙老太太开始往外漏烟。 它蠕动了两下,憋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过了十几年…… 老太太憋不住了。 它活像得了肺痨一样,连噗几下…… 然后“哇”地吐了。 · 落地的时候,游惑下意识撑了一下。 结果按到了一堆古怪的东西。 就像是凌乱的硬物堆了一堆,被他一撑,又七零八落地松散开来。 他的手掌还被某个尖角划了一道口子。 但他没顾得上。 他迅速摸索到某个掩体,冲秦究示意了一声,两人翻躲到掩体后面。 他拨了三下打火机,火光终于又亮起来,但微弱许多。 游惑举着火苗扫了一下,发现他们给他们当掩体的居然是个柜子。 柜子锈得不成样,锁和柜门已经融到了一起,根本拆不开,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残留的花纹。 花纹样式非常眼熟,平头大副的怀表盖就是这种风格。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半盖着绿藻的木地板、木柜以及木箱,塌垮了一半的楼梯……甚至还有一扇灰蒙蒙的圆形舷窗,就在他们面前。 这应该是一艘废弃已久的船,但这艘船停在哪里,他们还没弄清楚。 游惑探头扫了一眼,船舱中有两根竖直石柱,捅穿了天花板和地板。 从这两根石柱可以想象,当时这艘船也许碰上了大浪,挑高又掀翻,然后直直插在了尖利向上的石刀上。 石柱旁边的地面上,堆满了黄白的人骨,像一座垮塌的小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多头骨歪斜在其中,黑色的眼洞以各种角度静静对着两人。 他们刚刚落地撑到的就是这些。 游惑探头去看这些的时候,右手撑了一下地。 铁柜底下不知什么时候积了一洼水,他手掌刚好按在上面,冰冷刺骨。 寒意直冲头顶的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歪斜的船舱,尖利的石柱,包括那一地白森森的骨头。 甚至就连这种令人窒闷的气味,仿佛在哪儿闻过。 就好像曾经的某天某时,他在同样的位置探出头去,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水比现在更刺骨一点,船舱里还有怪物飞溅的粘液,散发着腐坏混杂着锈蚀的味道,跟现在如出一辙,甚至更浓郁一些…… 浓郁得叫人张口就能吐出来。 他紧抿着嘴唇,手指关节抵着鼻尖,一口也不想呼吸。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说:“大考官,给根烟。” …… “什么?”游惑倏然回神,下意识回头。 秦究在他身后,伸手抹了一下舷窗玻璃,留下三根手指印。 他捻着指腹,愣了一下:“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游惑问。 “我?”秦究说:“我没说话。” 游惑眉心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怎么?这里太冲,熏出了幻听?”秦究失笑。 “嗯。” 游惑收回目光,又重新探头看向船舱。 他换了个姿势,刚要把那句话撇到脑后,手指就碰到了某样东西。 很短一截,落在铁柜底下的缝隙里。 游惑皱着眉把那东西挑出来,用火苗照了一下。 他仔细辨认了片刻,发现那居然是一支烧了半截的烟。 …… 几天前?还是十多天前? 在那个山脚下的考生休息处里,那位名叫楚月的泼辣老板说过,有些考场清理得并不干净,也许能在那里找到多年前某个人遗留的痕迹…… · 不远处,被呛了满嘴烟的怪物正在石柱后,庞然巨大,看不清全貌。 它很快会缓过来,向这里发起攻击。 游惑知道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看准时机反击…… 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那半截早已变质的烟走神了好一会儿。 试着回想刚刚那句话,却发现已经记不全了。 他既没听清所有内容,也没听清那个声音,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说的,但是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以及看到半截烟的这一刻,他居然有点……毫无来由的难过。 你抽烟么? 啪。 有人在游惑脸侧打了个响指。 力道刻意放得很轻, 也许是怕惊动怪物,也许是怕惊到人。 游惑一愣,回过头来。 秦究正收手:“想什么呢想得一动不动?” “没有。”游惑摇了一下头。 打火机苟延残喘, 呼地又熄了。 船舱一片漆黑, 只有秦究的眼里隐隐有亮光。 游惑捏着烟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去盯着怪物。 没过片刻,又在黑暗中突然出声:“你抽烟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 秦究愣了一下:“现在?” 游惑这才反应过来有歧义:“不是……” 一瞬间的感觉过去, 忽然有点索然无味。 他碰到秦究这么多次,也从没见他买过烟。更何况随便揪住一个人问这个也太奇怪了。他现在回想起刚刚问的话, 觉得非常傻x。 “算了, 当我没问。” 游惑又恢复了那股懒恹恹的调子。 秦究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刚开口就倏然收了声, 手指在游惑肩上敲了两下,像一种提示。 石柱后面,怪物终于从咳呛中缓过来。 开始悄悄移动。 它身上仿佛自带一点荧光,又或许是那种不正常的肉白色在黑暗中比较显眼。 游惑足够看清它的动静。 它硕大的眼珠从石柱后面露出一点, 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足够填充半个船舱的身体在呼吸中起伏, 无数条延伸出来的肢干随着起伏的节奏, 在木质地板上轻轻敲着。 咯哒咯哒。 这怪物长得就像个变异的大章鱼, 肢干就是触手,里侧甚至还布满了吸盘。 但长得比章鱼瞎眼多了。 游惑在嫌弃中屏住呼吸。 丑章鱼的触手还在延伸,硕大的脑袋在石柱后面歪过来, 眼珠跟着转开。 突然,它某根触手瞬间抽长。 就像壁虎舌头弹蚊子一样,猛地伸向某处。 轰地一声。 那处堆叠的木箱倒塌满地。 被触手直接击中的那个已经断裂成了几块木板。 不过可惜, 那里没有人。 丑章鱼又把硕大的脑袋歪向另一边,眼珠跟着转过去。 仔细感知。 船舱里一片寂静, 只有它挪动的时候会发出叽咕水声。 …… 游惑感觉自己肩膀又被人悄悄戳了两下。 他转过头,就见秦究冲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有一个腐坏的木塞。 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 游惑瞬间了然。 秦究空余的手伸出食指: 1 2 3 三根手指竖起来的瞬间。 游惑把手里那半截烟头扔出去,于此同时,秦究把木塞扔到了相反方向。 嗖嗖—— 触手伸出的速度快得离谱,还带着风声。 丑章鱼身体一点儿没动,两根触手同时弹往两个方向。 不出意外,一只木柜遭了秧,直接被击倒。 倒下的过程中,一端斜卡在石柱上,形成一个三角框。 而另一端,如山堆积的人骨被它打散了。 盆骨、头骨、腿骨飞了一地。 还有一些泼散到了游惑面前。 游惑跟那个头骨面面相觑。 也许多年前,它还有血有肉,是上一批被困的船长船员。又或者是某个被捉来考试的考生。 游惑伸向骨头的手指停了一下,改抓了几个钉子个木片。 他二话不说,一一把这些东西扔了出去。 每扔一个,丑章鱼就应声飞出一根触手。 再扔一个,又飞一根。 一步不落,非常亢奋…… 怎么说呢,游惑突然明白了养狗人扔飞盘的意义。 秦究那边也一样。 一时间,船舱陷入某种诡异的对峙中。 他身体不动,秦究也不动,丑章鱼更是一动不动。 只有胳膊和触手在飞。 仅仅几分钟。 船舱被拆成了彻彻底底的废墟,桌椅橱柜四处歪斜交错,两位食物依然没影。 丑章鱼:“……” 两位大佬探头看了一眼,对目前的乱象表示基本满意。 他们消停了一会儿。 船舱突然安静,丑章鱼的眼珠又转了起来,身体起伏慢下来。 似乎又淡定了。 它就像在跟到嘴的食物玩游戏,不慌不忙。 今天这对食物比较皮。 但没关系,它不介意玩一会儿捉迷藏再进食。 适当的消耗总会让它食欲大增,也让食物看起来更加美味。 它大度地想。 会反抗的吃的才是好吃的。 吓蒙了肉就松了,没了嚼劲。 它甚至觉得一口气吃完太无趣了,最好能让它吃两口垫垫肚子,玩上一天,再吃两口垫垫肚子。 保持一定的饥饿感,每一口都会变得特别满足。 它也不怕食物跑掉。 反正不管怎么逃跑,到了夜里0点,食物都会送到它面前,带着惊恐、绝望以及一点点无可奈何。 味道异常丰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游惑不知道那丑章鱼究竟在想什么。 只看到它使劲抿住腔口软肉,砸了两下,然后哗哗漏下几股口水。 舷窗外的幽光刚好映过去,亮晶晶的。 游惑:“……” 怪物一掉口水,船舱内的味道就更加销魂。 游惑屏住呼吸比了一下眼……终于受不了了。 他头也不回,连怼秦究好几下。 然后用手指静静比着数字: 1 2 3 他弓身窜了出去。 另一边,秦究没有辜负他,也同时有了动作。 丑章鱼陡然兴奋起来,十多条触手接连发起攻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动静响到哪里,触手就打到哪里。 一根不行,两根。 两根没抓到就三根。 杂乱无章的船舱本就是他俩刻意搞出来的,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一个穿过石柱的时候,另一个刚撑手跃过楼梯。 一个侧身靠上铁柜的时候,另一个则从倾斜的木橱底下矮身而过。 …… 没过两分钟。 游惑在石柱后站定。 丑章鱼的触手末梢又尖又细,他手里抓了一把…… 秦究半蹲在楼梯上,身侧是另一根石柱,脚下踩着剩余所有。 至于丑章鱼…… 它的触手分成两拨,在杂物中绕了九曲十八弯的路,被两位大佬抻着。 硕大的脑袋矮了一截,以劈叉劈瘫了的姿态扒在原地。 游惑问秦究:“你那绳子带了没?” “监考官的东西一概不让带,这点我一直很遗憾……”秦究嘴上说着遗憾,目光却在四下扫着。 他伸手一捞,从楼梯拐角处捞出一截绳索,翻看了一眼:“刚看到有这个,应该是用来绑船帆的,给。” 秦究伸手一抛,把绳索扔过来。 游惑接住,当即给手里的一把触手末梢捆在一起,扎了个马尾。 “你真是……”秦究说。 看着又冷又傲,怎么什么东西都能玩。 游惑丢开扎好的马尾,撩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等着他把屁话说完。 秦究“唔”了一声,改口道:“风趣幽默,很有意思。” 他说着,也从楼梯口那摸索了一番,又找了一截绳索,把脚下踩着的那把触手末梢也捆在了一起。 这就是双马尾。 丑章鱼:“……” 秦究单手撑着,从楼梯上跳下来。 被他扎起来的触手从楼梯一侧耷拉下来,装死似的垂着。 秦究翻看了一下,说:“这东西都能吃么?” 丑章鱼:“……” 游惑:“……不能。” 秦究还挺意外:“不可以?看着跟鱿鱼须也没什么区别。” 游惑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秦究以为他会说“你是变态么”这类的话,结果这位大佬蹦出一句:“头太丑了。” 丑章鱼:“……” 说话间,就见丑章鱼脑袋迅速变大。 它憋足了一股劲…… 就听啪啪啪几声,被捆住的触手末端突然齐齐断裂。 丑章鱼一旦脱离禁锢,立刻缩回所有触手。 就见那肉白色的庞大身躯陡然一矮,伸缩自如地钻进墙边缝隙。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滑走消失,只留下两捆主动放弃的马尾。 断发保命? ……行吧。 游惑重新拨亮打火机,走到丑章鱼消失的地方。 就见那里的木质船板断了几块,留下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凹凸不平的礁石,还有几条深邃的缝隙。 海水的咸腥味从缝隙里传来,隐约能听见一点海浪声。 没过片刻,秦究在舷窗旁轻轻吹了个口哨。 游惑注意力被引过去。 “跑了。”秦究敲了敲窗玻璃。 舷窗之外是幽深的海水。 一边是礁石,一边是冰层下的海水。 看来这艘废弃船只还在岛上,只不过卡在了某个刁钻的边缘位置,以至于之前他们没能发现这里。 游惑心想着,走到舷窗旁往外看。 就见不远处的海水中,一抹肉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转瞬,海水又变回了静谧幽深的模样。 “我不抽烟。”秦究突然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惑一愣,直起身。就见秦究正靠在舷窗边看着他:“你之前问的是这个意思么?” 游惑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 秦究又说:“为什么想问这个?” “没什么。”游惑顿了片刻,“捡了个烟头问问失主。” 秦究想起那发了霉的东西,高高挑起了眉毛。 游惑已经走了。 船舱里一塌糊涂。 游惑和秦究扫荡“战场”,从碎裂的箱子和倒塌的橱柜下找到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包括蜡烛,风灯,指南针。 甚至还有中世纪风格的徽章、怀表和一个生锈的匣子。 游惑点了风灯,终于给打火机一个喘息的机会。 两人拨了拨指南针,顺着船舱漏进来的风找寻出口。 · 不久后。 石洞里,一众考生举着火把陆续进洞,交换着消息。 “找到没?” “我们去那边转了一圈,沿着海岸走了半个小时,没找到那个怪物的痕迹。” “那……有什么骨头么?” “没有没有。” “哦哦哦那就好,没看到骨头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游惑和秦究消失之后,他们本来挺怕的。 但舒雪一个孕妇主动抓了火把要去找,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坐得住,当即组队出去了。 但找了将近一小时,也没找到什么痕迹。 说是没有尸体就还有希望。 但希望究竟有多小,他们心里清清楚楚…… 众人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又一脸愁容地叹着气。 这口气还没叹到底,洞口出现了两个身影。 众人一回头,就见他们心里快变成骨头的两个人,拎着两捆鱿鱼须,带着一个铁匣拎着一盏风灯…… 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众人:“………………………” 而此时,两位大佬中的其中一个还看了一眼分数墙,当着死兔子的面低声咕哝了一句:“这次怎么没违规……” 死兔子:“……………………” 这特么违规上瘾是吧??? 烤兔子 荒岛有一片礁石林。 高高的礁石毫无规则地排列着, 形成一条条狭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行。 不过,岛上的考生从不走这里。 一来, 这里尖石丛生, 冰冻的地面极滑, 实在危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来,每一条狭缝中穿过的风都能把人吹成傻比, 还会齐齐发出呼哨声, 时高时低,跟闹鬼一个动静。 胆子稍微小一点的, 能把尿听下来。 可此时, 这片礁石林里却有两个蹒跚的身影—— 狄黎和同伴李哥。 这两位恰好都有点强迫症, 找人的时候体现得尤其明显—— 一定要一条道、一条道顺着走一遍,漏一处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于是把自己走到了这种鬼地方。 为了尽快找一遍,他们是分开的。 一人一条狭缝,隔着礁石齐头并进。 · 狄黎正脸撞海风, 眯着眼艰难前行。 正走着,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风吹出来的呼哨, 没走两步, 他又觉得不对劲。 呼哨声确实很大,呜呜咽咽拖得很长,和着风的节奏。但除此以外, 还藏着另一个声音…… 就像……从背后追上来的脚步声。 回音? 狄黎在心里自我宽慰。 他刻意放轻步子,扶着两边的礁石壁,慢慢地走…… 结果背后的脚步声跑起来了。 狄黎:“……” 难道是李哥跟过来了? 他又开始自我宽慰。 为了求证, 他壮着胆喊了一嗓子:“李哥——” “哎呦我去,突然喊我吓我一跳!”李哥的声音从隔壁缝隙传来, 在他斜前方:“怎么啦?” 狄黎:“……” 他刹住脚步,猛地扭头。 手里的油灯吱呀摇晃,光也忽明忽暗。 而他身后空无一人。 …… · 隔壁礁石缝隙里,李哥问完等了片刻,没等到任何回音。 狄黎喊完那一嗓子突然没了下文,这让他有点担心。 “小狄——”李哥提高嗓门又问了一声:“你怎么啦——” 依然没有回答。 耳边只有海风疯狂抽他的声音。 李哥心里咯噔一声,扶着墙快走几步:“小狄你……” 话没说完,死了很久的隔壁终于有动静了。 狄黎慷慨激昂的声音响在风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李哥:“…………” 什么玩意儿这是? 他惊得脚打滑,一屁股坐地上了,还因为惯性往前滑行了小半米。 直到被东西勾住裤腿,才堪堪停住。 李哥好气又好笑,低声骂了句:“小兔崽子净吓人……” 他撑了一下障碍物,企图从打滑的地面站起来, 握住的瞬间,他头皮突然一麻。 掉落在地的油灯咕噜噜滚过,灯火不稳地晃了两下,噗地熄了。 但那一瞬,足够他看清自己握住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 一只青灰坚硬的手,从积雪冰层下突兀伸出来。因为太冷的缘故,还黏住了他的手掌皮肤。 李哥:“…………” 没过片刻,礁石狭道里出现了两个声音,中气十足:“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 狄黎和李哥连滚带爬奔回老窝。 人未进洞,声先至。 “找到他们了!快!火把多拿几个!还需要铲子或者刀,能凿冰的就行!得挖——” 话没说完,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洞,跟游惑、秦究来了个面对面。 狄黎:“……操?” “挖什么草?”秦究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 狄黎懵逼半晌。 他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说:“你……你们不是……” 他指着洞外,再看看完好无损的游惑、秦究,终于明白自己跟李哥闹了个多大的乌龙。 摸到那只手的时候,李哥根本不敢细看也不想细看。 只以为那怪物的效率远超预期,才一个小时出头,尸体都埋在冰下冻硬了。 他们原打算冲回来带上足够的人和工具,把两位同伴的尸骨收回来。 万万没想到,人家自己回来了。 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带了一堆伴手礼。 狄黎闭嘴惊艳。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冰渣和雪,就近蹲在一个火堆前。 刚烤了个翻面,他突然纳闷嘀咕:“嘶——你们回来了,那刚刚跟李哥握手的是谁?” “什么握手?”游惑问。 狄黎和李哥把刚刚碰到的事说了一遍。 秦究冲里面石洞抬了抬下巴说:“忘了?那些船员也埋过人。” “哦——对啊!”狄黎敲了敲额头说:“瞧我这脑子,海风一冻,智商就开始跳楼甩卖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是啊,之前题目还说过,大副把死去的船员藏起来了。” 也许就是怕被怪物吃,所以先埋到了冰下,让他们跟冰层融为一体,这样那怪物也不好下嘴? 但是,狄黎他们去的那块儿也不算多隐蔽吧?毕竟摔个跟头都能握上手。 游惑不太能理解大副的想法。 但这毕竟是船员之间的事情,他们有他们的洋味封建。也许不仅仅在考虑隐蔽性,也在考虑水手船员的风俗习惯。 · 两位大佬带回来的东西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指南针应该来自于考生,而且似乎还能用。 “不过现在这种孤岛考场,东西南北暂时没啥意义。”有考生叹了口气。 “怎么没意义?题目的最终要求不是让我们送船员返航吗?”狄黎同学信奉存在即合理,并且有一点仓鼠病,什么东西都喜欢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指南针没用难不成返航靠你用手指么?” 他凶完又觉得不合适,补充道:“……我也不是在怼你。” 那考生:“我说的是暂时,暂时肯定是用不上的,咱们又不可能明天就返航。” 大家没再反驳。 话确实没错,离题目规定的化冰期还有十来天呢,他们还在在这继续熬很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这点,众人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又亢奋起来,因为那对双马尾。 他们又怕又好奇地围成一圈,盯着那两大捆须须,问道:“这个……带回来是干什么用的?” 狄黎没少打游戏,评价说:“关卡boss的触须,通关价值?药用价值?” 秦究在木材堆里挑挑拣拣,拎着两根尖长的木棍走过来,痞里痞气地说:“海鲜的价值。” “???” 众人呼啦退开。 他们还记得一个小时前,那怪物是怎么趴在头顶石洞上阴森森地瞪着人呢。 这是要吓死谁?! 这反应真是半点儿不意外,秦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用木棍穿了两捆须须,又利落地搭了个支架,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火舌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过须尾。 洞里渐渐响起了滋滋的灼烤声,单听动静,真的很诱人…… 众人意志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 游惑在监考处吃过一顿便饭,本来不是很饿。 况且他这次带了牛肉罐头和速食面,虽然比不上922现做的,也还是能吃的。 所以秦究拎着“鱿鱼须”上火烤的时候,他完全不为所动。 比起烤触手,他更想知道系统这次要憋到什么时候判违规。 滋滋的声音直往游惑耳朵里钻。 他皱着眉看了秦究一眼,从里洞走到了外洞,插着口袋看分数墙。 照理说,那丑玩意儿是系统搞来惩罚他们的,也算是系统的一部分吧? 身为系统一部分,被他们,不,被某人收割来做烧烤,系统能忍? 以之前的表现来看,应该…………鱿鱼须打卷了。 游惑:“……” 他发现分数墙还是不够远,起码余光还能看到秦究。 他默然片刻,又主动挪到了洞外。 这个角度,某些不干人事的被贬监考官被挡得严严实实,头发丝都看不见。 洞外海风呼啸,啪啪抽脸。 其他人没事不往这里站,尤其是晚上。所以只有游惑一个人,以及脚尖正对的冰冻死兔子。 他半蹲下来,垂眼看着兔子。 兔子在沉默中与他对峙。 秦究说过,其实考场上系统无处不在,并不是只凭借几只鸟、一只兔子来听和看。 那么,那些所谓的眼睛耳朵都分布在哪里呢?究竟以什么样的……………鱿鱼须香味飘出来了。 游惑:“……” · 秦究曲着一条腿坐在火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木棍。 须须在滋滋的炙烤中卷曲变色,有些地方变得油亮,有些则泛起焦黄。烧烤的香气渗透力太强,很快溢满石洞,瓦解了大部分考生的意志。 一来因为真的饿…… 二来忘记怪物那张脸,这玩意儿就可以是鱿鱼须! 陆陆续续有考生蹭了过来。 再接着是船员们。 最后连昏睡不醒的船长都爬起来了…… 事实证明,饿太久了连胃都会变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体会到“撑”的乐趣。 石洞里一片欢愉放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游惑与丑陋的食物对抗了整整半小时,快在洞口蹲僵了。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沉默已久的死兔子突然开口: 【时隔多日,船员们终于体会到了饱餐一顿的感觉,达到额外奖励条件。】 【原定于15日后的升温化冰期提前近两周,改为2天后,请所有考生抓住机会,送所有商船队的成员返航。】 【注,化冰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后果自负。】 【另外,该组考生获得6分额外奖励。】 分数墙上,秦究、游惑的分数一个鲤鱼打挺,从14.25,直升到20.25。 陈飞、黄瑞重归倒数第一。 两人当场就吓凉了。 游惑皱眉盯着兔子。 但它报完奖励就死了,再没出过声。 这跟他的预期相差甚远……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秦究走过来:“我烧烤的手艺真的那么差?以至于你宁肯在这里蹲了32分钟,也不愿在洞里呆着。” 游惑心说真那么差我至于出来? “或者比起烤鱿鱼,你对烤兔子更有兴趣?” “……” 死兔子又比假鱿鱼好到哪里去? 秦究忽然伸出手来:“站得起来么?可以勉为其难借你一点力。” 游惑没起身,他看着秦究干燥的手掌,忽然问:“真烤了能不能算违规?” 秦究:“……” 算不算?001先生不知道,但不妨碍他说试就试。 · 五分钟后,监考处小白船收到了两张崭新的违规通知单。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人。 922:“……” 154:“……” 078:“……现在申请调组来得及么?”